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第七排平房（38）

村夫

第七排平房黃寶蘭?第五章-9 料峭的春寒依然在空氣中游蕩，怕冷的人還沒有褪去冬天的棉裝，手與水的接觸時冰涼刺骨，戴著手套干活如果不出力，指頭尖就有凍得發麻的感覺。西北的冬天就這么拉長了時間，毫不客氣地占據了屬于春天的美好時光。王永和并不在意冷與不冷，他只認日歷上的時間表，春天來了就是來了！所以在工作之余他開始完成女兒布置的任務。我姐讓你干啥你就干啥。搭手的王建軍抱怨道。你姐干得沒錯事，種花不好嗎？平房與平房之間的距離大概有十五米左右，每家小院子占用了八米，還有六七米，不影響人走架子車過，如果貼著小院墻再壘個直徑一米見方的花池，減去前排平房后墻地基高出來的一米，還省有四米多的路面，也根本影不受任何影響。王永和認真地用皮尺丈量，卻招來老周的奚落。這又不是做木工活，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差分厘，大眼一看就就行了嘛。做啥子事情不認真啷個行嘛。王永和說。王永和在自家門口砌好了花池，該給其他家砌的時候，老周老張老卞說，都是男人，自家門口的事自己再不動手，就有些不像話了。其實，老周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干這事兒，他心里想一個黃毛丫頭憑啥子指手畫腳的，但是，又礙于情面。老王就直接去給白春蘭家砌了。大牙蹲在王永和旁邊看，看著看著又要自己動手干。大牙有模有樣地干起來，王永和說要怎么樣抹平，怎么樣對齊才好看，彎腰砌磚的大牙不知道是聽還是沒聽，又蹲下愣了神。王永和說，你干不干嘛，不干了把灰刀拿給我。大牙猛地站了起來，一腳踢在剛砌上去的磚頭上，把灰刀扔向王永和，王永和一躲，灰刀砸在前排平房的后窗戶玻璃，被擊碎的玻璃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引出并激怒了主人家。你們第七排平房的人有病啊，玻璃惹你們了嗎？你才有病呢，你還病得不輕！大牙反擊道。然后踢開院子門進了屋。白春蘭緊忙賠不是，并承諾會幫著安新玻璃，住家也不再說什么了。白春蘭流了淚，淚珠滑過了眼角，無聲地浸濕了裹著臉頰的頭巾，她把灰刀遞給王永和，無奈地搖搖頭。王永和只是在柳文舒口中聽得白春蘭的不易，此時此刻，他深刻感受到這個女人苦難的人生，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他想幫幫這一家人，但沒想好要怎么幫，只是隨了大牙進了屋。大牙見王永和跟了進來，破口大聲嚷嚷起來。你有啥了不起的，就你能嗎？弄個破花池子誰不會，用的著你來獻殷勤，你家有大學生，我兒子還比你家早考一年，你能干，你老婆吃上了商品糧，我比你還能干，你敢燒火嗎？我要去找女人，跟我去不去？剛開始說的還算正常，說著說著就沒了邏輯性，由著腦子冒出啥，嘴里就說啥，王永和斷定大牙的精神又混亂了，所以不與他計較，摁住他坐下來。王永和好像是第一次進這個家，他環顧客廳，不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吧，也沒幾樣像樣的家具，一張舊的沒了顏色的寫字臺上擺放著一摞書，書的旁邊是一個竹編外殼的水壺，壺塞子變了形，吃飯桌子斑斑駁駁，門的右側是生了銹了臉盆架和掉了瓷片的臉盆。王永和心里想，難怪柳文舒總說要幫幫白春蘭呢。王永和無措地走出來。周天功正笨拙地砌著花池，卞豆花在和著泥巴。這家日子啷個過成這個樣子嘛！王永和小聲說。王叔，你想想看，大牙叔吃了勞保，只拿百分之六十的工資，趙建強還在上學，只靠白姨在家屬隊掙的那點錢，想幫幫他們家吧，趙建強說不需要憐憫和施舍，他要活出個人樣來拯救他那個即將破碎的家。趙建強和白姨一個樣，倔強的不讓人靠近。卞豆花接著周天功的話說。我看你們大牙叔的病沒見好，豆花你跟場里面說說，再帶他去縣城醫院看看嘛，你們白姨可憐呢！后來卞豆花和周天功以及白春蘭帶大牙去看了醫生，進行了神經系統方面的檢查，得出的結論是患有狂躁癥和重度抑郁癥，需要住院治療。住院啊！白春蘭說出這三個字的聲音小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聽得見，繼而把頭埋在胸口，彎曲的背部微微起伏，卞豆花挨著她坐下來，用身子緊貼著白春蘭來表示對她的不幸的安慰。周天功也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本想著說住院辦手續的事，見狀，停頓了片刻說，白姨，你別難過了，住院可以報銷一部分，剩下的我們來想辦法，你不要忘了你是第七排平房的人，所有的人不會不幫你的。是啊，白姨，我們會幫你的，現在讓周天功去辦住院手續吧，趙叔的病不能再耽誤了。白春蘭點了頭，心里卻掙扎著要不要告訴兒子。周天功仿佛看透了白春蘭的心思。白姨，趙叔住院的事就先不告訴建強吧，有啥事，有我和豆花呢。白春蘭差點又落了淚，那是一種自己無法用語言表達感謝的淚，只有用擁抱兒子的方式來表示感激之情。 王永和對任何事情都要做到精益求精，每家花池的大小高度以及位置必須統一，甚至對磚縫都有標準，如當初蓋小院子一樣，還沒有種花，花池子成了一道風景。寇靜雅推開窗戶左右掃了一眼，很難得的說了一句話。第七排平房的人干啥都心齊！卞豆花和周天功拿出了幾小袋王寶蓮留下的寫有花名種子。豆花，寶蓮特意囑咐過蔣老師種過的波斯菊可以先不用種，讓試著種迎春花，馬蘭花，月季花和牽牛花。你傻呀，其它花都沒種過，能不能活還不知道，咱們就種波斯菊，挺漂亮的。卞豆花想的是種什么花不是關鍵，關鍵的是種下去的要能活能開出花才是關鍵，至于每家不能種一樣的花種的囑托以后再說吧。波斯菊花種孕育在泥土里了。周天功到農貿市場買了幾個花盆回來，按照王寶蓮信上教的方法撒了花種。 六月中旬，波斯菊開花了，花朵大小不一，大朵如手掌，小的不及它的三分之一，絢麗多彩的花瓣柔軟而華麗，如同蟬翼般的翅膀在風中撲閃。第七排平房的五個花池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為此，場部宣傳科專門寫了篇文章，大意就是號召農場全體職工家屬要“五講四美三熱愛”，在農場黨支部的領導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對促進黨風和社會風氣好轉起了積極作用，涌現出一批“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先進人物，比如王永和，周天功，卞豆花……播出后，第七排平房成了焦點，卞豆花周天功也成了焦點。卞豆花和周天功可以說是雙喜臨門。他們要結婚了！黨紅旗和孫芳蘭兩口子特別積極，他們說在寧夏結婚就要按寧夏人的風俗進行。柳文舒說就依了他們吧，周卞兩家也樂得有人主動來操辦，滿口答應。黨紅旗說，為了順順利利，長長久久，結婚的流程一樣都不能省略。訂婚，俗稱拴媳婦挎鎖子，周家拿十個大饃饃，兩瓶用紅線拴在一起的酒，一套衣服以及梳洗化妝用品到卞家，陳麗華用紅線系上錢拴在兒媳婦的脖子上，表示已經拴定不能更改之后，卞家設宴招待參加定婚儀式的雙方好友。行禮，又叫抬禮，擇定吉日，由孫芳蘭陪同周家到卞家，再送十個大饃饃，現金八百，幾塊布料和手表，兩家定好婚期。卞家把訂婚時所送的酒瓶裝上米，退還給周家之后，豆花和天功就去領了結婚證。結婚的前三天，出了點小狀況，按黨紅旗的說法，還要告訴娶親人所用屬相和所避的屬相，這可是為難的事，鄰里鄰居的怎么好開口去問誰誰到底是啥屬相呢！周家大人沉默不語，周天功發話了。這方面忽略不計，我不在意，你們也不要糾結了。卞豆花出嫁的前一天，卞家把陪嫁裝進一對紅皮箱里，然后用長面招待親朋好友。第二天啟程，孫芳蘭用紅線絞拔卞豆花的面部汗毛，這是給新娘開臉。臨行前，新娘必須要痛哭一場，叫哭嫁，卞豆怎么都哭不出來，孫芳蘭說裝也要裝哭，豆花干嚎了幾聲，逗的大家大笑一場。豆花師傅天民開著拖拉機拉著一對新人繞農場一周，娶親路上遇到樹木，墻壁，石頭等突出物得貼上預先準備好的紅紙條，上面寫著“花紅蓋子”，“大吉大利”之類的話，意在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周家與卞家的喜事也是第七排平房每家的事。五家門口都貼了大紅喜字，每家院子里都擺放著兩張吃宴桌，也就是說五個院子里都有接待任務，不僅如此，每家還分別承擔了宴席不同的菜品：王家和周家熱涼菜，卞家和張家面食，白春蘭家負責洗菜刷碗，大牙也幫把手了。傳菜的方式很特別，站在鄰墻一嗓子，立刻有人接過去，看似獨立的五個院子，卻能足不出戶地做到了完美的銜接，讓來賓驚嘆不已。周天功的新房是原來的幼兒園，現在幼兒園已經搬到離學校不遠處新蓋的幼兒園了，保育員由一個增加到四個，幼兒園不單單是農場的孩子，新建鐵廠，造紙廠，車站，甚至去年從蘭州過來的駐軍部隊的孩子都往農場幼兒園送，當然，收費標準是不一樣的。對幼兒園的保育員的也提高了要求，不再是當年抓鬮式的。首先要有文化，學歷可以不高，能識文斷字，其次，要會說普通話，不需要特別標準的普通話即可，第三，要喜歡孩子。家屬隊里能滿足前兩條的沒有，最后在青工隊挑選了四個，其中就有卞豆花的妹妹卞豆苗和黨紅旗的女兒黨妞妞。青工隊是一群等待招工的畢業生組成的，第七排平房的周天成，張淑芳和王建軍也在其中，父輩們正醞釀著讓這些孩子接班，據說八三年沒有招工指標。 新娘的回門宴，卞家只請第七排平房的人，大人小孩一共三桌，大人一桌擺在客廳里，院子里的兩張桌子拼在了一起，十五個孩子圍了一大群，話題一個接一個，嘰哩喳啦的熱鬧非凡。說張淑芬越來越時髦了，農場快容不下了，張淑芬說，容不下了我就走唄，農場有啥好的，你們啊，我是不會和你們做鄰居的，等我調到銀川車站，哼哼！張淑芬的哼哼意味深長，王寶蓮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和這個張家妹子交往不深，印象中，這是個內向型平時給人的感覺低眉順眼說話沒底氣的女孩子，工作沒多長時間，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變化呢？一個在農場長大的孩子，似乎對這里沒有留戀之情，一心想著逃離。唉！王寶蓮輕微的嘆氣聲卻被旁邊卞豆捕捉到了。寶蓮，你嘆什么氣呀，看我結婚羨慕了，那你也快找個吧，我現在就給你介紹個對象。卞豆花貼著王寶蓮的耳朵嘀咕。王寶蓮推開卞豆花，你別亂點鴛鴦譜。張四寶湊到王建國跟前說，開火車神氣吧？神氣啥呀，駕駛室內，空間狹小，設備環境都差，到站的時候，哐當哐當的巨響震動的耳朵疼，隨著就排出兩道白色蒸汽，幾乎形成了筆直的汽柱，如果鐵道兩邊有人，那可就慘了，唉，我徒還沒學出來，就不想干了，師傅說這些五十年代生產的蒸汽機早晚會被淘汰的，那我就勉為其難先干著吧。王建國，你找女朋友了嗎？張淑芳問。誰能看上我呀。你長得帥，后面肯定有不少有追求者吧？王建國的確長得很帥，五官像極了王永和，個子比王永和高出半個頭。用王寶蓮的話說她家有三個帥哥一個美女，柳文舒也不生氣，笑瞇瞇地接受這個說法，然后附上一句，就你媽丑八怪是吧！王寶蓮說的一點不夸張，她屬于那種氣質型美女，皮膚白嫩的能掐出水，在紫外線比較強的情況下也曬不黑，愛美女生特羨慕她。王建軍和王建國比，模樣差不多，只是前者性格綿軟，后者剛硬。周天功站起來沖著王建國說，這么多美女在眼前，說你看上哪個了，隨便挑。女生們不愿意了。憑什么讓他挑，他王建國又不是皇上。跟他？哼！太了解了，根本不可能！我才不找農場的……王建國說，等著哈，哪天我給你們帶回來一個。趙建強打圓場了，來來來，喝汽水嘍！結果又把矛頭指向了趙建強。趙建強你心里有人選了吧，透露一下唄！卞豆花擠眉弄眼的。有啊！趙建強這么一說，激起了一圈人的興趣，伸著脖子，瞪著眼，等著趙建強的下文。趙建強卻閉了嘴。客廳里的人也在說他們感興趣的話題，諸如說找什么樣的女婿媳婦呀，誰家買了紅燈牌收音機縫紉機呀，什么結婚要三轉一響呀，然后是一個嚴肅的話題，誰內退接班的問題。有一個新政策，工人五十辦內退，子女可以接班。第七排平房的五家當家男人都過了五十，除了大牙家，其余四家都有可以接班的孩子，現在的問題是愿不愿辦這個內退。王永和想的是退休后還能干啥，總不能在家閑待著吧。老卞悶頭抽著煙不啃聲。你咋想的，是退還是不退，退了讓豆苗豆豆哪個接班？翠香搡著老卞說。你急啥，讓我想想。老卞瞪著眼這么一說，翠香不敢再說啥了。我家也是有點頭疼，讓哪個接班呢？陳麗華說。老張家不存在誰接班的問題，后面兩個還小。老張說，我家的賬沒還清，內退工資更少了，唉！大牙嘿嘿嘿地笑了。一個娃娃好呀，沒煩惱呀！啥沒煩惱，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白春蘭懟了打牙一句。就在幾家人在為內不內退的事糾結的時候，農場發生了件大事，內退的事也就暫時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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