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堂伯陳永齡已經離開十一年有余, 但他依然鮮活地被眾多親朋好友所懷念。父親節將至,大伯的在學業事業上各有成就的四個兒女,感到書不盡意,很難下筆概述慈父的一生。作為堂侄女的我,有幸借祖輩父輩之光,與大伯大媽和堂姐們多有交集,深為他老人家的人品和學術成就感懷不已。 面對豐厚的資料及其人生軌跡,亦感縱使下筆千言,難免掛一漏萬。他在社會學,人類學, 民族學專業方面的成就,借中央民族大學下列一段視頻,簡要介紹,不作贅述。此文重點講述大伯的家世,家庭,人格以及生活和生平軼事的點點滴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家庭淵源 愛心柔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陳家祖籍江蘇淮陰,二十世紀初離開江蘇到山東濟寧和濟南府為宦至知府。大伯的父親陳彥森,字湘衡, 我稱為三爺爺(1963年在北京仙逝),我從未?過。我的祖父陳鶴巢,行四,人稱四爺。三爺爺早年在北 平任職。國?政府于上世紀二十年代南遷,三爺爺盡管文筆極佳, 然謀職不易,曾先后赴武漢,徐州, 南京等地工作。常有書信寄往北平家中,與三奶奶(蜀之巴縣人)詩詞唱和。 三奶奶十九歲嫁到陳家, “詩詞文字出自庭訓,具有根底......而倡隨之樂,敬愛之情更不待論。迄今相聚四十有三年,育一女四子 (注:實際共生兒育女十二人,多夭折)?;榧薮至?,孫男女六人,不自暇逸, 家事每勞料理,余僚底棲遲垂四十年, 性不諧俗,兩袖清?......至于孝親,睦族,教子,相夫,至艱及困從無形諸詞色之間, 戚鄰咸敬之。蓋平素向以忍讓自勵,所謂痛下克己功夫也?!?(摘自陳公湘衡詩集66?)。</p><p class="ql-block">三爺爺三奶奶夫妻情篤,孕育出陳家的和諧氣氛,子女們如沐春?,得益久遠。大伯作為?子,性格中滲 透了這種親和之力,堅韌之力,因而在其生命的歷程中雖經多次沖擊和逆境,皆能冷靜坦然應之。三爺爺 家曾經?期處于經濟窘迫的境地,常常需要典當物品勉強度日,但遇有親朋好友在家?住之時,亦勉為其 難,盡心招待。二十多年家中不斷收留?住的客人,有的窮困家庭后生,若非能在陳家?往,替交學費, 贈送棉衣褲,百般照料,也不會能夠上中學,考上會計學校,過上以后的好日子。關于收留和幫助一些孤 苦零丁的貧苦人家的事例,不勝枚舉,不僅被受惠者終生銘記, 且在鄰里廣為傳頌,以至于1952年三奶 奶去世時,大家都說。失去了 一位觀世音,活菩薩。</p><p class="ql-block">三奶奶的與人為善,寬和容忍, 樂于助人,對大伯的影響至深。他的處世哲學毫無二致地繼承了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這是三奶奶四十歲生日時六個孩子和一位親戚孩子的合影,三爺爺左手邊站立者為大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這是姐弟五人的合影,后排左起:大伯永齡, 大姑靜嫻(去世較早),二伯延齡,前排左為三伯昌齡,右為四伯燊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燕大校訓,深入骨髓</span></p><p class="ql-block">大伯1937年考入燕京大學新聞系,兩年后轉入社會學系。 1941年畢業當年就讀社會學系研究生。后因太平洋戰爭爆發,燕大學生被迫遷往成都分校復課。大伯在成都, 由吳文藻先生推薦,于1942年到新疆學院任教支援邊疆教育。曾被軍閥盛世才以莫須有的罪名捕入獄三個月有余。1945年回到成都后, 隨林耀華教授繼續攻讀研究生兼任助教。1948年在北平燕大受聘為社會學系講師。 1951年升任副教授, 直至1952年院系調整,到中央民族學院任教。 可以說燕京大學的多年生涯, 對大伯影響至深,在那里不僅結識了終生伴侶和眾多好友,而且燕大的精神也陶冶并堅實了其一生的處世準則,尤其是燕大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并以四個絕對為行為準則:“絕對誠實,絕對不自私,絕對有愛心,絕對純潔”。 早年課余時間他熱心參與基督教團契的各種活動,如香山家庭,如光鹽團。當年的宗教學院趙紫宸先生講解的光和鹽的道理給大伯的影響深刻:“光是照亮一切黑暗的,你們應象光一樣照亮一切黑暗之處,讓人家渴望你親近你,但你們也應像鹽一樣幫助別人發揮所長,而自己并不顯示。如煮雞時,要放些鹽。大家喝雞湯時都說好喝極了! 是鹽把雞的味道提出來。而人們不會說,鹽好極了!…….”這些教誨在以后幾十年里如春風化雨,枝蔓葉盛,受益非淺。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香山家庭成員合影,前排右二為大伯,身后右二是大媽孫幼云</span></p> <p class="ql-block">左起:大伯大媽參加同學楊富森和劉金定的訂婚典禮,與時任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合影。1947</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情比金堅,終生良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大伯與大媽孫幼云結識于燕大光鹽團。大媽1938年入燕大,主修護士專業,抗戰后轉入社會學系讀研究生,后在中央民族學院教授數學至退休,他們自燕大相識相知相愛, 水到渠成。 </p><p class="ql-block">1941年12月8日,日軍轟炸珍珠港后,隨即派軍搶占燕大,命令次日全體師生必須全部遷出學校,正所謂北平之大,已放不下一張書桌。大伯當時已讀社會學系研究生,不愿在淪陷區當亡國奴,決定前往大后方四川成都追求自由,支持抗戰,大媽因為要陪伴寡母不能同行,他們于1942年初在北平的寒風中含淚告別,此去一行,誰知何年重聚? </p><p class="ql-block">這一別,四年半,這漫長的時日,對戀人來說,可謂度日如年。每兩周一封的書信往來,經常耽擱一月甚至數月才能抵達。而后大伯支援邊疆的教學無故入獄,音訊全無。誰都不知道抗戰會持續多少年。然而,憑著彼此的信任,盡管從未有過山誓海盟,天各一方的他們二人情比金堅,堅信誰都不會變心,即使分別再久也一如既往地等下去。期間,大媽將做護士工作的第一次工資買了毛線,織成藍色毛衣,寄往四川親戚處,又輾轉托人帶到新疆。這種堅不可催的信念,排除了心中的愁苦思念。別說當今的年輕人難以經得起這種長久分別之苦,即使當時 也有許多對戀人未能熬過考驗而勞燕分飛。1946年春夏之交,燕京成都分校由大伯領隊返京途中同學們傳唱的一首歌,透露了這種無奈的酸楚: </p><p class="ql-block">“我啊,走遍漫漫的天涯路, </p><p class="ql-block">我啊,望斷迢遙的云和樹, </p><p class="ql-block">多少的往事堪重述, </p><p class="ql-block">你啊,你在何處? </p><p class="ql-block">我難忘你哀怨的眼睛, </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的沉默的情愿。 </p><p class="ql-block">你牽引我到一個夢里! </p><p class="ql-block">我卻在別個夢里忘記你! </p><p class="ql-block">?。∥业膲艉瓦z忘的人! </p><p class="ql-block">??!受我最初祝福的人! </p><p class="ql-block">終日我灌溉著薔薇, 卻讓幽蘭枯萎!”</p> <p class="ql-block">1947年,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對愛侶此后一生互敬互愛,風雨同舟,在愛巢中孕育了三女一子。大伯專注于學問,不善也無暇理家,大媽長于教育和音樂,而后四個子女個個讀書成材且擅長音樂。鋼琴,手風琴,小提琴長奏家中,中學大學同學每每來家舉行音樂會,為了不打擾民院的鄰居, 他們每次都關緊門窗讓樂聲在屋內震蕩。 每次造訪大伯家總感到知識分子氣氛濃郁,家庭成員之間溫馨和諧,老少幾輩人活力四射,尤其是晚年的大媽,仍不乏青春活力,樂觀通達。八十幾歲的高齡,還在美國的社區教授自幼就喜好的太極劍,九十多歲還經常表演劍術,廣受歡迎。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新婚燕爾,1947</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大媽八十多歲表演太極劍,單腿站立毫無障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祖孫三代同舞劍</span></p> <p class="ql-block">讓我們看看大伯大媽的事業學業有成的四位子女:</p> <p class="ql-block">大堂姐陳曾綺1969年插隊陜北,后成為赤腳醫生。由于工作出色,1974年被當地干群推薦為工農兵學員,經考試進入西安醫學院,后回京分到第六醫院內科, 在那里做了十三年醫生。1990年初作為訪問學者到美國佛爾蒙特大學從事心臟病研究直到退休,曾參加心臟病學術會議有論文發表。 </p><p class="ql-block">二堂姐陳曾絪 1968 年 16 歲就到內蒙放羊八年。記得 1974 年大伯提到過,二姐在內蒙放羊時,水奇缺。一口水漱漱口,吐出來洗 臉?;氐絻鹊匚錆h干校探親父母,身上帶著一股羊膻味兒。平時動輒不洗碗不洗臉已成常態。在草原放羊時她從半導體里聽北京臺教英語,病退回京后次年和三堂姐陳曾紅一起 考入北師大英語 77 級。 畢業后赴美留學讀了統計學碩士和社會學博士。退休前任加州州立大學分校終身教授。</p><p class="ql-block">三堂姐陳曾紅畢業后分到北京建工學院教英語,1985 年上了清華研究生班,1987年也進入達特茂斯學院,拿到語言教學法的碩士學位, 留校在圖書館工作, 兼開中文教學課程直至退休。 </p><p class="ql-block"> 堂弟陳曾絡在北師大心理系得到學士學位, 繼續攻讀本系的碩士。讀了一年時赴美陸續修完碩士、博士獲得佛爾蒙特大學心理學博士學位。先后任職于摩托羅拉、可口可樂和聯想集團,擔任諸大公司的領導人材評估和發展咨詢師,以及聯想集團的領導人才管理執行總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湖北干校,1970</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全家福 1972</span></p> <p class="ql-block">本來大伯 堅持不辦綠卡,只是經常去美探親逗留。1999年,曾絡邀請父母去芝加哥參加婚禮,不料因自美離開時間不夠久,兩度遭拒簽。二老年事已高,每次簽證起個大早,排隊申請不勝其煩。錯失了兒子的婚禮不說,二老宿舍住在四樓沒有電梯,搬重物十分艱難,雖然有學生愿意幫忙,但是大伯最怕麻煩別人。有一次,大伯頭朝下從四樓摔到三樓,大媽擔心至極。他們終于接受了子女勸告,辦了綠卡。從此不必再受申請簽證之擾,還可以在美方便就醫,子女無須再擔心一旦二老有恙,鞭長莫及。 </p><p class="ql-block">大伯一生忙于學術,不會做家務,在生活上全部依仗大媽的照顧安排,年老時也想為大媽做些事,凈鬧笑話。在大姐家有一次早晨特地起來給大媽沏了一杯茶,但大媽一喝說太難喝了,原來他把喂小烏龜的食物當茶葉了。 還有一次大伯對大姐說,“你家的花生米都受潮變軟了,不能吃了”。原來那是大姐家的狗食。大伯八十多歲時已力不從心,但只要和大媽一起出門非要拿重東西,大媽得拼命和他搶。</p><p class="ql-block">大伯大媽伉儷情深,相親相愛,跨越時代,攜手共度了64年的幸福時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金婚,2007</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白頭偕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寬厚待人,嚴于律已</span></p><p class="ql-block">大伯一生宅心仁厚,慈悲為懷。四十年代在大后方成都時,有朋友說需要赴成都的路費,大伯無余錢,就把自己在衣服送到委托店換錢寄給朋友。在新疆學院任教時有一位老會計不幸失盜數百元,無法償還。大伯就在無人時贈他四百元以度難關特地囑咐他不要聲張。自五十年代起大伯大媽在民族學院工作,上有父母和一位李婆(是大伯祖父的妾,無兒無女,目不識?。掠兴膫€兒女,經濟上很吃緊,生活極為節儉,但每有親友有急需,總是不吝資助。有的同事生活困難曾多次借錢,大伯 一貫予以幫助,甚至不要償還。當然每次也經過了與大媽商量征得同意。 </p><p class="ql-block">大伯待人寬待已嚴,待別人的孩子寬待自己的孩子嚴。孩子們小時候有時會說一些關于別人的刻薄話,大伯聽到就會嚴加訓斥:“你們怎么能這樣?你們的爸媽從來不是這樣的!”他奉行“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于人” ,尤其不能負于那些生活景況比自家不如的。曾絡一次和一個工人孩子玩時發生沖突,那孩子先動手打了曾絡,曾絡忍不住還了手。事后大伯硬拉著委屈的曾絡去登門賠禮道歉。</p><p class="ql-block">三爺爺于1963年病重低燒多日茶飯不思約兩個月,西醫說不出原因。大媽一位同事之父劉中醫有些名氣,從滬來京探親,請他診治,每次診治費十元并招待午飯。按方去買中藥,所開中藥都是去“積”的泄藥,結果大傷元氣更不思飲食,不久就于7月燈干油盡去世。 三爺爺逝世后,許多朋友勸說應向劉中醫追究醫療責任,大伯鑒于劉中醫用藥不慎,好心辦了壞事,又是大媽同事之父,不愿追究。 </p><p class="ql-block">1963年11月,曾絡出生。 1964年夏,李婆癱瘓,必須專人照顧,大伯大媽請了阿姨日夜照顧李婆,直至1965年12月 李婆病逝。 這期間只好把曾絡全托給別人家,每周末休息才接回家來,后來得知曾絡因經常感冒得了慢性鼻炎,還患了軟骨病,當時有朋友議論,不該把小嬰兒全托給人家,而把癱瘓病人留在家中。大伯大媽對祖父的妾尚且如此,對父母的至孝至愛就不必細敘了。 </p><p class="ql-block">三爺爺1955年有詩作兩首,是寫關于大伯并追憶三奶奶的: </p><p class="ql-block">《阿翁阿母》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報紙有永兒論文一篇,披覽之下賞其有理路亦有骨干,詞能達意,氣盛不矜,似久經洗煉出乎意料。自念奔走風塵,教兒時少,耳提面命,皆兒母任之,劬勞一生逝將三載,使見此作,欣慰又當何似。閱后多時,莫解啼笑,因拈兩律以寫余懷,兼示永兒云媳二首。 </span></p><p class="ql-block">(1) </p><p class="ql-block">阿翁筆底病充繁,薄有才華裁剪難</p><p class="ql-block">論事無須施藻繪,作文端要有波瀾</p><p class="ql-block">學非淹貫詎堪用,工到艱時始肯鉆</p><p class="ql-block">多而操觚知簡煉,卅年不負夜窗寒 </p><p class="ql-block">(2) </p><p class="ql-block">阿娘教養備勞辛,誨而諄諄盼作人</p><p class="ql-block">家世讀書期遠大,勤劬向學戒因循</p><p class="ql-block">辭雖喜暢先明理,志若能堅不患貧</p><p class="ql-block">兒幸粗成母竟去,傷心往事淚盈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說起大伯的自律,有時已到極致,1969年初至1972年2月,全國高校都要下鄉走“五七”干校的道路,進行知識分子的改造。大伯大媽帶曾紅,曾絡隨民族學院赴湖北潛江沙洋農場原勞改農場改造。期間,大伯曾被發配當炊事員學習煮飯刷刷洗洗兼賣飯。他事先囑咐家人,勿在自己賣飯的窗口買飯以避嫌。有幾次曾紅排隊前看好是別人賣飯,好不容易快排到了,忽然換了大伯賣飯,大伯一看是女兒,當即命她重新到別處排隊,她只好從隊尾再排起。 </p><p class="ql-block">2012年3月,大伯逝世一年之際,大媽在美國收到來自陜北名叫趙建立的一封信,他是大姐在陜北插隊的老鄉的孩子,作為工農兵學員去北京體育學院上學三年,小名“臭狗子”,因為農村認為名字起得下賤好養。那三年經常造訪大伯的家,成了大伯大媽的陜北兒子。以后一直有通信聯系。他在信中寫道“有好幾次,夜里夢見了你們,醒后想起了北京的全家人。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次節假日上你家去玩,吃飯過節。每次陳伯伯孫姨總拿大碗為我盛飯,說我搞運動要多吃,并為我不停地夾菜。每次我回陜北總要為我買很多好吃的讓我帶回給家人吃,孫姨給我買涼鞋,的確良上衣,怕我穿的不如人家學生。陳伯伯和我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和小絡弟一塊游泳劃船,去動物園。我快畢業了,陳伯伯去了塔城,臨走前送我鋼筆和一張全家福照片,勉勵我好好學習和工作。我離京時孫姨又讓小絪小絡把我一直送往北京站。每逢過年從北京給我寄糖果,還給我寄來過三件皮大衣。陳伯伯和您們不僅給我許多物質上的幫助,更是給了我許多精神財富,教我如何做人。我讀了陳姐他們寫的關于紀念陳伯伯的文章,極受感動。我要向陳伯和孫姨學習,做一輩子好人,并教育我的兒孫,做“光鹽”人。我沒記錯吧,3月13日是陳伯伯過世的周年日,我特發此信紀念并問候全家人。 </p><p class="ql-block">大伯一生著作論文等身,教學與研究成果不凡,對晉級升職這等人人趨之若鶩的事情,淡泊明志,不爭不搶,甚至避之不論,忍辱負重一心做學問,無論順境逆境,一絲不茍。限于篇幅,我不在此文中描述大伯經歷的種種坎坷磨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親緣情長,數代延綿</span></p><p class="ql-block">大伯與我父親實際是同一個曾祖父,1939年大伯受父母之托,代表他們去濟南參加老輩人的葬禮,住在我的曾祖母家,與我的祖父陳鶴巢和叔祖父陳覺民(他稱為四叔六叔)以及我父親和大姑熟悉起來。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據三爺爺筆記:“余年十三歲四弟鶴巢九歲每晚燈下先祖各令持一小胡床坐膝前教習詩韻”居省會每到夏日先祖黎明即起,率父叔及余兄弟赴曲水亭飲食經時始返?!?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其詩《髫年》是這樣描述的: </span></p><p class="ql-block">六十年來歲又庚,滄桑陵谷嘆頻更。</p><p class="ql-block">祖教膝下習音韻,父攬懷中作旅行</p><p class="ql-block">曲水觀瀾朝進食。明湖放棹午聽鶯</p><p class="ql-block">天真爛漫承歡日,書劍豈知兩不成。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另一首《有懷四六兩弟青島五弟天津》 </p><p class="ql-block">總角相依總不忘,分攜都為衣食忙</p><p class="ql-block">棣棠友愛儼同氣,手足情視各一方</p><p class="ql-block">多而家風能共守,愧余學業昧專長</p><p class="ql-block">深期偕踏春明路,村釀山肴醉百場。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5年抗戰勝利,我父親考上了輔仁大學,曾有半年住在三爺爺家,膝前聽教,受文學造詣極佳的三爺爺影響頗深。三爺爺一生翰墨為鄰詩作頗豐,但文革期間多有遺失。大伯處存有手稿180首,多為1951-1963年之作,散見于信函,便箋,煙盒,片紙,到處留存。經我父親于九十年代的整理編輯,由在臺灣的四堂伯陳燊齡付梓出版,也算三爺爺沒白厚愛家父。有三爺爺詩為證 </p><p class="ql-block">《懷從侄大春》</p><p class="ql-block">依我京華逾十年,雪泥鴻爪憶從前</p><p class="ql-block">出來本性多存厚,說到人情亦自然</p><p class="ql-block">堂上椿萱臻百福,膝前兒女喜雙全</p><p class="ql-block">客冬兩晤胸懷暢,竚盼阿咸再蒞燕 </p> <p class="ql-block">家父自己的詩集中有悼念三爺爺的多首七絕,現選1995年的幾首如下: </p><p class="ql-block">(1) </p><p class="ql-block">一身清氣墨為鄰,筆挾風霜自有神。生未逢時酬素志,劍書更有后來人 </p><p class="ql-block">(2) </p><p class="ql-block">莫到輪回不再來,神仙伴侶宇寰開。麟兒已償封候愿(注),天上人間夢幾回。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注:《詩集》出版時其幼子已從國軍參謀總長位置上退休,是為軍中最高長官(1989-1991) </span></p><p class="ql-block">(3) </p><p class="ql-block">依依昨夜夢魂馳,還似承歡笑語時。數載京華空受教,生前恨我未能詩。 </p><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美秀而文過譽辭,詩成翁去恨何遲。鮫珠化作嘔心句。裊裊馨香寄我思。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注:先伯父相公曾以“美秀而文”四字贈我,言雖過譽,實有厚望焉。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父親輔仁大學畢業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三爺爺的詩集,陳家人每家一冊珍存</span></p> <p class="ql-block">在1975年夏我的祖父去世之前的兩年,大伯多次從他并不寬裕的家庭開支中,給他的四叔寄來二十元錢。在當時捉襟見肘的境況下, 不啻是一筆巨款。我們祖孫三代不知有多么感激。1974年我初次進京住在大伯家,體會到大伯一家是如何節儉度日,因此這種慷慨尤為難能可貴。多少年來,大伯就是這樣對己嚴苛,對他人慷慨相助,從未變更從未懈怠。</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北京頤和園,1974</span></p> <p class="ql-block">以后的年月,我和堂姐們北京青島曾數次互訪,大媽也曾來青島小住。但是大伯忙于學術研究,內地邊陲深入鄉野,國內海外講學交流,經常不在家很難見到。倒是退休后常去美國探親,我們有機會得以拜訪看望。1997年我父母來加拿大探親,與來訪的大伯大媽在多倫多歡聚一堂,爸爸一再要求多見幾次大伯,想來也是預見到再見不易吧。</p> <p class="ql-block">大媽帶小紅小絡來青島旅游探親,1976</p> <p class="ql-block">左起:小絡,我弟弟, 我, 小紅。1976,青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二姐帶著11個月的baby女兒來多倫多參加學術會議,大伯大媽和大姐全家駕車一同來訪。左一為作者。1997</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我父母和大伯大媽相聚在多倫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前排左起我的爸爸,兒子,媽媽,大姐的女兒,大媽,大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后排左起:大姐夫,大姐,我,1997</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在South Burlington 看望大伯大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左起: 大姐女兒, 大姐,我女兒,我,大媽, 大伯, 大姐兒子,2002</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幸福晚年 福報滿溢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伯的一生,雖經不少崎嶇險阻,最后都逢兇化吉,退休后靜享田園之樂,兒孫滿堂。兒女輩孫輩個個出息,人人孝順。三位堂姐都各有子女兩孩,這六個表姐妹兄弟彼此之間極為親密無間,長大后都成了電腦工程師,文體音樂美術各有所長,全面發展。 </p><p class="ql-block">大伯大媽的婚姻受神的護佑和祝福,幸福圓滿,相得益彰。每年圣誕新年一大家人三代以至四代聚集一堂或登上游輪出行,老外見之莫不稱羨。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圣誕節闔家歡聚,2010</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大伯有時捫心自問:“為什么自己能幸存于大風大浪,遇難成祥,在險境中亦能心平氣和?”答案是:前半生可能篤信基督教,”明天有明天的憂慮,不要為明天的憂慮發愁,今天的憂慮已經夠了“ 。后來,知足常樂,”要比生活待遇,不要總和比我高的比,應該和比我低的比。多少同輩朋友,都沒有我這般幸運,還沒我待遇好,我有何不滿足?“ </p><p class="ql-block">大伯對所有幫助照顧他的人,都常懷感恩之心。永遠替別人著想是他的本能,如有人來家接他,他早早就站在外面等,總怕虧欠了別人,讓別人等他。他最怕給他人添麻煩,包括自己的子女。有一年在曾紅家想買一雙鞋,卻不愿告訴上班的女兒怕影響其工作。他覺得自己可以走著去,不料商店在十幾英里之外,并非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可以輕易走到的。他走了三個多小時,最后被女婿找了回來。在離世前幾個月因急癥住院幾天,大夫護士都一致說他是個“Great Man”。 出院時他再三對醫院每個人熱情握手表示感謝,在世的最后幾日已無力多言,但每天一定對照顧他的人說聲謝謝。 </p><p class="ql-block">1990年我來到里賈納大學做自費訪問學者,臨行前大伯提供了一系列教授的名單,讓我問候他們,其實意在萬一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助。我曾一一致電問好。一經提起是陳永齡的侄女,對方無不十分熱情,說“He is very Popular“(他極受歡迎)。有的教授約我在其辦公室見面,說有什么需要盡管說,當然我沒有提什么要求。大伯1980年起曾幾次去該大學講學,從事印第安民族史的研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八十年代大伯在里賈納大學從事印第安人研究活動,以及會議發言的場景</span></p> <p class="ql-block">很多中國人忌諱談論死亡,盡管這是世上每個人的必然歸宿。這方面大伯大媽的高尚令人贊嘆,早在1995年12月全家圣誕團聚時大伯出乎意料地宣讀了和大媽的遺囑,那時他77歲大媽不到75歲,身體還比較健康,令大家震驚的是頭兩條:“第一,我們死后不舉行遺體告別,不舉行追悼會,不買壽衣。第二,遺體捐贈給醫院作研究,身體零件捐給有需要的人,不得存骨灰“。 大伯德高望重,口碑極佳,如果辦追悼會規模不會小。但他從來都是為別人著想,早就考慮到參加凄凄慘慘的追悼會對老朋友無益,只有傷害。2011年3月13日92歲的大伯在家中平靜地離世,當天他的遺體被佛蒙特大學醫學院莊嚴肅穆地接去儲存,等候未來的教學實驗研究。2021年1月23日,差七天就滿一百歲的大媽逝世,也如此辦理不悖。堂姐弟們遵循遺囑,只在大姐所在教會主日崇拜后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追憶儀式。他們四人早已經決定,將來也如出一轍,步父母后塵,捐贈遺體供需要的人盡其所用,兼作醫學研究。 </p><p class="ql-block">大伯的一生,對父母長輩至孝,對伴侶至忠,對師長至尊,對學生至愛猶如父親般關心關懷提攜,無論親疏,與人為善。涓流成河,聚沙成塔, 處處凝聚著一個“愛”字, 大寫的“愛”。 在做學問上,一絲不茍,兼容并蓄,認真探求,冷靜思考,成就卓著,好評如潮。展現了中國真正的知識分子學者,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純而又純的精神。</p><p class="ql-block">令人敬重的大伯,我們永遠懷念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2年6月12日完稿于多倫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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