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馬蕩之夜

秋思無垠

七律?詠涼都 秋思無垠（平水韻） 周地艷陽如火膛， 斯區林茂透心涼。 昔荒山野久蕭瑟， 今盛新城頌曲揚。 廊道蜿蜒崖峭碧， 陌阡幽徑百花香。 云蒸霞蔚化麗錦， 明月中天照靜篁。 　　七月，天空透藍，火球般之太陽高懸，云彩似被融化，消失于無形。入伏矣，氣溫猛升。行于街衢，如入窯場；熱浪騰飛，炙烤行人。陽光下，一切事物仿佛頻閃著耀眼之銀光也。 　　斯為蜀都，昔氣候宜人之所在。然今伏天則似火爐，氣溫直沖40度。眾呼難耐，有耆老亦言斯60年不遇，實為反常矣。 　　最熱時即數午后，熱浪漫天，炙烤行旅；嬌陽火燒，道可煎蛋。即使臨扇猛吹，汗亦匯成小溪，“公子王孫把扇搖”則根本無以驅暑矣。 南朝梁簡文帝曾有一詩： 苦熱行 南北朝?蕭綱 六龍騖不息，三伏起炎陽。 寢興煩幾案，俯仰倦幃床。 滂沱汗似鑠，微靡風如湯。 洄池愧玉浪，蘭殿非含霜。 細簾時半卷，輕幌乍橫張。 云斜花影沒，日落荷心香。 愿見洪崖井，詎憐河朔觴。 詩述盛夏情境。伏中汗流浹背而無處躲藏，焦躁難眠：“寢興煩幾案，俯仰倦幃床。”稍動衫濕。風如滾水：“滂沱汗似鑠，微靡風如湯。”于斯感嘆：三伏炎陽，定是六龍拉著狂奔，所有感官都被調動起來。直熬到夕陽下山，“云斜花影沒，日落荷心香”才稍有一絲清涼。吾重閱之亦如身臨其感矣。 　　今蜀中亦如詩意，吾久病初愈，唯覓消暑之處，故驅車千余里，重上鄂西蘇區，以納涼避暑矣。涼都蘇馬蕩，為吾昔避暑之處，環境熟悉矣。 　　由蜀中赴鄂西，吾行一路，途經多如詩境矣。艷陽高懸，酷熱不減。似乎停車暫避都成奢望。 宋代王逢原亦曾有詩： 暑旱苦熱 宋?王令 清風無力屠得熱， 落日著翅飛上山。 人固已懼江海竭， 天豈不惜河漢干？ 昆侖之高有積雪， 蓬萊之遠常遺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 何忍身去游其間？ 詩中畫面：酷暑，大旱不雨，小河干涸，土地龜裂，禾苗枯萎。然火陽偏偏不肯下山，炎氣蒸騰，熱得人們坐立不安。斯一路所見多如斯矣。 　　于龍駒下高速轉318國道，終入盤山道矣。行于途，雖上有六龍高標，下有沖波回川。然逐漸山高林密，遮天蔽日，涼風習習，暑氣漸減也。 　　進蕩矣！放眸遠眺，重巒峭崖，漫山碧翠。烈日雖仍高懸，然似乎怯于山威，非虐于人矣。山風掃處，林濤齊鳴。酷暑頓失，清涼撲身，至斯終愜于心矣。林中，艷陽于密密層層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般大小之光斑。果與蜀都冰火兩辨矣。 此情此景，似乎契于王摩詰之詩意： 納涼 唐?王維 喬木萬馀株，清流貫其中。 前臨大川口，豁達來長風。 漣漪涵白沙，素鮪如游空。 偃臥盤石上，翻濤沃微躬。 漱流復濯足，前對釣魚翁。 貪餌凡幾許，徒思蓮葉東。 　　斯時蘇馬蕩已人如潮矣。多為各地前來避暑者。長街商氣濃郁，店鋪大開，游販叫賣聲起伏。誰還能分辨斯地原為一偏僻之小山村？ 　　入蕩來，吾承歡于其地之清涼，由初時之局促與不安，漸趨平和、順意，直至享受其之涼爽與愜意矣。 　　晨五時許，曙光初露，吾于窗外晨練之悠揚樂音中醒來，迎著初陽，深吸夾帶草香之沁人空氣。漫游于山路林間，聞鳥語花香，流溪潺潺；觀漫山碧翠，林濤如海。居于斯，開窗亦風景，出門即自然也。 　　餐畢登山，去蕩上購物。異于昔，長街熱鬧，車似流，人如潮。緣于今夏各地氣候反常，暴熱難耐，渝、萬、漢等地多沖上40余度。眾踴入蕩中暫避，人口驟增達30萬矣！ 　　蘇馬蕩，涼都也。山高林密，遮天蔽日。雖亦嬌陽似火，然涼風嗖嗖，爽透心底。山中天，孩兒面。方才日怒火燒，倏爾暴風驟雨，轉又細雨連綿，瞬間艷陽高懸矣。藍天白云，清風明月。天清水碧，水天相映。神清氣爽，環境怡人也。 　　吾盤桓于田原阡陌，深林便道。沐清風明月，涼風習習；聞鳥鳴犬吠，小溪潺潺；觀花紅樹碧，裊裊炊煙。不覺間若窗前過馬，一旬瞬過矣。 　　蕩上漫山次生密林，杉、松、柏、柳臨風搖曳。傍晚時分，登高遠眺：如泛海揚波，林濤嘯谷矣。涼風中極高之負氧離子含量，使吾神清氣爽，徘徊其間則流連忘返也。 　　吾最喜山中夏夜：黃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夕陽漸漸退卻顏色，那白日可灼肌膚之嬌陽已然隱去，風吹臉頰，卷走疲憊。仰首蒼穹，時薄霧濃云中，慢慢顯出點點星光，轉瞬間新月漸出，普照山川。星光璀璨、耀眼，偶爾亦會滑過幾顆流星，而那彎新月逾發變得醒目。吾與妻行于環道，斯時人、車漸罕，行者寥寥。所聞仿佛唯己之足音，輕盈而澀滯。吾發覺，蘇馬蕩之夜竟如此寧靜，蟬鳴蛙叫襯出大山之幽謐。寧靜中透出一份孤獨，孤獨中又略顯出一種靜美。 放翁詩由然顯于吾腦中： 夏夜 宋?陸游 夏夜誰知亦自長， 幽居渺在水云鄉。 月侵竹簟清無暑， 風度衣篝潤有香。 棲鵲自驚移別樹， 流螢相逐過橫塘。 放翁尚苦余酲在， 細綆銅缾落井床。 　　斯時，最熱鬧處非廣場莫屬。蘇馬蕩大大小小之廣場上，已人潮擁動，樂聲喧天。熠熠燈光下，壩壩舞盡顯女性之妖嬈，健身操響起整齊之提踏聲，嘻戲之小孩泛著快樂之歡笑，歌者高吼，力展其高亢婉轉之歌喉。更有堆堆人圍觀美女網紅之專業歌唱，叫好聲比比。明月映照著健美之舞姿，歌聲、笑聲夾雜商販之叫賣聲渲染出快樂氣氛，點染著蘇馬蕩夏日之夜空。 　　吾與妻迎風行于歸途，腳步輕快，愜意似唐代孟襄陽詩敘： 夏日南亭懷辛大 唐?孟浩然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 散發乘夕涼，開軒臥閑敞。 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 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夜靜，月新。今夜月明，然唯一輪彎月高懸蒼穹。吾喜那彎新月，它表示著一種希冀。明亮之下弦月，亦代表一種成熟與即將之完滿。吾更喜十五圓月，因其代表著團聚。然陰晴圓缺為無以更改之規律。吾喜月，必同喜其之缺與圓，因為有缺才有圓，有缺之憾才會倍感圓之貴。斯似為人世悲歡離合。人總是悲離歡合，然無悲即無歡，無離亦無合也。吾亦喜月之朦朧，緣朦朧與人太多臆想空間，時人神清氣爽，魂上九重，可上天入地，可海闊天空，放飛夢幻也。 　　漫步長衢，涼風習習。仰首莫測之夜空，遐思更能挽留人之美感。星辰晶瑩，天空湛藍，大海般深情脈脈。閃爍之星似情話綿綿之靚眼，皎潔之月如柔情若水之美女，明眸皓齒，透亮淡雅。吾行于途，身上仿佛披上一層銀紗。天幕中滿綴閃閃星辰，如流沙般鋪成銀河斜躺于青色之天宇。大地漸漸沉睡，除了微風之輕嘯，偶然之犬吠，冷落之山川寂靜而無聲也。 斯時，吾又憶起秦少游之納涼詩： 納涼 宋?秦觀 攜扙來追柳外涼， 畫橋南畔倚胡床。 月明船笛參差起， 風定池蓮自在香。 　　皓月當空，群星璀璨，美不勝收之天海更讓人流連忘返。遠處有誰在撫琴，一首若顯若沒之樂音傳來，是悲歡離合之殤？是權傾天下之雄？還是煙花繁盛之樂哉？不甚了了。不過斯時之吾，一切均似聽仙樂耳暫明也。 　　燈火闌珊處，又是誰在孤守這一份清涼？是戀人相盼，還是閑情逸致，將流年化為溪水似之清透樂章？ 吾頓時想起賀梅子那首名詞： 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 宋?賀鑄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吾喜夜步，亦非習慣，偶爾漫步，并非夜夜為之矣。尤明星亮月，微風拂煦之夜，吾放松身心，輕歌漫步于街巷阡陌，或山間便道。無欲無求，無思無顧，那是一種感覺，凡事不用刻意思考。然漫游中則總可明白一些東西。人一上年紀，追求對象即會變幻，非名非利。斯為一種華麗轉身，不求轟轟烈烈，但愿平平淡淡。追逐一種心境淡定與平和也。 　　風又起，拂過臉頰，卷走疲乏。樹葉于風中颯颯作響，林稍合拍輕輕蕩開，如海浪般。此時天空呈現一種淡紫，紫得如斯明凈，仿佛被熏衣草染過，多情之月光傾泄而下，慢慢鋪滿整個山川，蟬們仍鳴，似乎唱著纏綿優雅之眠歌。 　　步入小區，時伊頓小區廣場正歡歌漫舞。此群整齊健身操，彼群簇擁引吭高歌，那邊群童嬉逐，這邊祖孫逗趣。觀者或閑聚笑談，或坐而論道。梯下阿拉伯圓頂構建之點景亭中，樂器與歌者群樂，洋溢出一種不可名狀之歡樂。下壩中群舞正盛，吾戲稱為“伊頓歌舞團”之群女們正翩翩起舞，于悠揚之樂音中，生生將一首烏蘭圖雅對戀人之表白及愛戀的新歌《畫你》，舞出了柔美之輪廓。吾妻善舞，斯時亦忍不住躍躍欲試矣。 　　歸家，推窗遠眺：窗外夜空依然掛著那輪新月，聯想長居都市：“何處春江無月明”、“皎皎空中孤月輪”，亦有斯月斯景。惜幾多嘈雜，車水馬龍；霓虹頻繁，燈紅酒綠。加之“無端舊夢”、“心事浩茫”淹沒了城市之夜空，忽略了靜享美景，如斯言：城市無夜也！ 　　于是吾有悟：寂靜亦為美，孤獨何嘗不是？美遍于域中，唯缺者，發現美之敏銳目光也！ 　　蘇馬蕩，斯昔偏僻之鄂西小山村。人難出縣域，名不見經傳之窮鄉僻壤，借改革開放之東風，硬生生地成為了造福渝、漢，揚名華夏之著名涼都也！ 　　嗚呼！吾喜此三伏中深林之颯颯涼意，吾亦喜斯山巒中之朦朧孤寂，吾更喜蘇馬蕩之靜美月色也！ 故填詞以記： 滿庭芳?蘇馬蕩之夜 秋思無垠（詞林正韻） 茂密林稍，重巒疊峭。險峰極目長瞭，濃蔭涼意，崖漫霧環飄。步道亦為畫道，微風處，綠蕩雄濤。斜陽外，云蒸霞蔚，彎月映良宵。 悄然，青嶂遠，暮熔四合，赤錦如潮。素娥舞中天，壯闊妖嬈。齊岳巍山高聳，蟬依舊，鳴喚孤寥。銀輝灑，琴聲斷續，情動夜蕭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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