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妹妹與爸爸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想要寫妹妹已經很久了。</p><p class="ql-block">這次回家看望父母，弟弟開?帶我去了南山公墓，看到妹妹年輕時的照片，眼淚不由自 主地涌了出來。</p><p class="ql-block">在以前的若干年，妹妹是我不敢觸碰的一個話題，想到她，眼淚就會出來，完全由不得 自己;為避免在外人面前流淚，我甚至只能說我們是兄妹三個，自覺對不起她，但避免了我 在外人面前的尷尬。</p><p class="ql-block">爸爸是?子，在老觀念里應該有一個兒子，于是在各種條件都非常不好的情況下，有了 我們三個女兒，我姐姐，我，我妹妹，又過了四年，家里如愿以償有了一個大頭兒子。</p><p class="ql-block">媽媽總是帶最小的孩子睡覺，我們家也一樣。有了弟弟之后，媽媽帶弟弟睡覺，妹妹就 跟著奶奶睡，我和姐姐睡一床。</p><p class="ql-block">或許是奶奶帶妹妹時間?，所以我們感覺奶奶在我們三個姐妹之中最喜歡我妹妹。妹妹 每天睡覺一定要拉著奶奶的耳朵，具體說是耳垂，嘴里唔哩唔哩地發著我們都不懂的聲音， 很投入，很愜意，一片安詳，一會兒就沉沉睡著了。奶奶也會不顧我們頭發都比較多的現實， 毫不顧及我們的感受，撫著妹妹又?又少的頭發，說“貴人少發”。</p><p class="ql-block">妹妹讀書一直很好，看她學習毫不費力。因為家里經濟比較困難，我和妹妹攬了一份做 手套的工作，就是將工廠用機器織好的半成品手套，我們用手工將手套的五個手指用鉤針收 口，將手套的上沿用粗針收口。我和妹妹有明確的分工:我因為用鉤針比較熟練，就由我做 手指收口的工作，因為我學校比較近，就由我早晨去換活計;妹妹管手套上沿的收口工作。 感覺好像我總是做不完似的，而妹妹看會兒書，坐到我們做活計的小凳子上，行云流水般就 將她的工作做完了。記得我們的這項活計每月總有六元七元的收入，我們因此也改善了穿衣 的條件。</p><p class="ql-block">妹妹上高中時已可以通過考試進入好的學校，而不是像我那時就近分配。妹妹又是毫不 費力地考上了杭州最好的中學——杭州第二中學，繼而又考取了上海第一醫學院。</p><p class="ql-block">上海第一醫學院本科學制是六年，妹妹在上海學習的時候我在華東師范大學學習，我們 本科學制是四年，我早妹妹一年考上大學，因此我們有三年時間在上海有交集。</p><p class="ql-block">記憶中我和妹妹沒有逛過上海的商場。上海人善待大學生，我記得我別著華東師范大學 的?；杖ミ^南京路，商場里人頭攢動，會有一位老者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提醒進入商場的人 “小心錢包”，我們操著半生不熟普通話的外地人其實是不受上海人待?的，但因為有胸前的 校徽，便客氣不少。我沒有與妹妹別著校徽一起去商場的記憶。</p><p class="ql-block">感覺中妹妹比我忙多了，看她的書包比我的沉多了，她的書厚厚的，大大的，不夸張地 說像磚頭，尤其是她的那本醫學詞典，比起我常用的現漢，大，厚，沉，字還小。</p><p class="ql-block">我們一起從杭州到上海，又從上?；氐胶贾?，寒假和暑假我們都一起離家和回家。妹妹 學業比我繁重，放假也比我晚，通常我放假了她還沒有放，我便住到她的學校去，上海同學 有的不住校，尤其是考完了等待放假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會回家住，我便睡在妹妹上海同學 的鋪位上。妹妹生活比我有規律，該起床的時候起床，該吃飯時吃飯，在妹妹那里住的時候 早餐都是妹妹買回來的。我現在都記得妹妹精神抖擻的形象和我睡眼朦朧的樣子的對比。慚 愧!</p><p class="ql-block">妹妹在大學時喜歡上了她的同班男生，他學業優秀且有體育特?，妹妹有些投入，無奈 男孩不喜歡她，她在很?的一段時間里有些苦惱，我們?面時她會與我述說。我試著開導她， 似乎沒有效果，我請我的男朋友寫信給她，用男生的理性為她開解，似乎有點效果。一段時</p><p class="ql-block">間后我們?面時就不說起這位男同學了。 妹妹大四的時候我到北京工作。工作伊始非常投入，我不記得專?給妹妹寫過信，給家</p><p class="ql-block">里寫的信都不是很多，往往媽媽的信到了以后，我才想起應該給家里寫信了。那時一年基本 回家一次，妹妹的事情都是回家時聽家人或她自己說的。</p><p class="ql-block">妹妹順利大學畢業，分配到浙醫二院，杭州最好的醫院。經同學介紹，她認識了在銀行 供職的男朋友，男朋友是位畫家，兩人喜結連理。</p><p class="ql-block">我最后一次?妹妹是在路上。其時妹妹已經懷孕，挺著五個多月的肚子，還是那樣柔柔 地笑，不急不慌、溫文爾雅的樣子，她要回她自己的家，我回媽媽家，我們在路上聊了幾句， 就此別過。</p><p class="ql-block">1990 年 2 月的一天，出版社的朋友來叫我，說是你家里來電話了。媽媽在電話里告訴我， 妹妹生孩子時出了一些問題，讓我趕緊回家。1990 年年初，我尚沒有關于生育的經驗，一聽 妹妹有問題，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買?票，木木地上了??；?從北京到杭州需要 20 多個小時，?上我才慢慢腦子轉起來，想著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的孩子正常出生了嗎， 等等問題，無解。</p><p class="ql-block">到家才知道妹妹已是沒了，小外甥女還沒有娩出，便已隨她媽媽而去，是羊水栓塞，產 科上最兇險的一種病癥，猝不及防。心痛到不想問任何問題。朋友、鄰居紛紛前來安慰，我 斷斷續續地聽媽媽講了經過。</p><p class="ql-block">妹妹是在媽媽家感覺要生產的，媽媽就自己一個人帶她去了醫院。她的丈夫在自己家里， 聽說在趕著畫畫。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自己妻子要生產了，還是知道了沒有去醫院，我以為人 都沒有了再追究這個已沒有意義，但為妹妹，為媽媽覺得痛苦。妹妹在生命垂危之際總會想 著??孩子的父親的吧?媽媽在孩子命懸一線時總希望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吧?都沒有!媽 媽說，她給醫生下跪了，懇求醫生救救孩子。媽媽用了最最原始的方法，也是最沒有用的方 法。聽說妹妹所在的浙二醫院還組織好幾個科室的專家前去會診，已是無力回天。</p><p class="ql-block">事后媽媽在妹妹背著的包里發現了一個小本子，據說這是專?發給醫生的，憑這個小本 子可以對醫生有一定的照顧。妹妹去生產時并沒有拿出來這個小本子，想是她作為醫生，并 沒有把生孩子當成一件大事。事后我們想，如果出示了這個小本子，是不是可以進去一個家 屬陪同，至少危急關頭可以有親人安慰?如果出示，是不是會有更好的大夫幫助生產，從而 避免悲劇的發生?沒有“如果”，沒有再一次了。</p><p class="ql-block">全家人早早去了殯儀館，去與妹妹告別。工作人員將妹妹緩緩地推了出來，看妹妹時， 音容宛然，一如生時，輕輕觸摸，才知天人相隔，被奶奶稱為“貴人少發”的貴人，一生才活 了28年!</p><p class="ql-block">南山公墓妹妹的墓地附近有兩叢非常漂亮的紅花，不知名，有些花盛開著，有些已結了 籽，我小心地采了幾粒種子帶回北京，明年我會把它栽種在院子里，希望陪伴妹妹的鮮花也 能在我家的院子里綻放。</p><p class="ql-block">多少多少次，我總是想“如果妹妹還活著會是怎樣的”。我也知道人的一生難免會碰到各 種坎坷，但只要活著，總不會成為我心中的痛。</p><p class="ql-block">愿妹妹安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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