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小城,正是夏天的季節(jié)。早晨,五點鐘天就亮起來了,東邊天邊一片魚肚色,群山后面,正浮托著一個深紅的火球,逐漸地擴(kuò)大了它的范圍,把小城從夢鄉(xiāng)里喚醒,小城在夏天的早晨 醒來。 <br> 此時,街上的一切都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旁的柳樹低垂著頭,柔順地接受著晨光的淋浴;挺拔的白果樹,像苗條的青春少女,沙沙作響地舒展著手臂,舞著夏日的戀歌;青青草叢,濕潤中透出幾分幽幽的綠意,顯得那樣安逸,多了一份詩意。<br> 然而,在農(nóng)貿(mào)市場的一角,早已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賣西瓜的農(nóng)人,他們用三輪車運來,綠油油的西瓜,用農(nóng)用車?yán)瓉恚渖奈鞴希逊e如山,一時間,人們熱情高漲,購買踴躍,一會功夫,把一車車的西瓜都快買空了。<br> 我來到一位大姐的西瓜車前,此時,大姐的西瓜己經(jīng)所剩無幾,詢問價格之后,決定買一個。從言語中可以看出這位大姐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從她的草帽下面的眼神里流露出淳樸,真誠與厚道。我挑選了一個,重十二斤的大西瓜,一共十二元線錢。心里想:瓜農(nóng)們種瓜多么不容易啊!風(fēng)里來雨里去,既要扎本錢,還要花費精力和心血,為市民提供瓜果。<br> 提著西瓜,走在街上,放眼觀瞧,來往的人們,一手拎著雞鴨魚肉,一手拿著翠綠的西瓜,整個小城流淌一道市俗的夏日景象,增添了一縷人間煙火味道。<br> 望著這景,沉寂的心湖,像一股澎湃了的春潮,吹掀起了無數(shù)的漣漪,慢慢地擴(kuò)大著它的圓圈,撩起我心靈深處遙遠(yuǎn)的記憶,回想起了童年在故鄉(xiāng)吃西瓜的過往。<br> 那是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我生活的小村莊,是比較貧困的,鄉(xiāng)親們?yōu)樘铒柖亲娱L年累月奔忙在希望的田野上。雖然,家鄉(xiāng)處于秦嶺淮河一線南側(cè)的伏牛山下,雨量充沛,土地肥沃,適合種植各種瓜果,特別是西瓜,但在那以糧為綱的時代,所有土地都是集體的,誰也不敢種經(jīng)濟(jì)作物和西瓜。鄉(xiāng)親們在農(nóng)田里忙碌了一年,還缺衣少糧,日子過得比較清苦,一年能吃上一次西瓜那是很幸福的事。<br> 記憶中在我十歲那年,生產(chǎn)隊長不知那來的靈光,決定在村后邊隱蔽的山溝里種五畝西瓜,鄉(xiāng)親們異常高興,到夏天就能吃上西瓜了,共同推舉了一個五十多歲姓楊的老叔,他懂種瓜技術(shù),群眾威信也高,負(fù)責(zé)管理和種瓜的具體事宜,方言稱謂:瓜板。<br> 春耕一開始,在瓜板叔的指導(dǎo)下,對瓜田進(jìn)行了深耕細(xì)作,上足了底肥,挖窩點種西瓜。在視野開闊的處,用幾根結(jié)實粗壯的木頭搭起一個長人字形的三角架,里面用草苫子覆蓋著,外面再上蓋一層薄膜,防止下雨,這兩頭通透的茅草房,叫看瓜庵。<br> 從此,在這荒溝野嶺,一片瓜園,一座瓜庵,一條土狗,與瓜板叔相伴相守三四個月。白天盤秧、打叉、澆水、除草、追肥。黃昏時刻,瓜板叔靠著瓜庵棚的柱子蹲下,一邊享受這靜謐,平和的氣息,一邊抽著旱煙袋,偶爾不著調(diào)地唱幾句家鄉(xiāng)的曲劇,在夜幕下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那土黃狗臥在瓜板叔腳下和瓜板叔一起,警惕地堅守在瓜庵里,防止人們偷瓜。<br> 轉(zhuǎn)眼到五月底,紅花點綴在綠樹間,青山隱隱,廣袤的原野,草色碧綠,地里的西瓜,綠綠的,上面還帶著黑色的花紋,又大又圓,靜靜地在碧綠藤蔓上生長,一派喜人的豐收景象。放眼望去,真是綠漫瓜園,香漫瓜園,淳漫瓜園……<br> 村里的小伙伴們看到地里的西瓜,盡管沒熟,盡管有瓜板叔日夜守護(hù),也擋不住想吃西瓜的念想。傍晚時分,約上幾個小伙伴,分成兩組,一組去瓜棚里玩耍,聽瓜板叔拍瞎話,分散他的注意力。稍后一組乘著夜色,悄悄地跑到了瓜地邊,仔細(xì)偵察。瓜地是一片寂靜,密密匝匝的星兒閃著小眼睛,懸吊在晴朗的藍(lán)天上,蛐蛐鳴唱著夜歌,地中間的瓜庵里傳出小伙伴們的嬉戲聲。我們悄悄的觀察了一會兒,幾個人一招手,開始吧。我們趴在地上,盡量把身體緊貼地上,慢慢地往瓜地爬去,一會功夫,有摘了兩西瓜的,也有只摘一個的,反正多少都有收獲。猛然間一聲狗吠聲,瓜庵里的瓜板大叔,拿著手燈走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我們幾個顧不上隱蔽,撥腿就跑,可以說比免子躥的都快,身后只留下瓜板叔的叫罵聲在夜空中回蕩……<br> 待跑到了安全無人的地方,大家狼狽不堪,有鞋子跑丟一只的,有氣喘吁吁半天緩不過來氣的,還好所偷西瓜一個不少,坐下來不管熟與不熟,“哧溜哧溜”地?fù)屩浴L鹈拦现駶{般地直透心扉,一會兒時間,腳下留一堆狼藉的瓜皮。那種感覺,是何等的愜意?怎能以一個“爽”字了得?真可謂是:不問瓜園是誰家,入壟摘瓜解饞口。 <br> 夜至深,大家該回家了,互相問:明天咋弄?去呀!到后半夜,等他睡熟了……<br> 六月天是西瓜成熟的時季,瓜板叔的臉龐上露出了綿綿的笑靨……<br> 選一個良晨吉日,熱熱鬧鬧切瓜開園,然大多的鄉(xiāng)親們是高興不起來,盡管只有五分錢一斤,還是吃不起的。生產(chǎn)隊里要增加經(jīng)濟(jì)收入,只有到快扒園時,按人頭才能分到幾個歪瓜裂棗般小西瓜,雖然不好,也算嘗嘗鮮了,品到了瓜的芳澤。<br> 有一鄰居,家庭條件好,西瓜開園后,就想先嘗嘗鮮。他家與瓜板家世交,關(guān)系特別的好,鄰家主人到瓜園,找到瓜板叔幫助挑選個大的沙瓤西瓜。瓜板叔很上心,在園里東拍拍西敲敲,不知那個合他心意,看花了眼。好一個“寒瓜方臥垅,秋菰亦滿坡……左觀右觀無把握,恨無纖手削駝峰……”的感嘆。憤不能用手當(dāng)?shù)叮粋€一個切開看看。經(jīng)挑選長時間后,滿意地挑了一個又大又圓的西瓜,說定是沙瓤的。鄰居抱著西瓜滿意而歸,回家后全家老少翹首期盼等著吃瓜,誰知殺開后不是沙瓤是肉瓤,味道還特別的不好,氣憤地找到瓜板叔大吵一架。從此兩家產(chǎn)生了隔閡,關(guān)系也漸漸疏遠(yuǎn)。<br> 這件瓜板叔挑瓜之事,在村里像現(xiàn)今的流行歌一樣,傳說開來,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笑談的佐料,還編了一句歇后語:瓜板挑瓜——坑人。<br> 我的童年是跟著奶奶生活的,父母在外工作,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看望奶奶和我們姐弟。進(jìn)入六月西瓜熟的季節(jié),我們常常望著村前的大路,盼著他們回來,那就能吃西瓜了。終于在七月的一天下午盼到父母回來了,是夜我激動的睡不著,不知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在夢中吃到了甜蜜的西瓜。那情景異常清晰:瓜瓤入口,齒間瓜水盈盈,滑流過喉嚨,像是一道清涼的山泉,涼透心脾。<br> 微風(fēng)下,夜空晴朗,月色溶溶,繁星閃爍,伴隨著一家人的歡聲笑語,滿院飄溢著醉人的瓜香,浸滿衣襟……<br> 在朦朧的夢鄉(xiāng),我體驗了西瓜的至味,一覺醒來,已是清晨。匆匆吃過早飯,隨父母翻過村后的山崗,向瓜園走去,經(jīng)過左挑右選買了一個大西瓜,我抱著西瓜跟著父母返家,想著要吃西瓜了,那個心里美呀,恨不得馬上到家,吃上鮮甜的西瓜。走到山半腰,注意力不集中,盡想西瓜的美味,被石頭絆了一下,西瓜掉下順坡下滾,瞬時西瓜開了花,那紅紅的瓜瓤撒滿一地,引起父親的責(zé)斥。這西瓜未吃成,還挨了一頓責(zé)罵,真委屈呀,不爭氣的眼淚順臉頰流下……<br> 事后可能父親也很后悔,對我說到:做什么事一定要專心,不能分心,嚴(yán)格要求,也是為你好,有時嚴(yán)厲也是一種愛的方式,會為你今后的人生道路增添一點寶貴的財富。<br> 現(xiàn)在想想也理解父親,釋然了。在那個貧窮的年代,父母雖然有工資,但要養(yǎng)活我們姐弟三人和奶奶,我家沒有勞動力,年年分最低量的糧食,還得交錢買,是缺糧戶,日子過得實屬不易,平日里教育我們簡單些,這也很正常,不像現(xiàn)在孩子眾星捧月。<br> 這次不知父母下多大的決心才買一次瓜,被我甩爛了,能不憤怒嗎?<br> 日月更迭,歲月帶走了一切,留下的只有不堪回首的回憶。許多人事的滄桑,環(huán)境的迥異變遷。故鄉(xiāng)的父老們走的走,老的老。還有故鄉(xiāng)童年的玩伴,有些離鄉(xiāng)背井,浪跡天涯,各散東西,哪里去尋覓那份故鄉(xiāng)孩童的童真、淘氣、憨直?<br> 遺留在心底層的,僅是那還尚未遠(yuǎn)去的那年、那月……吃西瓜的記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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