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想，還是想。又想你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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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父親節(jié)，想寫點兒什么，抒發(fā)一下對父親的思念。爭取明天能完成。我沒有給老爸過過父親節(jié)，那時還沒有流行這個節(jié)。記得媽媽形容爸爸：就像一只慈祥的老母雞，要把孩子都護在他的翅膀底下。到目前為止，這是我能找到的最早的家庭合影。抱著我的就是我的父親。從小認(rèn)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我們家的小公主。其實哪個女孩兒，又不是自家的公主呢？！我的出生給爸媽帶來了歡樂。從他們給我取的名字“心悅”，就能感覺到他們當(dāng)時的心情。 這些是我小時候的照片，站在我對面拍照的人就是我的爸爸。他有一臺照相機。他不僅會拍照，還會洗照片。爸爸在我小時候給我拍了很多照片，盡管大多數(shù)照片已經(jīng)見不到了，但有些拍攝場景我始終記憶猶新。美好的回憶的保質(zhì)期，真的勝過很多物質(zhì)的東西。 小時候全家人都寵我，特別是爸媽，這是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都知道的事實。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dāng)家里比我大的孩子都去住校了的時候，我卻守在家附近走讀。爸媽太忙，有時回到家已經(jīng)是深夜了。我每天晚上和奶奶睡，可早上經(jīng)常是在爸媽房間里的小床上醒來。我有裝睡，被爸爸從奶奶床上抱走的記憶。 爸爸喜歡和我聊天。聊我們周邊發(fā)生的事，聊我正在看的書。我們討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時，他的舉止儀態(tài)，至今還歷歷在目。只要他有空，就會問很多學(xué)校的事。我的同學(xué)他都能叫的上名字，有的他還會起個外號調(diào)侃一下。同學(xué)們都喜歡到我家來玩，爸爸比媽媽更會和孩子交流。那時電視不普及，小朋友會三五結(jié)伴同行，來家里看電視。來的次數(shù)多了，媽媽會有不耐煩，但是爸爸不會，他回來看到看電視的孩子多，就自己去里屋做自己的事。長大了有時還會和當(dāng)年的小伙伴回憶起這些，想想那時的他們確實也不容易。 家庭教育是件很奇特的事。爸爸教過我使用木工的刨子、鋸子；教我挑水、種菜；帶我綁葡萄架，說明鐵絲的綁法。我成家后工資低，舍不得錢給孩子買新衣服，可又希望女孩子穿的漂亮，所以我女兒的很多衣服甚至鞋、帽都是我親手做的。當(dāng)然這也得益于爸爸的鼓勵和幫助。三年困難時期，家里糧食不夠吃，正趕上家里幾個大小伙子飯量大。爸爸想了很多辦法解決：爸爸把桌子的抽屜騰出來養(yǎng)一種叫“小球藻”的東西給我們吃。還有，不知從哪兒整來的甜菜蒸成窩頭……，但是我印象最深的還是，用什么方法也趕不走的那個“餓”字。父親喜歡戲曲，我還記得和他一起玩兒著演過京劇《空城計》。記得司馬懿的馬鞭是小提琴的弓子。他還和媽媽一起唱延安時期的老歌，唱媽媽的家鄉(xiāng)戲。他會把小筐掛在門框上，帶哥哥姐姐打籃球。也會把兩張書桌拼在一起，全家人一起排隊打乒乓球。爸爸在延安時，就參加過排球隊，據(jù)說水平不低。只是他的兒子們更喜歡踢足球。當(dāng)然哥哥們也少不了和他一起聊足球。爸爸給我們家所有的人教過數(shù)理化，包括媽媽。據(jù)說當(dāng)年媽媽去延安，是準(zhǔn)備還要回西安繼續(xù)上學(xué)的。為此舅舅就請自己的好朋友—我的爸爸，幫媽媽補課。補的結(jié)果是，媽媽留在了延安，沒再去求學(xué)，是在爸爸的教學(xué)中結(jié)了學(xué)業(yè)，成了我的媽媽！小時候家里的大孩子因為住校，周末才能回家吃住。我在家，有時家里有點什么好吃的，都要留到周末大家回來一起吃。可奇怪的是，終于等到周末了。我要去吃的時候，很少在家的爸爸就會悄悄拉著我說：“你在家吃了一個禮拜了，讓他們多吃點”。我真的太冤枉了。類似這樣的事還有很多。就是在這樣的教育下，我成了今天的我。 文革開始時我還不到14歲。家里其他人除了革命的，就是被革命的。家里的保姆被趕走了。我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復(fù)課后上學(xué)之余還得抽出時間玩兒。真是忙呀！盡管如此，還是懂得盡可能學(xué)著給父母改善伙食。爸爸曾經(jīng)興致勃勃地講豬肺如何好吃，他說一般人家做不了。然后就說了制作的流程。我咽著口水感嘆他懂的多的同時，也覺得確實不好做，因為我家的鍋太小。爸爸因為是“走資派”，被造反派關(guān)了起來。一直見不到爸爸，想想他被批斗的樣子，想想他連緩緩歇歇的機會都沒有，我難過極了。我太想他了。有一天造反派突然通知家人可以去探望爸爸。媽媽和哥哥們商量，怕我見到爸爸會哭，在造反派面前丟人，不敢讓我去看望，可是大家也都知道爸爸一定非常希望見他的小女兒，所以左右為難。最后在我的一再爭取并且保證不哭，不讓敵人看笑話的前提下，大人們同意帶我去探監(jiān)了。知道可以帶一點吃的給爸爸。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我從來沒吃過的東西—豬肺。我都不知道在哪兒能買到那個東西。幾經(jīng)周折我把裝的滿滿一飯盒吃的（里面裝了好多豬肺），交到了看守的手上。后來聽別人說爸爸不舍得吃，壞了不少。多年以后我問起來，他說確實舍不得吃，但是都讓他吃光了。我腦子里就會浮現(xiàn)出：他剛拿到飯盒時舍不得吃，放壞了又舍不得扔的畫面。對了忘說了，那次我沒哭，二哥哭了。大哥表揚了我，批評了二哥。 1987年我報名參加中央講師團。媽媽因為我的孩子才7歲，不同意。爸爸卻非常支持，還給媽媽做工作說：“當(dāng)年咱們孩子小，不也是你母親幫助咱們管孩子，才沒影響工作嗎！孩子小，咱們幫幫她不就行了嘛”！在河南省西平縣支教期間。意外的是，爸爸單位向我的工作單位為我請假，說爸爸生病了。爸爸得肺癌的消息，于我而言，這就是晴天霹靂。我連滾帶爬回了北京，見到爸爸時，他表現(xiàn)的很平靜，我知道他看得出來我剛哭過。我們聊聊病，聊聊我的教學(xué)工作。我決定陪在他身邊，不回河南了。可他說：“陪可以，陪兩天就回河南去，學(xué)生等著你回去上課呢”。因為我的課都是周末在教師進修學(xué)校給初中老師講，所以我只要周末回去就可以了。于是我就每周五從北京的醫(yī)院直接上火車去西平，周日下了火車直接返回醫(yī)院。雖然有些辛苦，但我知道爸爸很高興，我能在不影響工作的同時，陪在他身邊。直到他離開。在醫(yī)院那有限的日子里，我們談天說地，聊了很多很多。在我眼里，爸爸是個知識很淵博的人。他和媽媽都非常喜歡讀書。在他們的影響下，我也讀了一些書。遺憾的是我記憶力不好，讀多少忘多少。 爸爸小時候家境比較富裕。文革中為了說我父親的出身不好，造反派形容我資本家的爺爺如何有錢，說我爺爺去世是整個天津最大的一場出殯。爸爸曾就讀于北洋大學(xué)堂，學(xué)習(xí)成績非常好。后來為了追求理想，放棄了個人優(yōu)厚舒適的條件，離開了那個造反派口中富裕的家，去延安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多少年不論艱難險阻，不論是來自敵人的明槍暗箭，還是自己人的詆毀迫害，都沒能動搖他。這條路他一走就是一輩子。1970年10月，他給我寫了一封長達8頁的信。這封信也像我證明了，他在自己選擇的路上死不改悔的事實。 這是2019年我自駕去延安，在西北局的展室中拍到的我出生以前，爸爸媽媽和他們的朋友在延安的照片。這張照片小時候我在家里也見到過。 這就是他們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的留影。兩個富二代和孩子的寫真。第二張照片里，媽媽因為褲子和鞋子太破舊，拿了一個被子遮擋。可她們苦中作樂的心情卻是遮擋不住的。他們是真正有理想，有信仰的一代人。 爸爸愛媽媽，是那種事無巨細(xì)的愛。聽爸爸的同事說，爸爸出差經(jīng)常會比著女同事的身量給媽媽買衣服。還會請身邊的人幫著給媽媽選擇襪子的花色。在我的記憶中爸爸在時，好像這些東西媽媽都沒自己買過。記得文革前，我家經(jīng)濟條件看起來不錯，但實際上月月緊緊巴巴。我的小哥哥是個有病的人，花費比常人大。家里的親戚來來往往，常年不斷，有常駐的，也有短住的。條件差些的，特別是農(nóng)村來的，走時除了帶東西，多少還要帶錢。爸爸對媽媽娘家的人是好上加個更字。爸爸也想存點錢，幾乎每月帶著我去銀行兩次，如果月初是去存錢，那下一次就是去把上次存的錢取出來。文革中工資改成生活費了。存款也被凍結(jié)了。當(dāng)造反派看到爸爸交出的存折上沒什么錢時，大發(fā)雷霆，說爸爸不老實。爸爸的好朋友，在私底下都夸爸爸有遠(yuǎn)見，因為他們知道爸爸愛吃，認(rèn)為我們家沒存下錢是因為錢都花在吃上了。其實這也確實是原因之一。那時爸媽的忙，是總也見不到的忙。但是過一陣，只要抽出時間，他就會帶我們?nèi)乙黄鹂措娪啊⒐涔珗@然后順便下個小館子。我估計爸帶媽吃獨食也少不了。爸爸是很懂得浪漫的人。文革前他們保存了很多相互間的通信，我見過1946年的。文革剛開始時，被衣服包裹著藏在箱子里，后來因為抄家盛行，還是被他們付之一炬了。我記得看過爸爸寫的開頭，溫馨且浪漫。記得有一年爸爸從國外回來，沒見到媽媽就又要出差。于是他就寫信給媽媽，還在一張吃東西的照片后面，給媽媽留言，大意是：知道我為什么又胖了嗎？請看背面！我結(jié)婚后有一次回家。正趕上媽媽回西安去看外婆。爸爸的飯桌上只有兩碟小菜。我問阿姨，又吃的這么簡單？阿姨說：“王同志說周同志不在，就吃簡單點吧”！只要周同志回西安，愛吃的王同志就是這樣的。他不是摳門，他是真的把能帶走的錢都讓我媽帶走了。一輩子都習(xí)慣變自然了。我想保姆一定盼著周同志快快回來！爸爸和媽媽都會抽煙，只要爸爸出國都會買洋煙回來。爸爸真心覺得那就是最好的東西。他會省下每一支留給媽媽，自己抽普通的香煙。今天看不一定是好事，但是他對我媽的心就是這樣的。當(dāng)然媽媽也不是自私的人，她會拿去和她的朋友、同事們共享。 我第一次談戀愛，當(dāng)然要告訴爸爸，他不喜歡對方，但他不說反對的話。后來我們分手了。多年后，我問他為什么不說反對的話。他的回答是：“在談戀愛這樣的問題上，有時越反對越促成”。后來這也成了我在處理孩子婚戀問題時的方法之一。讓我能感到幾分欣慰的是，父親在世時看到的我的婚姻是：夫妻恩愛，家庭幸福。沒有看到常人眼中所說的不幸。 過去脾氣很好的爸爸，文革后好像變了一個人。比以前愛發(fā)脾氣了。過去無論對誰都會給人留幾分面子的他，會做出很奇怪的舉動。父親被解放回京，一次，有個過去的造反派來家里看他，他簡單說了幾句話，也不說讓人走，就進了里屋，關(guān)上門不出來了。那人等了很久，最后只好悄悄走了。這也算是他給人留面子的一種方式吧。1977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不久，聽說我有可能要去洛陽出差，爸爸高興的說有個老領(lǐng)導(dǎo)被下放在洛陽，讓我務(wù)必代他和媽媽去看望一下。老兩口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讓我?guī)В易罱K因工作計劃有變沒能成行。爸爸每年過年必去走訪的有兩家人，一個是我的婆家，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那時他很胖，即使要爬四層樓，他也一定要去，這個我知道為什么。還有一個是曾經(jīng)在玻璃總長當(dāng)過廠長的人。我問爸爸為什么一定要去看他？爸爸說：“他不得意呀”！這就是他的簡單的處世哲學(xué)。在這一點上，他始終沒有絲毫改變。 爸爸最后住院的日子里，他一直都是那么精神矍鑠，處理事情決斷干練。我除了按他的要求努力工作，就是陪伴照顧好他。爸爸不愿哥哥們請假，我在醫(yī)院的日子，媽媽也就可以休息休息。有一天，爸爸的一個老朋友，也是我們一個大院的老鄰居來看他。聊到高興時，那人隨口說了一句：“你這閨女真孝順”！爸爸的回答讓我始料未及，他說：“文化大革命，要不是有這孩子，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好說”！我深知做兒女的為父母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但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有過這么重要的作用。是因為在那艱難的歲月里，我跟著他走進放著安眠藥的儲藏間時看著他眼睛的瞬間？是他被批斗后回家桌上簡單而溫?zé)岬娘埐耍窟€是那盒豬肺？我不得而知，也不想打聽。因為我得到的褒獎太過厚重。關(guān)于下輩子，我從來不去邀請，因為我不想尷尬。可在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有來生他一定還愿意做我的老爸。 周圍很多看著我長大的人都知道，我爸特別愛我。可是讓我坐下來靜靜的想，卻舉不出什么實際的例子。因為那種愛是滲透于生活的分分秒秒，是彌漫在空氣中的點點滴滴。想描述清楚，語言匱乏的我實在是力不從心。只想說是父親讓我感覺到我是幸運的。疼愛、寵愛不是溺愛。是他和媽媽的愛教會我如何面對困難，如何面對他離開我的這三十五年，如何以一顆平常心，去對待人生的跌宕起伏、世態(tài)炎涼、生老病死。 我想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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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想，還是想。又想你了——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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