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再過幾個小時,2022年的高考就要如期開場,無論天氣是刮風下雨,還是悶熱干燥。每年到了高考前夕,我總惦記著寫點啥,紀念那一去不復返的高考歲月,卻又不知從何講起,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留在記憶中的那些往事,只有自己感受得到,講出來也算是如釋重負。人生如遠行,冷暖自知,惟愿高考,能平安擺渡。</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太行山區的一個小村莊,因為家里窮,孩子多,父母以務農為生,糧食根本不夠吃。從小學到高中,玉米糊糊、玉茭疙瘩、高粱面、酸菜就是我們家全年不變的主食。</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親老實巴交,主要靠種地掙工分分點口糧,年初養頭豬年底賣掉,再養幾只雞賣點雞蛋貼補家用,日子過得緊緊巴巴。</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親是高中畢業后從高都嫁過來的,她娘家的親戚基本都在外地工作,經濟條件都還可以。母親嫁過來后,不甘心一輩子都過這種苦日子,就下決心要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命運。打我出生記事起,母親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教育上。她總是不厭其煩,無時無刻地教育我:要想擺脫目前的困難局面,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學習,你一定要走出去,別困在這處淺灘。</p><p class="ql-block"> 母親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孩子的教育上。記得讀小學時,我在學校的成績還不錯,老師對我也充滿期待。家里每做一點好吃的,哪怕不多,母親也會盛一碗,打發我先給老師送去。她對老師的尊重和對孩子的期盼,都寫在平常的生活里。</p><p class="ql-block"> 上了初中后,離家遠了,母親的心隨著我的學習生活起起伏伏,牽掛惦念。每次我的成績出來時,都能感受到她眼睛里的焦慮或贊許。每年的春節過后,我都會跟隨母親的腳步,前往二十公里外的玨山,頂禮跪拜山頂供奉的文殊菩薩。母親虔誠地獻上供品,然后讓我陪著她跪下,磕頭,感恩,許愿,祈求掌管智慧的文殊菩薩保佑我將來能考個好大學。這樣的經歷,一直持續到我高考結束。</p><p class="ql-block"> 記得高考前的那一年春節,母親讓我騎自行車帶著她去了玨山。在山頂的廟宇里,人到中年的母親無比虔誠地跪下來燒香,默默地許愿:要是她的孩子順利考上了大學,一定準備一桌供品來還愿,為了表示誠意,她發心在我考上大學后要皈依佛門做一名居士。</p><p class="ql-block"> 短期做一件事容易,一輩子堅持做一件事,就很難得。高考那一年,我順利考入了大學。父親和母親領著我,背著滿滿一桌子供品登上了玨山,在菩薩面前還愿。記得當時場面很大,還獻上了香火錢。從廟里回來后,母親果真做了居士,每月的初一十五,必定要在家燒香叩拜菩薩老爺,并且忌口不沾葷的東西,白面清湯果腹。從我十八歲算起,母親的這個習慣堅持到了現在。</p> <p class="ql-block"> 高考是對每個考生的一次洗禮,對學生家長而言,又何嘗不是一場劫難。</p><p class="ql-block"> 我和一個高中同學,好哥們A,當年一起考上了省城的兩所大學。畢業后我分配去了臨近家鄉的醫學院附屬醫院上班,他應聘去了這座城市的一家醫藥物流企業上班。A同學命運多舛,他六歲時母親因病去世,高中二年級時父親也因病離他而去。大學畢業后A無依無靠,只能靠自己打拼。從一無所有到后來娶妻生子買房,其中的艱辛我都看在眼里。經過多年堅持不懈的努力,A同學當上了公司的副總。為了陪客戶,他整夜整夜地泡在酒桌上,總是爛醉如泥地被人送回家。2017年5月的一天,我就要去北京進修,臨走前我約了幾個同學聚一聚,在飯桌上,A告訴我他的咽部一直有異物感,估計是抽煙多了,得了咽炎。我勸他趕緊去醫院看看,并給他聯系好了耳鼻喉科主任。</p><p class="ql-block"> 我到北京安頓下來后,A準備上來找我看病,當時北京醫院的專家建議他先在當地醫院取活檢。過了幾天,A在電話里告訴我,病理檢查結果出來了,是口咽部鱗癌,想來北京醫院進一步看看。有如晴天霹靂,我當時就蒙了。清醒過來后,想到我進修的醫院是目前國內最好的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就趕緊托人找耳鼻喉科專家聯系手術。專家看過片子后告訴我已經不能手術,建議放化療后再看。隨后我托人聯系了放療科床位,這家醫院的放療科床位非常難約,好不容易聯系了一張,我急匆匆打電話過去,讓他準備準備趕緊來北京住院,誰料對方的態度比較平靜,簡單地回答了我一聲“好的”就掛了。掛斷電話后,我開始了焦急的等待,半個月過去了他還沒有任何消息,我主動打過去電話,他要么掛掉,要么就是不接。我打他妻子電話,她也是支支吾吾。后來我再打電話,就聯系不上了。因為A同學莫名其妙的態度,我挺生氣的,就不再和他聯系了。</p><p class="ql-block"> 兩個月后,有個同學告訴我,當時A同學跟隨我的腳步也早已到了北京,只是他聽從了公司上司的推薦,在一個游醫的門下接受治療,想要通過饑餓療法加熱療加祖傳秘方來戰勝病魔。A同學兩口子長期租住在北京,定期接受那位游醫的治療。得知真相后我倍感震驚,但又無可奈何。國慶時聽說A同學回到了家,我恰好也要回家休息幾天,就趕忙跑到了他家里,當面苦口婆心地相勸,好話賴話說盡,讓他馬上去醫院治療還不算太遲,但這些肺腑之言A同學根本聽不進去,我也只好作罷。</p><p class="ql-block"> 年底我快進修結束時,給A同學打了個電話,問他還在不在北京,他告訴了我住址。有天周末我一個人找了過去,剛進屋嚇我一跳:一個皮包骨頭眼窩內陷的男人,頂著個大腦袋給我開了門,不仔細看認不出是誰。坐下后,我詳細了解了情況:A同學的脖子上長了一個雞蛋大的腫物,他說自己近期吞咽越來越困難,每天只能吃下去一點打碎的水果。他也反思過去的治療是不是合適,要不要堅持下去,但還是不愿意放棄最后一絲希望。盡管我內心在滴血,但面對他的固執我卻無計可施,正好安慰幾句走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再見A同學時,已經是年后。他愛人打電話,說他現在進流食都很困難,呼吸不暢,頸部的腫物越來越大。他們的孩子六月就要高考,不能因為A同學的疾病影響孩子的前途。以孩子在學校排名前二十的成績,是非常有希望考一所好大學的。萬一父親提前走了,必定要影響孩子的高考。他們想回當地治療,無論什么治療方式都行,只要能活下去。A同學從北京回來后直接住進了我們醫院,他的呼吸非常困難,好在那會正好有進口的免疫藥物PD-1上市,雖然國內沒貨,但香港可以買到,盡管價格高到離譜,一支兩萬。那個時候情勢已經容不得考慮價錢,托人從香港捎回幾支,輸上后真是神奇,A同學的整個癥狀很快緩解,頸部轉移的腫物也幾乎消失了,吃飯呼吸都基本恢復正常,后來再結合化療,他的病情一天天在好轉,人還吃胖了不少,灰暗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就在A同學病情穩定了沒兩個月,病情再次出現了復發加重的征象。再重復使用免疫藥物,又反復幾次去北京放化療后,效果已經不是太好。這個期間,A同學總是問我,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堅持到孩子高考結束,我只能鼓勵安慰他。為了更多地陪伴孩子,他后來選擇了回家,在家和醫院之間來回奔波,繼續著效果不佳的治療。</p><p class="ql-block"> 四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下班后突然接到他打來的一個電話,我“喂喂”了半天沒人說話,我感覺不好,趕緊掛掉后再回撥過去,已經沒有人接聽。緊接著他愛人打過來電話,說他一個人在家里吐血了,要我趕緊過去。我立馬開車過去,等他愛人回來進了家門,發現A同學一個人斜靠在床邊,地上一大灘血,他早已沒有了氣息。在隨后的后事料理中,我欲哭無淚。</p><p class="ql-block">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A同學家里那個馬上要參加高考的兒子有點嚇蒙了,還沒完全意識到父親盡管不舍卻已徹底離開自己的這個殘酷現實。我只能鼓勵孩子安心學習,拿優異的成績來回報父親。</p><p class="ql-block"> 高考結束成績出來后不久,A同學的孩子就被中山大學錄取了,這個結局還算圓滿,雖然成績遠不如預期。</p> <p class="ql-block"> 生命就像一片樹葉,在不經意間長出,又在一陣風里落下,輕飄飄無聲無息!</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手機里,還存著我的一個老病號B的手機號。這個之前頻繁出現的號碼已經消失了兩個月,我不想去問,不愿面對。八年前,B因為患乳腺癌在我這里做了乳腺癌根治術。當初來看病時B才30出頭,結婚沒幾年,孩子還上小學,在病房陪侍的是她的父親和哥哥,我記得很清楚,不怎么見她丈夫。因為手術需要家屬簽字,我還隨口問了一句,但她的家人沉默了。手術后的化療總是B的父親陪著來,因為相處慣了,B和我講,因為她糟糕的身體,導致家庭經濟很不好,丈夫對此有情緒,總是朝她甩臉子,生悶氣。再后來化療結束,B的生活恢復平靜,平日里也能干點家務事,再來復查時她告訴我,夫妻關系比過去好點。此后有兩三年再沒見到B,再見時已是前年冬季,她面色灰暗,走路氣短喘息得厲害。住院檢查最后明確診斷為癌性淋巴管炎,癌細胞已轉移到肺部。那天在手術治療前,我去查房,她告我現在家里經濟條件已經很好,丈夫買了好幾輛客車跑旅游線路,對她也很好,啥也不讓她做。她家的孩子明年就要高考,她的病是不是不太好,能不能想辦法給好好治治,讓她堅持到高考結束后,聽著聽著,我的眼眶就濕潤了。</p><p class="ql-block"> 病人處久了就像醫生的親人,聽B說出這樣的乞求來,我難免要傷感。我和她講,請她放心,一定會想辦法好好給她治療,讓她看到孩子高高興興地去上大學。在接下來的治療中,B非常配合,治療效果也很好,癥狀逐漸得到控制,后來她也經常過來找我復查,時不時地在電話里聯系。去年十月的時候,B來找我復查,說她近期又有點胸悶氣短腹脹,考慮是不是復發了,而且她告訴我,孩子很爭氣,考上了省內的一所大學,夫妻倆還去學校送了趟,看著孩子進了大學,她安心多了,想要堅持治療,陪孩子走下去。在科里檢查后,我發現B全身多發性骨轉移,肺轉移和肝轉移,經過十來次各種治療,基本控制住了病情。她總是很樂觀,告訴我想辦法治療就行。</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次見B,是我調動工作前,她因椎體轉移住院治療,活動已經有點受限,知道我要離開那個單位,她難過得不行,一直念叨著以后我還能再找誰,我就相信你。我無言以對。</p> <p class="ql-block"> 人活一世,都要經歷生離死別。離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們只能坦然接受。</p><p class="ql-block"> 我愛人有一個好朋友C,因為兩家住在一個小區,走動很多,所以大家處得很愉快。后來兩家孩子一起上高中,又一起搬到學校附近租房陪讀。因為距離近,關系好,所以就常來常往,她家有啥好吃了,做好了會送過來我家,我家做好吃的,也會喊她們一家子來吃。C搞物業多年,她的丈夫在事業單位上班,夫妻二人婦唱夫隨,恩恩愛愛。我們就這樣處了三年,孩子高考結束后兩家各自搬回原來的家。搬回去沒幾天,有天突然C的老公去我家找我愛人,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沉默許久后問我們,高考完見他愛人了沒有,最近他找不見C了,打電話關機,娘家也不清楚人去了哪里。我倆一臉茫然,平常看見很和諧的兩口子,怎么能搞丟一口子人卻不清楚呢,實在說不過去。事出突然必有妖。我們也只能替他分析了半天可能的原因,但是實際上沒有任何用處。問他不知道啥原因嗎,他說他還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一個多月后,有人向我們閑話說C已經回來了,直接起訴離婚,開始分割財產。因為涉及隱私,我們也不便多問什么。再后來,偶然可以在街上遇到C,見面后彼此都很尷尬,不知道該說些啥,后來就基本不再聯系。后來我愛人就調侃我,你要有想法想走,咱可擺到桌面上講明白了再走。我無語,心里在想:高考結束后,又是多少妻離子散的開始。可話又說回來,也許是許多夫妻的重生。</p> <p class="ql-block"> 這就是生活,無情、鮮活、現實! 草草記個流水賬,謹以此文字,紀念你我她各種各樣的高考悲歡!</p><p class="ql-block"> 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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