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家父如健在,今年已105歲。老人家離開我們二十多年了。我們兄弟姐妹八個,他為我們辛勞節(jié)儉一生,離去的那年,我卻因工作原因?qū)嵲跓o法脫身,未能趕回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每每想到這些,心里就有一陣隱痛和深深的愧意!</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覺得父親就是全家的天,是主心骨也是頂梁柱!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或危險,只要父親在家,我們就不怕。平時他不茍言笑,印象中總是板著臉,好像從來沒有笑過,也從沒有和我們說什么高深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13歲那年,我小學考初中,錄取名單在公社宣傳欄揭榜了,我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有見到自己的名字,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父親聽說我落榜了,黑著臉一句話沒說,點上一根煙下地干活去了。</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小學老師帶口信來,說因為考試成績在全公社兩千多名考生中名列第一,被縣中破例錄取了。父親確認了這個消息后,依然板著臉,但看得出緊鎖的眉頭舒展了,又點上一支煙,下地干他永遠也干不完的農(nóng)活去了。</p><p class="ql-block"> 有生以來頭一回要離開父母,去舉目無親的縣城獨立生活了。在母親眼中,我還不滿13歲,長得又矮又瘦,離開父母很可能會活不下去,所以一直埋怨小學老師,家門口現(xiàn)成的中學不去,偏要送那么遠的縣城去。入學前的那天晚上,母親像失了魂似的不停地嘮叨,“到了城里,吃點虧不要緊,千萬不要和別人爭什么,走路盡量貼著墻根走。有人打你,你就雙手抱頭躲得遠遠的……”父親瞪了她一眼:“那要是逃不掉呢?”</p> <p class="ql-block"> 家鄉(xiāng)鹽城是革命老區(qū),當年新四軍軍部就在這里。抗戰(zhàn)前夕父親就已入黨,一直做基層群眾工作,包括后來渡江戰(zhàn)役的支前工作。解放后一直擔任大隊黨支部書記,見過一點世面。聽到母親盡嘮叨這些,不以為然地說:“農(nóng)村里的孩子,想要以后有點出息,就得好好讀書,到外面去闖一闖”。又轉(zhuǎn)身對我說:“一定要好好讀書,只要能考上好一點的中學,包括以后能考上大學,我就是砸鍋賣鐵、賣了房子也會供你的”。</p><p class="ql-block"> 離開父母的頭一個星期,一到晚上就會想家。周末放學后,二十多華里的路程幾乎是一路小跑趕回家。母親高興得不知該做什么好,要我把鞋子脫下讓她看看。不出她所料,腳底還真的跑出了好幾個大水泡。父親打過來一盆熱水,幫我先把腳放到熱水里泡一會,然后用豬鬃把水泡挑破,說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不痛了。他說,這是新四軍老兵教的竅門。</p> <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兄弟姐妹多,家里經(jīng)濟負擔很重,父親總是忙忙碌碌,白天要管公家的事,家里的農(nóng)活和家務也離不開他。母親身體不好,春種秋收,挑水種菜,樣樣都離不開他,有時還得用自行車馭母親去城里看病。初中畢業(yè)那年,適逢“文革”開始,大串聯(lián)停課鬧革命耽誤了兩年,68年復課,上了兩年學工、學農(nóng)、學軍的“高中”。當時全國都還未恢復高考,高中畢業(yè)了就意味著要回鄉(xiāng)務農(nóng)或自謀其它生路。畢業(yè)當年,我就被推薦去當小學教師,期間因為有拉胡琴、寫黑體方塊字的特長,又被挑選進了公社宣傳隊,白天上班,晚上排練或演出。</p><p class="ql-block"> 父親是個樂觀的人,沒有什么特別的嗜好。平時除了抽點價格極低廉的煙,就是愛喝點白酒。干了一天農(nóng)活回到家,母親總想方設法弄點豆腐千張、雞蛋炒韭菜之類給他配酒。有三四盅白酒下肚,他就心滿意足了,高興起來還會哼一些我們聽不懂小曲兒。如果母親沒顧上弄,或家里一時沒有下酒的菜,父親的臉就拉長了,看誰都不順眼,動不動就罵我們,大家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躲得遠遠的。</p> <p class="ql-block"> 我五六歲時,父親就帶我下河(洗澡)游泳。每次都把我推到水深的地方,直到我撲騰撲騰快下沉時才把我拽回來,所以我七八歲就學會游泳了。父親生來特喜歡吃魚,以致我們兄弟姐妹沒一個不愛吃魚。父親帶我下河抓魚,是我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每到夏天,勞累了一上午,大人都會把涼席攤在地上休息一會兒。趁他們漸漸睡著了,我就躡手躡腳偷偷溜出去下河摸魚。等他們醒來時,我已拎了一小桶魚蝦螺螄回來了。母親為此擔驚受怕,說以后決不許我再一個人下河抓魚了。父親卻不以為然地,說“你放心,我知道他在河里不會有事的”。母親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口氣不再言語。</p> <p class="ql-block"> 父親對我拉胡琴、小提琴之類的愛好似乎并不認可,起碼是不支持。用他的話說,你成天搗鼓這些東西能當飯吃?農(nóng)村里的孩子,從會走路開始就得幫父母做家務,帶弟弟妹妹。我每天都得先把所有該我做的家務都做好了,才能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偷偷練琴。直到后來進了公社宣傳隊,父親的態(tài)度才漸漸有了些轉(zhuǎn)變,雖然還是板著臉,但不再明確反對,當然也沒有明確支持。</p><p class="ql-block"> 因為祖祖輩輩都窮,父親沒有上過一天學。直到后來當了村支書,才學會簽自己的名字,學會“同意救濟誰xx元”之類的常用字。因為吃過沒文化的苦頭,知道讀書的重要,更明白年輕人經(jīng)風雨見世面,敢于闖蕩的重要。我哥大我五歲,我讀初二那年,他應征入伍成了基建工程兵,還參加了抗美援越戰(zhàn)爭。到我高中畢業(yè)時,他已提干當了連長。那時公社和大隊對軍屬的優(yōu)撫主要體現(xiàn)在工分上。我連續(xù)三年報名參軍,都被村里攔下了。理由是:他們家大兒子已在部隊,老二再去當兵,生產(chǎn)隊負擔太重。直到1972年,已是我能報名參軍的最后一個年齡,適逢軍分區(qū)要招收會拉小提琴的文藝兵。我冒昧地直接去找剛認識的公社黨委沈書記求助,幾乎是哭著說,“這一回再不讓我去,我這輩子就再也沒有當兵的機會了”。沈書記動了惻隱之心,先做通公社宣傳隊領導的工作,又找我父親征求意見。父親這一回倒很干脆,當即表態(tài):年輕人嘛,哪能總窩在父母身邊?出去闖闖,以后也許能有點出息。就這樣,我順利走進了軍營。</p> <p class="ql-block"> 轉(zhuǎn)業(yè)到市公安局不久,我驚悉父親被查出早期胃癌(家人擔心影響我工作,事后才讓我知道)。幸虧發(fā)現(xiàn)得及時,胃切除了一大半,總算保住了性命。半年后,他又開始抽煙喝酒,全不把病當回事。就這樣居然又活了十幾年,就連當年為他做手術的外科醫(yī)生也嘖嘖稱奇。</p><p class="ql-block"> 父親在家里雖嚴酷冷漠,但在村里、公社里人緣極好,愛開玩笑,說話風趣幽默,隨便到哪里都是眾人圍繞的中心。最后幾年,父親聽力嚴重下降,與人溝通交流受阻,自然也樂得耳根清凈,省去許多家長里短、是是非非的煩惱。我先后帶回去幾個助聽器,全因當時的技術水平有限,僅是個聲音放大器,把所有的噪聲都一起放大了,耳膜實在吃不消,所以平時很少使用。家人和他說話都要大聲吼叫,弄得鄰居都誤以為我們家天天吵架。</p> <p class="ql-block"> 星移斗轉(zhuǎn),時光荏苒,一轉(zhuǎn)眼我也到了垂暮之年。兒時的經(jīng)歷時常在腦海中泛起,父親的音容笑貌更是歷歷在目。記憶中,父親生前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要爭氣”,讀書要為農(nóng)村孩子爭氣,到了單位要為轉(zhuǎn)業(yè)軍人爭氣,有機會出國了更要為中國人爭氣!</p><p class="ql-block"> 需要和眾網(wǎng)友說明的是,這篇文章標題叫“父親節(jié)前憶家父”。有人可能會疑惑,6月的第三個周日19日父親節(jié)不是已經(jīng)過了嗎?怎么還是父親節(jié)前?因為我查了資料,6月19日其實是洋人的父親節(jié),是1966年美國華盛頓州為紀念勞累而死的父親威廉斯馬特而設立的。我中華悠悠五千年的文化底蘊,其實有我們自己的父親節(jié),早在抗戰(zhàn)勝利前夜的1945年8月,當時為紀念驅(qū)除日寇,為保衛(wèi)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而血灑疆場的父親們,社會各界提議每年8月8日(諧音爸爸)為我們中國的父親節(jié)。在每年8月8日父親節(jié)前回憶祭奠家父,既是對父親的尊重和敬仰,更是我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堅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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