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親離去已逾兩年,若父親還在,該是85歲高齡。父親屬牛,去年是他的本命年,73、84,人生的兩道坎,父親終究沒有邁過。每每在網上看到老人離世的消息,總是不由自主地先看他(她)的享年,比一比他(她)和父親孰大孰小。如若比父親年長,心里不免哀痛:父親也是這樣的年歲,該多好!</p><p class="ql-block">父親的房間仍然是他在世時那樣亂亂的。</p><p class="ql-block">書架上的書,一本本,略微發黃的書頁是父親曾經的閱讀歲月。晴朗的日子里,父親常常坐在陽臺上的竹椅上讀書。</p><p class="ql-block">抽屜里還有著父親常吃的藥品,每天飯后,父親從藥瓶里倒下幾粒白色藥丸,“踢踏踢踏”地走到客廳,端起水杯吃藥。</p><p class="ql-block">父親的帽子還掛在衣架。</p><p class="ql-block">父親的拖鞋還擺在床邊。</p><p class="ql-block">每次去父親房間找東西,母親還總這樣說:“去你大大(北方對父親的稱呼)房間找”。我們也總是這樣說:“在俺大大的房間里”。</p><p class="ql-block">父親在時,房間里有他。</p><p class="ql-block">父親不在了,房間里仍有他。</p><p class="ql-block">想起父親病重的那段時光,他天天躺在床上,愛看的書再也無力捧起,訂閱的報紙也無力翻閱。我和姐姐給他喂飯,給他洗臉,給他換藥,他默默地看著,有時會常嘆一聲:我拖累了你們!</p><p class="ql-block">每次回家去看母親,敲著門,總希望聽到里面傳來父親清嗓子聲以及他過來給我開門的腳步聲。</p><p class="ql-block">坐在客廳里,看著父親房間的那扇門,總是期望還能像以前那樣看到他從房間走出來。</p><p class="ql-block">總是期望還能像以前那樣問母親:俺大大呢?母親還能像以前那樣回答:在陽臺哩。</p><p class="ql-block">離家不遠的街角,曾經是父親每天散步的必經之路,如今開辟出小花園,有繁花綠草,有曲徑小道,有長長木椅。如今每次經過,總想著父親若在,一定來小花園 遛彎吧。若看到老人坐在木椅上,就想像父親坐在木椅上欣賞街景的樣子。</p><p class="ql-block">網上說有人通過谷歌街景地圖看到了故去的親人,有的看到了逝去的祖母在房子外面乘涼;有的看到了故去的父親在菜園里忙碌;有的看到了一年前未見的母親……</p><p class="ql-block">我打開谷歌地圖,在父親經常走過的地方仔細地看著,地圖上有車,有房,有人,一個個看去,卻看不到過去的父親。</p><p class="ql-block">父親下樓拿報紙,父親去菜場買菜,父親到超市購物……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日子隨著父親離去而消逝了。</p><p class="ql-block">父親離去七百余天了,我仍然沒有習慣他不在的日子。他在,日子是完整的,即使平淡如水,也是平淡中的篤定。他不在,日子如同蟲蛀的衣服,千瘡百孔。</p><p class="ql-block">歲月不言,痛苦相伴。</p><p class="ql-block">時間不語,思念綿延。</p><p class="ql-block">父親經常走進我的夢中。夢中的父親是健康的父親,夢中的日子是過去尋常的日子。有人說,你夢見親人,說明親人也在思念你。父親也是想念我們的吧。在廣州住院的一個多月,父親常常情緒低落,醫生問他,他說:“想家了”。當電話中醫生告訴我父親想家了,我淚如雨下,父親想家,不能時刻陪伴在他身邊的我何嘗不在想著他呢?</p><p class="ql-block">生死兩茫茫,去了另一個世界的父親,借著夢境讓我的思念有所依托。“一夜思親淚,天明又復收”,常常不愿從夢中醒來,不醒來,我還是一個有父親的人。面對著白日喧囂的世界,悵然若失:世界未曾改變,只是沒有了父親。</p><p class="ql-block">父親術后在ICU病房,全麻引起的身體不適讓他躁動不安,他拔掉了胃管,醫生束住了他的雙手,他情緒越發激動,他要見我。醫生破例讓我進了ICU,父親看到我,情緒舒緩了許多,他讓醫生解開雙手:”我女兒來了,我不拔管“。那一夜,父親安靜度過。我守在父親身邊,他對我的依戀讓我欣慰又心酸,父親老了。曾經他如山,是我堅強的依靠。曾經他似海,是我休憩的港灣。</p><p class="ql-block">想起給父親洗腳,父親樂呵呵地說:”還是閨女好“!</p><p class="ql-block">想起給父親買來他愛吃的鴨爪,父親開心地啃著:”還是閨女好“!</p><p class="ql-block">只是閨女再好,面對著天天折磨父親的病魔,卻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父親一天天消瘦,衰竭。父親住院期間,彼時正是春天,病區的院中草木葳蕤,常有不知名的鳥鳴聲從濃密的樹蔭里傳來。我和姐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姐姐望著藍盈盈的天:”等大大過兩天身體好點,我讓他坐在輪椅上,推著他出來曬曬太陽“。其實那時父親的病情已經到了危重時期,就如同一頭猛獸,悄悄地潛伏著,伺機吞噬父親的生命。我知道,姐姐也知道,只是我們不愿面對,幼稚地想象父親總有好轉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父親確診病情后,焦慮的我做了夢,夢中,我坐上一輛無人駕駛的車,車上沒有其他乘客。車子行駛在山洞中,洞中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山洞又很長,忘不見盡頭。我害怕極了,大聲地喊叫卻無人回應,只有洞中的回音……寂寥孤獨。車子突然加速,形如脫韁的野馬,它突然沖出洞口,在一處懸崖峭壁邊戛然而止,懸崖下是蔚藍的大海。彼時,陽光燦爛,海面上閃爍點點銀光。醒來,想著夢境,我驚喜,熬過長夜就有光,這是不是在預料著病魔終究會隱退,它還給我的還是一個健康的父親?可是,長夜漫漫,父親就醫的路上總也見不到陽光初升。黑暗,一直黑暗,父親的生命就這樣在黑暗中消亡。</p><p class="ql-block">“來不及好好告別,空留一段記憶的線,系不下長長的哀愁,卻魂繞夢牽,恍惚中又和你相見,永遠到底有多遠,心心之間,念念之遠。”</p><p class="ql-block">人生總有離別,但有的離別卻猝不及防,倘若父親告別世間的那一刻,我能握著他的手,看著他安詳離去,也略略心安。父親在深夜離開了他眷戀的人世,陪伴他大半年之久的拐杖也在父親離去的第二天清晨突然斷裂,想必這是父親最后的告別。</p><p class="ql-block">父親永遠的留在了2020年的春天。</p><p class="ql-block">《大魚海棠》中,椿問爺爺:人死了會去哪里?爺爺說:身體會變成泥土,靈魂會游到最北邊的如生樓。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終其一生,死亡是每一個人都繞不過去的坎,每個人都要面對親人的離去,都要品嘗生死輪回的苦澀。</p><p class="ql-block">有人說: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停止呼吸時,這是生物意義的死亡;第二次是舉行葬禮時,這一刻身份從社會上抹除。第三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去時,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死亡,從此以后,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p><p class="ql-block">真正的離別不是死亡,而是遺忘。我失去了父親,思念卻永遠都在。父親從未遠離,只是另一種方式存在:或是一縷春風,或是一片晚霞,亦或是滴答的春雨。</p><p class="ql-block">總有那么一天,我和父親,彼此會再相見。</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开平市|
堆龙德庆县|
正安县|
义马市|
贵溪市|
开鲁县|
梨树县|
惠水县|
莱阳市|
花莲市|
桑日县|
临颍县|
科尔|
博爱县|
宁晋县|
涟源市|
佛坪县|
丰镇市|
万宁市|
台南市|
阿拉善左旗|
宕昌县|
扎赉特旗|
竹北市|
延边|
陵川县|
新闻|
全南县|
长葛市|
浙江省|
高邮市|
搜索|
朔州市|
平凉市|
北京市|
塘沽区|
甘德县|
凉山|
会宁县|
大厂|
郧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