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散文粗讀節錄4——附草書54件

韻翁

★管同（1780-1831）《因寄軒文集》句：餓鄉，天下之窮處也。其去中國不知幾何里。其土蕩然，自稻、粱、麥、菽、牛、羊、雞、彘、魚、鱉、瓜、果，一切生人之物，無一有焉。。。至則豁然開朗，如別有天地。省經營，絕思慮，不待奔走干謁，而子女之呼號，妻妾之交謫，人世譏罵笑侮、輕薄揶揄之態，無至吾前者，徜然自適而已。然世以其始至之難也。。。? 昔周之初，武王伐紂，伯夷、叔齊恥食其粟，由首陽山以去，至餓鄉。餓鄉之有人，自是始。其后春秋時，晉有靈輒，行三日，幾至之矣，終為賊臣趙盾所阻，反感盾恩，為所用。而齊有餓民，卻黔敖嗟來之食，翩然至是鄉，雖曾子嘆其微，而論者以為賢輒遠矣。孔子之徒，顏、曾為大賢，原憲為次，三子者皆幾至是鄉，而猶未達。及至戰國，於陵仲子立意矯俗，希為是鄉人，行三日，卒廢然而反，孟子譏之。自戰國秦漢后，教化不行，風俗頹敗，紳先生之屬，以是鄉為畏途，相戒不入。而兇年饑饉，禍亂迭作，自王公貴人，下逮田野士庶，遭變故而誤入是鄉者，往往而是。梁武皇帝，天子也；趙武靈王、漢趙幽王，藩國王也；條侯周亞夫，將且相也；鄧通，中大夫尚主者也。此其人皆尊崇富厚，志得意滿，無意于是鄉，而其終卒入焉，豈非天哉！豈非天哉！然豈與夷、齊以下，立志自入者同乎哉！故曰：“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惟漢龔勝、唐司空圖、宋謝枋得之倫，立志忠義，先后至是鄉。夷、齊輩得之，蓋相視而笑，稱莫逆交云。嗚呼！餓鄉何鄉也？何其難至也若是？予窮于世久矣，將往游焉，考始末而為之記。（餓鄉記）。。。予之見，每自謂差遠流俗,顧不知奇境即在半里外，至厭倦思欲遠游，則其生平行事之類乎是者，可勝計哉！（登掃葉樓記）。。。知信（韓信）之能安天下，而教之以亂，聽其計，成與敗未可知，而于意究何所取乎？兩虎斗中原，傷人無算，不足，又驅一虎繼之，彼蒯生者，抑何其不仁也。。。破已服之國，不可謂仁；奪已成之功，不可謂智。。。乘天下之有事，說人主出金玉錦繡，以取卿相之尊。彼其人皆利天下之危，而不利天下之安；利天下之分，而不利其合也。。。樂天下之瓜分，已得籍以為資，而坐收其利。。。嗟乎！世所貴乎謀士者，為其能以排人之難也。高帝雖雄心猜忌，蕭相國用召平、鮑生之計，卒免其疑而脫于禍，使通誠愛信，則必思所以終全之矣。說之以三分，不聽而遂無復計，是使世之為人謀者，必使臣子判其君父，而非是則無以自全也。彼蒯生者，抑何其不義也。〔按：有太史公筆風！〕（蒯通論）。。。后人為文，不能不師古，上者神合之，次者貌肖之，最下者販其辭。。。吾輩生來才思有幾？故惟多見古書，博覽而熟誦，重積而遲發，深造自得時，左右逢源，自無陳言到筆下。（答侯念勤書）。。。君子與小人不可以并處。。。自吾觀之，自古及今，小人害君子，如善射者然，發十而中者八九；君子欲去小人，發矢者十，幸而中者一二而已。。。君子持正，不能如小人之善悅其君；孤立無朋，不能如其多羽翼。。。世之小人，其始，意止于患得失，彼既知不為君子所容，則日夜謀為自保之計，而倒行逆施，無所不至。。。嗚呼！去小人者，為身耶？為家耶？為一己之名節耶？為君父之憂、國家之患耶？。。。進獵者而告之曰：是非仁術，汝其袒裼搏之，獵者死而虎豹之害日深矣。（除奸） ★劉開（1784-1824）《與阮蕓臺宮保論文書》句：志于為文者，其功必自八家始。何以言之？文莫盛于西漢，而漢人所謂文者，但有奏對封事，皆告君之體耳。書序雖亦有之，不克多見。至昌黎始工為贈送碑志之文，柳州始創為山水雜記之體，廬陵始專精于序事，眉山始窮力于策論。序經以臨川為優，記學以南豐稱首。故文之義法，至《史》、《漢》而已備；文之體制，至八家而乃全。彼固予人以有定之程式也。學者必失從事于此，而后有成法之可循。否則雖銳意欲學秦漢，亦茫無津涯。然既得門徑，而猶囿于八家，則所見不高，所挾不宏，斯為明代之作者而已。故善學文者，其始必用力于八家，而后得所從入；其中又進之以《史》、《漢》，而后克以有成。此在會心者自擇之耳。然茍有非常絕特之才，欲爭美于古人，則《史》、《漢》猶未足以盡之也。夫《詩》、《書》，退之既取法之矣。退之以六經為文，亦徒出入于《詩》、《書》，他經則未能也。夫孔子作《系辭》，孟子作七篇，曾子闡其傳以述《大學》，子思困于宋而述《中庸》，七十子之徒，各推明先王之道以為《禮記》。豈獨義理之明備云爾哉？其言固古今之至文也。世之其好學者，必實有得于此，而后能明道以修辭。于是乎從容于《孝經》以發其端，諷誦于典謨訓誥以莊其體，涵泳于國風以深其情，反復于變雅、《離騷》以致其怨。如是而以為未足也，則有《左氏》之宏富，《國語》之修整，益之以《公羊》、《穀梁》之情深。如是而以為未足也，則有《大戴記》之條暢，《考工記》之精巧，兼之以荀卿、揚雄之切實。如是而又以為未足也，則有老氏之渾古，莊周之駘蕩，列子之奇肆，管夷吾之勁直，韓非之峭刻，孫武之簡明，可以使之開滌智識，感發意趣。如是術藝既廣，而更欲以括其流也，則有《呂覽》之胲洽，《淮南》之瑰瑋，合萬物百家以泛濫厥辭，吾取其華而不取其實。如是眾美既具，而更改以盡其變也，則有《山海經》之怪艷，《洪范傳》之陸離，《素問》、《靈樞》之奧衍精微，窮天地事物以錯綜厥旨，吾取其博而不取其侈。凡此者，皆太史公所遍觀以資其業者也，皆漢人所節取以成其能者也。以之學道，則幾于雜矣；以之為文，則取精多而用愈不窮，所謂聚千古之心思才力而為之者也。而變而出之，又自有道。食焉而不能化，猶未足為神明其技者也。有志于文章者，將殫精竭思于此乎？抑上及《史》、《漢》而遂已乎？將專求之八家而安于所習乎？夫《史》、《漢》之于八家也，其等次雖有高低，而其用有互宜，序有先后，非先蘭莫能明也。且夫八家之稱何自乎？自歸安茅氏始也。韓退之之才，上追揚子云，自班固以下皆不及，而乃與蘇子由同列于八家，異矣。韓子之文，冠于八家之前而猶屈；子由之文，即次于八家之末而猶慚。使后人不足于八家者，蘇子由為之也；使八家不遠于古人者，韓退之為之也。吾鄉望溪先生，深知古人作文義法，其氣味高淡醇厚，非獨王遵巖、唐荊川有所不逮，即較之子由，亦似勝之。然望溪豐于理而嗇于辭，謹嚴精實則有余，雄奇變化則不足，亦能醇不能肆之故也。夫震川熟于《史》、《漢》矣，學歐、曾而有得，卓乎可傳，然不能進于古者，時藝太精之過也，且又不能不囿于八家也。望溪之弊與震川同。先生所不取者，其以此與？然其大體雅正，可以楷模后學，要不得不推為一代之正宗也。學《史》、《漢》者由八家而入，學八家者由震川、望溪而入，則不誤于所向，然不可以律非常絕特之才也。夫非常絕特之才，必盡百家之美，以成一人之奇；取法至高之境，以開獨造之域。先生殆有意乎？其不安于同然之嗜好宜也。方將摩昆侖之高，探渤海之深，煥云霞之章，揚日星之色，恢決堤破藩之識，奮摧鋒陷陣之力，用之于一家之言，由是明道修辭，以漢人之氣體，運八家之成法，本之以六經，參之以周末諸子，則所謂增美古人者，庶幾其有在焉。然其后先用力之序，彼此互用之宜，亦不可不預熟也。 《知己說》句：故士之自負也愈大,則其自待也愈重。抱杰出之才,逢破格之賞識,而即欲順從求悅者,是不以道義自處,而又以世俗之心待君子也。《問說》句：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學有未達，強以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度。如是，則終身幾無可問之事。賢于己者，忌之而不愿問焉；不如己者，輕之而不屑問焉；等于己者，狎xiá之而不甘問焉，如是，則天下幾無可問之人。人不足服矣，事無可疑矣，此唯師心自用耳。夫自用，其小者也；自知其陋而謹護其失，寧使學終不進，不欲虛以下人，此為害于心術者大，而蹈之者常十之八九。 ★林則徐（1785-1850）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全詩：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于戍卒宜。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瑞榴堂詩集序》句：聲音之道與政事通。詩者，心之聲也。《贈香海上人聯》：右軍帖許懷仁集；興嗣文宜智永書。 《題自家廳堂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自題書房聯》：坐臥一樓間,困病得閑,如此散才天或恕。結交千載上,過時為學,庶幾秉燭老猶明。 ★姚瑩（1785-1853）《粵東學使后園記》句：夫以久客羈愁，忽據此園林之樂，以視昔之據一國而不能有者，勝負何如也？今余又將去，恐后之來者，未必能樂余之樂。《捕鼠說》句：鼠見其無為也，貓臥于榻，鼠行于地。未幾而貓之食，鼠亦食之。主人乃更為貓謹其蓋藏，一不謹，則貓搖尾長鳴以向主人，而鼠患轉為貓患矣。《黃香石詩序》句：文章之大者，或發明道義，陳列事情，動關乎人心風俗之盛衰，乃又無一稱，而徒稱其詩，抑又末矣。然而李、杜、白、陸，競以詩人震耀今占，稱名之偉，如日月江河者，何也？則不惟其詩，惟其人也。此三四公者，方謂天地間所責于吾身，甚眾且巨，將汲汲焉求以任之，不得以而以詩名，豈彼之所自命為豪杰者乎!惟自命不在此，而卒迫之不得不出于此，然后以其胸中之所磅礴郁積者，一托于詩以鳴其意。其蓄之也厚，故發之也無窮；其念之也深，故言之也愈切。誦之淵然，而聲出金石滿天地；即之奕然，而光燭千丈辟萬夫；思之愀然，聆之駭然，而泣鬼神，動風雨。夫非其聲音文字之工也，是其忠義之氣，仁孝之懷，堅貞之操，幽苦怨憤，郁結而不可伸之志所存者然也。《后湘集自敘》句：世有聞吹簫而不知感者，非宮商之不調，徵羽之不和也，無亦所感，而吹者其情未至，有強作者乎？若風之過簫也，必無是矣。《東溟奏稿》句：伏思用兵之道，氣不可餒，貴從容布置。言不可夸，貴切中機宜。謀不在奇，貴深明事勢。人不在眾，貴協力同心。（卷三）《東槎紀略》句：知之而不能言，咎在其下；言之而不能舉，咎在其上。（自序）★梅曾亮（1786-1856）《書復社人姓氏后》句：以一時之習尚，使后世渭士氣不可伸，而明賢亦為之受垢，馴至清議不立，廉恥道消，庸懦無恥之徒附正論以自便，則黨人者，亦不能無后世之責也夫！《觀漁》句：嗟夫！人知魚之無所逃于池也，其魚之躍者，可悲也；然則人之躍者，何也？《李芝齡先生詩集后跋》句：夫水之恃源也，飲一勺而知海味，其性全也。日月旁魄于三十八萬七千里之外，而一隙容其光，神不窮于分也。《臣事論》句：政之失也，則專其利于所貴，而專其害于所賤。《太乙舟山房文集序》句：得其真，雖千百世上，其性情之剛柔緩爭見于言語行事者，可以坐而得之。蓋文之真偽，其輕重于人也固也此。 ★孫麟趾(1791-1860)《詞徑》句：余謂詞中之有夢窗〔吳文英〕，如詩中之有長吉〔李賀〕。篇篇長吉，閱者易厭。篇篇夢窗，亦難悅目。。。學問到至高之境，無可言說。詞之高妙在氣味，不在字句也。。。★王永彬（1792－1869）《圍爐夜話》句：寒夜圍爐，田家婦子之樂也。顧篝燈坐對，或默默然無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無所謂樂，不將虛此良夜乎？。。。博學篤志，切問近思，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夫。。。名利之不宜得者竟得之，福終為禍。困窮之最難耐者能耐之，苦定回甘。。。富不肯讀書，貴不肯積德，錯過可惜也。少不肯事長，愚不肯親賢，不祥莫大焉。。。發達雖命定，亦由肯做工夫。福壽雖天生，還是多行陰騭。。。是天地且厚人之生也，而可自薄乎？圖功未晚，亡羊尚可補牢。虛慕無成，羨魚何如結網。。。魯如曾子，于道獨得其傳，可知資性不足限人也。貧如顏子，其樂不因以改，可知境遇不足困人也。。。陶侃運甓官齋，其精勤可企而及也。謝安圍棋別墅，其鎮定非學而能也。。。肯救人坑坎中，便是活菩薩。能脫身牢籠外，便是大英雄。。。和平處事，勿矯俗以為高，正直居心，勿機關以為智。。。和氣迎人，平情應物。抗心希古，藏器待時。。。教小兒宜嚴，嚴氣足以平躁氣。待小人宜敬，敬心可以化邪心。。。儉可養廉，覺茅舍竹籬，自饒清趣。靜能生悟，即鳥啼花落，都是化機。。。講大經綸，只是落落實實。有真學問，決不怪怪奇奇。。。氣性不和平，則文章事功，俱無足取。語言多矯飾，則人品心術，盡屬可疑。。。氣性乖張，多是夭亡之子。語言深刻，終為福薄之人。。。求備之心，可用之以修身，不可用之以接物。知足之心，可用之以處境，不可用之以讀書。。。求個良心，管我；留些馀地，處人。。。權勢之徒，雖至親亦作威福，豈知煙云過眼，已立見其消亡。奸邪之輩，即平地亦起風波，豈知神鬼有靈，不肯聽其顛倒。。。心靜則明，水止乃能照物。品超斯遠，云飛而不礙空。。。事但觀其已然，便可知其未然。人必盡其當然，乃可聽其自然。。。事當難處之時，只讓退一步，便容易處矣。功到將成之候，若放松一著，便不能成矣。。。勢利人裝腔做調，都只在體面上鋪張，可知其百為皆假。虛浮人指東畫西，全不向身心內打算，定卜其一事無成。 ★龔自珍（1792-1841）《尊隱》句：日之將夕，悲風驟至，人思燈燭，慘慘目光，吸飲莫氣，與夢為鄰，未即于床，丁此也以有國，而君子適生之。 《乙丙之際著議第二十五》句：居廊廟而不講揖讓，不如臥穹廬；衣文繡而不聞德音，不如服櫜；居民上，正顏色，而患不尊嚴，不如閉宮庭；有清廬閑館而不進元儒，不如辟牧藪；榮人之生而不錄人之死，不如合客兵；勞人祖父而不問其子孫，不如募客作。 《童心箴》句：嗚呼！思童之年，晝視此日而長。一物摩挲，有濕在眶。子在川上，歎彼逝水。 《己亥六月重過揚州記》句：天地有四時，莫病于酷暑，而莫善于初秋，澄汰其繁縟淫蒸，而與之為蕭疏澹蕩，泠然瑟然，而不遽使人有蒼莽寥泬之悲者，初秋也。今揚州，其初秋也歟？予之身世，雖乞糴，自信不遽死，其尚猶丁初秋也歟？ 《病梅館記》句：嗚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閒田，以廣貯江寧、杭州、蘇州之病梅，窮予生之光陰以療梅也哉？ 《錢吏部遺集序》句：詩十卷，無囂濁俚窳俶詭之言，如坐杭州山水間，重山二湖，孔翠鸞之屬，往來鳴嘆，天清日沈，風起卉木，泠泠乎琴筑語而竽笙鳴，是其可狀者也。。。前哲有言，古今情之至者，樂器不能傳，文士不能狀，意者然乎？嗟嗟！感前修之易淪，眷華士而踵起，名滿天下，才嗇于命，情又嗇于才。是集也，宜吾微吟焉，寂聽焉，低徊獨抱焉，弗可已矣！《阮尚書年譜第一序》句：嘗觀道之豐也，命必嗇之；德之亨也，遇必窒之。兩漢以降，為世儒宗者，伏生沈淪，賈生放黜，子政子云，所遭良阸，康成、邵公，皆在黨錮，叔重終于庳官，仲翔羈于遠土；或藉階經術，致身卿相，非其名德之無偶，則必世主之非圣。 《跋某帖后》句：余不好學書，不得志于今之宦海，蹉跎一生。回憶幼時晴窗弄墨一種光景，何不乞之塾師，早早學此？。。。壬辰八月望，賈人持此帖來，以制錢一千七百買之，大醉后題。翌日見之大哭。《定庵集外未刻詩》句：夢得「東海潮來月怒明」之句，醒，足成一詩曇誓天人度有情，上元旌節過雙成。 《無著詞·水調歌頭寄徐二義尊大梁》句：去日一以駛，來日故應難。故人天末不見，使我思華年。 《懷人館詞·湘月》句：天風吹我，墮湖山一角，果然清麗。曾是東華生小客，回首蒼茫無際。屠狗功名，雕龍文卷，豈是平生意？鄉親蘇小，定應笑我非計。。。平生沈俊如儂，前賢倘作，有臂和誰把？問取山靈渾不語，且自徘徊其下。幽草黏天，綠陰送客，冉冉將初夏。流光容易，暫時著意瀟灑。 《小奢摩詞·露華》句：祗樹天花，一種莊嚴誰見？想因特地拈花，悟出真如不染。維摩室，茶甌經卷且伴。 《小奢摩詞·金縷曲癸酉秋出都述懷有賦》句：縱使文章驚海內，紙上蒼生而已，似春水乾卿何事？暮雨忽來鴻雁杳，莽關山一派秋聲里。催客去，去如水。 《尊史》句：何者大出入？曰：出乎史，入乎道，欲知大道，必先為史。 《與人箋一》句：茍樹一義，若渾渾圓矣，則文儒之總也。 《與人箋五》句：將日光之光，久于照而少休歟？，將山川之氣，久于施而少浮歟？ 《辯知覺》句：知，就事而言也；覺，就心而言也。知，有形者也；覺，無形者也。知者，人事也；覺，兼天事言矣。 《五言雜詩》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魏源（1794-1857）《籌河篇》句：利國家之公，則妨臣下之私，固古今通患哉!《海國圖志序》句：憤與憂，天道所以傾否而之泰也，人心所以違寐而之覺也，人才所以革虛而之實也。 《老子本義》句：孰謂無為不足治天下乎，老子言絕仁棄義，而不忍不敢，意未嘗不行其間。。。夫世之不治。以有為亂之也。有為由于有欲。有欲由于有知。日啟其無涯之知。而后節其無涯之欲。是濫觴江河。而徐以一葦障之也。。。圣人成功而不有。安有盈。名遂而不居。安有銳。蓋隨事大小而能自全。。。知今之所從來。則知古之所自始。所謂無端之紀也。。。修悟兩全。漸反其性。虛中證實。所得不移。是之謂不失其所。等視死生。有如旦暮。無古無今。浩然常在。是之謂壽。 《默觚·學篇》句：披五岳之圖，以為知山，不如樵夫之一足；談滄溟之廣，以為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疏八珍之譜，以為知味，不如庖丁之一啜。。。作德之事千萬端，皆從自反而起。。。誠能自反而心常畏,畏生謙,謙生虛,虛生受,而無一物不可容。。。 不如意之事，如意之所伏也；快意之事，忤意之所乘也。消與長聚門，禍與福同根。。。不亂離，不知太平之難；不疾痛，不知無病之福；故君子于安思危，于治憂亂。★朱琦（1803-1861）《名實說》句：且吾聞大木有尺寸之朽而不棄，駿馬有奔踶之患而可馭。世之貪者、矯者、肆者，往往其才可用。今人貌為不貪、不矯、不肆而訖無用，其名是，其實非也，故曰難辨也。★吳敏樹（1805-1873）《吳云臺哀辭》句：文章之在人兮，若樹花而鳥鳴，雖吐奇以驚世兮，固素士之所輕。《石君硯銘》句：日久雨始晴，日光照書室，硯在蓋下，噴沸有聲。怪而啟之，清水盈溢，以此益知其尤，愈寶愛之，以姓號之石君。余既無能遭遇發揚于世，而文字日頗有名，恐遂抱硯為庸人役，故作為是銘，將求善工而刻之其背。銘曰：年可壽若老彭，吾不以墨之汁而佐彼之觥；行可贈若班生，吾不以毫之穎而贐彼之程。★馮桂芬（1809-1874）《校邠廬抗議》句：《左氏傳》曰：「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其今日之謂乎？（厚養廉議）。。。三代以下，召亂之源不外兩端：下所甚苦之政而上例行之，甚者雷厲風行以督之；下所甚惡之人而上例用之，甚者推心置腹以任之。于是乎鸞鴟可以不分，鹿馬可以妄指，沸羹可以為清宴，嗷鳴可以為嵩呼，五尺童子皆以為不然，而上猶以為然。（復陳詩議）。。。有天地開辟以來未有之奇憤，凡有心知血氣莫不沖冠發上指者，則今日之以廣運萬里，地球中第一大國，而受制于小夷也！。。。向時中國積習長技俱無所施，道在實知其不如之所在，彼何以小而強，我何以大而弱？。。。有可自強之道，暴棄之而不知惜；有可雪恥之道，隱忍之而不知所為計，亦不獨俄、英、法、米之為慮也。我中華且將為天下萬國所魚肉，何以堪之？此賈生之所為痛哭流涕者也！（制洋器議）。。。傳稱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孔安國曰：“九州之志，謂之九丘”，《詩》列十五國之風。。。孔子作春秋，有取于百二十國寶書。伊古儒者，未有不博古而兼通今，綜上下縱橫以為學者也。。。（采西學議）。。。法茍不善，雖古先吾斥之；法茍善，雖蠻貊吾師之。。。于乎，善哉！所謂「禮失而求諸野」者，其是之謂乎？。。。堂堂禮義文物之邦，曾夷法之不若，可慨也已！（收貧民議）。。。儉，德之共也。奢，惡之大也。從古無以奢昌而以儉敗者。。。全盛之天下猶宜儉，何況凋殘？承平之天下猶宜儉，何況兵革？（崇節儉議） ★曾國藩（1811-1872）《曾國藩文集》句：齋宿日觀，天雞一鳴。萬籟俱息，但聞鐘聲。（五箴）。。。蓋古之知道者，不妄加毀譽于人，非特好直也。內之無以立誠，外之不足以信，后世君子恥焉。。。浮芥舟以縱送子蹄涔之水，不復憶天下有回海濤者也。（書歸震川文集后）。。。古之君子之所以盡其心、養其性者，不可得而見；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則一秉乎禮。（筆記·禮）。。。知識愈高，則天之所以責之者愈厚；名望愈重，則鬼神之所以伺察者愈嚴。故君子之自處，不肯與眾人絜量長短。（筆記·名望） 。。。當其自詡君子深信不疑之時，識者已嗤其為小人矣。（筆記·君子小人）。。。大家舉止，羞澀亦佳；小兒行藏，跳叫愈失。大旨亦辨清濁，細處兼論取舍。（情態）。。。大抵人常懷愧對之意，便是載福之器、入德之門。。。細思立身之道，以禹、墨之"勤儉"，兼老莊之"靜虛"，庶于修已治人之術，兩得之矣。。。"勞、謙"二字受用無窮，勞所以戒惰也，謙所以戒傲也。有此二者，何惡不去？何善不臻？ 。。。天下事未有不自艱苦得來而可久可大者也。。。古之得虛名，而值時艱者，往往不克保其終。思此，不勝大懼。（日記）。。。天下斷無易處之境遇，人間哪有空閑的光陰。（聯語）。。。立者，發奮自強，站得住也；達者，辦事圓融，行得通也。。。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艱難拂亂而后予之。（家書） 。。。靜中細思，古今億萬年無有窮期，人生其間，數十寒暑僅須臾耳。大地數萬里不可能極，人于其中寢處游息，晝僅一室耳，夜僅一榻耳。。。天下事皆須沉潛為之，乃有所成，道藝一世。。。念古文之道，亦須有奇橫之趣、自然之致，二者并進，乃為成體之文。 。。。細玩孟子光明俊偉之氣，惟在子與韓退之得其仿佛，近世如王陽明亦殊磊落，但文辭不如三子者之跌宕耳。。。念古人胸次蕭灑曠遠，毫無渣滓，何其大也！余飽歷世故，而心中猶不免計較將迎，又何小也！。。。近來作書，略有長進，但少蕭然物外之致，不能得古人風韻耳。（學問之道）。。。是夜讀《史記·律書》，古人以用兵之道通于聲律，故聽音樂而知兵之勝敗、國之存亡。（家書） 《挺經》句：慎獨者，遏欲不忽隱微，循理不間須臾，內省不疚，故心泰。。。古來圣哲胸懷極廣，而可達于德者，約有四端：如篤恭修己而生睿智，程子之說也；至誠感神而致前知，子思之訓也；安貧樂道而潤身睟面，孔彥曾孟之旨也；觀物閑吟而意適神恬，陶白蘇陸之趣也。（卷一內圣） 。。。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饑飽，世俗之榮辱得失、貴賤毀譽，君子固不暇憂及此也。《卷二礪志》。。。三更不眠，因作一聯云：「養活一團春意思，撐起兩根窮骨頭」，用自警也。馀生平作自箴聯句頗多，惜皆未寫出，丁未年在家作一聯云：「不怨不尤但反身爭個一壁清，勿忘勿助看平地長得萬丈高」，曾用木板刻出，與此聯略相近，因附識之。 夜閱《荀子》三篇，三更盡睡，四時即醒，又作一聯云：「天下無易境天下無難境，終身有樂處終身有憂處」。至五更，又改作二聯，一云：「取人為善與人為善，樂以終身憂以終身；」一云：「天下斷無易處之境遇，人間那有空閑的光陰」。（卷五堅忍） 《陳仲鸞同年之父母七十壽序》句：秉剛直之性，寸衷之所執，萬夫非之而不可動，三光晦、五岳震而不可奪。故常全其至健之質，躋之大壽而神不衰。不似世俗孱懦豎子，依違濡忍，偷為一切，不可久長者也。《集東坡、半山詩聯句》：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 ★左宗棠(1812-1885)《題無錫梅園》：發上等愿，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尋平處住，向寬處行。《題天竺冷泉亭聯》：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入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自挽聯》：慨此日騎鯨西去，七尺軀委殘荒草，滿腔血灑向空林。問誰來歌蒿歌薤，鼓琵琶冢畔，掛寶劍枝頭，憑吊松楸魂魄，憤激千秋?縱令黃土埋予，應呼雄鬼; 倘他年化鶴東歸，一瓣香祝成本性，十分月現出金身。愿從茲為樵為漁，訪鹿友山中，訂鷗盟水上，銷磨錦繡心腸，逍遙半世。惟恐蒼天厄我，再作勞人。（疑偽） 《燕臺雜感之一》：世事悠悠袖手看，誰將儒術策治安？國無苛政貧猶賴，民有饑心撫亦難。《左宗棠自題聯數則》：心同佛定香煙直;目極天高海月深。。。文章西漢兩司馬;經濟南陽一臥龍。。。銘刻天山石;善作巴人談。。。吟詩妙得忘荃意，讀史頻聞拍案聲。。。家藏古史存疑是，天與高才割愛難。。。清蔭滿階開畫本，古香一榻坐書城。。。以古今大文為述作，與天地清氣相娛游。。。山高水長中有神悟，風朝雨夕我思古人。。。繹志多忘嗟老大，讀書有味且從容。。。奇書已聚五千卷，此墨足支三十年。。。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身無半文，心憂天下；破書萬卷，神交故人。。。萬有不齊天地事，一無可寄古今情。 ★戴鈞衡（1814-1855）《南山集目錄序》句：嗚呼！文章之事，豈不難哉！商周以前，無專以文章著者，晚周之世，乃少少有之，至秦漢而為之者益專且眾。司馬子長生漢武之朝，以天授之才，承累世之學，通古今書史之秘，窮天下山水之奇跡，其所遭，極人世萬不可堪之境，侘傺抑郁，感憤悲傷，以其所畜，發為文章，遂以雄于天下，傳于后世。自后世言文章稱大家者，所造雖各有不同，要莫不深得乎子長之義旨，唐之韓、柳、宋之歐、蘇、明之熙甫[歸有光]，其尤著也。 《朱建論》句：夫人惟無名于世，世亦無所短長。茍孑孑自好，著聲稱于時，則人所以嘗試之者百端，稍有不誠，未有不敗者也。 ★杜文瀾（1815-1881）《古謠諺（1-100卷本）》：遠山十里。蟪蛄之聲。猶尚在耳。（詩緯·孔子歌）。。。白沙在涅。不染自黑。蓬生痲中。不扶自直。（孟子章指·趙岐引諺） 。。。其山崔巍以嵯峨。其水溢沓而揚波。其人砢而英多。（說文長箋·越人土風歌）。。。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史記貨殖列傳·太史公又引諺論人物）。。。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三國志吳書孫權傳·諸葛恪引里語）。。。鴻從南來雀不驚。誰謂孤鶵尾翅生。高舉六翮鳳皇鳴。（晉書張茂傳·姑臧謠） 。。。欲向南。錢可貪。遂向東。為黃銅。（南史王瑩傳·時人為王瑩語）。。。一箭中麋。毋曰自能。百兔未得。未可遽止。（續弘簡錄·禿刺引俗言）。。。暇豫之吾吾不如鳥烏。人皆集于菀,己獨集于枯。（暇豫歌·國語） 。。。以書為御者。不盡於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達於事之變。（國策·趙武靈王引諺）。。。太牢筆﹑少牢口﹑東西南北何處走。（牛羊日歷·京師為牛僧孺楊虞卿語） 。。。煙煙。北風吹上天。團團旋。窠裏亂。北風來。吹便散。（二申野錄·燕王未起兵時童謠）。。。貴州沒天理。十里當五里。（滇黔紀遊·貴州里數諺）。。。青草黃茅瘴。不死成和尚。（粵述·瘴氣諺）。。。人聞長安樂。則出門西向而笑。肉味美。對屠門而嚼。（桓子新論·關東里語）。。。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馬不必騏驥。要之善走。士不必賢也。要之知道。女不必貴種。要之貞好。（長短經·趙蕤引諺，趙乃唐人，實際最早為漢司馬遷史記外戚世家所載。） 。。。蝦荒蟹亂。（蟹譜·吳人俗語）。。。八月一聲雷。遍地都是賊。（群芳譜·八月占雷諺）。。。插柳莫教春知。（群芳譜·插柳諺）。。。移樹無時。莫教樹知。（種樹書·移樹諺）。。。深不絕涓泉。稚子浴其淵。高不絕丘陵。跛羊游其巔。（劉子新論逸文·劉晝引古諺）。。。白白一群鵝。被人趕下河。（丹鉛總錄·楊慎引兒童謠論杜詩）。。。新人若問郎年幾。五十年前二十三。（鶴林玉露·時人為陳脩語） 。。。若要好。大作小。喫得虧。做一堆。（客座贅語·顧起元引南都閭巷常諺）。。。離山十里。薪在家裏。離山一里。薪在山裏。（名山藏·朱逸行吟）。。。使口如鼻。至老不失。（藝文類聚·杜恕引諺）。。。杭州風。會撮空。好和歹。立一宗。杭州風。一把蔥。花簇簇。裏頭空。（委巷叢談·外方人為杭州人諺二則）。。。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神仙傳·葛洪引諺）。。。圖官在亂世。覓富在荒年。（徐僕射集·徐陵引世諺論職官）。。。禍不入慎家之門。（王子安集·王勃引諺論慎滿）。。。無錢喫酒。妒人面赤。（蘇詩合註·施元之引俗諺釋面赤）。。。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蘇詩合註·燈火諺） 。。。上床脫屣。不知生死。（空同集·李夢陽引長老言）。。。入田觀稼。從小看大。（空同集·李夢陽引諺論先兆）。。。一年二年。與佛齊肩。三年四年。佛在一邊。（空同集·李夢陽引諺論學）。。。縣官印，不如歸家信。（歸震川集·時人為歸氏語）。。。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樂府詩集·越謠歌）。。。習習谷風。以陰以雨。之子于歸。遠送于野。何彼蒼天。不得其所。逍遙九州。無所定處。世人闇蔽。不知賢者。年紀逝邁。一身將老。（琴操·猗蘭操） 。。。痛恩愛之永離。歎別鶴以舒情。（琴操·別鶴操）。。。登彼箕山兮。瞻望天下。山川麗崎。萬物還普。日月運照。（琴操·箕山操）。。。何為遠去。使此空虛。支骨離別。垂思南隅。瞻望荊越。（琴操·哀慕歌） 。。。陟彼歷山兮崔嵬。有鳥翔兮高飛。瞻彼鳩兮徘徊。河水洋洋兮清泠。深谷鳥鳴兮嚶嚶。設罥(juàn)張罝(jū)兮。思我父母力耕。日與月兮往如馳。父母遠兮。吾將安歸。〔按：讀此，想起1976年元旦四時許，忽聞窗外寒號驚見漫漫大雪，一時興起登臨千佛山，山階雪路竟無一人蹤跡，更沒有鳥翔高飛，至峰巔，北風撲面，不禁狂誦《海燕》以抒少年之不羈。。。那時，豈能料得多年后兄弟、嫂子、父、母都葬在這里。此后，每年歷山思親便成了老朽我生命里的常態。想必，將來這里定是吾之最后歸的宿了。另有版本《河間雜歌之思琴操》，前有“舜耕歷山，思慕父母。見鳩與母俱飛鳴相哺食，益以感思，乃作歌曰：”字樣。〕（琴操·思親操） 。。。往而不反者年也。不可以再事者親也。歔欷歸耕。來日安所耕。歷山盤兮欽崟。（琴操·曾子歸耕歌）。。。服藥千朝。不如獨臥一宵。。。子欲居九夷。從鳳嬉。。。豐其屋。下獨苦。長狄生。世主虜。。。光光丈長。大戟為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豈人有妖心。而造物者亦為是以戲之乎。（楊慎·古今風謠）。。。黃帝曰。余居民上。搖搖﹑恐夕不至朝。慄慄﹑恐朝不及夕。兢兢業業。日慎一日。（楊慎古今諺·太公兵法引黃帝語） 。。。規有摩﹑而水有波。我欲更之。無奈之何。（楊慎古今諺·韓非子引先聖諺）。。。怒於室者色於市。（楊慎古今諺·韓策周最引語曰）。。。不行其野。不違其馬。牆有耳。伏寇在側。（楊慎古今諺·管子諷桓公）。。。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衛鞅傳）。。。堯無膠漆之約於當世﹑而道行。舜無置錐之地於後世﹑而德結。（古諺閒譚·韓非之引古諺）。。。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惟君子而後知樂。（空同子） ★王拯（1815-1876）《王剛節公家傳跋尾》句：如人奔走于塵暍，倏然而清風，出浮云，以游乎埃壒之表，猶夫利祿名位之徒，之泰然方自以為得耶？孔子曰：求仁而得仁，人能各得其所，欲得又何憾焉。★劉蓉（1816-1873）《習慣說》全文：蓉少時，讀書養晦堂之西偏一室，俯而讀，仰而思，思有弗得，輒起繞室以旋。室有洼，徑尺，浸淫日廣。每履之，足苦躓焉。既久而遂安之。一日，父來室中，語之，顧而笑曰：“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命童子取土平之。后蓉復履，蹶然以驚，如土忽隆起者。俯視，地坦然，則既平矣。已而復然。又久而后安之。噫！習之中人甚矣哉！足之履平地，而不與洼適也，及其久，則洼者若平，至使久而即乎其故，則反窒焉而不寧。故君子之學，貴乎慎始。★方宗誠（1818-1888）《桐城文錄序》句：今夫言天文者，以日月為明，而恒星之熹微，亦未能或遺也；言地文者，以海岳為大，而泉石之幽窈，亦未能或略也。。。文勝則質表，巨帙重編，而于事理無關切要，徒亂學者之耳目，紛后人之心志，則又不可不精別慎擇，以定其指歸。。。物勝則必反其本，然后可以久而不敝。天地之氣運，流行不能自己，畜久則必盛，盛久則必靡，亦理之勢然也。。。夫學問之道。非可囿于一鄉也。然而流風余韻，足以興起后人。 ★郭嵩燾（1818-1891）〔注：洋務運動先驅，言行極為超前。也有人斥責他曾說南京條約“權衡至當”。〕《罪言存略小引》句：凡三十七八年，事變繁矣！當庚子、辛丑間，親見浙江海防之失，相與憤然言戰守機宜，自謂忠義之氣，不可遏抑。癸卯館辰州，見張曉峰太守語禁煙事本末，恍然悟自古邊患之興，皆由措理失宜，無可易者。嗣是讀書觀史，乃稍能窺知其節要，而辨正其得失。久之，益見南宋以后之議論，與北宋以前判然為二。然自是成敗利鈍之跡，亦略可睹矣。 《郭嵩燾聯句》：恒沙世界無非諸佛總持；華藏莊嚴并是眾心感觀。（題長沙開福寺）。。。哀郢矢孤忠，三百篇中，獨宗變雅開新格；懷沙沉此地，兩千年后，惟有灘聲似舊時。。。騷可為經卓然雅頌并傳，儼向尼山承筆削；風原闕楚，補以沅湘諸什，不勞太史采輛軒。（題汩羅屈子祠）。。。塵世任人忙，流水春風，卻笑桃花誤劉阮；天臺從此入，名山福地，長留衣缽繼豐寒。（題天臺國清寺）《郭嵩燾日記》句：生世不過百年，百年以后，此身與言者幾具盡？區區一時之毀譽，其猶飄風須臾變滅，良亦無足計耳！。。。圣人之治民以德。德有盛衰，天下隨之以治亂。德者，專于己者也，故其責天下常寬。西洋治民以法。法者，人己兼治者也，故推其法以繩之諸國，其責望常迫。。。士須是能忍饑耐辛苦，則去處進退，綽然自有余裕。《光緒九年紀年詩》句：眼前萬事隨云變，鏡里衰顏借酒溫。身世蒼茫成感喟，盛衰反復與誰論？★楊峴（1819-1896）《安吉施氏遺著序》句：天能使窮而不達，不能使精華之氣，閟久而不露。 ★俞樾（1821-1906）《右臺仙館筆記》句：鬧市有巧對曰：有限年華催老易，無靈文字送窮難。（卷三）。。。蓋無心之善，作者猶不自覺，而鬼神則已紀錄之也。（卷八）。。。小事而啟大釁，微物而釀巨禍，自古有之矣。（卷十六）《春在堂隨筆》句：學則不固，謂不固守一師之說。傳曰：博學無方，孔子無常師。。。嗟乎！文士名心，書生習氣，緘石知謬，享帚自珍。★洪仁玕（1822-1864）《資政新編》句：請試言之：文士之短簡長篇，無非空言假話；下僚之稟帖面陳，俱是讒諂贊譽，商賈指東說西，皆為奸貪詭譎！農民勤儉誠樸，目為愚婦愚夫，諸如雜教九流，將無作有；凡屬妖頭鬼卒，喉舌模糊。到處盡成荊棘，無往不是陷坑。。。其余萬方來朝、四夷賓服、及夷狄戎蠻鬼子，一切輕污之字皆不必說也。蓋輕污字樣，是口角取勝之事，不是經綸實際，且招禍也。《戒浮文巧言諭》句：凡前代一切文契書籍不合天情者，概從刪除。。。棄偽從真，去浮存實，使人人共知虛文之不足尚，而真理自在人心也。。。不得用：“龍德”、“龍顏”及“百靈”、“承運”、“社稷”、“宗廟”等妖魔字樣。至祝壽浮辭，如“鶴算”、“龜年”、“岳降”、“嵩生”及“三生有幸”字樣，尤屬不倫，且涉妄誕。〔注：屬強烈反封建表達，至今有提示意義。可惜“太平天國”近乎蒙昧殘忍極權的一系列所為與其主張過于背道而馳了。〕 ★張裕釗（1823-1894）〔注：意外，先生的散文居然優于書法，感慨感慨！〕《游狼山記》句：獨思遺外身世，捐去萬事，徜徉于茲山之上。蔭茂樹而擷澗芳，臨望山海，慨然憑吊千載之興亡，左挾書冊，右持酒杯，嘯歌偃仰，以終其身。人世是非理亂，天地四時變移，眇若墜葉與飄風，于先生乎何有哉？歸書而為之記。《送黃蒙九序》句：蓋賢者之于世，雖是心不能一日以忘，至其于富貴寵利，則泊乎一無與于其身，而不以毫發為吾重輕。 《與黎莼齋書》句：夫文章之事，非資才夐絕，而程功致力之深且久者，則必不能以至；才憂而力深矣，其能至以幾于成與不能成，則亦有天焉；即至而幾于成矣，其傳不傳、與傳之顯若晦若近與遠，則又有天焉。《北山獨游記》句：天下遼遠殊絕之境，非先蔽志而獨決于一往，不以倦而惑、且懼而止者，有能詣其極者乎！是游也，余既得其意而快然以自愉，于是嘆余向之倦而惑且懼者之幾失之，而幸余之不以是而止也，乃泚筆而記之。 《游虞山記》句：噫嘻！虞山近在百里，兩經其下，為踐游屐。今之其地矣，又稍識面目，而幽邃窈窕，俱未探歷。心甚怏怏。然天下之境，涉而即得，得而輒盡者，始焉欣欣，繼焉索索，欲求余味，而了不可得，而得之甚艱，且得半而止者，轉使人有無窮之思也。嗚呼！豈獨尋山也哉！ 《愚園雅集圖記》句：蓋君子之處于世，夷怪險艱不能以一致，或中有不自得，則—放意于林泉巖壑，賓朋宴集以自遣。若劉伯倫、陶淵明之耽嗜于酒；倪迂、顧阿瑛、冒辟疆之徒，當元明之季，園亭賓客之盛，甲于東南；而杜子美值天寶亂起，飲李氏園，其為詩乃曰：“上古葛天民，不遺黃屋憂，至今阮籍輩，熟醉為身謀。”可以知其趣已。其在成都，乃至與田父泥飲，狎蕩顛倒而不厭，況其所遇為耆彥勝流者邪？其為樂豈復可意量邪？故當其流連景光，襄羊亭沼，俾倪竹石，掎裳連襼，狂飲大噱，放形遺物，橫行闊視，忘得喪，外非譽，齊彭殤，混侯虜，寵辱不驚，理亂不聞，頹然與造物者游，而眾莫知其所以，乃以全其真而得其志，此昔之君子胥先后而若出一途者，無慮皆以是也。今諸賢之集，其與樂大暨昔之君子之所志，未知何如？然茲游之樂，不可以無述也。 《答吳摯甫書》句：吾所求于古人者，由氣而通其意，以及其辭與法，而喻乎其深。及吾所自為文，則一以意為主，而辭、氣與法胥從之矣。 ★李鴻章（1823-1901）《李文忠公遺集》句：屈子以謂為之，蓋取其芬芳清潔，不求媚世，而人亦鮮知之者也。（卷三）。。。胸中自命真千古,世外浮沉只一鷗。。。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定須捷足隨途驥，那有閑情逐野鷗。笑指蘆溝橋畔路，有人從此到瀛洲〔《入都·其一》〕。（卷六）。。。投詩以相證，而本心忽動矣。蓋有心而人度之，說可知也。（卷七）。。。《同治八年致兄李瀚章家書》句：自古賢豪無不受盡折磨，即凡人一生斷無全是順境、全是逆境者。天道家運往復循環，使其心知此理，大小必有所成。《感事述懷呈滌生師用何廉舫太守除夕韻同次青仙屏彌之作·其九》句：往事悠悠同逝水，諸公袞袞共扶輪。杜陵流落江湖久，老向人間逐后塵。《碧紗籠賦》句：廿行殘墨，七字新詩。紅綾已啖，青睞頻垂。維我生之貴賤，見人意之差池。。。千里之羅綺交加，蔑能尚矣，一樣之人情冷暖，我不與爾。。。蕭寺之舊游如昨，不乞人憐；文章之新價頻添，請自今始。于焉詩句長留，前情共憶。。。賴此日詩中著色，眼留異樣之青；記昔年飯后讀書，草弄一窗之碧。。。二十年拂面塵飛，深愧堤橋得意，廿余句驚人妙語，從欣好句籠紗。《送劉晨阮肇還鄉賦》句：無奈，雪迷鴻爪，當年之陳跡荒涼。紅樹青山，此日之風光凄絕！不無花草，枉自芬芳；僅有煙霞，為誰點綴？早知今日難逢，反恨當年輕別。于是，不平則鳴，援筆而為之歌曰：“。。。山寂寞，水澄清，滿船空載月光明，劉晨阮肇情癡而，到底仙姬太無情？”《雜言》句：處數千年未有之奇局，自應建數千年未有之奇業。。。實心實力，廉政為本，精核為用，先自立于不敗之地，始終不移，庶幾可大可久。。。平日遇事不能持平，威信無從服眾，以至一發難收，柔遠二字須看的通透。。。 ★王韜（1828-1897）《弢園文錄外編》句：〔卷一〕天下之道，其始也由同而異，其終也由異而同。。。（原道）夫賢才者，國家之元氣也，賢才在上則國治，賢才在下則國亂。。。（原才）。。。嗚呼！世人皆明于既往而昧于將來，惟深思遠慮之士乃能默揣而得之。天心變于上，則人事變于下。。。盡人事以聽天心，則請決之以百年。。。今觀中國之所長者無他，曰因循也，茍且也，蒙蔽也，粉飾也，貪罔也，虛驕也，喜貢諛而惡直言，好貨財而彼此交征利。。。蓋進言者必美其詞曰，中國人才之眾也，土地之廣也，甲兵之強也，財力之富也，法度之美也，非西國之所能望其項背也。嗚呼！。。。治天下者，當立其本而不徒整頓乎末，當根乎內而不徒恢張于外，當規于大而不徒馳鶩乎小。蓋天下氣運之開，以時而變，而天下情事之繁，亦以時而異。（變法）。。。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天下何以亂？失民心而已。民心之得失，在為上者使之耳。。。嗚呼！勿以民為弱，民蓋至弱而不可犯也；勿以民為賤，民蓋至賤而不可虐也；勿以民為愚，民蓋至愚而不可欺也。夫能與民同其利者，民必與上同其害；與民共其樂者，民必與上共其憂。。。泰西之立國有三，一曰君主之國，一曰民主之國，一曰君民共主之國。〔注：王韜在那個時代已經對西方體制有了比較詳盡的了解，實為難得！〕。。。三代以上，君與民近而世治；三代以下，君與民日遠而治道遂不古若。至于尊君卑臣，則自秦制始，于是堂廉高深，輿情隔閡，民之視君如仰天然，九閽之遠，誰得而叩之？雖疾痛慘怛，不得而知也；雖哀號呼吁，不得而聞也。。。惟知耗民財，殫民力，敲膏吸髓，無所不至，囊橐既飽，飛而揚去，其能實心為民者，無有也。。。彼不知民雖至卑而不可犯也，民雖至愚而不可誑也。善為治者，貴在求民之隱，達民之情，民以為不便者不必行，民以不可者不必強，察其疴癢而煦其疾痛，民之與官有如子弟之于父兄，則境無不治矣。。。《書》有之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茍得君主于上，而民主于下，則上下之交固，君民之分親矣。。。（重民）〔卷二〕今昔不同，則因地制宜，固不可不思變通之道焉。其道奈何？曰，毋因循也，毋茍且也，毋玩愒也，毋輕忽也，毋粉飾也，毋夸張也，毋蒙蔽也，毋安于無事也，毋溺于晏安也，毋狃于積習也，毋徒襲其皮毛也，毋有初而鮮終也，毋始勤而終怠也。（變法自強）〔卷六〕世人有言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任將相說）〔卷七〕取友之道，人品為先，學問、文章其末事爾。（擇友說）〔卷十一〕圣人以神道設教，不過為下愚人說法。明則有王法，幽則有鬼神，蓋惕之以善惡賞罰之權，以寄其懲勸而已。。。西人窮其技巧，造器致用，測天之高，度地之遠，辨山岡，區水土，舟車之行躡電追風，水火之力縋幽鑿險，信音之速瞬息千里，化學之精頃刻萬變，幾于神工鬼斧，不可思議，坐而言者可以起而行，利民生，裨國是，乃是犖犖大者。不此之務，而反索之于支離虛誕，杳渺不可究詰之境，豈獨好奇之過哉？其志亦荒矣。（淞隱漫錄自序）。。。胸懷磊落，身歷艱辛，上下三千年，縱橫九萬里，每當酒酣耳熱之際，往往舉杯問天，拔劍斫地，心有所得。（杞憂生易言跋）《淞濱瑣話》句：世間富貴榮華，貧賤屈辱，皆境也。境也者，不過暫焉而已。。。人自樂有生，我自求無生。有生在世，其亦贅旒而已。。。把玩昕夕，消遣歲月者，不過驅使煙墨，供我詼諧而已。（序）《與所親楊丈》句：九原如可作也，何惜以生花筆易之耶！才人薄命，烈士多窮，焉用文詞自取戾乎！。。。夫文能傷命，情易生愁。岸楓著紅，蘺菊斗紫，一尊獨酒，持奠細君，短榻香銷，閑窗塵網，刻骨相思，豈有了境？返魂乏術，永無見期。《物外清游》句：一榻臨風，涼飚颯至，把卷長吟，襟懷閑曠，余謂此樂雖神仙不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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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散文粗讀節錄4——附草書54件

韻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