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李慧娟)</p> <p class="ql-block">父親李晉瑜(85),母親李秀連(80)留影</p> <p class="ql-block"> 國共合作,抗戰八年,終于趕跑了日本鬼子,但勝利后的中國又向何去呢?合作抗日的國共兩黨又要分裂了。從1946年開始,兩黨為了各自利益你爭我奪、相互磨擦,眼看著又要開始打扙了。當時山西的省會太原和大同等重要城市都被閻錫山的晉綏軍占據。共產黨領導的隊伍分散在比較貧窮的山區縣份,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的態勢。當時的定襄屬太原外圍,被晉綏軍占領著。許多在抗戰中英勇抗日的共產黨干部遭到抓捕或殺害,我的大伯李能智在抗戰中加入了共產黨,也成了被抓捕的對象,但他在本村民眾的保護下躲過了一劫。</p> <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有一個共產黨區委的女干部被晉綏軍追捕,慌亂中跑到了我們家。出于同情和對共產黨的感情,姥姥將這位女干部蓋上了被子,臉上抹了一層白灰,對國民黨追兵謊說: “這是俺大閨女患上了傷寒,這病是會傳染的!”</p><p class="ql-block"> 追兵一看炕上睡著個面如土灰的女人,跟前還放著沒有倒掉屎尿的盆子,奇臭無比,再一聽這家還是傳染病,嚇得追兵拔腿就往外面跑。</p> <p class="ql-block"> 追兵沒有找到共產黨,一肚子火氣無處散發,一出門看見我母親站在門口,順勢猛踢了一腳,把媽媽的腿肚子也踢腫了。多少年后她回憶說:“當時俺真的被嚇壞了,直以為追兵會打死俺。還是俺父親聽到了吆喊聲,才從家里跑出來,他跪在人家面前求饒說:老總您行行好,她還是個娃娃,甚也不懂,你放過她吧!我乘著他們說話才跑出大門。俺的腿疼病就是從那時候就落下得!”</p><p class="ql-block"> 女干部保住了性命,麻煩事卻也跟著來了,國民黨區公所要查這名女干部的下落。我姥爺膽小怕事,慌了手腳,怕被抓去殺頭。連夜領著老婆、倆個閨女和大女婿、還有內弟一行六人,登上火車向內蒙逃亡。</p> <p class="ql-block"> 他們一路風寒路宿,顛沛流離,終于來到了內蒙吉寧縣城,通過老鄉介紹,他們在一戶牧民家中停了下來。這家人很是善良,給他們騰出兩間住房。姥爺當即決定在這里開上一座醋房維持生活。</p><p class="ql-block"> 國共兩黨的部隊在內地打的熱火朝天,口外似乎平安許多。在當地居民的幫助下,小小的做醋作坊也就開始運作了。一家四口人日岀而作,日落而息,就這樣平平安安渡過了三個多月。這里的牧民很好客,有什么困難他們都愿幫忙解決,但令人擔心的是,在山里聚集的土匪不時要下山來搶劫。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在寨子內的居民都出村挖了防護溝,本以為萬事大吉了。但想不到這支土匪沒費多大勁就攻入寨門,他們四處搶劫,無惡不作,姥爺家的所有錢糧被搶劫一空。</p> <p class="ql-block"> 這天晚上,我的姥舅舅符銀樓,突然上吐下瀉,高燒不退,可能與驚嚇有關。一連好幾天不見好轉,當地郎中說:“這是傷寒,無藥可治”。</p><p class="ql-block"> 我的姥姥為照顧弟弟守候在床前也被傳染上了。我的大姨李文連因為和病人接觸太多,也被傳染上了。沒過半月,三個病人都病死在異鄉。死者的年齡分別是:姥姥符鮮玉47歲,姥舅舅符銀樓45歲,我的姨姨李文連才22歲。</p> <p class="ql-block"> 姨姨去世后,姨夫何福說:“我先回去找一些錢糧,回來打發這幾個逝去的親人!”結果一走再也沒見音訊。姥爺和我母父女倆在異地他鄉,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用破舊的草席把死去的親人卷了,安葬在大草原上。走時6人現在只留下父女倆個,他們饑寒交迫,一路討乞走了半個多月才回到山西。</p><p class="ql-block"> 他們本來想著先到忻縣王村去想去找找我的姨夫,想不到迎接他們的是一口白茬棺材。一打聽才知:姨夫回來走到村口,踩在了村邊埋著的地雷上,炸了個五體分身,這一年他只有25歲。</p> <p class="ql-block"> 戰爭年代、人的命不值錢,有口白茬棺材就算好打發了。他比起用席子卷埋在異地他鄉的三位親人也算幸運了。好好一大家子,沒用幾年時間就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說來也真夠凄涼。</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我的姥爺和我的母親悲悲戚戚、凄凄慘慘、一步三回頭離開了姨夫的亡靈。回到家中又是冷門冰窗,東霍的親家得知了這一消息,主動過來幫忙,在他們心中才得到幾分慰寄。過了大年姥爺和我母到村外點起一堆火,燒上幾張紙錢,向死在草原的親人磕了幾個響頭,以此寄托對親人的哀思。</p> <p class="ql-block"> 姥爺一生精明強干,到如今也毫無辦法,只能哽咽著對妻子的照片說: “鮮玉啊!咱二女子今年也18歲了,我要把她風風光光嫁出去,你就放心吧!”</p><p class="ql-block"> 就在母親18歲的那年,也就是1947年中秋時節,東霍李家雇了一頭小毛驢,把我的母親馱回了空空蕩蕩的李家大院,送親的只有滿面悲哀的姥爺李永祥。沒有響工也沒有過多的客人,只是一家人吃了幾塊油糕,這能叫風風光光么?</p> <p class="ql-block"> 父親和母親從小青梅竹馬、倆小無猜,在抗日戰爭全面勝利的日子里他們終于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倆家雖然都窮得少炕無席、缺吃少穿,但雙方對未來都充滿了希望,心中自然無比喜悅。</p><p class="ql-block"> 他們將破舊的衣裳洗了又洗,補了又補,將那不足十平方的新房布置的井井有條。滿以為這下可以再不受戰爭摧殘,平平安安過日子了。誰能想到太原戰役開始了,而且打得比對日寇還要不留情面。</p> <p class="ql-block"> 1947年山西境內展開了全面內戰,中共華北軍區第一兵團在取得臨汾攻堅戰的勝利之后,即根據中央軍委關于“固定在晉中打閻,直至攻克太原為止”的指示,揮師北上,乘國民黨閻錫山部外出收糧之機,在介休、平遙、祁縣一帶打響了晉中戰役。</p><p class="ql-block"> 在這戰火紛飛的時刻,集結于太原外圍的晉綏軍也加緊備戰。可是山西的大部分地區在八年抗戰中已被共產黨控制,閻軍要招兵買馬只能在平川幾個縣實行抓丁補缺。</p> <p class="ql-block"> 就在父母結婚后的第四天,有一個連的國民黨軍隊開進東霍村,把民眾趕到大戲臺廣場開村民大會并在會上宣布:“凡滿18歲至35歲的青年,都必須參軍參加保衛省城太原的戰役。如不從命,按軍法論處!”</p><p class="ql-block"> 連年戰事,許多家庭已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再也經不起戰爭的蹂躪和摧殘。大家驚惶失措、奪門而逃。誰料想站在大門口的軍人端起步槍向群眾射擊,有倆個逃跑者當場斃命。在這種情況下,村民們被嚇得目瞪口呆,只能任其擺布。有6名青年被繩子一捆押送出村,其中就有我的父親李能茂。</p> <p class="ql-block"> 父親他們一幫壯丁被帶到壽陽縣一個軍營里接受軍訓,只有22歲的父親因身強力壯被分到機槍連。這一時期閻錫山部隊因四處受敵,錢糧十分緊缺。當官的貪污空缺,準備留條后路,當兵的每天吃著煮黑豆,厭戰情緒濃厚。</p><p class="ql-block"> 新抓來的壯丁本來就對上司不滿,又只訓練了三四天就拉出去打仗,連最起碼的軍事要領也不懂,只能鉆在戰壕里放冷槍。打完仗他們回到軍營,父親找了幾個老鄉一起商議:“與其死在戰壕里,還不如逃跑!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p> <p class="ql-block"> 半夜三更他們和哨兵一起出逃,前面是萬丈高山,后面是無數追兵,子彈在耳邊呼呼作響,他們像碰了頭的瞎蜢,順著山路逃竄。半夜時辰跑了百十來里路,槍聲漸漸遠去,看來逃跑成功了。他們歡欣鼓舞,欣喜若狂,直以為萬事大吉了,但后來的事實證明,他們還是無法逃岀閻軍的魔掌。</p> <p class="ql-block">作者 李慧娟</p> <p class="ql-block">山柏工作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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