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閃閃

史忠平

莊浪人有一個方言，叫“赫閃閃”，讀音是三聲、四聲、三聲。我既不是專門研究方言的，也不是專門研究文字學的。所以，在字眼的考證方面很是欠缺。只是憑自己的理解和感覺來定，但對其表達的意思的說明應該不會有大的錯誤。因為，從小說到大，也從小體會到大。下面就先舉兩個例子來說明吧。 　　我小時候，盡管每家每戶都有上學的孩子，人人都想把孩子供給成人，還有人家大門上用木板刻著“耕讀第”三個字。我后來看到一個人寫文章解釋說，這三個字中，耕，意為種田耕地；讀，即讀書寫字；第，即府第，引申為人家。由此，“耕讀第”三字，通俗的解釋就是：我們是一邊種地一邊讀書的人家。他還戲謔的說，這三個字，經(jīng)常有人會反著念成“第讀耕”。既然念反了，那就將它反著解釋也是可以的。即我們家既喜讀書又愛耕地，是本分人家。看到這個解釋，我才松了口氣，因為，我在很長時間里也是分不清怎么讀的。感覺左右都可以念，且念起來都很順口。 　　即便如此，也只是代表了農(nóng)村人望子成龍的一種樸素愿望，實際上，大多孩子小學沒畢業(yè)就輟學了。至于望女成鳳，基本是不怎么能談得上的。正因如此，十里八鄉(xiāng)，能考上大學的人少之又少。在我的印象中，如果兩山夾一溝上下數(shù)百里大小數(shù)百個村子，能出一個大學生，將會成為方圓幾道溝里人的佳話。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的普遍貧窮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了。但是，在那個年頭，大多家庭孩子都比較多。如果一家兄弟姐妹之間，老大是村干部，老二是煤礦工人，老三是民辦教師，老四正在讀高中。還有一個姐姐和妹妹，都嫁入了生活殷實的家庭。則這個人家就會成為人人仰慕，人人尊敬，甚至人人懼怕的對象。因為，在大家看來，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是路遙筆下的“大能人”和“二能人”。他家都是掙錢的人，都是有出息的人。由此推測，那個正在讀高中的老四，也必然會更加厲害。于是，大家就會把這家人奉為村子里的主心骨，大事小事都要這個家族來做主。而把他們家的光陰就用“赫閃閃”來形容。比如，大家聊天時就會說：“某某家的光陰‘赫閃閃’的，人家在這一道溝里跺一下腳，地皮子都要抖三抖呢”。 　　如果你身高八尺，五大三粗，進門時都是弓著腰，縮著手進來的。一般人在你面前很有壓迫感時，也會被用“赫閃閃”來形容。如，某某人個子大的“赫閃閃”的；或者，某某人渾身肉多的、肥的“赫閃閃”的；再或者，某某人身高馬大，走過來就像推到了一堵墻，“赫閃閃”的。說到這里，你就會知道，“赫閃閃”除了形容一個家族家世的顯赫之外，還可形容人魁梧體格的“顯赫”。 　　看完這些例子，我們再回過頭來說說“赫閃閃”這三個字。“赫”的基本字義是明顯，顯著，盛大的意思。如顯赫、赫赫有名、顯赫人物等都是與這個本意相合的。“閃”有突然顯現(xiàn)的意思，如閃現(xiàn)，閃光、閃耀。這些詞總是給人以與眾不同且比較出色的感覺。另外，在甘肅很多地方，包括陜西，“閃”也是常用方言，多被用來形容快速搖晃顫動的現(xiàn)象。比如陜西流行一出眉戶戲叫《大家喜歡》，其中的唱詞就說：“擔上個擔兒呀，軟呀軟溜溜呀，哎呀軟的，哎呀閃的，閃的軟的，軟的閃的閃了一個顫咿兒吆”。綜合這幾個方面，結(jié)合使用的語境，我覺得“赫閃閃”三個字，可能和它所表達的意思是大致吻合的。 　　正因為“赫閃閃”有如此富有誘惑力的含義，所以，人人都在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追求“赫閃閃”的心結(jié)。一方面，大家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努力的目的就是想過上“赫閃閃”的光陰。另一方面，即便目前過不上“赫閃閃”的日子，哪怕有個“赫閃閃”的體格也好。因為對于莊稼漢來說，“赫閃閃”的身體總是“赫閃閃”日子的前提。當然，無論是追求“赫閃閃”的人，還是已經(jīng)“赫閃閃”的人，都不希望這種“赫”似閃電一般一“閃”而過，而是希望這種“赫”能夠祖祖輩輩“閃光”“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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