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多情多雨。干旱的時候,無論你如何祈盼下雨,卻總是萬里無云,偶爾飄來幾朵烏云,也是很快煙消云散。雨多的時候,哪怕一邊出著太陽,一邊也能下著瓢潑大雨。你剛瞄了一會天空,還有陽光些許,一個轉身,便把晾著的衣服淋濕,你就算小跑,也敵不過雨落。<br><br>去年那么旱,今年雨水多,再也不用擔心水庫干涸,江河見底,卻又時聞泥石流壓田傷畜?;蛟S世事本就如此,不是太過,便是不及,唯一能掌握的便是心態情緒,無能為力的事,當放則放;已成定局的,就讓它過去。想想好的一面,撐一撐,總能守到云開月明。 總在念叨今年的金鳳花該開了,卻在花開如火的時候,日子過得一塌糊涂,在一地雞毛里如何能身輕如羽?還不是一邊焦頭爛額,一邊埋頭清理。生活啊,一半煙火,一半清歡。偶爾煙火占據了整個眼眸,有時候清歡又讓人心生閑愁。若得有稈秤,也可掌握個度。<br><br>待到終于可以喘口氣,抬頭仰望天空,沒有流星墜落,卻依舊烏云蔽日,但不管了,趁著雨與雨之間的縫隙,去尋覓我心中如火如荼的金鳳花。<br> 對著滿地落花,與樹上只剩的稀罕幾朵,舉臂,瞄眼,咔嚓,所謂縱然虛來一趟,也不能空鏡而歸。若得早來十天,哪怕只是一星期,也不至于花已落盡,葉展青碧呢。身邊人流來來往班,不想讓人看到心里的失落,裝腔作勢地再拍幾張,就當別人都拍花,我就只是對葉子青睞,也算是與眾不同嘛。<br><br>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滿臉笑容地看著我,那么善意的眼光讓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他,他停下手中的掃帚,在身上擦了擦了手,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機,嘴里說著,盡管我聽不大清楚,但我知道一定是有好東西給我看。我趕緊也湊了過去,只見他劃了幾下,終于打開了里面的相冊,再細細尋了一遍,點開一張滿樹只有紅花,卻無半片綠葉的鳳凰木。<br> “哇!”我失聲驚嘆:“這么美,厲害,厲害。”<br>聽我由衷地贊嘆,他也很開心,笑得像一朵燦爛的金鳳花。“我天天在這里打掃,挑一個最美的時候拍下來,你來得太遲了,花都沒了……”后面大概意思是說如果在花最美的時候我來了,一定能拍出更美的照片。又點開一張說:“這是昨天,你瞧,昨天都比今天多了許多花?!币驗檫B日大雨,雨落的速度應是比平常快了許多。<br>“沒事,我今日來了,還有幾朵,若是再遲一日,肯定片花也不剩,還不算最遲哦?!蔽倚χf,本來是應該安慰自己成了安慰他了?!霸僬f,金鳳還有第二次花開呢?!蔽艺f。<br>“到時,可別再太遲了哦?!彼种欤埔獾靥嵝?。<br>我笑著點點頭,離開了。<br> 走在路上我在想,蔣勛老師說“活得像個人,才能看到美”想象著清潔工在用力地打掃著街道,汗流浹背,忽然發現路邊這棵開滿花的鳳凰木,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拿出手機,認真地尋找角度,把一棵開花的樹最美的時刻留下,那樣的畫面竟然充滿了唯美。如果鳳凰木還沒開花,不知道有多少人每日在它身邊來來回回而視若無睹,就算花開一樹,也會許多人無暇一顧,可是這位環衛工人,他一年四季都會從樹下經過,他一定見證了鳳凰木的葉翠葉青,花開花落。<br><br>蔣勛曾經說過一件事:我問工程師:“你們在這里工作5年了,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公司門口那一排是什么樹?”沒有人知道那是一排小葉欖仁。后來有一個員工對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現在下班時會先看看小葉欖仁再回家,所以比較不會和太太吵架了?!碍h衛工人完美的詮釋了蔣勛的那句話” 美是最大的財富,它不會因為你的學歷而不同,而是因為你人的部份完不完整而不同?!八院蟮挠洃浝镆欢ú粫ビ浀妹咳招量嗟那鍧嵐ぷ?,但一定會記得工作時路過的這棵樹,在夏天里開成一樹紅花的美麗樣子。<br> 生活太多時候是涼薄的,但美是有溫度的。它可以溫暖人生的荒涼,融化世間的冰冷,可以接近人與人之間的陌生。我們在此之前,從未蒙面;在此之后,怕也不會再遇。哪怕遇見,若他不是穿著環衛工人的制服,而我沒有拿著單反,想來也是認不出彼此。可在這一刻,他給我看了一樹花開最美的時候,我由衷贊嘆他手機里最好的作品。因為共同欣賞同一種美,我們帶給對方開心,又揣著愉悅的心情,奔赴各自的下一程。<br><br>人生相遇的美,不在于你遇見了哪個帥哥美女,撿到了多少好處便宜,而在于彼此之間的善意,留下塵世間的好。<br> 此番我還想去看看蓮。陰差陽錯間,去了一處隱于鄉野田間的蓮籽基地。幾個小荷塘,種植面積也不大,但好在,荷葉未曾鋪滿水面,蓮花倒也有幾梗綻放。清波蕩漾間,漣漪圈圈;蓮葉隨風搖,花未全放。后來逛遍了整個荷塘,也沒能拍到一朵花開正好的。忽然想起,幾年前也去尋荷,管理人員說,上午十點前花才會開放,十點過后,花瓣便開始收斂。想想,也是,否則《浮生六記》里的蕓娘是如何在荷花將合上時把茶置于花心,待到明天花再開放時取出呢?而我總是只顧尋蓮,卻老是忘了這些細枝末節。<br><br>但好在我這人將就。在愛蓮人心中,不管是荷花荷葉,半開半攏;還是初出水面,小荷尖尖,哪怕花瓣掉落,只剩蓮蓬;又或者一瓣水中,形似小舟,我都興致勃勃:只需一葉半梗,便可慰相思之苦。<br> 想起席慕蓉那首耳熟能詳的詩《蓮》<br>我<br>是一朵盛開的夏荷<br>多希望<br>你能看見現在的我<br>風霜還不曾來侵蝕<br>秋雨還未滴落<br>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br>我已亭亭 不憂 亦不懼<br>現在 正是<br>最美麗的時刻<br>重門卻已深鎖<br>在芬芳的笑靨之后<br>誰人知我蓮的心事<br>無緣的你啊<br>不是來得太早 就是<br>太遲<br><br>這詩,仿佛句句都是對我的嗔怪,我正癡癡地側耳傾聽這蓮的心事,正在心里無限懊惱:對金鳳我是來得太遲,對蓮花我又來得太早?;蚴侨裟茉僭缧衔绫銇砹耍只蛟S還能窺一窺這蓮的心意。正在發愣時,不經意一抬首:在池的中央,有一對蓮,相依相對,相看相望,旁若無花,唯有彼此的相看兩不厭呢。<br> 他們離我太遠,聽不見蓮的呢喃,又或許遠離岸邊,才可以如此不管不顧,不被打擾的相依相偎。他們并非并蒂蓮,也不是緊緊相挨,而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著不緊不慢的家常,蜻蜓飛遠了,雨絲落下來了,漣漪圈圈了,小魚又來相擾。連日大風大雨,彼此共同經歷,如今偷得半刻清閑,又有什么可著急。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也一定會走,至于帶走或者留下,也不是自己完全作主,能夠掌握的不過是此時此刻,彼此的心情和眼中的你。<br><br>我偷偷地拍了它們,沒有打擾,但我想改一改席慕蓉的那句詩<br>有緣的我呀<br>不管來得太早 還是<br>來得太遲<br>這蓮的心事<br>惟我懂得<br> 第二天不死心,又去了別處尋蓮,卻發現不是只有荷葉田田,就是幾片葉在水上飄搖,至于花,未見半朵,這才恍然,昨日幸運,誤打誤撞,恰好遇見,就算來的太早,也讓我不虛此行。人生若是有緣,自是相遇恰好。盡管當時不知,帶著珍惜的心情,便不留遺憾了。我想,蓮未至盛,以后有的是機會。<br><br>想我一生縱然平凡孤傲,活得渺小卑微,但是只要做好自己,便值得世間最幸福的事。如今一腔心事付蓮心,甘苦兩相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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