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蘭

老墨

因從小喜畫愛花，對梅蘭竹菊四君子中之蘭尤為鐘情，可是此蘭只生在江浙，西北難見，故凡是有蘭字的花卉都被我一視同仁。陽臺花盆里除了栽種有君子蘭、鶴望蘭、星球蘭、虎尾蘭外，還有吊蘭、蔥蘭等，而這些大都是不怕冷落的耐受種類。有意思的是這些所謂蘭都出身異域，生命力較頑強，而真正的國蘭卻比較嬌貴，買進家門，花開一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一蹶不振，枯萎夭亡，很難養活。<br> 幾十年來沒少搬家，我的這六種蘭花，卻一直隨我茍活至今，有的都有三四十年了，可以說歷盡興衰。近十多年來我們夫婦常外出，赴京城帶孫女或去海南過冬天，陽臺所養之花托小妹夫十天半月來澆一次水，但終疏于管護，名貴的都死了，能依然活下來繁盛不衰的，就數吊蘭和蔥蘭。吊蘭為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原產南非，開小白花，被稱為“無奈而又給人希望”之花。蔥蘭又稱蔥蓮，或玉簾，屬石蒜科蔥蓮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原產南美洲，而今我國各地均有栽培，多在園林路邊成片種植，而我卻只能種在花盆里了。蔥蘭其實既非蘭也非蓮，其名煙火氣較重，最初一直被我當做韭菜蘭，近來才知是和其同類弄混了。韭菜蘭顧名思義，是因其葉如韭得名，花多為紅色。而蔥蘭也是因葉如小蔥，花是白色，被以蔥冠名。這些洋花顯然皆以貌取名，因此顯得比較現代。不像國蘭被稱作什么蕙蘭、春蘭、建蘭、墨蘭、幽蘭、寒蘭等等，透著一股文氣。但“中國蘭”卻花不醒目，色不艷麗，與花大色艷的熱帶蝴蝶蘭等大不相同。因此顯得淡雅樸素、毫不張揚，很受歷代文人墨客追捧。在中國上千年的栽培史中，一直作為高雅的象征，與人格化的“梅、竹、菊”并列，被稱為“君子”，在1985年5月中國十大名花評比中位居第四。我覺得蔥蘭、韭蘭之所以煙火氣較重，是因其皆與菜品相類。在不食人間煙火的佛教經典中，稱蔥韭蒜等有特殊氣味的菜為“五葷”（xun），指大蒜、韭菜、蔥、薤（xie）、興渠（象蘿卜，氣味如蒜）。因食用后口氣不佳，并可導致亂性，誦經禮佛則嫌大不敬。道家也持此規，作為信徒禁忌，不得食用。足見蔥蘭和韭蘭之名定非佛道盛行時代所起，而應是破除迷信的現代名稱。中餐離不開蔥韮蒜調味，看來也是俗眾之好，與遁入空門者氣味難投也！細究起來，蔥蘭之葉其實并非中空如蔥，而是由管束狀纖維組成，比較柔韌，寬不足3毫米，比韭葉還細，帶有一層蠟質，故而葉面蒸發量少，就耐旱，還抗風，是十足的勁草。其花潔白反光可防日曬，黃色花蕊突出，有利于風吹拂傳授花粉，進行繁衍，是典型的風媒花。而國蘭則靠其香味和一點花蜜，引誘昆蟲鉆進花心采食，以助其異花授粉，得以繁殖。故而其花瓣三出，居下的唇狀瓣就是蟲兒涉足的平臺，這卻是蟲媒花的特征。所以家里養，豈容蟲兒沾光，蟲不來花不開，大約也是國蘭難以敞開心扉的內因吧！疫情宅家，觀察花草，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花賤接地氣，雖缺呵護，依然存活，照樣開花。而嬌貴的名花，卻對土壤陽光肥料通風等等要求頗嚴，稍有忽略，就嗚呼哀哉。想起年年買花，國蘭、蝴蝶蘭進家時都稀罕得不得了，盡管細加看護，卻眼瞅著它一天天敗落，卻束手無策。暗中求教于花店老板，一位哥們兒才透露說：“花都那么好養，讓我們做啥去哩！”那意思就是，都養不活才好，人們就能不斷來買，他才有生意。于是這盆花就和鮮切花一樣，成了一次性消費品，多少芳華就命如手紙。這對于我這個綠色保護主義者，愛花成癖之人來說，是多么殘酷的現實啊！每次外出多日回家，一進門就先看看陽臺上的花，有的花枝招展，似乎在迎接游子歸來，很是欣喜。但看到那些夭亡者，卻又不免嘆息，怪其太嬌氣，似乎可借以減輕自責和遺憾。我曾先后把幾十盆長得已經斗室難容的花草送給幼兒園，以減輕負擔，但不覺間卻又收養了一屋草民。面對這些命賤的花草，令人沉思，其中的社會文化意蘊，人生啟迪竟是那樣豐富，造化設計之神奇，自然規律之微妙，都令人感嘆不已。今年立秋以來，我家吊蘭和蔥蘭就花開不斷，給宅家的日子平添一些雅趣。吊蘭花兒潔白細小，苞如大米粒，雖不起眼，卻也精致。蔥蘭自中元節開始抽穗，每天都有綻放之蓓蕾，朵開六瓣，潔白如玉，蕊黃似金，日開夜合，陽光之下，熠熠生暉。延至白露過后，一盆之中竟發苞60多頭，成為從來沒有過的奇跡。<br> 看花得意，隨感而發，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莫說風花雪月無用，但卻處處關情。面對如今世界未有之大變局，相信人類愛花之心不會變，也許只有那些嗜血者，會貪婪于血花四濺的刺激。命如草芥的蕓蕓眾生，自然會沉迷于山花野草，因為同類相親啊！所以，才有了天人合一，和諧共生的圖景。如果手舞大刀長矛，身伴槍炮戰車者，踏進花叢，那景象肯定違和。惟愿此景不會再現，不是我危言聳聽，自作多情，也不只為花草，卻為民生。還有，蔥蘭的花語是初戀和永久的的愛，以單純潔白而深受大眾喜愛，而我覺得其最難得的是沒有貴族氣，其非佛非道，無蓮花之神圣；也非富非貴，無牡丹之雍容，而是花中平民，故而倍覺親切。世間之人常艷羨名花異草，歷史證明那些一旦擁有者大多不幸，很難有相伴長久者，而蔥蘭之屬也只配和我們這樣的人為伍，雖受點委屈卻花開如故。有道是：<div> 天意不可違，花草自有主。笑看世上人，有無此覺悟？</div><div><br> ——2022年9月7日白露之夜記于蘭州</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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