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下的第一片葉子落了。</p><p class="ql-block">我知道,秋,真的來了。</p><p class="ql-block">自古悲秋多寂寥。詩人知道,這是一個情緒復雜的季節。逃離了都市的喧囂,伴著鄉間的金風,去看看闊別已久的故鄉與爹娘,渾然化解了胸中的塊壘,卻也存了久違雙親的愧疚與忐忑。雖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但春節過后一直未回老家,心里未免怯怯的。在父母面前,感覺總也不會長大。</p><p class="ql-block">走遍了全國各地,然而再熟悉不過、再親切不過、印象再深不過的只是生我養我的小村——西荒。幾百年過去了,幾代人生息繁衍,無數人生離死別,卻沒有人知道這個村子為什么取了這樣一個凄惶的名字。我想,可能是東村叫“西官”,當時我家的地界還很荒涼,于是立村之后便隨便取了這個名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車一到村口的拐角處,在成熟的玉米田邊站著兩位老人,一位是白發蒼蒼的父親,一位是白發蒼蒼的母親。秋風吹來,多像兩株蕭瑟的老樹。一年的光景,母親的臉頰更加黑了,且如刀刻般又多了數不清的溝壑;父親的滿頭白發也愈加稀疏,牙齒也只剩了六顆,腮也顯得更癟了。我把雙手放在母親瘦削的雙肩上,額頭貼在母親的白發上。自從35年前離開這個小村,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貼近親娘……從打記事,母親就有一個愿意嘮叨的毛病,常常引得孩子們的不快。如今,就讓她痛痛快快地嘮叨吧!八十來歲的人還能嘮叨多少年呢?以往回家,爹總是攆我們早點走;可聽娘說,現在一到節日,爹就到屯子東頭去蹲著,望著我們的來路,遲遲地不肯離去。我問爹可是當真——因為娘常常愿意夸張,爹囁囁嚅嚅地說:“唉……老了,老了,哪個都想,晚上總也睡不著覺……”說這些時,眼角便流下了混濁的淚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們兄弟姐妹十人,可現在父母還自己過,并沒有享受到傳統的天倫之樂。但八十多歲的老人卻誰家也不去,他們說這輩子是不離開住了多少輩子的小西荒了,如果誰孝心,就回來多看他們幾眼,他們的要求并不算過份……</p><p class="ql-block">雖說已經寒露了,但是爹侍弄的小菜園還不顯得十分衰敗。兩壟辣椒還是青枝綠葉,紅綠相間的羊角椒還依舊挺實;茄子老的老小的小,黃的和紫的都十分刺眼;柿子秧雖然枯黃,枝椏上還依舊綴著紅黃的奶柿子;葡萄架上掛著兩個“謝花面”窩瓜;青皮蘿卜還在瘋長;大白菜好像還沒意識到末日即將來臨;香菜、臭菜和大蔥混在一處,旁邊還有一壟胡蘿卜……爹說,誰家的園子都沒有他的“全可”——年老了,爹仍然沒有改變勤勞的習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三天我們都要走了,爹老早就起來買了幾塊大豆腐。他喃喃地說,現在城里的豆腐不好吃,讓你們嘗嘗老屯的豆腐,是不是還是當年的味道……當年我們是吃著老屯的豆腐長大的,可如今我們卻不能再回到老屯去……</p><p class="ql-block">爹給我薅了兩棵大白菜,四個青皮蘿卜,裝了六個窩瓜,一塑料袋茄子,還有三塑料袋臭菜和香菜。爹邊往車上裝邊說:“回去都留著自己吃,這都是沒上化肥的,都是綠色食品……”</p><p class="ql-block">弟弟慢慢地踩著油門,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老屯。淚眼迷蒙中,村口,依然站著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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