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一）

爾東川

（一） 父親在家族里是長房長孫，雖然生在川東北大山里一個窮鄉僻壤的貧農家庭，跟家族里兄弟姐妹們一樣，往往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光景，但畢竟是長孫，拮據之余還是會有些偏愛的，窮人家更講究這些。這不，父親上過正兒八經的初中，這在村里同齡人、同輩人中可是鳳毛麟角。但上完了初中又能怎樣呢，有門路的吃了公家飯，父親除了拎著一箱子書本回家務農外，別無選擇。父親說，那時也不知道啥叫郁悶，反正有門路的畢竟不多，同學們八九成都一樣打道回府。 　　說是務農，可農活干得眼高手低，日子也就過得百無聊賴。好在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喝過將近十年墨水的父親，被住在奶奶家的成都知青欒醫生相中，欒醫生是從成都醫學院下放到我們村里的。那年月大家都缺吃少喝，就算知青交點伙食費也不一定能夠換得來糧食，并且聽說其他村里的知青時不時還干點偷雞摸狗的事，所以欒醫生剛派到我們村時，大家都推來推去，沒有主動要求接待的。奶奶的寬厚仁慈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雖然家里條件很差，欒醫生還是被奶奶請來住在家中。不知道是被老人家視為親人所感動，還是好不容易在村里找到個識字的人，主動提出要教父親學習醫術。爺爺奶奶把這當作幾世修來的福氣，生怕人家反悔似的，急忙舉行了拜師禮--一碗白水面臥個荷包蛋，父親恭恭敬敬地端過去，在鄉里鄉親的攛掇和哄笑中，低著頭紅著臉叫了聲師父。 　　就這樣，父親開啟了他的學藝生涯。學藝的日子我們無從得知，間或在父親教訓我們好好學習時窺之一二：我那時半個月就能背一本醫書，你們一個學期就背這幾頁書還背不下來；我那時候跟師父去山里采藥認藥，天不亮就出門，一天要翻兩座大山，你們爬個小土坡就賴著不想走……反正，我們姊妹四個在學習上沒哪個能跟上他當年的勤快勁兒、靈性頭兒。父親教訓我們的時候，母親還要忙活做飯做家務，連敲邊鼓提升教育效果的空閑都沒有，任由父親顯擺，也不給我們證實。背書，我嚴重懷疑他在吹牛，因為父親比劃出來的醫書怕得有一寸多厚，但翻山越嶺應該是真的，山里人出門就爬山這是基本功。不管怎樣，父親在學醫方面好像還有點天賦，不幾年下來，在臨河兩岸、左右村莊漸漸小有名氣，大家都尊稱一聲“先生”或“陳先生”。 　　不知道父母的愛情是不是因為施治過程中羅曼蒂克的邂逅，抑或是傾慕于青年才俊，電影里的橋斷一般都是這樣設計的。我曾經問過母親，她燦然一笑，“問你爸去”。父親不茍言笑，哪敢去問。但母親燦然略帶嬌羞的笑，讓我堅信他倆的愛情，遠比點燈說話吹燈作伴的生兒育女、傳宗接代要醇厚深沉。母親娘家就在老屋背后那座山的另一邊的村子里，外婆家比我們家情況好一些，外公在鎮上小學教書，母親隨外公一直上到初中畢業。女娃娃能念這么些書，這在當時農村里可是高級知識份子了，本來應該有個錦繡前程的，但一個小學老師又哪里弄得到緊俏的招工指標呢，外公退休大舅理所當然地頂了班，母親萬般不愿也只能回到家中，與兩個姨媽一樣，期待找個好婆家。婆家娘家雖然就一山之隔，但那個年代，靠邂逅靠約會顯然不是主流。父母從沒講過他們是怎樣相識的，兩邊都是家教森嚴的正統人家，我相信一定是明媒正娶。 　　不管怎樣，如今已過金婚之年的父母早已兒孫滿堂，雖有風霜磕絆但一直相濡以沫，是不是自由戀愛其實并不重要。攜手走過苦難，古稀之年二老身板硬朗心境敞亮，兒女成家立業幸福美滿，就算是對村子里不多見的“高知”夫妻最大的的回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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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母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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