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開

面朝大海

五月，初夏。在病房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下班后，我和幾位同事急匆匆地步行回家。當來到醫院老院區大門口時，突然一陣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頗是沁人心脾。我深深地吸一口，那味道甜甜的、淡淡的，不似玫瑰的芬芳，也不似牡丹的淡香，卻使人感到舒暢、愜意，令人心曠神怡。“好香啊！是槐花的香味嗎？”我問道，我想這時候槐花應該開了吧，都說五月槐花香。“不是，是丁香花的味道。”同行的婦產科邢主任回答到。“我院區哪里有槐樹？我的大劉主任。”她很自信，略帶揶揄地說。“是嗎？丁香樹在哪里?”我急切地問道。“看，就在前面。”她把手指向前面。 我繼續前行，果然，前面不遠處人行道邊果真有一棵鮮花盛開的丁香樹！我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地走了三十多年，怎么就沒有注意到這里有一棵丁香樹呢？也許我和我院許多人一樣，每年都看到了丁香花開，每年都嗅到了丁香花的芬芳，只是不知道它就是丁香樹，不知道它是丁香樹也就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了。丁香花最大的特點是不招搖、不奪目、寧靜，我愛它的斑斕、清新淡雅、樸實無華，它于無聲處獨立綻放，是那樣有特色有品格。于是，我駐足仔細地觀看這棵丁香樹，這是一棵開白花的丁香樹，不是紫色的，有一房子那么高。一叢叢枝丫上開滿了層層疊疊白色的小花，一串一串的，透過晶瑩的花朵，我仿佛看到戴望舒《雨巷》中那個撐著油紙傘結著愁怨，走在悠長又寂寥青石板上的丁香姑娘。我小心翼翼地將鼻子貼近那白色的花朵，它會伸開身體向我微笑，讓我在那幽幽的香味中沉醉。我不忍心用臟兮兮的雙手撫摸它們，生怕玷污它的圣潔，但驛動的心驅使我靠近一點，再近一點……我看到了丁香花那一絲絲柔和的白色在陽光中蕩漾，感覺到它用柔軟的花瓣貼近我臉頰時的那種溫馨和溫柔，我陶醉了！謝謝你丁香花，是你使我即將老去的生命再次迸發出火一樣的激情；謝謝你，丁香花，是你在我內心空虛和疲憊時安慰我脆弱的心。 這時，一首歌緩緩地飄來。你說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憂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 這是唐磊演唱的電影《山楂樹之戀》主題歌《丁香花》，故事講述了主人公老三和靜秋之間發生的催人淚下的純潔友誼和愛情。高潮發生在老三即將去世時，他躺在病床上，靜秋在一旁守護著，她不停地呼喚：“我是靜秋，我是靜秋……”。然而老三始終沒能睜開眼睛，奄奄一息的他似乎聽到了靜秋撕人心扉的哀鳴，眼角流下了最后一滴淚。看到這里，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已的感情，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其中臺詞“我不能等你一年，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一歲，但我可以等你一輩子”至今仍銘記在心。我和電影中主人公是同齡人，經歷過那個不平凡的歲月，所以對故事情節和那時的愛情深有感受。現在我老了，我想:現在的少男少女們很少有那時純潔的愛情吧！ 我第一次聽到《丁香花》這首歌是在一家KTV，是由我相處多年的一位同事唱的，他叫成殿貴，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心內科醫生。在歌廳內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下，他唱的很投入，歌聲有時動人，像潺潺流水般淺吟低唱，獨具風韻；有時凄美，若露滴竹葉鈴鈴作響，耐人尋味；有時渾厚得像雄鷹展翅時的一聲長鳴，振聾發聵；有時婉轉得像深情交融的一行熱淚，扣人心靈。……多么憂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當花兒枯萎的時候當畫面定格的時候多么嬌嫩的花卻躲不過風吹雨打……那晚，我們一直唱到深夜，忘卻了白日工作的勞累，拋棄了生活的煩惱，驅散了人生的憂愁。冥冥之中，伴隨著《丁香花》悠揚的旋律，我在想；殿貴，你為什么愛唱這首低沉哀怨的歌曲呢？是否預示著你不尋常的人生？但從此以后，我卻戀上了丁香花，每到五月，我都會大街小巷、漫山遍野地尋找盛開丁香花，獨自欣賞。花開的時候我會陶醉那一抺淡雅，幾縷幽香，花落的時候惆悵那悄然的飄落，別樣凄美。慢慢地，我也學會了唱丁香花這首歌，雖然不如殿貴唱的那么好聽。但每當唱起這首歌，我都會想到殿貴，仿佛我是在為他而歌唱，我唱歌時他那白皙俊俏的面容總會在腦海中閃動。 殿貴出生在貧窮的農村家庭，父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兄弟姐妹四人，他排行老三。在那個生活艱難，物資匱乏的七十年代，他度過了他無憂無慮的童年，然而不幸的是在他八歲時他的母親因病去世了，留下四個孤苦伶仃的孩子，這給本來困難的家庭增添了更多的陰影。他是在沒有母愛、缺少呵護、缺衣少食的環境中長大的。然而他自幼聰穎，父親節衣縮食供他上學，他也沒有辜負父親對他的殷切希望，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十年寒窗苦，一朝翰墨香，高考結束后他順利的被濱州醫學院錄取。在大學期間，他知道自己家庭的境遇，從來沒有主動跟父親多要過一分錢。雖然他對美好生活心存向往，但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同學們去旅游、去逛街、去戀愛、去買新衣，心疼地看著他們大把大把地肆意揮霍父母的血汗錢。他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學習上，打下了堅實的基本功，這為他以后更好地工作埋下了伏筆。業余時間他愛運動，籃球場上、乒乓球臺邊時常留下他瘦小的身影。八十年代末上大學需要一筆可觀的學費，他的父親每到大學開學時就會發愁，去年我曾無意間見到了他的姑姑，談起殿貴的家庭遭遇，她面帶憂傷地說：“這孩子命苦，家里實在是太窮了，要不是我多少救濟點，他恐怕大學早就輟學了”。 大學畢業后，殿貴分配到我院心內科工作，因為他曾經歷過貧窮的磨練，所以他更懂得對工作和生活的珍惜。他尊敬領導，團結同志，視同事如親人，科內無論誰有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難，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盡可能地幫助。我們幾個同事在一起吃飯時，每次他都會主動掏錢結賬，生怕我們笑話他貧窮似的。他對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茍，為完成病歷書寫，時常很晚下班，今天的工作今天干，絕不拖延到明天。幾年下來，因為他工作優秀，院領導提拔他為心內科副主任，并派他赴上級醫院進修心血管介入技術。心血管介入技術是心內科最前沿技術，代表心內科發展方向。他學習期滿歸來后，積極地開展心內科介入工作，完成了一臺臺心血管造影和支架植入手術，填補了我院該領域技術空白，得到了院領導的贊許，同事的好評，社會上的默認。 我一直認為，我院心內科介入事業在殿貴的領導下，必定會一年一進步，逐漸走向輝煌。但天有不測風云，在殿貴四十四歲時，他竟查出患有肺癌！從此，他心中的夢想如同絢爛的煙花一樣，剎那之后，便消失在茫茫無垠的蒼穹之中。我聽到消息后，心痛到麻木，一直認為這不是真的，但在他彌留之際，當我走進他的病房，看到他那永遠緊閉的雙眼，他那沒有血絲的瘦臉，他那一動不動的身軀，明白而殘酷的現實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機會聽他愛唱的歌曲丁香花了，再也沒有機會同心協力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了……英年早逝，青山無語，九天寒徹，親人落淚，朋友傷懷。世上幾多風雨人，塵間萬事不由身，英年早逝紅顏老，雄志難酬壯志心。在他的葬禮上，來了許多他生前好友和同事，我眼含熱淚悲痛欲絕地陪著他走到了他的墳墓，雙手獻上一束丁香花，這時，丁香花歌曲又在耳邊響起。……飄啊搖啊的的一生多少美麗編織的夢啊就這樣匆匆你走了留給我一生牽掛…… 八年過去了，你的光陰永遠定格在四十四歲。又是一年丁香花開，今天，在丁香樹上我折了幾枝最潔白丁香花朵，再次來到殿貴的墓前，看到哪墳前墳后已開滿了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野花，在陽光照耀下，格外顯眼。我把丁香花放在墳前，掩映在野花叢中，它那碧綠的葉、白白的花就這樣怒放著，一朵朵，一叢叢，和你永不分開。我佇立在丁香花前，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嗅著氤氳的花香，任思念隨風飄遠……我突然發現，世間陸生之花，縱有百媚千紅萬萬種，我卻喜歡的就是這潔白的丁香花，我是知道原因的，因為你花香里面有我親密的戰友，更有我刻骨銘心滿滿的思念。殿貴，天堂沒有痛苦，你在那邊還好嗎？你在九泉之下可聽到我內心真摯的呼喚？你在那邊還唱那首你最愛唱的丁香花嗎？你還牽掛著你未完成的心血管介入事業嗎？現在我可以高興地告訴你，我院的介入技術，在你離開八年后，已有了飛躍地發展，就像小區的丁香樹一樣，一年比一年茁壯，一年比一年長的更高，一年比一年花開的更多。心血管技術已在我院生根發芽，現在已經能獨立開展各式各樣的手術了。殿貴，你聽到我的消息感到高興嗎？我想聽到后，你肯定會高興的，這樣你就會瞑目了。殿貴，我會常來看你，并給你捎來我院很多很多的消息，別掛著了，你就安息吧！ ……那墳前開滿鮮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你看啊漫山遍野你還覺得孤單嗎你聽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塵世間多少繁蕪從此不必再牽掛 五月，丁香花開的日子…… 文:面朝大海 圖片:網絡 謝謝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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