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農場知青系列故事（33）

老陳（7323886）

欒新榮，1971年3月從重慶41中學支邊到云南生產建設兵團4師獨立2營3連，隨后調16團12營3連、16團水泥廠、河口農場1分場11隊、河口農場一分場三隊。這張照片是欒新榮在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肩扛機槍，正在行軍中的留影，應該是戰(zhàn)地記者搶拍的照片。~ ~ ~ ~ ~ ~ ~ ~ ~ ~ ~ ~ ~ ~ ~ ~ ~ ~ 民兵勇士欒新榮 欒新榮，一米七八的身高，為人性情豪爽，崇尚行俠仗義，遇事不平就拳腳相向，好勇斗狠，曾多次參與打群架，在知青中頗有聲名。他到兵團后，先后流轉過多個單位工作：在4師獨立2營3連伐過木、在4師16團12營3連守衛(wèi)老范寨橋保護援越物資、在16團水泥廠開山放炮、在河口農場1分場11隊種菜、當過磚瓦工、最后在河口農場一分場三隊開拖拉機，當基干民兵，參加過八二迫擊炮、六零炮、機槍、半自動步槍的訓練。很有戲劇性的是欒新榮保護過援越物資，而幾年后他又參加了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欒新榮在1分場3隊平時的工作就是用拖拉機運膠水，到也輕松自在，但作為基干民兵，還要參加一些社會工作，按欒新榮的話說，是訓練基干民兵的膽量，比如河口縣要槍決犯人，就要抽調基干民兵去作現(xiàn)場警衛(wèi)，縣監(jiān)獄有犯人逃跑了也要按排基干民兵去抓逃犯，這樣的工作欒新榮參加了好幾次。1978年中越關系日益緊張，紅河對岸越南一方常有冷槍打到中方公路上，許多司機都不敢開車到縣城去了。河口農場一分場民兵連要把一部報話機送到縣武裝部去，找到欒新榮，他二話不說，駕駛起拖拉機拉上報務員就走。沒想到對岸越南的冷槍沒打響，拖拉機卻出了故障，剎車失靈了！當時又正遇下坡路，車輪子越轉越快，欒新榮忙喊報務員，“跳車，快跳，保護好發(fā)報機！”報務員順勢跳進路邊草叢，翻了幾個滾，發(fā)報機居然沒摔壞，欒新榮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開著拖拉機往路邊土堆上撞去，拖拉機停下了，欒新榮被摔出幾米遠，腰部受了傷。是縣武裝部派人把欒新榮抬到縣城治病養(yǎng)傷，在養(yǎng)傷期間欒新榮認識了縣武裝部的納副部長。納副部長是回族人，崇尚勇敢精神，對欒新榮的勇敢行為，十分欣賞，大大夸獎了一番，還把欒新榮叫到家里拿出藥酒給他治傷，用牛肉干巴招待他喝酒吃飯。 欒新榮（中間打機槍的）在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攻打新官鎮(zhèn)戰(zhàn)斗時留下的照片。~ ~ ~ ~ ~ ~ ~ ~ ~ ~ ~ ~ ~ ~ ~ ~ ~ ~ 1978年4季度欒新榮參加了河口縣人武部組織的特別訓練，欒新榮在這里主要學習機槍射擊和一些越南話的日常用語，方便對越作戰(zhàn)時的需要。1979年2月初河口農場一分場在場部球場進行了戰(zhàn)前動員，由當時的常副場長對參戰(zhàn)民兵講話，欒新榮現(xiàn)在還記得常副場長講的一些話：“你們是我們分場的光榮，你們是優(yōu)秀人才，現(xiàn)宣布你們參軍參戰(zhàn)，你們要把自已的私人物品包裝好，寫上交付地址和姓名，如犧牲了，東西好交給誰”。我想當時的農場領導肯定不只講這些，但實在的欒新榮只記住了這幾句，他對這幾句話映像深刻，牢牢地記在了心里。在他的認知里，他就是參了軍，但后來的結果不是這么一回事，到現(xiàn)在老欒都還耿耿于懷，不能釋懷！動員會后欒新榮給母親寫了信，留下遺言，并給母親寄去了農場發(fā)給參戰(zhàn)民兵的500元錢。他在信中寫到，“如果我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孩子由母親撫養(yǎng)，妻子閔霞自已回云南農場上班”。其實，當時欒新榮雖然有了兒子，但還未結婚，因女方未到當時規(guī)定的晚婚年齡，差兩歲不能結婚。好在當時是大戰(zhàn)前夕，領導也無暇來管這些小事了，戰(zhàn)前疏散時，欒新榮把事實上的妻子閔霞和兒子委托給一位重慶知青，送回了重慶，欒新榮的母親和妹妹到重慶火車站接回了孫子和兒媳。送走妻子和兒子，欒新榮覺得對閔霞不能這樣不明不白，作為男人應該要有擔當，自已上了戰(zhàn)場萬一光榮了，也應該有家屬來領撫恤金，于是便到縣民政部門辦結婚證，當欒新榮把改大歲數(shù)的女方介紹信遞給民政人員后，不料人家說，扯結婚證必須男女雙方一起來，一個人登記不行。欒新榮傻了眼，他插起翅膀也飛不回重慶找閔霞呀！因為這時他正在參戰(zhàn)部隊緊張的訓練，天天喊“羅松空也”（越語：繳槍不殺）誰也不能請假，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欒新榮便去武裝部找納副部長，并慷慨激昂地說，我要名正言順的給自己留個種，給閔霞一個交待，最后還是納副部長幫了忙，到民政部門為他解釋，人家即將奔赴戰(zhàn)場，領個結婚證也是應該的，這樣人家打仗時才能提著腦袋向前沖啊！在特殊的環(huán)境下欒新榮“違法”的領了結婚證，這也算是當時的政府機關對參戰(zhàn)人員的一種照顧吧，結婚證領了不久，欒新榮上了前線。 河口農場一分場，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后，參戰(zhàn)民兵合影，第四排，左起第四位是欒新榮。~ ~ ~ ~ ~ ~ ~ ~ ~ ~ ~ ~ ~ ~ ~ ~ ~ ~ 1979年1月河口農場一分場支前民兵配屬中國人民解放軍邊防13團，欒新榮與同隊的重慶知青吳學東、楊本華分配到2營5連，欒新榮任機槍手，駐扎在紅河曼鵝邊境線原16團4營駐地，進行戰(zhàn)前訓練，等待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打響的那一刻！1979年2月16日，連隊緊急集合。命令下來了，叫把鋪蓋卷扔下，寫遺書并要注明交付人，以便一旦戰(zhàn)死，遺物有人收，接著又寫決心書，請戰(zhàn)書。全連一片肅靜，各人寫各人的字，無不悲壯沉重。欒新榮看到眼前的陣勢，心里不免咚咚咚打鼓，滿腦子想到的只有一個死字，雖然害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向前沖了……坐上橡皮艇渡紅河時，夜靜得可怕，只有劃水的漿聲“吱呀吱呀”地響。大家心頭很緊張，眼睛睜得老大，看看水面，總覺得滿河都布有水雷，上了岸就開始跑步，強行軍，不斷有地雷?被踩響的爆炸聲。一個小伙子踢在石頭上摔了一跤，欒新榮和戰(zhàn)友們嘩啦啦趴下一大片。過峭壁時，活生生看著幾個戰(zhàn)士摔下崖去，立刻無影無蹤。那幾天剛下過雨，道路泥濘，衣服濕漉漉的粘在身上好難受，但什么也顧不上了，炮火響起來后，心頭的恐懼反倒減輕了許多。后來欒新榮說，這有些不可思議。2月17日凌晨欒新榮跟隨邊防13團五個連的兵力，進入到攻打越南壩灑縣新關鎮(zhèn)的陣地上潛伏，等待攻擊命令。新關鎮(zhèn)是越軍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軍事重鎮(zhèn)，這個地區(qū)山谷縱橫，地形復雜，越軍在此處構筑了地下坑道，形成縱深配置，數(shù)個工事互為犄角，明暗結合，是具有防空、防炮、防毒作用的永久工事。有90多個大小火力點，70多個大小碉堡，重兵把守，越軍自以為固若金湯。而且該鎮(zhèn)與我方僅一河之隔，嚴重地威脅紅河沿線的運輸安全。所以進入越南的第一仗必須拔掉這個眼中釘。2月17日早上7點，在總攻的火炮轟擊了一個多小時后。云南邊防13團攻打壩灑縣新關鎮(zhèn)的戰(zhàn)斗打響了，戰(zhàn)斗打得十分激烈，1連是主攻連，沖上去犧牲了很多戰(zhàn)士，打了一天一夜沒打下來。越軍是早有準備，雖然炮火摧毀了許多工事和碉堡，但房子下、竹棚下、榕樹根下都有隱蔽工事。敵人打的是地道戰(zhàn)，到處都有槍口。后來在摸清了越軍的火力點后，我軍集中八二迫擊炮轟擊敵人工事，又往竹篷下、榕樹下塞成捆的手榴彈和炸藥包，炸毀了敵人的工事過后，才發(fā)起沖鋒，欒新榮跟隨連隊端起機槍邊打邊沖，打死了多少敵人不知道，當時也無法知道，只是一個勁地打，根本無暇考慮其它的。但對戰(zhàn)友李成文的英雄壯舉卻深深地震撼了他！二連的戰(zhàn)士李成文在攻擊新關鎮(zhèn)的戰(zhàn)斗中，擔任爆破手，在左腿負傷的情況下，抱起炸藥包沖向敵堡，因敵人工事射孔很高，墻體光滑，炸藥包沒有支撐點，而總攻的時間快到了，李成文因腿傷，也無法搬運石頭支撐炸藥包，在這危急關頭，為了其他戰(zhàn)友的安危，李成文用手頂起炸藥包，拉燃了導火索，敵人的工事被炸塌了，李成文自已也炸得肢體破碎，彌漫天地，在宇宙中永生！李成文是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董存瑞式的英雄，后被中央軍委授予特級戰(zhàn)斗英雄。李成文的犧牲在欒新榮心中，喚起的不是殘酷和慘烈，而是悲壯和崇高，他說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死也是一種輝煌！ 欒新榮佩戴軍功章，在參加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重慶支邊知青聚會時留影。~ ~ ~ ~ ~ ~ ~ ~ ~ ~ ~ ~ ~ ~ ~ ~ ~ ~ 新關鎮(zhèn)打下來后，欒新榮第一感覺是肚子餓。兩天一夜沒吃什么東西，帶的壓縮餅干在急行軍丟在了路上。戰(zhàn)斗結束后，第一次接到后方送上來的兩口袋米飯和一筐肉菜，沒有碗和筷，戰(zhàn)士們把軍帽翻過來當飯碗，用雙手抓飯。炊事員也把肉罐頭和茄子連油帶湯舀到軍帽里，欒新榮一口氣吃了兩軍帽飯。他說當時所有人都變得野起來。戰(zhàn)場上沒什么可講究的，衣服很臟、手臉漆黑、渾身臭汗，可大伙都跟沒事兒一樣。2月底攻打班老鎮(zhèn)時，欒新榮差點丟了命，當時還沒有進入陣地，就遇到越軍炮擊，連長命令搶占制高點，欒新榮隨部隊沖上一個山頭，剛架好機槍，副射手探頭觀察敵情，不知從那里打來一槍，不偏不倚正中腦門，副射手還沒有來得及吭一聲便倒在了欒新榮身上，鮮血糊滿副射手的臉，也染紅了欒新榮的胸膛。他險些嘔吐，頭昏目眩，一股不可壓制的酸湯在腹中翻江倒海。這時才曉得，自己早已處在敵人的射擊網(wǎng)中，敵人藏在村子后的竹林里放冷槍。欒新榮一咬牙，身子沒亂動，只把機槍子彈狠狠地射向敵人，300發(fā)一口氣打了個精光！欒新榮從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后，內心對戰(zhàn)爭、對死亡的恐懼感反到減少了許多，但對戰(zhàn)友的犧牲卻陷入了深深懷念之中，他說可惜了，那小伙子很機靈，眼睛特別有神，他是農場的工人，是瑤族，姓唐，就這樣把命留在了異國它鄉(xiāng)。3月初，欒新榮所在的連隊接到命令攻打越南孟渾，是晚上急行軍，要穿過越南最高的五指山，每人拿白毛巾梱在手臂上前進，走到斷崖處無路可行，只能在斜壁上側身爬行，稍不留神，就有滾落懸崖的危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過了這段艱難的路段，經(jīng)過幾十公里的急行軍，在黎明前到達了孟渾山頂，占領了制高點，對孟渾形成了合圍之勢，欒新榮在連長的指揮下，架好機槍，一聲令下，合圍部隊的輕重火力猛烈開火，打得越軍死傷無數(shù)，剩下的全部逃跑了，當天就拿下了孟渾，完成了預定的任務。3月8日凌晨3點，欒新榮和戰(zhàn)友們按照撤軍的命令摸黑回到了河口農場一分場，此時一分場場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連辦公室的門無法打開。他們不能進屋休息，干脆就四仰八叉躺在操場上抌槍而眠了，這一覺睡得好香！直到燦爛的晨光穿過膠林照到臉上才猛然醒來，欒新榮習慣性地抓起槍一看，并無敵情，這才怡然輕松下來，想起戰(zhàn)爭己經(jīng)過去。欒新榮從一個支邊知青，從一個未經(jīng)過任何生死考驗的農場基干民兵，勇敢地走進了戰(zhàn)爭，而且是拿起機槍站在了戰(zhàn)斗的最前沿，與越軍展開了生死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了最初的恐懼和極度的艱苦、見證了慘烈的戰(zhàn)爭場面、目睹了戰(zhàn)友悲壯的死亡之后，對恐懼就有些不在乎了。在后來攻打越南五指山下飛機場的戰(zhàn)斗中，槍彈在耳邊飛，他也無所謂了，端著機槍邊沖邊打，反倒體驗到一種生命無限舒張的快感！欒新榮自己也感到驚奇，打了幾場硬仗，竟然沒受一點傷！誰也說不清楚，這是運氣好，還是一個勇敢者的傳奇！戰(zhàn)后，欒新榮還沒有等到開慶功會拿到軍功章，就接到父親單位的商調函，匆匆忙忙回到重慶，在其父親單位當了一名建筑工人，當然妻子和兒子也在重慶等他回家團聚，欒新榮以為等待他會是一遍光明，幸福的生活已向他招手，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卻是一場艱辛的歷程，如果欒新榮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他不如就留在農場，還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他回城后，嘗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好在他為人性格豪爽，對待苦難有很強的忍耐力，他才度過了他人生中的風風雨雨…… 欒新榮佩戴軍功章，在參加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重慶支邊知青聚會時留影。~ ~ ~ ~ ~ ~ ~ ~ ~ ~ ~ ~ ~ ~ ~ ~ ~ ~編后語：我看了欒新榮在《戰(zhàn)火中的重慶知青》一書中寫的一段文字“難忘三個戰(zhàn)場”，只有三四百個字就寫完了他的參戰(zhàn)經(jīng)歷，非常簡單，同時我也看了他同隊的戰(zhàn)友吳學東和楊本華寫的文章“在血火戰(zhàn)場中升華意志”和“我當代理班長”，在他們的故事里基本上也未有欒新榮的故事出現(xiàn)，還是30年前原4師16團11營重慶支邊知青鄭星，在《紅土熱血》一書中寫的一篇故事“戰(zhàn)爭洗禮”中講了欒新榮的故事。這次受《戰(zhàn)火中的重慶知青》一書的主編之一謝清躍的之托，重寫欒新榮的故事。為此，我與欒新榮建立了微信聯(lián)系，通過多次在微信上的交流，寫下了這篇題為“民兵勇士欒新榮”的故事。準備還寫一篇題為“軍功章在流淚”的故事，主要講欒新榮回城后的經(jīng)歷，他經(jīng)歷了離婚、喪子、下崗、再婚、到農村去以種地為生10幾年的艱難歷程，現(xiàn)在他還在沙坪壩區(qū)回龍壩農村居住，等待開發(fā)的養(yǎng)老生活。好在退休了，有退休工資，生活也過得自在。在重慶支邊知青中欒新榮的曲折經(jīng)歷，我是第一次見到，我為他的經(jīng)歷感到不平，為他的為人豪爽大度十分敬佩！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的故事寫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一代兵團老知青，特別是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有功的老知青所經(jīng)歷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