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堅強

荷塘

寫在前面，今年是先生離開我整十年的時間，我翻看我在他去世半年時寫的一篇舊文，想以此作了告慰他的在天之靈。我想對他說：“夫你放心吧，妻已堅強”! 學會堅強他走了，走得那么急。以至于沒留下只言片語就匆匆的永遠的離開了我。我們相依相伴三十四年。三十四年來，他愛我、寵我、氣我。氣我的時候我甚至想和他離婚。而現在他不在了，我卻滿腦子都是他對我的好，竟記不起我們因為什么吵架。三十四年前我們相戀時，他曾拿我與過往行人中的年輕姑娘們作比較，他說一百個當中也挑不出一個比我好的。（正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比我大兩歲，但他在我面前永遠像個長者。我也像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時常在他面前撒嬌。直到前幾年，有一次在香山公園，我口渴的厲害，就問他我可以把小熱水瓶里的水倒到他那個冰水瓶里？他說不行！我馬上像個孩子一樣，又不敢倒又不依不饒地哼唧：“哎呀，那什么時候才涼呀？”這時我一抬頭，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滿眼含笑的看著我。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那個小姑娘肯定笑話這個奶奶怎么像個孩子一樣。而這正是我三十來年在他面前的常態。當然每次都是我達到目的而告終。我從小就喜歡吃菜里邊的菜葉兒。所以如果只有我們兩個吃飯時，他會把滿盤子里的菜葉兒都挑給我吃。我不喜歡吃酸的。尤其是水果，酸一點我都不吃。所以吃蘋果、橘子時，他吃到甜的就會留給我（其實他也愛吃甜的）。我吃到酸的，他會說：“放哪吧一會兒我吃。”于是我會再去挑一個。直到挑到甜的為止。有時他吃橘子時，桌子上半個半個的橘子擺一溜兒。那都是他吃到的甜的留給我的。每次吃西瓜，西瓜一切兩半時，他會說：“先吃吧。”于是我拿個勺，把中間沒有仔的部位吃完他再吃。我愛吃桃，前些年每到桃熟時他會成筐的給我買。我十年前由于養貓、我得了過敏性哮喘，常常半夜喘的無法躺下，他就陪著我，給我弄充氧機或陪我到醫院看急診。那時我三天兩頭的去輸液，他從沒煩過。聽說什么藥有效，就發動他們單位的同事到處給我淘換。可能是他的真誠打動了上蒼，我自己都不抱希望的病居然好了。他心里只有我。兒子住院他三天去一趟，我住院他一天去三趟。我有個毛病，睡著了如果后背晾著就咳嗽。每當這時，不管是夜里的什么時候他都會及時的幫我把被子掖好。他很勤快，除了做飯，家務活幾乎全包了。我早上換下的衣服，等我晨練回來衣服已洗好晾上了。床單、被罩什么時候該洗我從來不用管。天熱了，床上、沙發上、汽車里的涼席拿出來換上。冬天的皮毛墊洗干凈、晾干收起來。天涼了再把涼席刷干凈、晾干收起來。所以他走后，好多東西放哪我不知道；我家的洗衣機我不會用；魚缸的水不知道怎么換······有時他的勤快也讓人哭笑不得。他每天起得很早，起來就干活兒。有時四五點鐘就開始折騰。所以你別想睡懶覺。被他折騰醒了去個衛生間吧，回來被子沒了—疊上了。他不但早上管疊被，晚上還管鋪被。天涼時還會把個電熱寶放進你的被窩。每當這時，我就會感到很幸福。正是因為他的寵愛，他的離開讓我無法接受。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我不相信這倒霉的事怎么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希望這是一場夢。我多么希望童話故事里的奇跡能出現—他能回來。當現實無情地告訴我這是真的。我一度深陷于悲痛之中難以自拔。我領教了什么是心痛（心臟部位隱隱作痛），什么叫肝腸寸斷，什么叫撕心裂肺。忘不了，我們每次出去旅游的情景。他自詡是：攝像師、攝影師、行李員兼保鏢；忘不了，每次出去遛彎。他總是牽著我的手。天冷的時候就連同他的手和我的手一同裝進他的衣服口袋；忘不了，我們躺在床上十指相扣的聊起兵團的事，能聊上半宿······忘不了，每次我在外面趕上雨，別人都往家跑，他卻拿著傘往外跑。太多的忘不了，讓我不敢見熟人，不能提起他，否則就會心痛，眼淚就會掉個不停。我不能閑下來，不能獨處，否則滿腦子全是他。那些陳舊的已淡忘了的往事像放電影一樣，變得越來越清晰。于是失眠······認識我的人感覺我一下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因為那種心的煎熬是非常痛苦的。我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因為我還有任務，我要看好孫子，讓孩子們安心工作。如果我再倒下了，這個家就塌了。這也是他所不希望的。所以我克制著自己不去想他，我要學會堅強。不想是不可能的，到處都有他的痕跡，事事都能勾起你的記憶。我索性不回避。如孫子穿鞋上沙發，我會說：“爺爺走了，沒人給我們洗了，我們要愛惜。”我還會時常問孫子：“爺爺呢？”還不會說話的孫子就會手指著天，意思是爺爺在天上。剛說時心里也是酸酸的。但我相信常說就麻木了。所以我要讓自己麻木。再如，以前帶孫子去公園，我們都是開車去，而現在由于我開車的技術不行，帶孫子去公園只好坐公交車，要么打車。這樣的反差剛開始時會難過，但去過兩次就好了。我想難道沒有車的人家就不去公園了嗎？坐公交有公交的好處，能讓孫子適應各種環境。而且公交車上會有很多人和事，這是小環境所沒有的，所以正是孫子接觸社會的好機會。這樣一想心里就平靜了許多。以前去農貿市場買菜都是開車去，現在我常走著去，自當鍛煉身體，一舉兩得。我要讓自己適應沒有他的生活。 以前他在時，家里哪兒壞了，我只喊一聲：“丈夫，廁所燈壞了”“水管漏水了”就不用管了。大多數時候，是我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壞了就已經修好了。而現在我要學會自立，燈壞了，我自己學著換（他走后，我已換了兩個燈泡了）；孫子的玩具壞了，我也試著自己修。馬桶活動了，我用玻璃膠給固定上；下水管漏了，我用透明膠條給纏上。遇到實在太專業的問題，要么請物業，要么請朋友來幫忙。如今，我常想，那些家里的男人什么也不會干的，人家過的不是也很好嘛！何況我并不是很弱智，只不過以前有依靠，所以才顯得我很笨。何況我還有兒子呢！自從丈夫去世后，兒子、兒媳盡量為我分擔一切，只是，我不想讓他們太分心。我想獨自撐起我的這片天，讓失去平衡的家重新找回平衡。我要讓他在天堂放心，讓他在天堂看著我學會堅強。 2013元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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