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自有涼如許徐桂芳（六月梔子花)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偶然讀到這句，甚覺有趣，遂用書簽抄寫下來，夾在讀到的書頁位，提醒我，讀書的樂趣。</p><p class="ql-block">“紙屏、石枕、竹方床……”寥寥的幾筆，便勾勒出了一幅夏日納涼圖。紙的輕盈，石的沁涼，竹的疏朗將炎熱的陽光切割得斑斑駁駁生出一地陰涼，光是讀著這粒粒小字，眼底心里便透出了絲絲涼意。</p><p class="ql-block">夏日炎炎，蟬蟲嘶鳴，一張紙屏隔了紅塵的喧囂與熱鬧，隔出一方清靜和安寧。石枕冰肌沁骨，只消一躺，涼氣從頭頸浸漫至全身，人便躁意全消，心也漸漸平靜下來。竹方床的樸實與平易憑添自然親切，讓躺著的人沒有隔膜的自由舒展。”竹”，又帶著幾絲文氣的清高和超然物外的脫俗，不似木床、鐵床那般愚鈍和笨拙。再置一石枕，隨心所欲那么一躺，心境頓時散淡如鄉間隱士，山間書生。</p><p class="ql-block">這紙屏隔出的小清寧里，”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此時此刻的人只是自己不是別的什么身份，仿佛“一葉障目”，且隨心隨意一會兒子，或跣足散發，或衣衫不理，或躺或臥。此時若能讀點子書，那一定要是閑書，閑得讓人或莞爾一笑，或心旌一蕩，或撫掌大笑或拍案叫絕。讀到哪里算哪里，不究根問底，不探本溯源。不似八股文章那般，刻版、規整，人要正襟危坐，用十二分精力吊著一口氣去讀，仿佛兵臨城下地用力，實在無聊，自然失了這“手倦拋書”之妙趣。閑文閑人閑光陰，眼在書行里走，心在天地里悠游，午熱盡忘，待神疲精乏，困意來襲時，那書且隨手拋去，倒頭便??，心無掛礙。</p> <p class="ql-block">如此道來，那夏日讀書且不是人生之快事？</p><p class="ql-block">晝長，花香，草木旺。那人閑熱著，一不小心便滋生著莫名的惆悵，滋生不安份的動蕩。讀書，只要讀書，心便生出千般美好，萬般安和。只消一本書，足以讓人讀出一股坦坦蕩蕩的人間滾燙，讀出一腔超然物外的寂靜與清涼。</p><p class="ql-block">我喜歡在睡不醒的早晨，借晨光微涼，空氣未濁，讀幾頁汪曾祺。</p><p class="ql-block">”真的很當心很當心，很不舍很不舍，一件衣服和人的陪伴，沒有一件衣服可以穿到老，沒有一個人可以好到盡頭，有時會很絕望地這么想，于是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樣的句子里感動。我能看到你，我們還能彼此兩兩注視，我們好好的，這是何其溫暖的事。“</p><p class="ql-block">……這該是一份怎般深沉的愛戀？小心翼翼地把一顆真心捧出來，棒給最愛的人，又害怕生命短暫，像一件衣服般短暫，難消心頭綿綿的愛戀，終究是這一生太短，愛不夠，不夠愛哦。這世上究竟要怎樣熱愛著的兩個人，才能夠從風雨的搖打和生命的有限中掙脫出來，白首不相離呢？慶幸我們是的，風雨兼程里我們沒有走散，長長的路上我們仍然執子之手，此時此刻，我還能看到你，已經是超越了生命的愛戀，是何其壯觀的溫暖！這份超越生命之上愛的表白，足夠我忘卻夏日苦長。</p><p class="ql-block">“西瓜以繩絡懸于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p><p class="ql-block">“西瓜，井，刀，咔嚓聲”從視覺到聽覺，涼氣劈面相撞，濺人一臉。夏天呀，一個清涼的夏天。</p><p class="ql-block">”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換了新的粉連紙，雪白的紙，上了槅子，顯得嚴謹，安逸，好像生活多了一層保護，家人閑坐，燈火可親。”</p><p class="ql-block">“上了一扇槅子”人便一下子被拽進了屋子里，冬天來了呀。小時候，母親把我從冬天的屋外拽進屋里，“哐“關上屋門，門一關，“槅子”一上，人便覺得外面的寒氣與屋墻內的人是很遙遠的距離。“換了粉連紙，雪白的紙。”人在屋子里，天光透過新換的紙照進屋內的四壁和地上，明晃晃地透亮，外面地上的雪也白晃晃，穿過窗紙映在屋里的頂上，整個屋子清冽的亮堂，人在粉連紙保護的屋內，自然覺到氣宇嚴緊，屋內的人便生出闊闊的安寧和靜氣，心里便多著一層庇護感。夜里，燈火燃起，家人圍燈閑坐，槅子間的粉連紙阻盡寒氣，把暖倒逼著使屋內盡是燈火渲染過的融融的紅和粉連紙上親人們圍坐的影，人們的臉龐也因這溫暖和燈火猶為明亮和動人，這般祥和的親情自然讓人對家和人心生眷戀。</p><p class="ql-block">他的字，聞之有聲，品之有味。它是深情的，柔軟的，明亮的，豐沛的，帶著生命的溫度，裹著草木的清香。他把凡塵俗世里的日子細膩成一朵花開、一片葉發的靜態美，又像風拂過皮膚的好，幸福簡單得隨處可見，觸手可及。突然的人間美好！比如此時，我只需一份食物的味道，平凡日常的食物便好，胃里一下子空了一個大窟窿，賴床，不治而愈。</p> <p class="ql-block">都說雪小禪的字涼。所以，我通常于上午，太陽漸烈，人心漸浮，身體開始潮潮地冒騰騰熱氣，換寬松的棉麻袍，盤坐在臨北窗的榻榻米上，一杯清綠茉莉龍珠，一頁小禪的字。</p><p class="ql-block">“所有的愛情都會開到靡，所有的青，也會由濃轉淡，誰能抵擋光陰的涼意。就像愛過的你，慢慢記憶中，暗黃下去，再回首時，只剩下手中小小一塊，再打開時，已經這樣薄涼……”</p><p class="ql-block">這樣澄明、通透的女子。早在愛情熱烈之前，便早已看到它燃燒過后的灰燼的涼意。這世上的情如此，事也不過如此。因為自然的規律，生長，死亡有序循環。所以不必執著，不必耽于眼前。如歌德所言：“萬象皆俄頃，無非映影，事凡不充分，至此始發生，事凡無可名，至此始果行。”</p><p class="ql-block">這樣的字，純粹，像一杯干凈的白水，喝一口，澈澈的清涼。讀來有如百花里穿行，不著一絲香痕，仿佛繁華閱盡，紅塵嘗遍后的薄涼，煙花絢爛后的薄涼。</p><p class="ql-block">午睡前，讀幾頁張愛玲。她那帶著暈黃的光團的小字，有陌生的熟悉，仿佛從遼遠的前生尋跡而來，再把你牽到前生去。</p><p class="ql-block">像一枝蒼綠的植，“無量的蒼綠，安詳的創楚，它不是樹上拗下來的，缺了水分，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綢緞上的折枝花朵，斷是斷了的，可是非常美。” “又如銅錢般大小的濕洇，浸在舊夢里。“拔不出來，又沉不下去，就那么漂著，直到 “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哦，你也在這里嗎？”</p><p class="ql-block">她的字像《紅樓》讀來入夢，像某個記憶深處的夢，讓人沉醉，迷離徜恍，分不清是故事還是生活，是夢境還是真實。唯有慢慢讀，一點點滲人肌里骨里，一頁，一段，無論何時拾起，都能繼續讀下去，沒有時間和空間的隔閡，仿佛就是在讀自己，讀人生。</p><p class="ql-block">暑氣漸褪的下午，人疲神困，于有風的窗前，若可一碗冰糖綠豆湯或冰鎮楊梅水，讀幾段白落梅，讀讀林清玄……日子處處生禪機，處處有覺醒，平凡處也有了淺喜。</p><p class="ql-block">讀書，不求多，可心可意便好。讀書，不求雜，能夠深耕精讀為妙。</p><p class="ql-block">夏日炎炎，讀書度過。寂寞時不寂寞，孤單時不孤單，棄浮華于喧囂塵外。擇一書，一幽處，徐徐坐下，將一顆心浸在文字里，風來與不來，心已然生了清靜，生了涼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