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直都有一個念想，想循著先賢的《永州八記》（注1）去尋訪其中的小丘、小石潭、小石澗、小石城山，去覓那一份山野清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夏，得以成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甘棠古村落（注2），“其清而平者且十畝余，有樹環(huán)焉，有泉懸焉（引自永州八記之《鈷鉧潭記》）。”沐河與謝河環(huán)繞著小村，流淌千年，只在村尾交匯起微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石橋為之而生，或高聳在安靜的河面，或鋪就于暗涌的水下。兩千年前北宋的先人們的交通干道，如今被后人視如珍寶，因它自帶古風(fēng)雅韻，還有好聽的名字（注3）。</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夏時節(jié)，草盛豆苗稀，莊稼不如散落在村里的枇杷樹長得壯實，一會兒紅墻邊矗立著，一會兒巷子口探出頭來，黃橙橙的果子掛在枝頭，一大捧一大捧地垂下，好似伸手一觸就會掉在懷里，卻又觸不能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只聽墻外行人墻里枇杷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既到了古村地界，就一定要住在村里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傍晚，暮色點染，草木搖曳，村頭就著石頭坐一會兒，看流水如洗，老牛暮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多會兒，才七八點鐘的樣子，太陽就落山了，只有村頭幾只小狗踱著方步不肯落屋，頭頂?shù)脑铝良?xì)細(xì)的，彎彎的，蒙著一層紗，看不清前路，只能早早回去歇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剛蒙蒙亮，有游人早起捕捉步瀛橋上的晨曦，嬉笑雀躍著喚醒了村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勾藍(lán)瑤寨（注4），千年的古村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頭有棵大樹，村民們說凡是有點排場的村子，村口都會有這么一棵大樹，有事集會，無事聊天。村民們樹下閑敲棋子，偶有游人誤入私宅，主人會客氣地出迎，陪著扯上那么兩三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頭的小狗近年也學(xué)著見了些世面，訪客正打算在樹蔭下落座歇涼，小狗老遠(yuǎn)地?fù)u著尾巴飛奔而來，弄出好大的陣仗，末了只在人家腳邊轉(zhuǎn)個圈圈打個招呼，一付小丫頭出閣放風(fēng)穩(wěn)不住性子的模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道的青石板，房頂?shù)鸟R頭墻，或檐飾彩繪磚雕，或青花格窗點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三疊石橋橫貫其中。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家戶戶墻角下，都有清澈的小溪纏繞，躲一個墻角俯下身看，水草被陽光養(yǎng)成了五彩的顏色，彩色又透明的小魚兒或是影布石上佁然不動，或是“皆若空游無所依（引自永州八記之《小石潭記》）”，映襯得水尤清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下常有花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引自永州八記之《袁家渴記》）。”引得游人紛至沓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往陽明山的途中路遇一個小村莊（注5），曲徑通幽處，荷葉連田田。往里走，入了村，便入了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魚戲荷葉中，足以流連個一天半載。駐足間，鄉(xiāng)親們下塘撈蝦，一個賞花觀景的功夫，香鮮爽辣的小龍蝦上桌了，配上農(nóng)家自釀米酒，清甜卻性列，稍不留神就會多飲幾杯，一個恍惚，似見到柳司馬與友人推杯換盞間舉起酒杯嗟嘆:“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引自永州八記之《鈷鉧潭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陽明山，群山連綿，山峰環(huán)繞，友人說這幾天山上的杜鵑花開得熱鬧，正是看花的好時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進(jìn)得山門，滿眼深綠淺綠，盤山公路饒了一個多小時，哪里能見到一點花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就索性一路探究這滿眼的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深淺淺層巒疊嶂中，夾著一片片的黃葉林，駛近一看，原來是今年剛剛長成的新竹，纖長、細(xì)密，卻還是嫩得很，通身布滿小枝丫，新葉也剛剛冒頭，陽光一照，毛茸茸的黃。像極了青春期的少年，身姿高大挺拔似大人的模樣，卻頂著一張稚氣的臉龐，認(rèn)真成長的樣子，可愛得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次日，太陽升起，樹影透晨霞。山間自有“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引自永州八記之《鈷鉧潭西小丘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定要行至山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巔才有向陽而生的紅花，有的含苞，有的怒放，有的化作春泥更護(hù)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還有清風(fēng)拂山崗。</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風(fēng)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yuǎn)。（引自永州八記之《石渠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的另一面沒有陽光的照拂，仍是一片綠色，襯著這邊山坡的紅花愈發(fā)開得熱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遠(yuǎn)山如黛，紅花似火。一面蔥蘢，一面嬌艷， “嘉樹美箭，益奇而堅（引自永州八記之《小石城山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賞得花來，沿著山腳的小溪踱步，一路山風(fēng)微動，泉水清凌。“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yuǎn)不到（引自永州八記之《西山宴游》）”。走了很久，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還有幽草澗邊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水窮處，“行其泉,于高者而墜之潭，有聲潀然（引自永州八記之《鈷鉧潭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伴著溪水小憩，似看到柳宗元跨越千年飄然孑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路沿著《永州八記》尋古，文中的八景或是融入時代建設(shè)的進(jìn)程，或是歷經(jīng)歲月的洗禮磋磨，好些已不復(fù)存在。但一路走來，步步皆景，文中的小丘、小石潭、小石澗、小石城山不是文中又似在文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永貞革新遭挫的大文豪，承受了十余年災(zāi)難，也收獲了伴隨災(zāi)難的一份寧靜，借山水之題，發(fā)胸中之氣，把一個冷僻之地變成人人心中的故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此，永州的山水有了血肉靈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此，柳侯祠的詩文得以千古傳揚(yá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此，這片曾經(jīng)的蠻荒之地，在中華民族的文學(xué)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人應(yīng)該記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記住他不墮其志，不改初衷的赤子之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記住他臨高崗而振衣，臨清泉而濯足的煢煢風(fēng)骨……</span></p> <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 永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1:《永州八記》是柳宗元山水游記的代表作，也是我國游記散文中的一朵奇葩，其藝術(shù)魅力歷久彌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永州山水，在柳宗元之前，并不為世人所知。這些偏居荒蕪的山水景致，在柳宗元的筆下，展現(xiàn)出永州山水特有風(fēng)姿，幽深宜人，高曠磅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2:上甘棠村位于江永縣夏層鋪鎮(zhèn)，自唐太和年間（公元827年）周氏族人在此定居立宅，迄今已有1000余年歷史，是湖南省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為久遠(yuǎn)的古村落之一，被史學(xué)界喻為“千年古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內(nèi)保存著明萬歷年間文昌閣、明弘治年間門樓、明嘉靖年間步瀛橋、民國石圍墻等200多處明清時代的古建筑，以及1200年前古石橋等宋代建筑。考古專家稱，像上甘棠村這種同時具有建筑、商業(yè)、書院、宗教等文化特色并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實屬奇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3:古村里有兩座石橋，一座是村南面的三孔石拱橋，名曰“步瀛橋”，始建于宋靖康元年，千百年來維系著村前的古驛道，拱橋采用半圓型薄拱，造型小巧別致，與文昌閣的莊重高聳互為襯托，構(gòu)景成圖，相應(yīng)成趣，是湖南省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座宋代拱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座是位于村北的“壽隆橋”，始建于宋，以石榫為墩、石板為梁、四對橋墩由四塊長條石仿木器的卯榫結(jié)構(gòu)鋪架而成，是湖南省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宋代古石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4:勾藍(lán)瑤寨位于永州市江永縣蘭溪瑤族鄉(xiāng)。清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碑刻曰：予祖昔居萬山中，山勾聯(lián)透，溪水伏流，故名“勾藍(lá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歷史上勾藍(lán)瑤胞不與外界通婚，瑤民根據(jù)姓氏集合聚居，一個姓氏一個門樓，共13姓，延續(xù)了40多代，歷經(jīng)1000多年，是一個保存完好的瑤族祖居地。保留有明代、清代的民居300多棟，隨處可見社壇土地、舞榭歌臺、涼亭橋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5:高賢村，位于永州零陵區(qū)富家橋鎮(zhèn)，賢水河畔，是永州市美麗鄉(xiāng)村旅游精品線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村。近年打造“荷塘月色”休閑旅游和特色養(yǎng)殖，被評為省特色精品鄉(xiāng)村、美麗鄉(xiāng)村示范村、旅游民宿體驗基地、留守兒童先進(jìn)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行萬里路，終歸詩酒田園。”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原鄉(xiāng)，鄉(xiāng)村建設(shè)比想象中更重要。而在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高賢村的蛻變故事，也是各地的許多鄉(xiāng)村正在發(fā)生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6:柳宗元由永州召回長安，再次被貶柳州，同路有劉禹錫被貶廣東連州，在衡陽分手時，兩位文豪牽衣拱手，柳宗元贈別詩句：“今朝不必臨河別，垂淚千行便濯纓”。</span></p> 花絮 · 美食記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近年凡到永州地界，感覺每一次的地主之誼并沒有帶來舌尖上的愉悅，可是人生的灑脫與快活怎能離得開美食，所以此行一路走街鉆巷尋訪湖湘名菜“東安雞”“永州血鴨”，不出所料，最地道的還是媽媽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友人家小聚，現(xiàn)殺的仔鴨燜上自家釀的米酒文火慢炒，起鍋時澆上一層鴨血，濃油醬赤鮮甜爽辣，末了媽媽怕你餓，非得用血鴨湯拌上一碗白米飯，一道名菜才算完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冰鎮(zhèn)涼粉得找古村里、大山下的小攤販，晶瑩剔透的涼粉蘸幾點薄荷，來點白醋芝麻紅糖，奇妙的組合“唰”地一下打開了初夏的味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村里只有兩家民宿，吃住一應(yīng)俱全，門口的木板上鋪滿了店家熏制的臘肉。這一頓在這家吃吃，下一頓換那家試試，都是正宗的農(nóng)家味道，圓包菜是屋后菜地里拔的，長得不好看但是清甜，夏橙是屋前樹上摘的，樣子樸素味道卻濃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為不應(yīng)季，沒有嘗到另一道名菜“苦瓜丸子”，被好幾位朋友邀請有機(jī)會再到家里嘗嘗媽媽的味道，果然最好的味道莫過于家。</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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