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后（十五）

MR.KING

親愛的，想是因為頭天和父親說了，第二日想去看你，所以翌日清晨，父親很早就來的叫我，當時正是六點過三分，天有些陰，遠遠的山隱在淡淡的霧氣后面，朦朦朧朧，看得不是很真切，可我知道，你正在那里等著我，等著我去看你。 我洗漱后，便跟著父親出了門，院子是在你走后，姐姐和姐夫請了人重新平整過的，之前順著大門的兩個斜坡（家里好像稱之為“塔”）被推平，整個院子也被墊高了大約30公分，面對大門右手邊的菜園被填上了，左邊的倒是保留下來了，之前你種下的綠植，如今已是郁郁蔥蔥的一片了，內里自然也是生了些雜草，其中俗稱“狗尾巴”的小草，隨著風兒搖搖晃晃的煞是可愛，倒也不失為一處風景。 入戶大門左右兩側，各樹著兩根高高的太陽能燈柱，有雕龍的圖樣，聽父親說，四個大紅的柿子燈取意事事如意，事事順心，到了夜晚，略微泛著紅色的燈光，在老遠的地方就能看見，如果你要回來，只要看見高高亮著的柿子燈，就一定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親愛的，院子的圍墻頂上都做了中式仿古的屋檐，想是由于院內墊高的緣故，站在墻內，屋檐剛好到我胸部，既保護了院內的私密性，對視線也沒有任何的阻擋。而右邊墻外那一顆芭蕉，枝繁葉茂，順著墻頭，悄悄的翻了進來，襯著藏藍色的屋檐，若一陣雨來，便是你最喜歡的國風大片了，我想李易安的“雨疏風驟”“綠肥紅瘦”也不過如此吧。 　　穿過新換好的大門，我和父親往村部方向走去，昨天傍晚和便利店的老伴說好，天亮就去買些錢紙香燭什么的。 到時，老板正在店門口等著，除了錢紙香燭（老板說，蠟燭只能買一根，香只能買三根，在家時，我都是兩根蠟燭一把香，不過我還是遵循了老板的意思）父親還買了很大的一盤炮，兩大瓶冰紅茶（我把我的那瓶換成了小瓶的東鵬特飲），父親執意要結賬，這怎么可以呢？說好，我去看你的，不是嗎？ 　　離開便利店后，父親帶我反方向迂回了一下，還沒等我問，父親就說你走的那天，就是沿著這個方向，這條路上的山（請原諒我沒能送你最后一程，直到頭七才趕回家看你），話音剛落，我聽見心底深處某個地方，輕輕地響了一聲，朦朧視線中，遠處的山卻越來越真切，走過你最后走過的路，我心如刀絞，我控制著我的眼淚，迂回著自己的腳步，機械地跟著父親一步一步的向你走去。 你走的那天，正是嚴冬，萬物凋零，如今再來看你，一路都是你曾經和我描述過的風景：一望無際的荷塘，高高低低的荷花在晨光里閃爍著淡淡的清輝，荷塘外側是吐著長長須穗的玉米和高高抬著頭的高粱，緊挨著它們的是開著黃花，接著豆莢的綠豆，而用力攀爬著的絲瓜和已經碩果累累的苦瓜藤，與掛著一串串白色小燈籠似的芝麻相映成趣……鄉下的早晨，一派的欣欣向榮，熱鬧非凡，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一直深愛著鄉間野外，這是自然的和諧，更是對故土的思念啊。 一路走著，一路聽著父親和我說著這時候鄉里的農事，同時也時不時地和我介紹著地里的農作物，我沒什么情緒，卻又明白父親是故意繞開話題，不想讓我難受，可是親愛的，我發誓，我真的很努力地配合父親了，我也不想讓他看出我的難過?？墒?，我沒能完全做到，即便是強打著精神，我依然木木走著，根本沒有辦法去全力配合父親的說辭，直到在路上遇見村里的熟人，我聽見他們的對話 這么早，去哪里呀？ 去我兒家里看看。這樣的對話一路上不斷重復著，直到父親的聲音哽咽的不能自持時，我才發現，父親走路的身形竟已經有些佝僂，我知道，你離去的傷痛對他來說，一點也不比我少。我悄悄的抹了抹滿臉淚水，緊走了幾步，和父親并排，一塊向你家走去。 　　到時，一開始，我和父親都沒有說話，頭七我給你帶來的小物件都還在那里好好的，而那個我帶來的小綠植，在經歷最長的寒冬之后，如今在烈日下，依然堅強而漂亮地活著（你是要借此告訴我什么嗎？）。我把蠟燭，香點上后，父親用錢紙將墳頭都覆蓋了一遍，我則開始給你送去我的思念和囑托，此時，寂靜的小山頭上，只有我和父親在輕輕的呼喚著你的名字，親愛的，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 鞭炮響完后，父親走到一邊，示意我可以和你單獨的聊聊。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你的墳頭，親愛的，你還記得嗎？每年過年的時候，我們都會買一個生肖的小公仔，去年是我的本命年，我們買了一頭“牛”，當時你說：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再買一只“虎”就齊全了，把它倆放一塊兒，咱們也永遠不分開。 誰知道，還來不及等到我們一起買一只“虎”，你就突然離我而去，親愛的，你走后，在你本命年的個“年”里，我依然記得要買一只“虎”，如今我把它倆帶來了，放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走的時候，大風大雨，母親站在院門口千叮萬囑，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不然干脆別走了，我笑著對母親說也不是這一次兩次的，等天涼了，我就再來看你們，那時可以多住幾天，這一次來看你，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都很刻意地避免提起你，聊了很多，除了你，我想我們是怕觸及到彼此的傷痛吧，最愛的人，我們都放在心底，悄悄地思念就足夠了…… 父親騎著小電驢送我到鎮上的汽車站，趁著雨小一點，我讓父親先回，可他執意不肯，一定要等我發車之后再離開，他話很少，喝著冰紅茶，偶爾一兩句對話，他也總是以“哦”應對，說的最多的就是：到家了，記得來個電話，下次來，我來鎮上接你，不要叫車了，浪費錢，以前你每次回來，不管多晚，都是他去接你的。 我一邊應著，一邊催促著父親趁雨小了，趕緊回吧。直到巴士發車后，父親的小電驢悄悄的超過了我的車，望著風雨里父親騎著車離去的背影，我沒能控制住我的情緒，無聲中淚流滿面。 親愛的，你看見站在你面前的我了嗎？幾乎全白的兩鬢，憔悴無神的雙眼，你還認識我嗎？ 好想再見你一面，好想和你再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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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之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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