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毛歌沒讓耿磊久等,卻給他捎來了兩張蔥油餅和幾個煮熟的玉米棒。</p><p class="ql-block">“怎么?不讓我請了?”耿磊卷起一張蔥油餅,嚼了一口,不禁贊道:“好手藝!”</p><p class="ql-block">毛歌嫣然一笑:“我請你!”</p><p class="ql-block">“這就算了嗎?”耿磊不樂意了。</p><p class="ql-block">“那你還想怎樣?”毛歌撲閃起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她上身新換了一件淺粉偏襟短衫,襯得臉蛋十分清萌。</p><p class="ql-block">“我吃完東西,你得陪我四處走走。”耿磊提議道。</p><p class="ql-block">毛歌猶豫了小半天,說:“那好吧,我帶你去我們村的一個好地方看看。”</p><p class="ql-block">柳灣真的名副其實,像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柳樹,依小河灣自然生成。村里栽滿柳樹,沒有一棵雜樹,村外偎小河灣也是柳樹,夏季這兒涼風習習,柳蔭下也就踩出了許多小徑。不遠處就是沙穎河,小河灣連著,這就使得其水常是活潑靈動、清新秀氣。灣里長滿翠荷,這是七八月份天氣,花事正好,荷香彌漫了整個小河灣!翠荷叢中有縱橫交錯的水道,可容船只通過,農閑的人們常來耍玩嬉戲。翠荷下有魚,待周遭沉靜下來,在船上你能聽到魚的唼喋聲;青蛙也有,要不然,夜半或雨后怎會有一灣的蛙韻?</p><p class="ql-block">今夜,月兒彎成號角,吹落滿天星,也把如夢似幻的清輝灑滿了整個小河灣,像給一灣翠荷洗了牛奶浴。</p><p class="ql-block">毛歌和耿磊一前一后走著,月光透過柳梢,把晶瑩的碎片灑滿他們一身。“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耿磊想:我是在和毛歌談戀愛嗎?如果不是,怎么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p><p class="ql-block">“真好!”耿磊嘆道,“沒想到柳灣還有這么一個好的去處!”</p><p class="ql-block">“來之前就覺得你會喜歡,我們這兒的人天天見,反而覺得不新鮮了。”毛歌說。</p><p class="ql-block">“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剛才我還疑惑這兒咋沒人……這可是個年輕人談戀愛的好地方!”說完觀察毛歌的反應。</p><p class="ql-block">毛歌不理他,把頭扭向小河灣。</p><p class="ql-block">一棵歪脖子大柳樹粗黑的樹根上,拴著一只小船。耿磊問:“這兒有船,你會撐船嗎?”</p><p class="ql-block">“你說呢?多問!”毛歌睨了他一眼,撅起小嘴巴,月光下顯得特別地嫵媚。看來剛才的撩撥有了效果,耿磊此刻真想把她摟在懷里親親!</p><p class="ql-block">小船撐向小河灣深處,船幫時不時觸著層疊的翠荷,發出窸窣的聲響。船尾播出一道月光均勻的碎痕,舒緩的亮。船頭吹來清涼的風,粘著水氣,裹著荷香,讓人如入仙境。耿磊興奮極了,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坐在船頭,赤著雙腳“撲嗒”那水。毛歌對他說:“你可小心點兒,掉下水我可不去撈你!”</p><p class="ql-block">耿磊索性讓毛歌停下來,喚她坐在自己身邊。毛歌不去,他就從船邊采了一朵荷花,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別在了她的胸襟。人面荷花相映,在月光下雖不真切,卻讓耿磊想起清代文學家龔翔麟《菩薩蠻·題畫》的詞句:“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嬌蕊。添個浣衣人。紅潮較淺深。”毛歌眼中恍惚間一片亮晶晶,睫毛一撲閃,兩滴眼淚流了下來,像水珠滑過荷葉。耿磊拉她坐下,她就順從地依偎在了他的肩頭。兩個人坐在船中好久沒說話,似乎凝固在了美麗的夜景中。一只不知名的水鳥從翠荷中竄出,竟嚇了兩人一跳!</p> <p class="ql-block">“我再給你采一支,捎給你的媽媽吧,希望她老人家早日康復!”</p><p class="ql-block">“別,別再采了,這些都是私人的。”毛歌阻止他。</p><p class="ql-block">“誰的?”耿磊隨口問。</p><p class="ql-block">“梁支書家的。”</p><p class="ql-block">“怎么又是他?”聯想起今天下午他那輕蔑的笑,耿磊的心緒不好起來,“這么大的一片天然水域怎么可能是他個人的呢?豈有此理!”</p><p class="ql-block">“現在當官的不都是這樣嗎?在哪做官,就覺得哪兒的東西都是他的,甚至包括人!”毛歌幽幽地說。</p><p class="ql-block">耿磊怔了一下,一只手搭在毛歌的肩上,“告訴我,你家和梁支書到底有什么矛盾?”</p><p class="ql-block">毛歌眼皮耷拉,又沒言語了。</p><p class="ql-block">耿磊嘆了口氣。</p><p class="ql-block">“你會不會嫌棄一個農村的姑娘?”毛歌突然問。</p><p class="ql-block">“現在人心里還有農村和城市的地域區別嗎?有錢人都可以進城。”耿磊對這個問題感到可笑。</p><p class="ql-block">“可我不是有錢人,何況我還有癱媽和瘸哥。</p><p class="ql-block">“我還知道,有些當官的城里人,骨子里是瞧不起鄉下人的。他們和農村姑娘談戀愛,只不過是想玩玩而已!”</p><p class="ql-block">耿磊直被她說愣了——這是一個多么害羞、敏感而又現實的姑娘啊!他想解釋些什么,卻又覺得一切解釋都很空洞。</p><p class="ql-block">“女孩的心思就像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看來書上這句話是對的,耿磊覺得他和毛歌之間突然地有了疏遠。于是他就進入了今晚的正題:</p><p class="ql-block">“毛歌,我們倆談談工作,我現在以一個市扶貧督查的身份問你,希望你知無不言。”</p><p class="ql-block">毛歌點點頭。</p><p class="ql-block">“你能給我詳細說說你所知道的梁支書的情況嗎?就是他在村子里的一些情況。本來這個問題我也可以問其他人,但我總感覺到他們不會和我說實話,你卻不一樣,因為你們之間有矛盾,況且你比他們單純善良。”</p><p class="ql-block">“是軟弱可欺吧?”毛歌笑道。</p><p class="ql-block">耿磊笑,說:“你放心,不會讓你白說,我一定讓你們家追補為貧困戶!”</p><p class="ql-block">“錯,是帶領貧困戶脫貧致富!這才是趙書記‘精準扶貧’的最終目的。”毛歌笑。</p><p class="ql-block">“是啊,可總得先被評為貧困戶吧?”耿磊也笑。</p><p class="ql-block">“無所謂,不就是吃些國家的照顧嗎?本來我們家就夠格,我們卻得不到趙書記的溫暖!”毛歌突然有些傷感。</p><p class="ql-block">“我雖說是一個大學生村官,其實啥事不問,只是相跟著干些雜活,混個工資。其他村委會成員也一樣,只有發言權,沒有決定權,久而久之也懶得發言了……聽說附近的村委會也一樣,都是支書一個人說了算,為所欲為。”</p><p class="ql-block">“這個我知道,”耿磊說,“大部分農村政府機構都這樣。——他有沒有危害村民利益的事情?”</p><p class="ql-block">毛歌猶豫了一下,直視耿磊,“我能信你嗎?”</p><p class="ql-block">耿磊鄭重地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毛歌站起身,把小船往小河灣更深處撐去,足有五分鐘,才說:“他做了許多對不起大家的事,比如高速公路青苗費,省高速公路從我們村大田地通過,毀了許多青苗,省里補了很多錢,他吞了大部分;再如建高鐵料場,毀了那么多的地,國家貼了那么多的錢,大家只落了一點點……</p><p class="ql-block">“還有,土地承包,承包方每畝地每年出一千,他只給農戶八百!村里被承包的土地有三千多畝,你算算每年他能‘漏’多錢吧?”</p><p class="ql-block">“那村民都愿意了?”耿磊問。</p><p class="ql-block">“哪能啊!村里有幾個‘硬桿子’把這事直捅到了省里!”</p><p class="ql-block">“最后呢?”</p><p class="ql-block">“那幾個‘硬桿子’都被人打了悶棍,有倆險些喪命,當地派出所卻無從破案!舉報的事也不了了之了,被縣里擺平了……人家省里有人!”</p><p class="ql-block">耿磊鼻子“哼”了一聲。</p><p class="ql-block">一打開話匣,毛歌就收不住了,似乎是一吐為快,“還有私建的水泥板廠、私挖的垂釣魚塘、私開的農家樂飯店,地下賭場,洗浴中心……許多城里有錢人和當官的都喜歡來這兒玩!</p><p class="ql-block">“這都是大事,小的就不得而知了。村民也害怕得罪他,畢竟沒啥好處,說不定哪一天就需要找他辦事,你得罪了他,他就會刁難你!”</p><p class="ql-block">耿磊插一句:“在我們中國,就是這個樣子,不管大小,只要是個官,就有了一種養尊處優的特權。”</p><p class="ql-block">毛歌接著說:“就拿扶貧這一項來說吧,能被評為貧困戶的,跟他一定關系融洽,就是你特殊的窮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多行不義必自斃,市里已經盯上他了。”耿磊忿忿地說。</p> <p class="ql-block">夜深了,月兒藏匿,星空燦爛起來,減淡了許多夜色,撩撥得蛙聲也嘹亮起來,更平添了小河灣的寧靜祥和。毛歌往回撐船,船過處,青蛙撲騰騰從荷葉往水里跳,讓耿磊禁不住打起唿哨。</p><p class="ql-block">“你安靜點,讓人看見了不好。”毛歌制止他。</p><p class="ql-block">“怕啥?這周圍還會有人嗎?”</p><p class="ql-block">“這可說不定,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說不定一直盯著咱。”</p><p class="ql-block">耿磊聯想起村室門口那晃動一下的燈影,果真安靜下來。</p><p class="ql-block">船快到岸邊時,毛歌突然說:“耿督,我也能問你一個問題嗎?”</p><p class="ql-block">耿磊對這個稱呼還是感到有些可笑,“你叫我耿磊吧。你說,我一定知無不言!”</p><p class="ql-block">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的真實身份?”</p><p class="ql-block">“穎河市扶貧專職督查。”耿磊答。</p><p class="ql-block">“哼,”毛歌撅起小嘴,“你不說實話,我可就把你留在船上過夜了。”</p><p class="ql-block">這鬼丫頭!耿磊感到很為難,“這……這個我還真不能告訴你,我們是有紀律的!這么說吧,半個月前,你們村有人向省委、省政府、省檢查院、省公安局、省紀檢、省信訪局等六部門分別寫了一封信,舉報了你們的村支書,省里責成市委嚴查此事,正逢省扶貧巡視組要蒞臨你們村檢查,市委領導就給我安排了這個身份下來。當然,領導也是有私心的,畢竟趙書記的‘精準扶貧’是時代巨流,領導安排我先做好扶貧工作,讓省扶貧巡視組滿意,再借此機會……”</p><p class="ql-block">毛歌不說話了,似乎有無限心事。</p> <p class="ql-block"> 文字:原創 圖片: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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