<h3> 離重陽節還有兩周,我就隨一幫腳癢的爺爺奶奶網友們爬上常熟的虞山。</h3> <h3>虞山不高,但在江南平原上,站其山頂是能看得很遠的。尚湖那些彎彎繞的湖岸,被我們一目了然。就像高僧面前有位不知深淺的后生在夸夸其談,那些小彎彎繞早就被看穿,但高僧并不點他的破綻。所以,尚湖覺得虞山很寬厚。</h3> <h3> 秋風里,劍閣下,我鬢發如霜,衣袂飄飄,頗帶幾分仙氣。我朝山腳下的尚湖寬厚地說: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啊!我仿佛聽見尚湖也恭維了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呢!</h3> <h3>這兩句,我自然會想起蘇州老領導劉禹錫,想起他的《陋室銘》。劉禹錫先后在和州、蘇州都當過刺史,《陋室銘》就是他在和州任上寫的。經過“八司馬”貶謫生涯之后,這篇短文有點兒自嘲,有點兒阿Q,也有點兒反話牢騷。可我們都是把它當作勵志和安貧樂道來正面理解的。</h3> <h3>大約是1986年的春天,我當時在安徽和縣的鄰縣文物管理所混飯吃,我們與和縣同屬一個行署。那天跟著所長出差去了一趟和縣文管所——和縣文管所的辦公地點就是唐代和州的州治后院,曾是劉禹錫的“陋室”舊址,之前一直被和縣公安局占用。直到那年胡耀邦到了和縣,看完霸王廟遺址又要看陋室,公安局才搬出去了。大領導走后陋室有幸重建,和縣文管所所長葉永相正忙著購磚買瓦。聊起陃室銘,葉永相指著窗外說,這兒哪有什么不高的山,不深的水?都特么是文人扯呢。</h3> <h3>嗨,扯遠了。這倆石牛咋跑到山頂上來了?小時候唱的歌一不小心就冒出來了:牛兒還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卻不知哪兒去了……又扯遠了。風馬牛,山上有風,有牛,獨缺馬。其實我知道的,虞山原名叫臥牛山,商朝末年,古公亶父家的二小子虞仲跟他哥泰伯跑到江南來混,后來混出了“一方吳地”,虞仲死葬此山,老百姓把山名也改了。這倆牛可不服哇!不帶這么玩兒滴!</h3> <h3>一叢妖艷的彼岸花正盛開在年輕奶奶們經過的路旁。路邊的野花,不知誰還稀罕采?</h3> <h3>海藏寺掩映在繁茂的古樹林中,這兒好像就是專業干“渡人到彼岸”那些事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h3> <h3>虞山頂上地方真不小,大家信馬由韁轉著圈兒,行行復停停,磨蹭復磨蹭,從前秦話到后漢,又從花木蘭聊到烏克蘭。在微信群里德高望重的群領導瑞山抬頭看了看天色,揮著手說:海藏寺咱今天不進去了,走,跟我下山去興福寺看碑去,看完碑吃蕈面。</h3> <h3>于是,大家思想上都開始走了下坡路。</h3> <h3>下坡路也不好走,又挺遠的,大家乘公交吧。可剛走了一會,公交車報站:公墓到了!我說你這欠揍的地名兒啊,你就不能……比如叫個“來鶴橋”什么的?總比直接叫……好呀?一車上大半是老家伙呢,保不準會驚著誰。</h3> <h3>車窗外一陣風,影影綽綽送來一句話:老頭你真沒文化!叫公墓咋滴?咱虞山,除了虞仲墓,還有孔夫子的弟子言偃墓、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墓、晚明才子探花錢謙益墓、秦淮八艷之首柳如是墓、清初畫圣王石谷墓、兩代帝師狀元翁同龢墓、晚清著名作家曾樸墓……一個“公墓車站”就把老頭你給嚇著了?瞧你那點兒出息!人生只合常熟死,虞山到處好墓田。(張祜原詩: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莊好墓田。前兒老張托夢叫我改滴。)</h3> <h3>興福寺是我仰望已久的地方,在唐朝的時候,它叫破山寺。破山是虞山東南坡下的一個小山頭,山腳有一條澗水叫破龍澗。澗水邊有一座古剎——破山寺。破山寺早在1300多年前就因一首詩而出名了,詩的作者叫常建,詩的名字叫《題破山寺后禪院》,這首詩一直收在從小學到大學的各種課本中。</h3> <h3>“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但馀鐘磬音。 ”熟悉吧您吶?尤其是第三句,還混了個成語“曲徑通幽”流行著。</h3> <h3>常建也是進士出身,可他一生混得真不太那個。論作品,他與同榜進士王昌齡同學比,遜色了許多,除了這首《題破山寺后禪院》,也沒留給我們什么。論仕途,他更是止步于從九品,相當于“正科、副處”的樣子。論交友,他雖有好友李白,唐天寶年間倆曾在一起玩兒來著,可后來李白忙著流放去,再未聯系他。</h3> <h3>甚至連他的身世也模糊著,有的資料說他姓常名建字少府。我就不大相信。姓常名建不錯,少府是不是他字,是存疑的。因為,李白有好幾首詩寫到他都稱其“常贊府”,贊府、少府都是縣丞的別稱。唐時縣令別稱明府,副職稱贊府或贊公,其中縣尉別稱少府。據地方志記載,常建曾在天寶年間任宣州南陵縣丞,相當于副縣長或縣政府秘書長。754年前后,翰林待詔李白拿著買斷工齡的錢到處逛蕩,應族弟、宣州長史李昭之邀逗留宣城。期間與常建同游五松山。李白留下了《與南陵常贊府游五松山》、《于五松山贈南陵常贊府》等多首詩作。</h3> <h3>跨過破龍澗上的小橋,我們踏著常建的腳印進入禪寺。</h3> <h3>這是一棵樹齡635年的老家伙,我們從它身邊魚貫而過,頓時覺得自己還是童年:樹爺爺您好!老樹說:小盆友們好!</h3> <h3>一進后禪院,我們就直奔碑亭而來。</h3> <h3>哇!這就是我神往已久的“三絕碑”。盛唐常建的詩、北宋米芾的字、清初著名石刻家穆大展的“鐵筆”。據碑跋所記,這幅字是常熟人、言偃第七十五世孫言如泗,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他在米芾的老家湖北襄陽任知府時帶回常熟的。刻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中秋,“因勒石破山或亦補斯寺之缺也”。</h3> <h3>我年輕時在米公祠工作過,米公祠曾是米芾收藏晉人法帖的“寶晉齋”,我辦公室墻上嵌了許多米芾不同時期的法帖石碑,我對米元章的字稍有點熟悉。依我妄猜:這應該是他較早時所書,可能與虎丘劍池那兒的“風壑云泉”差不多年代。</h3> <h3>大家立即發現碑上有幾個字與當今課本中不一樣:“曲徑”,這兒寫的是“竹徑”,“俱寂”這兒寫的是“都寂”。還有的版本中把“但余”寫為“惟聞”。究竟以誰為準?這碑上的字可是900多年前寫的呀,但試卷上我要是以此碑為準,會不會扣分兒?當今課本上的改動,究竟是誰干的?你給老子站起來!</h3> <h3>當年米芾拜石,如今老于拜碑:碑兄,久仰了!</h3> <h3>群領導瑞山校長也是個文史愛好者,照一個,茄子~</h3> <h3>我們此次出行臨時任命的“桌長”僑僑老師也要我給照一張,好的。光給群領導照,不給基層領導照,不好。</h3> <h3>我們跟著常建尋找著詩中的意境。這就是禪房,可說好的“花木深”呢?</h3> <h3>這就是竹徑,可說好的“通幽處”呢?</h3> <h3>偌大的山寺,仿佛一處世外桃園,山光還在“悅”著鳥性,潭影還在“空”著人心。以前我的老師總拿悅、空這兩個字舉例子來解釋什么叫“形動用法”,就是形容詞作動詞用,莫非老師你也來過?</h3> <h3>破龍澗邊有兩尊唐代的石經幢,字跡漫漶,憑肉眼大部分已經無法釋讀了。既然是唐幢,它們也許是見過常建的,那時上面的字應該比較清楚,常老師他那年讀過嗎?</h3> <h3>出了興福寺,跨過破龍澗上的小石橋,就是常熟城里最有名的網紅小吃“蕈油面”的面館部落群。</h3> <h3>幾十家面館,不可能“面面”俱到。群、桌兩級領導早就做好了攻略:咱們去一家最有名的“興福老面館”吃蕈油面。</h3> <h3>蕈這個字讀xun,蕈就是山蘑菇。</h3> <h3>聽說歷史悠久,為虞城上品。</h3> <h3>我們很幸運,店里蕈油面剛剛由15元漲到35元。據說是由于疫情,蕈菇被隔離在山上,能走到面碗里面來的,都是做過核酸的、健康帶綠碼的好菇子。</h3> <h3>群領導瑞山校長吃前要鄭重而虔誠地與面條合影:前排中為蕈面。</h3> <h3>然后隆重開吃。</h3> <h3>顧客在等座前和就餐后,還可以享受采耳、揉肩服務。</h3> <h3>肚里面是蕈油面,頭上面是春風滿面,花點兒小錢,特有面兒!</h3> <h3>第一桌桌長小魚兒老師拿起手機 :“得第一時間把這家好面館推薦給網友”。</h3> <h3>喂,我在吃蕈面,不是訓練,是蕈練,不不,是訓面!好哇,就是好哇。</h3> <h3>一個個吃舒服了,臉上寫著大大的“贊”!</h3> <h3>拍個給群里人看看。</h3> <h3>這是第二桌桌長英爽爽老師,她戴著墨鏡默默為大家服務。</h3> <h3>嗯?誰在偷拍我?</h3> <h3>狗崽唄,還能有誰。</h3> <h3>隨他去拍。</h3> <h3>我才不管。</h3> <h3>等一下下,讓我露八顆牙。</h3> <p class="ql-block">要露大家都露,就你牙是白的不成?</p> <p class="ql-block">團結,要注意團結。</p> <p class="ql-block">白是白,可我的牙齒之間也不那么團結嘍!</p> <h3>離了面館,趕到翁同龢家時,太陽已經偏西,就像翁同龢為之服務的封建王朝,已經搖搖欲墜了。</h3> <h3>原來,翁家祖上也是種田為生,家族命運是從翁同龢的爺爺翁咸封中了舉人后,才開始改變的。翁同龢的父親翁心存中了進士,比舉人進了一步,他當了同治皇帝的老師。翁同龢生在北京,四歲時被老爸翁心存送回到常熟,在?衣堂讀書。</h3> <h3>到了翁同龢高考時,更進了一步,他在咸豐年間竟然一舉狀元及第。不久后接替了他父親翁心存的“帝師”差事,成為同治、光緒兩代帝師。據北京貢院的檔案記載,翁同龢只給光緒開了魏源的《海國圖志》及日本明治維新內容的課程。</h3> <h3>翁同龢對光緒的改革變法思想的形成,起到了啟蒙和引領的作用。后來他又官至宰輔,通過光緒促使中國社會改良,廢除了科舉,興辦了大學,建立了萬國郵政事業,促進民族手工業和商業向近代工商業轉型……</h3> <h3>了解那段歷史的人都明白,翁同龢為了改變咱中國這窮困落后的面貌,做出過卓越的貢獻,這是歷史怎么也無法抹去的。</h3> <h3>這老頭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與他老人家合影我得站遠點兒。<br></h3> <h3>翁同龢原配夫人叫湯名松,可惜只活了29歲就病逝了。翁同龢鰥居多年后才根據夫人之前的遺囑,納湯名松的婢女陸氏為妾。這兩方墓碑為翁同龢親手書寫,但不知何因一直沒有豎在墓前。分別于1990年和2001年才從故居的地下被發現。</h3> <h3>雙桂軒,因門前院內栽著兩棵桂花樹得名。要是魯迅來了,他會說:“院里有兩棵樹,一棵是桂樹,另一棵也是桂樹。”</h3> <h3>翁同龢晚年時號松禪,有紀念亡妻之意,松禪兩字也嵌在雙桂軒左側的月亮門上。月亮在中國文化里,是思念的符號。晚年回到常熟的翁同龢曾寫過一首《自嘲》:松禪先生真賤儒,半生出入承明廬。黃金橫帶紫綬紆,謂非干祿誰欺乎?</h3> <h3>柏古軒中堂掛著的紅木詩屏上,刻著房子在翁家之前的主人桑瑾的詩:“高榆密竹翠婆娑,曲徑陰陰夾細莎。客為看花成久坐,僧因辨藥特經過。晴窗撤幙來青幛,水欄垂簾漾白鵝。鐘鼎山林久非愿,不妨留取做吟窩。”</h3> <h3>翁同龢曾為推薦維新人才給光緒,冒著“作弊”風險,力薦同鄉張謇為狀元。張謇后來果然為實業救國做出了巨大貢獻。</h3> <h3>翁家的梁柱上鑲著雕花官帽翅,左邊雕的是纏枝蓮花,右邊雕刻的是仙桃和芙蓉。</h3> <h3>狀元坊上也鑲有石刻的官帽翅。</h3> <h3>離開翁家,我們又遛達到了趙家和曾家。這里原是明萬歷年間監察御史錢岱家的園林“小輞川”舊址,是錢岱仰慕唐朝詩人王維,模仿王維的輞川別墅二十景而建。到了清代,分別被趙家(西園)和曾家(東園)購得。近年經重修,才將兩園合一,又取了這么個“很不團結”的名字。文保碑上,趙園在前,曾園在后,可老百姓卻將其稱為“曾趙園”。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h3> <h3>趙,即曾國藩的幕僚趙烈文,這人沒啥知名度。而曾家,出了個著名作家、翻譯家曾樸,曾樸因小說《孽海花》而名揚天下。</h3> <h3>園內小橋流水,好不幽靜!觸景生情,老于我要打油了。</h3> <h3>荷塘此時無月色,紅燈趕來蹭個熱。</h3> <h3>小山重疊金明滅,大樹上面全是葉。</h3> <h3>九曲欄橋待誰偎?亭中小坐聽我吹。</h3> <h3>水榭臺上歌舞停,奶奶正在刷抖音。</h3> <h3>日暮鄉關天色晚,應該上車往家趕。</h3> <h3>在曾樸紀念館門口,有一棵巨大的紅豆樹,就是“此物最相思”那種紅豆。樹齡365年,想必這老樹上的豆子要是相思起來,一定是那種爺爺奶奶之間的“黃昏戀”吧?</h3> <h3>曾樸紀念館內容很豐富,可是有人催上車回程了,沒時間細看了,留待下回分解吧。</h3> <h3>匆匆而過,對不起了曾老師。</h3> <h3>曾樸的筆名“東亞病夫”,我覺得這不是自嘲,而是吶喊。</h3> <h3>曾樸逝世后,他的子女印發的訃告。</h3> <h3>回程的車恰好停在這座橋上,這橋名咋這么有意義呢?</h3> <h3>別找了,合影上沒我,因為我在照相機的后面呢。那后墻上的四個字你認識嗎?你不點贊我的美篇,我就偏不告訴你那四字是:虛廓村居。</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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