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回憶錄

晨熙

整理父親的手稿 　　歲月留白，良人可安。如是，父親的晚年祥和安寧，憶及往事平靜坦然。耄耋之年，九十高齡，昨日兒童今日翁，懸壺濟世不平庸，從醫七十余載，一直踐行 “德不近佛者無以為醫，才不近仙者無以為醫”之醫者仁心。父親無愧于醫生這個神圣的職業，多少年來，救死扶傷，濟人無數，稱得上杏林春滿，人皆敬重。不論八十、九十抑或是百歲，人生的腳步無論走出多遠，記憶總是能回到起點，父親亦如是。 　　近日收拾書桌時，看到老父親以敘事詩格式所寫的回憶錄手稿，遂坐下來細細品讀。熟悉的筆跡，不老的文字，依然以年輕的姿態溫潤著父親的歲月流年，寒來暑往，人間日月急如風，轉眼老父已白發，記憶的空間，不免有缺失和空白，但筆力所及之處卻條理清晰、簡潔明了，且以敘事詩的形式來寫實屬不易。父親的手稿雖稱不上作品，但字里行間，實事求是，真情實感，從少年到暮年，時序井然。主觀上由遠及近，客觀上以小見大，歲月感、歷史感、時代感、使命感，家國記憶躍然紙上，極具帶入感。父親書寫的不僅是他個人的部分成長印記，同時也見證了我們國家時代的變遷、進步與發展。讀后感慨萬千，感觸良多，情緒一直被某種東西所牽動著，覺得應該為父親的有生之年做點什么。于是從眼前著手，整理父親的手稿，然后再以鉛字錄入美篇，記錄成冊，印制成書，留作永久紀念。 回憶，穿越時空，醇厚悠長，以下便是整理后父親的回憶錄書稿。 目錄 一、童年記憶二、打工生涯?三、就業?四，在中陽?五、大躍進?六、饑荒年?八、回首三交?九、上醫專?十、業務進修?十一、文革時期十二、回故里 童年記憶生于一九三三年，山西壽陽有家園。自幼家境很貧寒，家父外出闖東關。身為長子上學堂，二弟十二去放羊。二老雙親有疾患，未到花甲離人間。 ?一九四七六月中，地下工作住我村。辦起民校婦救會，兒童組成小分隊。站崗放哨查路條，發現敵情速報告。土地改革一頒布，群眾分田到了戶。當時偽軍二戰區，晝夜出動擾民居。武工隊長交任務，沿村立起目標樹，敵人來了都知道，鬼子來了放鞭炮。一九四八打太原，自愿報名去支前。送去門板送糧油，晚上住在呼家垣。 壽陽西山孟家嶺，我軍部隊扎大營。晚上升起信號燈，機槍大炮隆隆聲。銅墻鐵壁攻堅戰，圍困瓦解閻錫山解放太原有記憶，四九年四月二十四。 打工生涯一九五零晉陽城，找到職業介紹人。此人名為李敬邦，把我安在育材廠。時而讓我調砂漿，時而又得綁鋼架。又搬磚頭又搬瓦，扛了架板又篩砂。休息片刻說會話，還要挨得工頭罵。一天下來全身累，晚上躺在工棚睡。 一日工資五角錢，年終返家過窮年。 就業一九五一二月四，勞動部門去登記。考試及格報志愿，分配山西二療院。醫院院長尹維新，辦公主任左永清。總護士長苗建成，科護士長霍茂生。女護士長聶艾玲，營養護士徐志珍。醫護工作一條龍，全員上下搞衛生。 服藥注射測體溫，晝夜特護重病人。抗美援朝傷病員，中國人民志愿軍。肢體殘缺筋骨痛，尚有精神分裂癥。我營傷員兩個排，熱情服務多關懷。醫患之間心連心，相互交流有感情。 學習文化教識字，還給傷員講故事。丁果仙和牛桂英，慰問演出暖軍心。傷員常聽娛樂聲，身心健康日日增。 ?一九五二搞運動，開展鎮壓反革命。三反五反同時搞，領導先把問題找。揭發批判寫檢查，起名就叫打老虎。傷員康復返故鄉，醫院整編歸地方。 在中陽一九五三十月七，調回晉中衛生局。調回共有十余人，彼此相互是同仁。 壽陽芹泉李守榮，榆次城內劉玉通。 太原市有左洪斌，左權天麻王奎貞。五臺縣里張書停，東五龍口有陳榮。王奎錄和孫啟朝，河北保定周春保。衛生局的毛科長，主管分配大權掌。一周時間訓練完，集中開會分配談。 保證書須人人寫，服從分配不挑揀。 科長談話見我面，將我分配中陽縣。那時交通不方便，汽車馬車也少見。中陽城內到榆次，全程路長四百四。巧遇郵車去送信，坐至離石交口鎮。住了一宿又啟程，沒有交通愁煞人。思來想去無計生，騎著毛驢趕路程。坎坎坷坷一路行，終于來到中陽城。遠看空中霧蒙蒙，近看是座古老城。一路找到政府門，人事科里報了名。衛生科長見了面，分到縣里衛生院。初來咋到很陌生，醫院對我很熱心。除了幾位老醫生，多數還是年青人。 財務人員張昌林，性格開朗有才能。放射醫師袁明星，長的帥氣又聰明。內科醫師郭崇富，熱愛讀書鉆業務。 兄弟四人手拉手，親如手足好朋友。 助產醫師張娥英，文藝活動樣樣精。能跳舞來能唱歌，還教我們迪斯科。郭醫生和袁明星，巡回醫療到農村。他倆住在金鑼鎮，明星遇到喬秀珍。身材端莊又文靜，兩人相見有緣分。 崇富當了傳媒人，明星秀珍配成婚。回憶當年人和景，趣事多多暖人心。郭萬普和袁明星，是我入團介紹人。強萬銀和白靜光，領我加入共產黨。? 說到一九五七年，反右工作大動員。寧克安和陳學明，坐鎮指揮辦案情。我和同事王應孝，二人同到校外調。調查工作一年半，完成任務歸機關。 大躍進一九五八大躍進，大煉鋼鐵任務重。鋼鐵任務晝夜趕，禾苗在地無人管。縣委書記把令下，干部群眾都害怕。家家戶戶都鎖門，男女老少齊上陣。婦女勞力捏瓷罐，男人運礦拉煤炭。政府傳來電話聲，一夜就得放衛星。縣委要把進度問，一夜虛報幾百噸。哪家完不成任務，不是批評是開除。縣里大刮浮夸風，生命財產都受損。任務指標報虛數，欺上瞞下搞應付。 饑荒年六0年是困難期，顆粒不收餓肚子。物資匱乏糧食缺，自然災害把人逼。集體食堂大鍋飯，淀粉做成無糧面。野菜團子綠瑩瑩，紅面糊糊照見人。干部供應減了成，好人餓成浮腫病。為給人們治浮腫，谷皮制成康復粉國民經濟受重挫，中央決定要拯救八字方針出公告，經濟步入新軌道黨的決策真英明，穩定局勢保安寧。 回首三交 一九六一九月六，調往三交衛生院。文教部長叫張翔，派我三交當院長。 既然身為共產黨，半個不字不能講。服從組織聽分配，讓到哪里不怠慢。三交座落黃河邊，離城三十公里遠。都說十年有九旱，確是如此不虛傳。此地雖說民不富，兩省四縣交界處。周邊居民和住戶，小鎮兩旁有店鋪。集市貿易五日數，初五十五二十五。三交紅棗是個寶，經濟收入有依靠。 山坡圪梁地不好，打糧不多收入少。農村面貌未改變，日子過得很艱難。交通不便離城遠，群眾缺醫又少藥。三交醫院條件差，七孔窯洞兩小房。全院醫護十余人，服務全鄉九千人。高裕民和楊永昌，中醫婦科劉子光。李俊才和趙玉江，老中醫是侯爾昌。劉繼蘭和崔龍英，司藥人員劉四英。 六三年后，省衛生廳重點扶持中心公社衛生院，醫療設備逐年增加，醫護人員總逐漸增多，醫療技術逐步提高。房屋由七孔增加至十七孔，農村22個大隊辦起了衛生所，后改為合作醫療，貫徹了毛主席6.26指示（把醫療衛生工作重點放在農村去的方針）。66年至67年，是我院最興旺的幾年，有本科生一名，大專生四名，中專生七名。 ～～～～～～～～～～～～醫療技術都提高，內外婦兒都能搞。常見病和多發病，不用再往縣城送。農村面貌當改觀，合作醫療當發展。一根針一把草，省錢能把病治好。醫生服務到門前，打針吃藥不用愁。巡回醫療村里住，干部群眾都擁護。群策群力大家干，有我一份血和汗。當時我是院領導，本職工作要做到。艱苦奮斗數十年，醫院面貌變新顏。有了成就不驕傲，有了缺點能改造。求發展與時俱進，講實效是我本性。勤懇工作是典范，老實做人都夸贊。樹立醫德好醫風，群眾服務須熱情。既從醫要有仁心，對技術精益求精。 上醫專晉中醫專三年半，基礎臨床系統學。 代課老師十八位，答疑解惑很實惠全班三十八學員，來自各地區和縣三年之余同窗情，醫海泛舟一條心。歲長猶記恩師情，吃水不忘挖井人。～～～～～～～～～～～～～～～當時我的代課老師是：生理老師劉蘭君，解剖老師何樂靜。生物老師張成功，微物老師白秀英。內基老師王湘玲，內科老師李廣仁。病理老師寧維順，政治老師莊福順。中醫老師梁文勝，針灸老師夏春林。五官老師盧孝廉，體育老師朱永寧。兒科老師任玉堂，藥理老師郭玉芳。婦科老師衛林玉，外科老師孟憲儒。～～～～～～～～～～～～我們三班的學員有：臨縣三交趙文炳，磧口鎮的李丕新。白云鄉的任紹賢，縣城里的王振奎。鳳山底的高云江，孝義縣的侯樹祥。防疫站的是薛震，離石醫院馮兆龍。王志賢是方山人，左權縣的路紀林。柳林縣的郭萬普，金家莊的張子羽。中陽縣的任貴全，三交醫院陳世道。汾陽三泉施應畢，孟縣鄉鎮衛武吉。陽泉醫院范林祥，孟縣醫院李運清。平定縣的楊順喜，礦務局的張炳奇。陽泉醫院林士才，平遙醫院張進海榆次醫院黃玉文，精神病院王漢文。平遙順桂楊元武，王步升在大孝堡。靈石縣有祖學文，榆次城關紀文宗。常培壽陽平頭鎮，壽陽醫院陳宏仁。梁忠智和劉保山，王正崇與郭汝瑞。雄文和與劉厚山，陽泉礦局李志田。 業務進修 一九六五年在陽泉市人民醫院進修半年，重點學習內科。內科主任張新瑞，主治醫師盧呂山和黃老師，他們是山東醫學院本科生，臨床工作多年，是經驗豐富的技術權威，在他們的指導下，我在技術操作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骨穿、腎穿、胸穿、腹穿，股動脈穿刺等，學習數周后，主任就給了我處方權放手讓我管病房，對我很信任。記得的有一個少數民族的患者，是一個有特殊身份的病人，患有急性心肌梗塞，經搶救病情緩解后，張主任讓我護送到北京市民族事務委員會。當時接到任務很是緊張，感到責任重大，擔心途中病情再出問題，在火車上吊瓶輸液，時刻觀察著他的病情，不時聽聽他的心臟，問問他身體有什么感覺，一路小心守護。經過幾個小時才到達北京車站，北京事務委員會的人已經在等待，大家一起慢慢把病人扶上車，十分鐘后到了民族事務委員會，平安順利交接了病人，圓滿完成護送任務。醫院對我這樣一個進修生的信任，也是對我業務技術的肯定，更給予了我學習的信心。半年的進修，理論加實踐，不僅學到了很多業務知識，也受到良好的醫德醫風的熏陶，真是受益終生。感謝時代，感謝黨的政策，我才有了外出學習的機會，感謝當時陽泉醫院老師們毫無保留的傳授，醫者仁心，大愛無疆。 文化革命 那是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大開展。大鳴大放大辯論，還有革命大字報。家喻戶曉都知道，四大武器掌握牢。各地組織紅衛兵，批判斗爭打先鋒。當時喊的口號是，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全國各地搞串聯，市縣都有接待站。到處都在搞批判，吃飯住宿不出錢。批斗山西衛王王，打倒中央四人幫。大小干部有權在，通通都是走資派。挑起群眾斗群眾，各種武器都使用。一派起名革命派，一派就叫保皇派。只因觀點不一致，一家人分成兩大派。自家殘殺自家人，無數群眾傷了命。七二三布告下了令，收繳武器才平定。 回故里 一九八八歸故園，調回壽陽縣醫院落葉歸根隨心愿，家族親人齊團圓兒女雙雙高中念，鯤鵬展翅有期盼工作順心人情暖，領導關懷記心間老驥伏櫪志不窮，行醫路上步不停好學上進工作勤，年年都把先進就評 坐北向南四間房，寬敞明亮有陽光獨家小院清閑享，撫花弄草果蔬香本想就此天年養，子女工作回故鄉歲月輾轉不由人，世事無常難成行子女畢業學有成，分配工作到柳林待到二00五年，跟隨子女再搬遷縣城中心小二樓，獨家小院把家安三代同堂在一起，兒孫繞膝心歡喜 ?兵馬未動糧草行，醫院同仁上門尋邀我坐診重出山，為民服務解疾患，老當益壯繼續干，一直干到八十三行醫莫問幾時休，患者需求時常有 鮐背之年九十整，不忘初心濟蒼生近年疫情在擴散，舉國之力與它戰宅家少出避風險，人盡其責做貢獻欣逢盛世晚年安，心懷感恩享天年 　　時光知味，歲月沉香。至此，父親的回憶錄暫時告一段落。父親雖然寫著回憶錄，但他并沒有被舊時光鎖在記憶里，對眼前的生活依然充滿熱愛。望聞問切叩診之外，看書讀報已是日常，看新聞，觀動態，知曉天下之事；勤健體，書行草，怡情益智；刷抖音，上快手，與時俱進；下象棋，拉二胡，排憂解悶；撫花草，種果蔬，樂在其中；含飴弄孫兒繞膝，享受天倫。父親的生活規律有序，充實豐富，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正如他曾經寫的長壽歌： 晨起鍛煉不可少運動周身血脈通規律用餐八分飽不傷肝膽脾胃舒不思雜念心態好知足常樂莫憂愁與人為善心地良朋友同事常往來莫嘆夕陽重養生?走到百歲不是夢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惟愿老父親的精神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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