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算盤兒”

張中山

小時候，有很多理想，想當軍人、想當警察、想當教師。但想不到，參加工作卻與“算盤兒”結下了深深的緣份，這多少讓我感到了命運的詭異和不可思議。 高考來臨那年，人人開始填報志愿，我的班主任姜老師，一個慈祥的大姐，對我說，你應該報考糧食學校，到什么時候糧食部門都餓不著人。那時，剛剛改革開放，物資不是太豐富，“民以食為天”的理念還深深地扎根在人們的心中。窘迫的經濟條件和時常餓肚子的記憶，讓我聽從了老師的指導，報考了糧食學校。 1981年9月份，我來到了吉林省白城糧食學校，專業是糧食會計。在各項專業課里，珠算成了一項主要課程，從空盤、退珠、上珠等基礎術語到加減乘除計算，開始了全面的學習。說句心里話，當時很痛苦：一個大男人，整天與算盤子打交道，實在沒有意思。一看見算盤兒，就想起了影視中的賬房先生：干巴巴的瘦老頭，后面當啷著一個細細的辮子，臉上卡著一副小眼鏡，噼里啪啦地撥弄算盤珠。當然，珠算老師也看出了我們男孩子對算盤兒的反感，于是，不斷給我們講大道理。他說：“你們不要小看算盤兒，中國的兩彈一星就是靠算盤兒計算出來的！現在，我們國家正在向聯合國申請，將算盤兒作為世界文化遺產。”但是，這依然沒有改變我對算盤兒的拒絕心態。 　　多年來，我一直覺得，一個人最大的幸福是“愛好與職業”相結合；一個人最大的不幸是“愛好與職業相悖離”。所以，每當母親說起“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的話時，我就特別的痛苦，總覺得母親說的就是我。 　　但是，沒有辦法，算盤兒是一門重要課程。于是，起早貪黑地練習。一般都是從一加到一百，結果等于5050。另一個練習的是16875，反復加十遍。每天不停地訓練，課堂上一片稀里嘩啦聲。為了讓算盤兒光滑好用，我們不斷地摩擦梁柱，也不斷地往上加滑石粉。 　　一般加減法好學，乘除就比較難一些，但是乘除法就是加減法的運用，頭腦中完成了乘除口訣，算盤兒上是一溜的加減運算。乘法要背誦乘法口訣，我們習慣是從小到大的背誦，比如“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四”。但是，要想運算速度快，必須正反都能背誦。比如，就是這樣背誦：“七三二十一、八三二十四”。乘法分留頭乘、破頭乘、空盤乘，它們的區別是一個比一個難，但一個比一個速度快。除法分商除、歸除、大小扒皮。商除好學，但運算速度慢；歸除不好學，需要背誦口訣，但運算速度快。 　　時間飛快，稀里糊涂的兩年中專畢業了，我分配到了吉林省遼源市第二糧庫財會科。工作期間，最不愿意面對的是算盤兒，合計票據，記銀行帳、現金賬，成天算盤兒響聲不斷，真的感覺度日如年。 當時工商銀行有個孟主任，老大哥喜歡我，想調我到銀行上班。他說，只要你愿意來，手續我辦。我也喜歡銀行，但看到工作人員整天不離算盤兒，我打了退堂鼓。回家和老父親說起此事兒，老人不停地說：“可惜了、可惜了”，不過，怨就怨算盤兒吧，“不是我的錯，是算盤兒惹的禍”！ 由于不喜歡算盤兒，總想著調轉工作。一個朋友說能幫我調到司法機關，我輕易相信，被騙去五百元錢。今天，五百元太毛毛雨了，但在當時，卻是父母給我留著娶媳婦的錢。 一個有幸的機緣，經朋友介紹，我調到了遼源市財政局工作。本以為，這回不用打算盤兒了，但是錯了。我業務是對口糧食系統財務管理，計算利潤、補貼和分成，沒有一項不與算盤兒打交道。當時，財政局就有珠算學會，且經常搞培訓和比賽。看著那些小女孩兒樂顛顛地參與競賽，我真的從心里上佩服。我曾經參加過糧食系統的一次比賽，一百多個選手，我取得了乘法第三名。這是我取得的第一次榮譽，也是最后一次。男人，似乎就不是為珠算所生，加上天生不喜歡，算盤兒這項技能，我是越來越差。 1994年，國地稅分設，我滿懷著喜悅來到了地稅局。心想，這回應該跟算盤兒無緣了吧，但還是不行。我分配在直屬分局征收科當副科長，算盤兒用得還多了起來。計算稅金滯納金、預計收入、累計入庫、整理檔案，更是離不開算盤兒。 1996年，為了打擊偷抗稅，檢察院與地稅局聯合成立了檢察室，我反復向領導要求，終于穿上了黃棉襖、戴上了黃領花。雖然，我的職責就是打擊偷逃抗稅，但在辦理稅務案件中，計算罰款、稅款，依然離不開算盤兒。 1997年，新的刑事訴訟法頒布，涉稅案件歸公安局偵辦。經吉林省公安廳批準，成立遼源市公安局直屬二分局，辦理涉稅抗暴案件。我被安排一線，這回也許不用玩算盤兒了，一陣輕松、一陣狂喜。但“不幸”接著到來，年底工作調整，安排我到綜合科當科長兼會計。媽呀！又回到了本行！算盤兒，又走進了我的生活。 2000年，工作發生了重大變動，我調到市局當辦公室副主任。由于食堂管理員缺位，由我臨時頂替。于是，開始了與煎炒烹炸、油鹽醬醋打交道的過程。這回，小小的算盤兒倒成了我的好幫手。從“柴米油鹽”的進貨，到“煙酒糖茶”的領用，從“桌椅板凳”的添置，到“鍋碗瓢盆”的入賬，根本離不開算盤了。一沓沓票據、一本本賬目，如果沒有了算盤兒，我的工作簡直不敢想象。 在不斷使用算盤兒的過程中，我發現手中的算盤兒漸漸地發生著變化。最明顯的，是算盤珠的數量變化。老式的算盤兒，上面兩個珠兒，下面是五個珠兒。后來上面改成“上面一個珠兒，下面五個珠兒”。再后來，下面的五個珠兒也變成了四個，因為最下面一個是用不上的，當需要它的時候，已經往上進位了。而算盤的外架構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由木質的、鍍鋅鐵皮的，變成了塑料、不銹鋼與合金的。不僅框架變化，算盤珠兒也在發生著變化。造型由原來的厚大滾圓的珠子變成了棱角分明的珠子，材質也由木頭的變成了骨質的、橡膠的、樹脂的和玉石的。算盤兒，變得科學、靈便和美觀起來，實現了華麗的轉身。 再后來，我的工作不斷調整，工作性質也不斷改變，加上電腦的普及，算盤兒，離我漸行漸遠。直到48歲那年，走上了副局長的崗位，也就徹底地告別了算盤。 　　人，就是這樣奇怪，你與這個世界，就是相互妥協的過程。曾經令我很討厭的算盤，從不得不面對，到慢慢適應；從半推半就，到逐漸依賴，期間，跨越了28個春秋。 不管時光怎樣流轉，我總感覺算盤沒有走遠，它竟如嗡嗡的蜜蜂一樣，在我眼前飛舞、在我身邊盤旋。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懷念起算盤兒來，耳邊就能想起那“珠落玉盤、雨灑芭蕉”的美妙聲音來，眼前總是浮現那上下翻飛的算盤珠子。而每當家里有經濟事項需要計算賬目的時候，就能想起算盤來。這時，我往往高喊一聲：“拿算盤兒來！”老婆和兒子就樂顛顛地把我那蒙塵染垢的算盤拿了出來。這時的我，彷佛是指點江山的君王、又恰似盤馬彎弓的將軍，在噼啪的算盤兒聲中，我找回了自信，找回了驕傲，找回了失去已久的青春歲月。　　算盤兒，伴隨了我的大半生，給了我知識和技能，讓我的平淡人生，變得多姿壯麗。真的，沒有算盤兒，也就沒有了我的幸福歲月。我已經不能失去算盤兒，它已經進入了我的靈魂和生命。 　　隨著科技的發展，電子計算機的普及應用，算盤兒，這個古老而美麗的精靈已經逐漸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面臨著走向博物館的寂靜命運。但算盤兒的作用不能抹殺，算盤兒的意義不會消失。 其實，人生何嘗不是一只算盤兒？只不過，計算的工具不是有形的算盤兒而已！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榮辱興衰、進退得失作以籌劃和計算。要打好人生的“小算盤兒”，把健康、開心放在首位；私下里一定要有一個“小九九”，那就是樹立對紀律的守護、對法律的敬畏；決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魯莽行事；遇到問題要雷厲風行，“三下五除二”地妥善解決；當然，別人有難，也不要“一推六二五”，付出友愛畢竟是高尚的；至于有了幸福和快樂嘛，別自己留著，“三一三余一”讓大家一起分享；而遇到責任，也不要回避，“二一添作五”共同承擔。　　“以銅為鏡正衣冠、以古為鏡知興替”，那算盤兒呢？同樣是我們的鏡子。所以，做人就要學學算盤兒：“要有中規中矩的框架一樣自律，要有進退自如的珠子一般雍容，而對待計算結果，要有不在意得失的坦蕩。可以回避但不可逃避，可以失落但不能墮落；可以沒地位但不能沒品位；可以沒成就但不能沒層次；如果做不到無私奉獻，那就絕不巧取豪奪！ 時過三十年，算盤和我一樣，都垂垂老矣。但是，還舍棄不了那份感情。每當拿在手中，往往躍躍欲試。　　這張相片和文章的最后兩段話，被《遼源日報社》吉D微風專欄采納，進行了發送。呵呵！ 　　每天回到家里，只要看到算盤兒，就像看見自己的多年老友，親切無比。真想與它相飲一杯，以解老夫的少年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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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算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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