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暑期剛到就匆匆回鄉小住了一周,因為75歲高齡的老母親獨居在家,姊妹們各自忙碌,也難有人來陪伴。</p> <p class="ql-block"> 清晨陣陣焦躁的鳥叫聲將我早早喚醒,從她們近乎干澀的喉嚨里我感知到今天肯定又是一個炎炎烈日天。今年的干旱是近十幾年少有的,夏收幾乎是零,玉米半卷著葉子仰天祈雨, 往年的菜園有吃不完的各色蔬菜,今年也沒有半點生機,盡管人們可著勁的澆水,可秧蔫瓜稀的事實告訴我們:人力有時候是很難和天力抗衡的。</p> <p class="ql-block"> 與其說是回家陪母親,不如說是去“壓榨”她身上殘留也是和她生命共存的母愛。常聽人說“娘在家就在”此話一點不假,每天早上天剛麻麻亮,媽媽就悉悉索索地悄悄下床,生怕驚醒“裝睡”的我,可她老人家不曉得已經知天命的女兒也早已沒有了睡懶覺的習慣??伤偸亲旖浅榇つ哪钸吨耗贻p人瞌睡多就多睡會兒,上班很辛苦的,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休息。每每這時心頭涌起的是一股孩童般幸福的熱潮。原來在媽媽的眼里我們的確永遠都是孩子,繼續裝睡吧!也好讓她也美美的找一回為人母的感覺。</p> <p class="ql-block"> 沒等到我梳洗完畢,餐桌上早已備好了可口的早點:雞蛋是剝了殼的;茶水是不涼不燙的;水果也是切成小牙的;連核桃都是剝了皮的;饃饃也是咱媽手工做的我最愛吃的小油餅。這一切都是我為人母后重復了二十多年的工作該做的活,今天卻又顛倒過來了,內心深處忽然特想大喊一聲:有娘真好—— </p><p class="ql-block"> 強忍著淚水大口大口地“咽”著各色的食物,連同這淚水和心頭的漣漪一起,愛吃的不愛吃的都通通的“吞”下去,或許也是為了讓坐在對面的,看你吃相的媽媽那會心的知足的滿意的一笑,那容顏在這一刻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永生永世,這就是如花般甜美的母親的笑臉。雖然花期已經將盡,雖然已干癟如核桃皮,可在女兒的眼里這是世間最美的花一朵。</p> <p class="ql-block"> 后院的二嬸提著開水早已在我吃早點前就過來坐了,因為二嬸家有太陽灶,勤苦慣了的媽媽們為了給兒孫省錢,一到夏天從不用電燒開水,一個太陽灶供應著兩家人的開水。在兩位媽媽忙碌的前后院兒的穿行中,兩家人做飯的、洗刷的開水就都有了。我們倆院的兒女們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這不只是為了給我們省錢,更是兩位古稀老人的生活內容的一部分,也是她們之間相互的牽念一種生活方式,也讓她們找到了一種人活著對他人還有用的價值感,哪怕就是這樣一壺開水也好,故此我們誰也沒有阻攔也不忍阻攔,就這樣一天來來回回五六個扯大鋸,她們倆一天的勞動使命似乎也完成了,兩家人的開水壺裝滿了,兩家人的心也被填的滿滿當當的。</p><p class="ql-block"> 說起二嬸,我還是忍不住想多說幾句,她和二叔對我們姊妹僅次于親生兒女。尤其是父親走后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慰藉也僅次于父母,每每無助和傷心時,每每回到院門緊鎖的家時(有些年頭媽媽隨弟弟去定西住了),沒有第二個選擇就會走進二嬸家,在她那里可以聞到娘的味道,會得到你此時最想要的一切感覺,包括簡簡單單卻家味兒十足的農家飯菜。如果有那一次不吃飯硬要離開時,二嬸那一頭銀發覆蓋下的兩眼會禽滿不忍和難過,等你一個轉身她已在那兒偷偷地擦了一把淚,又強裝著笑臉和你道別。尤其是父親剛走的那些年,我們大家的心都幾乎成了玻璃做的不可觸碰,這一幕也深深的刻在了我們的姊妹的心里。就在兩年前二叔也棄她先去了,她的背影和媽媽的一樣愈發的瘦小愈發的孤獨,可幸運的是二位妯娌親同姐妹,相處50余年從未爭吵過也未紅過臉,現在又幾乎在一個鍋里吃飯了,因為母親大多數時間一個人在家,時常在二嬸家“混”口飯吃,在此也非常感謝我們遇到了個好弟媳,也是我們同村的玩伴,有她和大弟的關照,我們在外面也少操了許多心,不然年近80的老媽是不敢讓她獨居的。</p> <p class="ql-block"> 媽媽一生愛花憐草,雖然大旱使整個村子如一位干癟的老人,可我們家的園子和室內外的各色花草爭奇斗艷。侍弄她們是媽媽每天的主要工作,一會讓你涼涼,一會讓她曬曬,一會給這個施肥,一會給那個澆水、施肥,一睜眼就忙活開了。尤其是天剛起幾朵云有點雨意時,她的各色盆子好像誰吹了一聲集結號一樣就整整齊齊排在廊下靜候老天的恩賜,可每每都是和媽的心一樣空嘮嘮的,吝嗇的云挾著一陣熱風跑遠了,只留下廊下一佝僂老嫗一趟一趟又一趟嘆著氣嘴里囁嚅著搬她的盆子,那滿手的筋絡蒼老的像大麻的葉子一樣。</p> <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同宗族的親房四爺去世了,由于年齡90有余,加之臥病在床已久,故而他的離世似乎讓周圍的人都很釋然。按照我們的習俗,人去世的第三天要去當地的土地廟迎紙。當吹鼓手的樂聲越來越清晰時,我也很好奇地跟隨媽媽走出大門,也想目睹一下這個難得的祭奠活動??蛇@一看卻傷了我,讓我受傷的不是逝去的四爺而是幾個“茍且”活著的老人。也是這一看讓我的心隱隱作痛了無數次,也讓我決心提筆寫寫故鄉的人和事,也就權且當是我為了舒口氣吧!不然我會窒息的。</p><p class="ql-block"> 和二嬸兒還有媽媽一塊兒走出大門,在二嬸兒家大門口駐了足。隨著一陣陣哀樂聲的逼近,鞭炮聲也噼噼啪啪的想起來了,只見一列舉著各色紙扎的隊伍走了過來,一時間敲鑼的,打鼓的,行禮的,抬供桌的……吹吹打打就這樣從村北面順勢西行去了廟里,留下的是陣陣飛起的塵土和曬得能嗅到焦味兒的馬路。</p><p class="ql-block"> 也似乎無趣,剛準備回家的瞬間一回頭,發現我家墻角一個人影轉了過來,走近了發現來人是我家前面住的一家遠方叫三嬸兒的,只見她手拄拐杖,腿腳似乎非常不便,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匆娢宜谎劬驼J出來了,喊著我的小名兒笑的滿臉都撮成了一堆,嘴里一顆牙也沒有了,露出來的是兩張久經磨練的堅硬而又紅潤的牙床……記憶猶如一張蛛網罩住了我,曾記得她經常背著大捆大捆的柴禾邁著穩健的步子,戴著一頂潔白的衛生帽汗流滿面的從我家門口健步如飛般地沖向家里,為一家殘、弱、老、少、雞、狗、驢、羊去做飯食,可如今的三嬸兒早已被生活壓彎了腰,折曲了腿,磨掉了牙……</p><p class="ql-block"> 太陽不著邊際地輪圓的炙烤著大地。</p> <p class="ql-block"> 一閃身功夫嶺上的四叔胡子拉碴的腰板硬挺著走了過來,他用一只手硬撐著腰似乎盡量讓它直起來,可就他大腿兩側的兩個排尿袋就告知我他肯定是剛做過大手術的,一陣寒暄之后也確認了這個事實,盡管他裝里我只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東西——死神。后來聽兩位媽媽說,他得的病不好也已經擴散了……忽然從墻頭上飛走了一個白蝴蝶,它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我不知道,太陽也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 正在說話間忽然從二嬸家水窖后面又轉出來了兩個人,一個跛足的扶著一個拄拐杖的,一步一步移過來了,她們走得很慢很慢,也可以說是向我們挪了過來,經確認跛腳的是東面緊鄰著的干凈利落的,也是我們喚做四嬸子的旺旺他媽,她皮膚白皙心靈手巧,可每走一步像要在地上踏下一個坑去,或許就是因為這條腿的略微殘傷,才嫁給了旺旺他爸(此人高大魁梧完全具備一個農人的體質,就是不大愛勞作,靠政府硬生生的走到了60多歲。)由于娶了這么一個能干的媳婦兒,又為他生了兩個可愛的兒女,他也算是享受了人生了。</p><p class="ql-block"> 四嬸攙扶著幾近不會走路的就是我兒時記憶中最難抹去的一個人,其實不知怎么排行的,反正是也喚做四嬸子的一個,我喊了聲:“大文蘭來了——”她表情木訥毫無反應,目光呆滯地繼續挪著腳步靠近我們,我又緊接著喊了聲:“大文蘭不認得尕文蘭了嗎?”一樣的面無表情,扶著她的四嬸兒趕忙解釋說:“她聽不見了,你四媽已經是耳朵不好好幾年了……”陣陣隱痛又猛烈地沖撞著我的心扉,記憶的思潮陣陣襲上心頭, 那年月何其機敏能干的趙文蘭吆,記得和她家三兒子“斗嘴”是我兒時的一大樂事。那個時候的我們互相“攻擊”的方式就是喊對方父母的大名兒,或許我是女孩兒的原因總比他機敏一些,一“開戰”就帶著弟妹們齊聲喊他媽的大名——趙文蘭。不知是哪次被四嬸兒她們聽到了,從此她見了我就開始戲謔我喊我尕文蘭了。當然是不帶任何敵意的,有的只是和孩子們的打趣和疼愛。后來的后來?。∮捎谖覀€頭長的快,很快比她高出了許多,她又改喊我大文蘭,稱自己尕文蘭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和大我一歲的她家三兒子的“戰爭”也就平息了,互相親切地稱呼著“三哥”“三姐”,在父母的疼愛中各自快樂的長大了。</p><p class="ql-block"> 而今望著她——我記憶中的大文蘭,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行同一捆稻草,眼里再也沒有我這個尕文蘭時,回憶又開始連續織網,我的心緊了又緊縮了又縮……我無法再待下去了,和她們匆匆告別,可以說是急急地逃回了家。拐角處沒忍住又回頭一瞥,將他們這一堆人裝在了自己的“行囊”里,開啟了自己沉重的“旅行”。天空簡直就是一塊沒有半點褶皺的藍布,院子里的月季紅得鮮明耀眼,紅的隨時要破裂流下紅色汁液來。</p> <p class="ql-block"> 回到自己家的好些天,心中的隱痛時時發作,促使我提筆療傷。那些過去了的記憶和而今的現狀,猶如燃在故鄉天空里的一團火燒云,時時灼傷著我的心,她燦爛得如此那般迷人,又消失的那般如此的殘忍。</p><p class="ql-block"> 俏皮的羊兒而已不會互相追逐撒歡。</p><p class="ql-block"> 大公雞既聽不見打鳴也不會踱方步。</p><p class="ql-block"> 花母雞不會捉蟲子吃只會產“土雞蛋”。</p><p class="ql-block"> 小花狗何時也蛻變成了洋氣的泰迪。 </p><p class="ql-block"> 麥秸草煮的一鍋咧嘴大笑的洋芋呢?</p><p class="ql-block"> 大鐵鍋攪出的飄著豆香味的馓飯呢?</p><p class="ql-block"> 裊裊升起籠罩整個村子柔柔炊煙呢?</p><p class="ql-block"> 那腿短面闊的炕桌也變成了時尚的轉盤餐桌。</p><p class="ql-block"> 三叔手工制作涂著紅漆的靠背椅子也換成了霸氣闊綽的朱藤椅子穩居堂屋。</p><p class="ql-block"> “美麗鄉村建設”的機器聲在整天轟響,一段段土墻被推倒了,青色的磚墻 ,灰色的水泥路已將記憶中的柔軟嚴嚴實實的封存,故鄉不再是安靜地“臥”著的小山村,而是硬生生的”立”起來了,隱忍著劇痛走出了時代的步伐。</p><p class="ql-block"> 前進的腳步誰也不可以也阻擋。</p><p class="ql-block"> 年輕一代要把他們的時代開創。</p><p class="ql-block"> 他們和我們的故鄉本就該兩樣。</p><p class="ql-block"> 你走出你的模樣我療我的傷。</p><p class="ql-block"> 生命中的也要懂得將美好收藏。 </p><p class="ql-block"> 回眸處唯有淚眼茫茫,我記憶中的故鄉?。∧鷱氐鬃兞四印?lt;/p><p class="ql-block"> 記得丈夫接我回家是在一個傍晚,西邊的天空晚霞泛濫著,母親和整個村子都被嚴嚴實實的包裹在里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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