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

謙克

盧瓦爾河谷的故事（中篇） 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 盧瓦爾河谷舍農(nóng)索城堡? 　　若干年前，前往蘇州近郊的盛澤湖畔探望老友，乘便到周邊的月季園閑逛了一圈。正是個“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的踏青時節(jié)，恰逢雨后，月季園里粉嫩的月季含苞待放，花瓣上的清露滑入了花的芯蕊，花葉上雨珠潛入了葉的深處。頃刻間，心澗流出了一種圣潔極了的美好，信手拈來，竟成了幾行小詩—— 垂頭淋雨， 盡態(tài)極妍， 飽蘸柔光粉色； 迎風(fēng)微顫， 天香染袂， 自帶清冽香味。 我有個習(xí)慣：偶有心得，便掏出手機，胡亂地記載下來，閑散的時候略做整理，有用的斟酌成句，無用的忽略刪去。準(zhǔn)備將《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撰成文字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有關(guān)月季的那一段小詩。因為，在我翻閱舍農(nóng)索城堡資料的時候，居然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花名——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Dames de Chenonceau)，而這花名，正賦予了幾年前蘇州盛澤湖畔看到的雨后月季。 于是，我查閱了月季花的一系列命名，與法國女人有關(guān)的不在少數(shù)—— 巴黎女士/La Parisienne， 費加羅夫人/Madame Figaro， 蓬巴杜夫人/Rose Pompadour， 朱麗特·格蕾科/Juliette Gréco， 索菲·羅莎/Sophie Rochas …… 其中，最嵌入我心的，自然是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Dames de Chenonceau。 蘇州近郊盛澤湖畔的月季 　　月季有一個法國花名——“蓬巴杜夫人”。法國畫家弗朗索瓦·布歇的油畫“蓬巴杜夫人”將洛可可風(fēng)格的奢靡和陰柔鋪展到了極致。? （一） 昂布瓦茲皇家城堡南向二十公里處，有一座橫跨盧瓦爾河支流察爾河的城堡——舍農(nóng)索。城堡的特質(zhì)是偉岸、陽剛的，而舍農(nóng)索偏偏擁有了娉婷婀娜的身姿。城堡的左右翼分跨在察爾河兩岸，中間由五孔廊橋相連，恰似一座停泊在察爾河上的畫舫。自然，畫舫是中國古代士大夫階層的游船，雕琢多于實用，一種彰富顯貴的匠氣。而這里，五頂廊橋托起了宮殿，又全然映入水中，骨骼清奇，鉛華洗盡。正因為此，她捕獲了諸多陰柔化的名字，有人叫她雪濃梭城堡，有人干脆直呼其為“月季般嬌嫩的女人”。 　　這一幅月季般嬌艷的“蓬巴杜夫人”同樣為弗朗索瓦·布歇的作品。 盧瓦爾支流察爾河畔的舍農(nóng)索城堡? 　　 確實，舍農(nóng)索城堡是隸屬于女人的，在于她的外表，更在于她的氣質(zhì)。暫不提城堡悠長的源頭，就從她成型的那一刻起，一直為一茬又一茬的女主人們居住，打理。從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安娜·德·埃伊，到亨利二世的情婦迪亞娜·德·普瓦捷；從亨利二世的皇后凱瑟琳·德·美第奇，到亨利三世的王妃露易絲·德·洛林-沃德蒙，無不經(jīng)歷了皇室后宮中"甄嬛式的煉獄"。一代又一代女性的統(tǒng)治者，打造出集精致、典雅、纖巧、柔情于一身的水上宮闕。 亨利二世 亨利二世的情婦迪亞娜·德·普瓦捷 亨利二世的皇后凱瑟琳·德·美第奇? 　　歷史是殘酷而硬朗的，但由此派生出的故事卻是溫柔而纏綿的，史學(xué)家入流的編撰完敗于民坊間不入流的傳說。1525年，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在帕維亞戰(zhàn)役中擊敗了弗朗索瓦一世，作為勝利者的象征和落敗者的恥辱，弗朗索瓦的兩個王子以質(zhì)子的身份遣送西班牙，四年后才得以回歸。這是影視作品中著意渲染的場景：蕭蕭寒水，一片孤城，就在昂布瓦茲城堡的墻角下，一隊車輦行將出發(fā)，護(hù)送幼年的王子橫穿大漠。這一年，小亨利年僅六歲，懵懂初開，卻不知淪為質(zhì)子的禍福。整個皇室為兄弟倆送行，體面的禮儀掩不住慘淡的別離。幾近麻木的抽搐中，小王子感受到一顆清淚從額頭滑下，抬起頭來，竟是一雙婆娑淚眼，象極了至高無上的弗朗索瓦一世皇后——去世一年的親生母親。 舍農(nóng)索城堡中寢臥的內(nèi)飾 舍農(nóng)索城堡中國王的臥室 　　童年的記憶是膚淺的，但在特定的場合，卻又變得異乎尋常的深刻。亨利王子記住了那一雙淚眼，更記住了嵌著淚眼的那一張臉龐。那女子彎下腰來，在小亨利的額頭留下了一吻，默默地離開了。六歲的孩子是沒有情欲的，但他本能地記住了跟母親一樣柔軟、一樣溫暖的雙唇。 毋庸猜測，那女子便是故事的主角——迪亞娜·德·普瓦捷夫人。就身份而言，雖不比天潢貴胄，也實為領(lǐng)主之女，從音樂到舞蹈，從狩獵到禮儀，無不彰顯出貴族的氣質(zhì)和做派。女子的命運從來是多舛的，花容月貌的她更成為家屬利益中權(quán)利和財富的維系。15歲那年，迪亞娜嫁給了大她39歲的阿內(nèi)領(lǐng)主，26歲那年，更成為未來國王睡夢中的巫山云雨。 亨利二世的情婦迪亞娜·德·普瓦捷的臥室 帝王寢臥的穹頂 　　拋開旁枝末節(jié)，理出個支撐故事的主線：亨利王子去國懷鄉(xiāng)，度過了四年不堪的質(zhì)子生涯，十歲時回歸故國。之后的十八年中，父親和兄長相繼去世，他順理成章地攀上了“亨利二世”的寶座。父親弗朗索瓦一世為他締結(jié)了與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政治聯(lián)姻，而亨利的記憶卻還是迪亞娜的兩片紅唇，一滴清淚。不知是戀母，還是色欲，這個女人涵在亨利心中整整三十四年，巫云楚雨之間，竟不知夢中佳麗正不知不覺地老去。1547年，亨利登位，迪亞娜自然成為后宮情婦中的首席。一個是四十八歲的寡婦，一個是二十八歲的君王，亨利二世不離不棄，終將這段不倫之戀維系到了生命的終極。 　　這是博洛尼亞畫家弗朗切斯科?普里馬蒂喬繪制的迪亞娜肖像，深受亨利二世喜愛。 　　誰也不知道故事中涵有多少杜撰的成分，有一點是肯定的：亨利二世登位之后，即刻將舍農(nóng)索城堡饋贈與迪亞娜夫人。自此，迪亞娜以女性特有的細(xì)膩和敏感，精心打造著這一座夢幻的宮殿，最大的舉措，便是從堡內(nèi)伸出了一條橫跨察爾河的長橋。迪亞娜一定是個調(diào)情高手，真不知她曾用何種手段征服了這一位小她二十歲的男人。曾在網(wǎng)上看到過一幅“月下城堡”的照片，深藍(lán)的夜景中，上側(cè)是清冷的圓月，下側(cè)是飄忽的月影，五孔橋壁間透出了迷離的橙光，虛虛實實，影影綽綽。這一幅照片牢牢地駐在我的審美點上，漾出了“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的浪漫意境。剔除照片的中國元素，我品出了察爾河畔曾經(jīng)有過的聲色犬馬，夜夜笙歌。由此，又聯(lián)想起杜牧的名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中國人的寫意是無可匹敵的，空前的優(yōu)雅，空前的綺麗。嫁接在迪亞娜和亨利二世之間的曠世情愛上，又顯得何等貼切。 粉色征兆著亨利二世和迪亞娜的“巫山云雨” 　　然而，情話終究是脆弱的。四十歲的亨利二世在一場長矛賽事中身受重傷，不久便悵然離世?？罩袠情w倒塌了，離開了皇帝的扶持，一切都變得不堪一擊。失寵半世的凱瑟琳皇后重掌后宮，毫不留情地踢出了自己的宿敵。無人知曉迪亞娜最后的下落，留下了問號，也便留下了回味。 接受了舍農(nóng)索城堡之后，凱瑟琳皇后又以自己的氣度和審美再動土木。畢竟是美第奇之后，凱瑟琳在迪亞娜設(shè)計的五孔長橋上堆壘起一排雙層連廊，珠聯(lián)璧合，毫不遜色。瓊樓在上，長橋在下，兩個女人在幾十年深沉而尖酸的交往中打了個平手。 畢竟，迪亞娜和凱瑟琳都是智慧的女人，她們賦予盧瓦爾河谷的這一座圣殿，當(dāng)之無愧地成為法蘭西城堡中艷光四射的皇后。 　　瓊樓在上，長橋在下，兩個女人在幾十年深沉而尖酸的交往中打了個平手。? （二） 坐上圖爾開往舍農(nóng)索的火車，二十五分鐘便抵達(dá)了依附于城堡的那一座村莊。沒有河的牽繞，卻有樹的簇?fù)恚趬簤旱闹β?，隱現(xiàn)出一排排磚石堆壘的瓦房。時間尚早，一切都攏在晨靄里，只有一條青灰色的小巷，茫茫然地尋找著巷頭的那一片爍著天光的出路。 法蘭西從來是以浪漫命名的，有的平樸無奇，有的略顯雕琢，有的揮霍鋪張，千姿萬態(tài)，仍脫不出一個“浪”字。眼前的這座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村，明顯地隸屬于前者。昨天早起，看盡了昂布瓦茲河段的晨色；我們又趕了個大早，品一番探幽索隱的滋味。瓦房藏在兩側(cè)的幽暗里，看不出構(gòu)建的輪廓；藤蔓攀在含渾的石墻上，略顯出黯淡的斑駁。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我只看到前方的巷口變亮了，一縷貼著金箔的橙光正朝著清灰色的巷尾慢慢爬去。 走下火車，一片掩映在樹影中的村莊。 平樸中帶著浪漫的雕琢 　　一條青灰色的小巷，茫茫然地尋找著巷頭的那一片爍著天光的出路。 　　走到巷口，直面著一片坡地，坡地上蜿蜒著一溜溜弧波，那便是司空見慣的葡萄藤了。葡藤老了，大有枯敗之勢，卻依舊張揚著熾烈的生命。一夜秋露潤澤著紅葉，金風(fēng)玉露之間，濾凈了黃昏的焦灼?；叵肫鹱蛉账姷陌翰纪咂澓佣?，二十公里之遙，一幅是疊彩流金的油畫，一幅是灰中蘊綠的水墨。 轉(zhuǎn)身回望，小巷兩側(cè)的瓦房亮了。這是實實在在的農(nóng)家小舍，平實得無以復(fù)加，卻又處處透出了“媚”色。密層層的秋藤附著墻頭，一藤纏一藤，一葉接一葉，雖為一身柔骨，卻以非凡的隱忍彰顯著生存的欲念。一陣清風(fēng)掠過，藤蔓中翻過了滄浪，繁葉里漾出了紫煙。 走出巷口，直面著一片爍著金光的坡地。 坡地上蜿蜒著一溜溜金色的弧波， 農(nóng)家小舍平實得無以復(fù)加，卻處處透出了媚色。 秋藤附著墻頭，一藤纏一藤，一葉接一葉。 　　秋藤雖為一身柔骨，卻以非凡的隱忍彰顯著生存的欲念。 　　一座活色生香的坯房，實為當(dāng)?shù)匚唇?jīng)打磨的毛石壘成，嚴(yán)絲密縫的契合中，一股藏巧于拙的古樸。透過樹叢，一束光打在粗礪的墻面上，一個黃澄澄的圓圈。就像水彩畫中的渲染，圓圈的面積擴大了，圓圈的邊緣化開了，等到圈里圈外的色彩融為一體的時候，整座石屋浸浴著一片曦光中的暖色。 走出村口，一條清癯的小路，兩行豐腴的樹木。樹木下的草坪還未被秋霜染黃，一番碾磨心智的典雅。枯葉落下了，打著轉(zhuǎn)兒飄撒在地上，空隙間露出了斑駁的粉綠。走著，走著，樹木稀疏了，落葉也稀疏了，粉綠便侵占了大片的地盤。不知是黃的渲染，還是枯的對比，眼前的粉綠以“雅”為伴，悄悄地潛入了涵苔的溝渠。 黃橙橙的圓圈在粗礪的墻面上慢慢地溢開了 　　不知是黃的渲染，還是枯的對比，眼前的粉綠以“雅”為伴，悄悄地潛入了涵苔的溝渠。 　　這是一條人工修筑的水道，常年躲在陰翳里，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生出一潭寄跡水面的浮萍。我立刻被這舒服極了的綠色吸引了，涵著一點點紫，又涵著一點點白，實在無法為它的色彩定值。走進(jìn)一看，竟打破了原先的想象，一層毛茸茸的薄苔懸浮于水面，未見一絲倒卵狀或橢圓形的萍葉。我想，這可能便是書本上常常提起的青苔了，附著于屋瓦頽墻，也附著于濕地水池。因為它莖細(xì)如絲，一般人看不清它的形態(tài)，只覺得在濕潤的地表上蓋了一層薄薄的苔衣。起風(fēng)了，苔衣微微皺起，一塊被風(fēng)吹落的粉綠色的仙袂。 “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游子君莫問。緣起緣滅隨天意，天崖何處不安身。"無名氏的詩句道出了天涯客曠達(dá)的情懷，而這里，苔衣卻柔弱地彰顯了另一種執(zhí)著。仙袂是要靠女主人撐起的，再繞一個彎，便是盧瓦爾河的支流察爾河了，那里，橫跨著一座舉世無雙的宮殿，水裙風(fēng)帶之間，滿滿承載著仙袂的寄托和相思。 水裙風(fēng)帶之間，滿滿承載著仙袂的寄托和相思。? （三） 這一幀航拍的截頻，囊括了舍農(nóng)索城堡的全部——一條秀水，劈開了濃密的森林；一架秀廊，黏連起秀水的兩側(cè)。秀廊的南向，一豎馬爾斯克塔樓，塔樓的周邊，幾塊大小不一的方帕。那方帕自然是花團錦簇的城堡花園了，我無緣看到“水上城堡”空中的鏡像，但由此覓得了她的整體，她的空間，她的縱深。 一幀航拍的截頻，囊括了舍農(nóng)索城堡的全部。 秀廊的南向，一豎馬爾斯克塔樓。 　　我是從城堡花園進(jìn)入舍農(nóng)索的。這是一座典型的法蘭西花園，因為有了昨日拿波里風(fēng)格的比照，我一眼就辯出了兩者之間的差異。法國花園是矯飾的，意大利花園是自然的；法國花園是雕琢的，意大利花園是隨勢的；法國花園是柔美的，意大利花園是雄健的。有人將舍農(nóng)索城堡花園比作貴婦的"鬢邊寶釵"、"纖手方帕"，我覺得毫不為過。舍農(nóng)索本身就是女人的城堡，如果說橫跨察爾河的雙層橋廊是“素色花裙”，那附著于她的花園便是“裙邊綠葉”。 有人將舍農(nóng)索城堡花園比作貴婦的"纖手方帕" 　　說多了舍農(nóng)索花園的矯飾，但無法否認(rèn)她的浪漫。花園就是花園，柔美就是她的屬性?；▓@沒有起伏，也沒有制造起伏，平鋪直敘的舖展中，蘊藏著層出不窮的娟秀。曼妙多姿的弧線在綠茵間蜿蜒，有的是激情的拋撒，有的是溫柔的蜷曲。粗粗望去，是坪中的小徑，細(xì)細(xì)看來，是異草的點綴。無意之間，我瞥見了綠坪里的秋色，一統(tǒng)的蒼翠中疊進(jìn)了黃和紅的點彩。這里，有大自然慷慨的饋贈，更有園藝家深層的創(chuàng)意：他們將不同屬性的草類舖種于同一平面，春夏之際，未見分曉；秋霜降至，風(fēng)華全開。雖屬同一色系，卻具獨自的色值，她們隨著統(tǒng)一的弧度盤織著，盈動著，異同之中，編織出一段秋色中的華彩。 平鋪直敘的舖展中，蘊藏著層出不窮的娟秀。 曼妙多姿的弧線在綠茵間蜿蜒 園藝家們將不同屬性的草類舖種于同一平面 　　或許，當(dāng)年的迪亞娜和凱瑟琳早就悟到了法國花園過于纖巧的弱點，他們在花園的外端銜接了一片片人造的森林。森林緊挨著察爾河兩岸，成為舍農(nóng)索城堡自然化的延伸。沿著河道緩緩前行，踏進(jìn)了森林入口的小徑，兩側(cè)濃林密布，頓時間割斷了纖巧的氣息。幾絲光縷從樹頂?shù)目障堕g瀉下，金黃色的，沒有絲毫雕琢，這讓我想起了"圣彼得"仙穹的光柱，舖撒在地面，嵌滿了金絲和銀縷。而這里，純粹的天光，純粹的風(fēng)影，跌落在茂密極了的樹葉上，攝滿了大自然的狂野和天威。 迪亞娜和凱瑟琳在花園的外端銜接了一片片森林 幾絲光縷從樹頂?shù)目障堕g瀉下 　　天光和風(fēng)影跌落在茂密極了的樹葉上，攝滿了大自然的狂野和天威。 　　法國皇家是最熱衷于林中狩獵的，如今留下的油畫、雕塑和建筑裝潢中，處處是當(dāng)年巡獵的蹤跡。迪亞娜的名字與古羅馬神話中的月亮女神Diana同音，宮廷畫師們?yōu)榱擞詈嗬瑒?chuàng)作了一系列以迪亞娜為模特的“月神”。其中有這樣的一幅：迪亞娜幾近全裸，卻依舊持弓搭箭，英姿颯爽，巡獵犬緊隨其后。迪亞娜深諳君心，她的倩影一定會在我眼前的那一片森林和湖泊間閃爍。 以迪亞娜為模特的“月神” 　　為了旅程的整體節(jié)奏，我們晃悠了半個來小時，便從一條不成型的林間小路上穿出。走出森林便是河邊，一條溫柔的白練正在林與河的空隙間悄然躍出。前行，再前行，森林后退了，廊橋便愈加清晰——廊在上，橋在下，凸現(xiàn)出廊對橋的壓迫；橋在下，廊在上，完成了橋?qū)鹊某薪?。女人間的宮斗是難辨輸贏的，“平手”便是皇后與情婦交手的結(jié)局。 　　走出森林便是河邊，一條溫柔的白練正在林與河的空隙間悄然躍出。 橋在下，廊在上，完成了橋?qū)鹊某薪印?lt;/span> 　　廊橋便是宮殿，宮殿便是廊橋，迪亞娜和凱瑟琳聯(lián)手打造了一架橫跨察爾河的“白練”。那白練是素色的，除了白和她的陰影，沒有任何多余的雕琢。橫是橫，豎是豎，橫豎之間，一種簡明、挺拔的洗練。屋頂是斜坡的，深灰色的斜坡，綴著九扇天窗，嵌著九尊“天眼”。天眼是橫豎結(jié)構(gòu)中唯一的圓形，附加上窗欞和橋墩上的幾個弧度，完美地?fù)竭M(jìn)了女性的曲線。那直線淋漓地穿透湖心，實現(xiàn)了實體和倒影之間的無縫對接。天是淡藍(lán)色的，河是深藍(lán)色的，林是暗綠色的，堤是赭黃色的，沒有一絲嫵媚的攀附，卻成全了舍農(nóng)索城堡女人的媚色。 　　橫是橫，豎是豎，橫豎之間，一種簡明、挺拔的洗練。 　　那直線淋漓地穿透湖心，實現(xiàn)了實體和倒影之間的無縫對接。 　　沿著石堤，越走越近，我甚至看清了方形窗欞中的云鬟霧鬢。迪亞娜和凱瑟琳之后的幾百年間，舍農(nóng)索屢經(jīng)動亂，卻又在露易絲·杜邦夫人的執(zhí)掌下起死回生。躲過了法國大革命的戰(zhàn)禍，恢復(fù)了皇族鼎盛期的奢靡，更攝入了法國啟蒙運動的新風(fēng)。這是城堡的又一個盛期，杜邦夫人舉辦了數(shù)不清的晚會，觥籌交錯之中，竟出現(xiàn)了孟德斯鳩、伏爾泰和盧梭的身影。 油畫中呈現(xiàn)的宮廷盛宴的場景 　　繁華散盡，舍農(nóng)索又回歸了寂寞。眼前，依然是一架廊橋，幾段清影，這又讓我想起了舍農(nóng)索的另一位主人——露易絲王妃。在附加于我的種種意象中，露易絲似乎最符合于廊橋當(dāng)下的氣質(zhì)：一襲素服，除了白與她的陰影，沒有一絲多余的雜色。露易絲是亨利三世的遺孀，國王歸天之后，她隱匿城堡，恪守王室禮儀，終生守孝，人稱“白衣皇后”。從迪亞娜到凱瑟琳，再到杜邦夫人，一個個濃墨重彩，只有她，清淡寡欲的露易絲，才真正皈依于舍農(nóng)索的靈魂。 亨利三世的遺孀——露易絲王妃 　　誰也說不清舍農(nóng)索的靈魂究竟是什么，是迪亞娜的明艷，是凱瑟琳的權(quán)謀，是杜邦夫人的智慧，還是露易絲的清冷？當(dāng)下的舍農(nóng)索是另一番氣質(zhì)，就像一朵雨后的月季，花蕾中含著一滴清淚。 2022.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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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農(nóng)索城堡的女人

謙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