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童年】—記憶中的味道

鴟夷子皮

終于搬新辦公室了！臨近中午，忙完手頭的工作，坐在辦公室發呆。中央空調在頭頂散發著嘶嘶涼氣，與附近街道上嘩嘩的車流聲混合成一種白噪音，讓人精神倦怠，昏昏欲睡。 　　辦公室的紅松木家具散發出淡淡的松脂香味。半醒半夢之間，這味道如一把開啟記憶的鑰匙，鉤沉出半個世紀前幾乎遺忘的一段童年往事： 　　我的老家在川北，一個位于秦巴山脈中段，米倉山南麓的小縣城。應該是60年代末或70年代初（具體時間記不清了）的一個夏日上午，正在讀初中的大姐帶著學齡前的我，一起去探望在縣城北郊的長石礦勞動的父親。 那時正值文革中期，縣城大部分干部都被下放到農村或工廠勞動，父親是“走資派”更是勞動改造對象。 　　從家里出發到長石礦大約十多里地，要徒步穿過新城城區（地處偏僻的川北小縣城，新城區也只有一條叫做馬路的街道），經過一座橫跨故鄉東河（嘉陵江上游的重要支流）上連接新城和老城之間的小石橋。 這小石橋又叫漫水橋，僅有十來個橫跨河面的石墩，上面鋪著供行人通過的窄窄的石板。 　　每當下雨，東河的水會回灌一條叫做洪江的小河，河水漫過石板，行人便不能通行（當時還未修建可以通車的洪江渡大橋）。“漫水橋”，頗有詩情畫意的命名！其實，不過是那個“重工業打石頭，輕工業打餅子”的年代，落后的農耕文化遺產。 過橋后，順東河沿老縣城邊向北迤邐前行約五、六里地，就到長石礦了。 　　正值中午時分，天氣炎熱，又累又餓！礦山門口，工人們下班蜂擁而出，我們睜大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尋找父親熟悉的身影。 剛從礦上下來的父親，穿一身灰色工裝，風塵仆仆，見到我們姐弟倆既驚訝又高興…… 小時候父親在我心中形象高大，相貌英俊且性格和藹。解放初高中畢業又在西南革命大學學習，后歷任川北土改工作隊中隊長、縣供銷社主任、財貿部長和宣傳部長。由于出生于地主家庭，“成份不好”，文革時期被造反派打倒，被定義為“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至今記得外婆背著我，看見胸前掛著牌子、頭上戴著高帽子的父親，被紅衛兵押著游街批斗的驚悚場景…… 記憶中小時候我幾乎從未因為調皮或犯錯挨過父親的打！但并不影響他在我心中不怒而威的形象。 　　父親帶我們姐弟倆去礦上的食堂吃飯，就一個菜：紅燒豆腐！ 食堂里人頭攢動，非常擁擠。打完飯菜我們走出食堂。食堂外臺階下就是木工的露天工場，大量堆積的木材半成品和刨花在陽光下散發出濃烈的松脂氣息。 　　實在太餓了!一碗白米飯上蓋一層紅燒豆腐，里面還有幾小片肥肉。香氣四溢，于是我便狼吞虎咽起來！吃得太猛被哽住了，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咽下，接著又猛刨幾口，又被噎住了！那酸爽……?? 大姐在一旁看著我的狼狽樣掩嘴嘻笑，我又羞又惱！父親微笑著叮囑我說：“不著急，慢慢吃，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在那個生活物資極度匱乏，米面糧油憑票供應的年代，能滿足溫飽都成問題。一小碗麻辣滾燙噴香的紅燒豆腐，對一個饑腸轆轆的6、7歲兒童來說，實在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走過半生，回首往事，細細品味。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啊？少不更事的莽撞，青壯年時期的爭強好勝……急功近利往往欲速而不達。古人有云：“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九層之臺，起于壘土”。真乃至理名言。 經歷過的苦難與歡樂，成功與失敗，得到與失去，終將譜寫成個性的人生華章，厚重而珍貴。 席慕容在她的一首詩中寫道：“生命原是要不斷的受傷和不斷的復原。世界，依然是一個，在溫柔地等待我成熟的果園……”，是安慰也是憧憬！十八歲時讀到她這首充滿禪意的詩，便成了伴隨終身的迷之信仰。 往后余生，仍然要做信仰的有情，明白而清醒。知敬畏，懂進退，安之若素，靜靜等待次第花開。 　　于是，那個故鄉的夏天，中午炙熱的陽光，紅燒豆腐的香味混合著木匠工場里松脂濃郁的味道，關乎親情、無關時代的苦與甜，便永遠地封印在了童年記憶的深處…… 　　童年是每個人最初的記憶；那是新鶯初啼早春二月的萌新；那是一片璀璨星空下五彩斑斕的世界；那是人生長河的源頭，涓涓細流清澈見底。在那段回不去的生命故鄉，珍藏著懵懂和純真，也有著過去時代留下的不堪和心酸…… 　　許多年都不曾想起的童年經歷，今天在半醒半夢之間，被辦公室家具散發出的松香味觸發味覺記憶，瞬間激活了塵封久遠的童年往事……不禁感慨萬千！于是利用午休時間以記之。 時代不同了，感恩生命長河中所有的遇見，珍惜當下的幸福生活，愿天下兒童永遠免于饑饉和不安，快樂健康的成長！兒童節快樂！?? —鴟夷子皮記于2022.5.31（背景音樂：毛不易?《給你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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