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源游記（一）

林濁揚

圖片來自百度搜索（下同），誠謝！ 　　文／林濁揚 歲月久遠，人生卻匆匆如是。每個人的一生之中，必然與偶然之間定然遭遇許多的景致，有的相逢一次便極度震撼，過目不忘，深藏于心；有的歷經(jīng)萬水千山，辛苦訪得，卻平淡乏味，甚至后悔不已；有的可以輕松登臨，近在咫尺，物華天寶，卻感覺若有若無，難以言述。我所經(jīng)歷的三門源，無疑是后面一種情形。 三門源，距離龍游縣城北面四十里處，位于龍游與建德交界的梅嶺關(guān)下，是一個東、西、北三面群山環(huán)抱，南面順溪流闊、連通外界的小山村。村西南有海撥近700米的飯甑山，一峰獨立，俯視群山，以形似農(nóng)家蒸炊米飯的飯甑而得名，當?shù)匕傩沼忠蚱湫螤羁崴茓D女的豐乳，喜歡將它叫做奶頭山。因為茂林遮護，山水涵養(yǎng)，豐乳哺育，三門源遂成為藏于江南深山一處不可多得的古老村落，近年來更因為其擁有精美古典的葉氏古民居建筑群而聞名遐邇。因為是本縣人氏，筆者年輕之時就因工作之便得訪三門源村，其后為陪同外地客人也曾有造訪，最近幾年更因為沾染了“驢友”之風經(jīng)常呼朋喚友前往，觀光民居，登臨山水，與三門源的緣份也就更加親近起來。不知怎么的，雖來往多次，多年來本人一直不敢對著三門源下筆，到今天始動筆行文實在是因為自己缺乏古建知識而誠惶誠恐，總是擔心因為自己的拙筆而攪破了許多慕名前來的觀光客的美夢。但是，在無數(shù)個深沉寧靜的夜晚，夢中似乎總有人在召喚著、催促著我，讓我拋棄內(nèi)心的虛榮，盡已所能為三門源說些什么，好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塊尚未成熟開發(fā)的旅游處女地。 車至三門源村口，一塊黃底紅字、獨塊成型，題有“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字樣的石碑孤傲矗立，上面標注的國家文物局、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shè)部兩家單位的名頭，似乎是在時刻鄭重其事地提醒你，這個村子有著經(jīng)得起檢驗的文化內(nèi)涵。三門源是坐北朝南的村落，為何這般命名，有人認為是因為村莊左右兩面的象山、獅山和村寨大門像三道門為村里筑起守護，村中的碧溪為下游溪流的源頭。我卻認為這種說法有牽強附會的嫌疑，如果認為左青龍、右白虎是兩道大門，那么是否還有前朱雀、后玄武呢？取名三門源，是否與村子三面環(huán)繞青山、富藏源頭活水有關(guān)，“三”，既取實意，又含虛指，寓意村莊開源興旺、綿延不絕，也未可知。不過，不管誰如何破解和猜測村名的本名和寓意，都擋不住游客前行的腳步。畢竟，這個山川景色秀麗、人文氣息濃郁的古村落已經(jīng)為你自覺自愿地打開了自己的大門。如今，一座青石雕刻的牌坊把三門源三個大字高懸在村子南口，牌坊四柱三開門，東西兩面的雙層飛檐妙接飯甑山領(lǐng)銜的一眾群山，為古老的山村新添了一處景觀。 透過青石牌坊的大門，一帶青山之下粉墻黛瓦，村口這些模樣較新的房子是近年來從古村外遷的農(nóng)戶仿徽派建筑風格而建的三層小洋樓。沿碧溪溯流而上，便有東西兩岸高低錯落、參差不齊的古舊磚砌民房映入眼簾。說是古村，卻頗具有小街鎮(zhèn)的規(guī)模，從明清兩代延續(xù)至今的幾十棟磚木建筑，一律沿著碧溪上下面朝東西隔岸而建，粉白的石灰墻面在風雨和歲月的沖蝕之下，盡顯蒼老萎靡的神色。據(jù)傳，自宋代而后，村里主要有兩姓人家，葉家居于碧溪東岸，以經(jīng)商為主；翁家居于西岸，以農(nóng)耕為主，因為長期從業(yè)和生活習慣的不同，兩岸的建筑也形成了不同的風格。翁、葉兩姓至今留存的的宗族祠堂雨金堂、永思堂，都是明代中葉前的古民居建筑代表。西邊的以明代建筑居多，依托山勢，接地連山，恢弘大氣，樓下結(jié)構(gòu)簡潔樸素，樓上部分工整考究。東岸以清代的葉氏建筑群為代表，雕磚門樓，廳堂進深，梁斗張揚，精雕細琢，繁縟殊勝，盡顯奢華。外地游客到三門源，多數(shù)就是沖著觀賞葉氏民居的磚雕之美而來，其中的戲曲磚雕更被業(yè)內(nèi)專家譽為“江南一絕”。 葉氏建筑群傳為清道光年間所建，據(jù)說房屋主人前后共花去24年時間才得以建成，占地面積達4500平方米，磚木結(jié)構(gòu)主體房屋原有五棟，太平天國時期因戰(zhàn)亂失火焚毀二座?，F(xiàn)留下三棟呈“品”字型排列，分別是磚雕門樓匾額上題寫為“芝蘭入座”、 “荊花永茂”、“環(huán)堵生春”的三座建筑。游客自西向東，經(jīng)過一個長方型水塘的邊緣巷道，拐入左側(cè)披肩翹檐的南面院門，便看見自北而南毗連而建的“芝蘭入座”與“荊花永茂”兩座門樓，以及現(xiàn)有的狹長局促的朝西院落。在坐東朝西的“芝蘭入座”門樓前，正對面的圍墻被建成了一座磚雕照壁，上面鑲嵌有寓意“馬上封侯”的數(shù)塊磚雕。照壁旁邊，植種了一株年代久遠的鐵樹，體型龐大的軀干不得不用多根鐵柱予以支撐，雖然已有200多年的樹齡，根部仍見嫩芽茁壯。面對整齊莊嚴的磚雕門樓，我設(shè)法先讓自己安靜下來，力圖把呼吸調(diào)整到二百多年前的某個時刻，以便更好地領(lǐng)悟先人的寄托和意愿?；秀敝校灰姺课莸闹魅恕晃恍杖~的商人或恩貢，為了建造自己心目中最為理想的樓宇，把鄰近百里方圓的知名木匠都邀請到三門源村來，就在前面的這口池塘面前，給予木料任其打造木工長凳。待諸位師傅辛苦制作木工長凳成功后，主人又吩咐下人將它們?nèi)咳又撂林?，等到次日天亮方才撈出，重新拆開檢驗其接縫處和隼頭里面是否有水滴滲漏的痕跡。沒有滲漏水的高明木匠被主人留了下來，從事一樁至少留芳百年的建房偉業(yè)，水平還不過關(guān)的師傅就請另辟別路。正是因為葉家主人的精品、質(zhì)量意識，我們今天才得以親見兩百多年前的高超建筑藝術(shù)的傳承。這巍峨整齊的磚樓立面，這光潔如新的磚面色彩，這惟妙惟肖的戲曲磚雕，一下子就打動了你我的心靈，征服了現(xiàn)代人許多盲目的自尊和驕傲。抬眼細看，在青石搭建的門框之上，從下往上，有著明顯的三重結(jié)構(gòu)。第一重以戲曲磚雕為主，又分三層：底層是九塊長56公分、寬23公分的戲曲磚雕，有戰(zhàn)斗場面和宴會場景，人物景象造型簡練，一舉一動栩栩如生。中間一層是五塊花鳥磚雕，左右兩旁各二塊是什么圖案本人無從考認，中間一塊明顯是直奔主題的蘭花，磚雕之間還嵌有傳統(tǒng)的漁樵耕讀人物雕像。上面一層，是佩劍、官笏等象征權(quán)力地位的五幅磚雕，左右兩旁的四幅為圓形，中間一幅包含一對圖案，上下邊緣為平面直線，左右兩面均為對折括號形狀。第二重，是從右至左題寫的“芝蘭入座”四字長方型匾額，字體似有魏碑風范，厚重有力，匾額兩旁各有一塊人物和花鳥共舞的磚雕，匾額上面部分嵌有三塊由蝙蝠、游魚等構(gòu)圖的磚雕。再往外，略微靠上部分，左右都為磚瓦砌疊的四層重檐，其下分別有三個小型的斗拱支撐。第三重，是由四個小型磚雕斗拱托住的磚瓦三層重檐，與其下兩座重檐構(gòu)成山字形。整體上看，五六米左右寬幅、十多米以上高度的磚雕門樓建筑渾然一體，立體感強，內(nèi)容繁雜，形象生動，精美絕倫，構(gòu)成了一幅完整的大型浮雕作品。 “芝蘭入座”是葉氏主人為了專門招待官員和貴賓而建造的迎賓場所，跨進門樓，又是另一番莊重景象。從建筑結(jié)構(gòu)上看，“芝蘭入座”屬于三進兩明堂的結(jié)構(gòu)，設(shè)有雙重天井，體制規(guī)整，高柱粗梁，氣勢軒昂。頭進廳堂頂部高懸，天花板為多層內(nèi)縮的四邊長方型，線條粗獷，不事粉雕，讓來客看上去有高大森嚴之感，產(chǎn)生戒懼謙虛之心，據(jù)說，這種設(shè)計還有吸音的效果。進得天井，豁然開朗，四面外墻不設(shè)窗戶的建筑內(nèi)部，在頭頂天井的開放下，變得光線充足，滿室生輝。這一下，在每處柱梁相接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俗稱“牛腿”的斗拱千方百計將自己雕刻粉飾的野心。“牛腿”，在其它地方的民居也可以經(jīng)?？吹?，但是，像這樣絲絲入扣、不厭其煩、精雕細刻、美倫美奐的民居斗拱雕刻裝飾，實屬罕見。除了“牛腿”接“牛腿”的斗拱之外，“芝蘭入座”內(nèi)部的木雕遍布藻井、天花、窗欞、隔欄等各處，將雕刻的理念覆蓋了房屋建造的全過程，使整棟磚木建筑變成了一座磚木雕刻藝術(shù)的博覽館?，F(xiàn)在房子的主人驕傲地向游客介紹說，偌大一棟木頭房子，全是依靠傳統(tǒng)的隼接工藝拼連而成，房子上面沒有一顆鐵釘加身。這話聽起來輕松，但細想深究下去，卻在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掀起了漣漪。 葉氏建筑群的三座門樓上共有23塊浮雕鏤空的戲曲磚雕，除“芝蘭入座”的9塊之外，“荊花永茂”、“環(huán)堵生春”各有7塊。據(jù)專家考證，這些戲曲磚雕分別涉及23出戲曲劇目，著名的有《單刀赴會》、《三顧茅廬》《長坂坡》、《打金枝》、《定軍山》等曲目，多數(shù)屬于《三國演義》、《說唐》中的人物故事，題材豐富，雕刻精湛，造型生動，是二百多年前戲曲發(fā)展留存至今天的活化石，為今人開展地方和戲曲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三門源的古意和古味，不僅體現(xiàn)在散布全村的幾十棟古居居建筑上，還遺留在古巷、古亭、古橋、古堰、古壩等文化符號上。你若是個有心人，可以在導游指定的線路之外去搜尋，打著一把小紙傘，倘佯于古村彌漫著的明清氣息中，在里弄小巷間作一番古人的感慨和嘆息?？上?，隨著村莊人口和建房的擴張，多數(shù)古民居和其它文化遺存已經(jīng)深陷時下農(nóng)村水泥樓房的包圍，古建筑所依賴生存的自然和人文環(huán)境都已發(fā)生深刻的變化。幸好，近年來地方政府已加強了對全村古建筑的搶救性保護和開發(fā)，使得這一文化古村的文脈得以勉強延續(xù)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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