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偶然遇見豐子愷這篇短文,便?被他對人生的感悟對生活的感知對生命的感懷而吸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于是,復制下來,以饗喜歡散文的朋友。也是樂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照片都是走過路過時我眼里的不算精彩的畫面,以記錄這炎炎夏日之生命的旺盛,以及日新月異的風景。有天壇的樹,有園中的花,有西城的街景,有專注的攝影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日子有趣,便是生命的意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生活知味,便是生命的豐盈。</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離開故居一兩個月,一旦歸來,坐到南窗下的書桌旁時第一感到異樣的,是小半書桌的太陽光。原來夏已去,秋正盡,初冬方到,窗外的太陽已隨分南傾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把椅子靠在窗緣上,背著窗坐了看書,太陽光籠罩了我的上半身。它非但不像一兩月前地使我討厭,反使我覺得暖烘烘地快適。這一切生命之母的太陽似乎正在把一種祛病延年,起死回生的乳汁,通過了他的光線而流注到我的體中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我掩卷冥想:我吃驚于自己的感覺,為甚么忽然這樣變了?前日之所惡變成了今日之所歡;前日之所棄變成了今日之所求;前日之仇變成了今日之恩。張眼望見了棄置在高閣上的扇子,又吃一驚。前日之所歡變成了今日之所惡;前日之所求變成了今日之所棄;前日之恩變成了今日之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忽又自笑:“夏日可畏,冬日可愛”,以及“團扇棄捐”,乃古之名言,夫人皆知,又何足吃驚?于是我的理智屈服了。但是我的感覺仍不屈服,覺得當此炎涼遞變的交代期上,自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足以使我吃驚。這仿佛是太陽已經落山而天還沒有全黑的傍晚時光:我們還可以感到晝,同時已可以感到夜。又好比一腳已跨上船而一腳尚在岸上的登舟時光:我們還可以感到陸,同時已可以感到水。我們在夜里固皆知道有晝,在船上固皆知道有陸,但只是“知道”而已,不是“實感”。我久被初冬的日光籠罩在南窗下,身上發出汗來,漸漸潤濕了襯衣。當此之時,浴日的“實感”與揮扇的“實感”在我身中混成一氣,這不是可吃驚的經驗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于是我索性拋書,躺在墻角的藤椅里,用了這種混成的實感而環視室中,覺得有許多東西大變了相。有的東西變好了:像這個房間,在夏天常嫌其太小,洞開了一切窗門,還不夠,幾乎想拆去墻壁才好。但現在忽然大起來,大得很!不久將要用屏幃把它隔小來了。又如案上這把熱水壺,以前曾被茶缸驅逐到碗櫥的角里,現在又像紀念碑似的矗立在眼前了。棉被從前在伏日里曬的時候,大家討嫌它既笨且厚,現在鋪在床里,忽然使人悅目,樣子也薄起來了。沙發椅子曾經想賣掉,現在幸而沒有人買去。從前曾經想替黑貓脫下皮袍子,現在卻羨慕它了。反之,有的東西變壞了:像風,從前人遇到了它都稱“快哉!”歡迎它進來。現在漸漸拒絕它,不久要像防賊一樣嚴防它入室了。又如竹榻,以前曾為眾人所寶,極一時之榮。現在已無人問津,形容枯槁,毫無生氣了。壁上一張汽水廣告畫。角上畫著一大瓶汽水,和一只泛溢著白泡沫的玻璃杯,下面畫著海水浴圖。以前望見汽水圖口角生津,看了海水浴圖恨不得自己做了畫中人,現在這幅畫幾乎使人打寒噤了。裸體的洋囝囝趺坐在窗口的小書架上,以前覺得它太寫意,現在看它可憐起來。希臘古代名雕的石膏模型Venus〔維納斯〕立像,把裙子褪在大腿邊,高高地獨立在凌空的花盆架上。我在夏天看見她的臉孔是帶笑的,這幾天望去忽覺其容有蹙,好像在悲嘆她自己失卻了兩只手臂,無法拉起裙子來御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 其實,物何嘗變相?是我自己的感覺變叛了。感覺何以能變叛?是自然教它的。自然的命令何其嚴重:夏天不由你不愛風,冬天不由你不愛日。自然的命令又何其滑稽:在夏天定要你贊頌冬天所詛咒的,在冬天定要你詛咒夏天所贊頌的!?人生也有冬夏。童年如夏,成年如冬;或少壯如夏,老大如冬。在人生的冬夏,自然也常教人的感覺變叛,其命令也有這般嚴重,又這般滑稽。</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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