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維嘉</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絡</p><p class="ql-block">配曲:二胡曲:渴望</p> <p class="ql-block">秋收早就過完啦!勤勞的農民把地里的莊稼都打好入庫。秫秸收入到場院中。地里的干草和樹枝也都撿回家中準備做入冬的柴火。夏天熱鬧非凡,五顏六色的大地,一下子光禿禿了。真的是地光場凈。</p><p class="ql-block">刺骨的北風起了,他就像一頭從北方竄來的餓狼,嚎叫著掠過樹林,掠過田地,也掠過村莊。似乎要把一切他可以帶走的東西都吞進肚中。但它能帶走的也只是卷起的塵土,枯葉,還有溫暖的空氣。</p><p class="ql-block">等風住了。天一下子就變冷了。平時上躥下跳的鴉鵲們也一下沒了蹤影。由于地里沒有什么活計,天一黑,人們也就躲到屋里享受熱炕頭去了。野外一片寂靜,偶爾傳來樹林中夜貓子的嗷聲,以及村子里幾聲犬吠。</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個月不黑,風也不高的夜晚,月亮還沒露頭,幾點星光掛在高高的天空上,勉強可以看清遠遠的樹林和村莊的輪廓。</p><p class="ql-block">這時,從東邊村口閃出幾條黑影,手里好像拿著什么東西,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的快速走上了小路。向離著幾里地的東邊村子走去。這事如果讓警惕性很高的紅衛兵小將看到,肯定會認為這是壞分子要搞破壞或者蘇修特務在接頭。</p> <p class="ql-block">古語有句話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想想也不全對。有時眼見也不為實。那時的小年輕都有點神經過敏。哪有那么多壞分子和蘇修特務。你看到幾個黑影鬼鬼祟祟,他們也不是壞人,雖然沒打算干什么好事,但也不算啥惡事。摸黑出村的只是幾個饑腸轆轆的下鄉知青和隊里的年輕人。你要問他們干啥去了?這事還得從頭說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冷了,天短了,地里沒啥活了。所以出工也晚了。千百年來,農民都奉行著老輩子傳下來的古訓:“忙時吃干,閑時吃稀。不忙不閑半干半稀。”“一頓省一口,一年省幾斗。”在過去,那種農耕時代,靠天吃飯,還災荒連年。糧食是個大問題。遵循這種古訓,你家里的糧食就可能吃到年底,還略有結余。不遵循這些古訓,你家里的糧食就會出現虧空,吃不到年底。為了活命就可能要借貸過日子。 既然天冷了,地里活不多了。所有的社員家里都由原來的三頓飯改成兩頓飯了。早晨起來先出去干一會兒活兒。九點多鐘回來吃飯,第二頓飯則要等到天黑了,收工以后。</p> <p class="ql-block">對于農民們而言,從老輩子就這樣,順其自然啦!但對我們這些知青來說,可就覺著很難受了。因為我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過去老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能吃的歲數。只讓吃兩頓飯,那晚上肚子里的抗議聲就可想而知了。房東守叔有時晚上看我倆實在餓得難受,就拿過兩個玉米餅子讓我們烤到爐子邊,晚上墊補墊補。守叔也是一大家子人呢,可我們也不能總吃人家的糧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一天晚上,隊里平東夾著鋪蓋卷跑我們屋來了。蘇英看見他說</p><p class="ql-block">“老哥,咋剛才拉車還不服氣呀?別看你比我多吃幾年飯,論駕轅你還真不行。你看咱這肌肉。”</p><p class="ql-block">說著把胳膊彎起來,讓平東去摸。平東說</p><p class="ql-block">“得,得,一邊子去吧,誰和你比這個。你小子也就有把子傻力氣,別的咱還真不服你。”</p><p class="ql-block">蘇英又湊過來說</p><p class="ql-block">“那啥事?相看媳婦?來這兒沒用呀,這屋只有我們兩個傻小子。”</p><p class="ql-block">說完自己先嘿嘿壞笑起來。平東氣的照他脖子就一下子,</p><p class="ql-block">“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兩個人,一個屁了吧唧,一個嘻嘻哈哈,整個一對哼哈二將。我也不摻和,遞給平東一只卷好的旱煙。</p><p class="ql-block">“咋?又來客人了?”</p><p class="ql-block">平東說他二哥一家三口來了,家里沒地方就跑我們這里擠一宿。</p> <p class="ql-block">平東家就在我們房東家旁邊,和守叔雖然一個祖宗,但是兩個分只。家里只有老父親和一個妹妹三人過活。他大哥結婚早,三個孩子拖家帶口過的比他們還窮。二哥由于家里窮,到外村做倒插門女婿了。等他到了二十多歲,家里更窮了,而且父親又背了個四類分子的帽子。所以一直也說不上個對象。一直光棍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冬的夜晚格外漫長,節儉的人家為了省點燈油,早早躺下磨炕席去了。我們的屋子雖然四面透風,但生了一個小煤火爐,也算不冷。煤火爐上坐著個大鐵壺,吱吱的響著,噴著蒸汽。肚子餓了喝點熱乎水也能抵擋一陣。我和平東抽著旱煙,蘇英則吹著他那不成調子的口琴。小小的煤油燈,來回搖擺著昏黃的燈頭。我們的影子也跟著在墻上跳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蘇英忽然停下他的口琴說</p><p class="ql-block">“守叔家大黃狗怎么了,今天看見走路一瘸一瘸的。”</p><p class="ql-block">我說“讓別人拿氣槍打的,大腿上一個小眼。守叔找藥給抹了抹。”</p><p class="ql-block">蘇英說“是不是咱知青點上那些人干的?”</p><p class="ql-block">我說吧“不會,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們打狗也是上遠處去。”</p><p class="ql-block">蘇英說“那可沒準,前幾天食堂那幾個小子,在食堂支起個籠子,逮住一只大黑貓都偷偷燉了。”</p> <p class="ql-block">我說“你聽誰說的?”</p><p class="ql-block">蘇英說“別看咱倆不在知青點住,他們什么事也瞞不了我。”</p><p class="ql-block">平東說“貓可不能吃,貓是修行來的,有好幾條命。”</p><p class="ql-block">蘇英說“拉倒吧!管它幾條命,燉到鍋里都是肉。不過這幾個家伙忒不仗義,燉了肉也不通知哥幾個。”</p><p class="ql-block">我笑笑說“幾個月沒聞肉味,看見肉他們眼珠子都掉出來了,還想著什么哥們。”</p><p class="ql-block">看著蘇英忿忿的樣子,平東有點幸災樂禍。深深吸了一口煙,把嘴圈圓,舌頭一使勁,一個大大的煙圈象蘇英彈射過去。</p><p class="ql-block">“看把你小子饞的。好歹你們個把月還能吃點肉,我們除了過年就沒聞過肉味,也沒象你這樣。”</p><p class="ql-block">蘇英說“吹吧你就!”</p><p class="ql-block">“哎,我聽菜園子老眼兒說,你和平金去年冬天打了一條狗,還在他小屋煮了吃了一頓,有這事嗎?”</p><p class="ql-block">平東一聽把煙屁股往炕沿上一揉搓,把火按滅扔了。一伸腿躺到他的鋪蓋卷上說</p><p class="ql-block">“想知道?”</p><p class="ql-block">蘇英湊過去說“想知道。”</p><p class="ql-block">平東拍拍蘇英肩膀說</p><p class="ql-block">“你還私藏了啥好東西,拿出來吃點我就告訴你。”</p><p class="ql-block">蘇英說“你小子,求你點事還拿起架子來了。”</p><p class="ql-block">后來想了想,從小柜里拿出點東西說</p><p class="ql-block">“這是我和大樂做的土水煙袋,還沒用,給你了。”</p> <p class="ql-block">這個土水煙袋是個啥東西?我們總是抽旱煙葉,這東西忒嗆人。我就找了藥瓶、子彈殼、輸液用的塑料管。自制了水煙袋。倒上半瓶子水,煙插在子彈殼上,從塑料管一吸,咕嚕咕嚕響,煙從水中過濾了一下,就不那么嗆人了。</p><p class="ql-block">平東一看坐起來,端詳了半天說</p><p class="ql-block">“你小子還挺能。行,我也不要你的,讓老哥用幾天就行。”接著平東從頭說起打狗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平東和平金趕著個驢車往長壽送東西,離家還有十幾里太陽就落山了。走到一個村邊平金緊著撒尿,平東就攬住韁繩,讓他方便。</p><p class="ql-block">平金走到路邊一棵大樹下正暢快的尿著,也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條黃狗,沖著他“旺旺”的叫起來。這一下子把平金的尿就給嚇回去了。平金氣的撿起一塊石頭沖著狗就扔過去了。</p><p class="ql-block">再說平東正在車上抱著鞭子,耷拉著兩腿等著。聽見狗叫,一扭頭,大黃狗正沖著平金呲牙咧嘴,象要撲上去給他一口。平東也嚇了一跳。一揚鞭子就沖狗抽過去。這大黃狗也倒霉,本來別人占了自己撒尿的地方,想嚷嚷兩句,示示威。沒想到被兩面夾擊。“唔嗷”了兩聲,跳了幾步羅圈舞,撲騰倒在地上嗝屁了。</p> <p class="ql-block">這一下把平東又嚇了一大跳。這還了得!這是在別人村邊上,這要是被主家看見,就走不成了。弄不好,驢車都得撂下。他騰一下跳到地上,先四下一望,雖然天還沒黑,但此時四周沒人。他趕緊招呼平金“快,先弄到車上。”平金褲腰子還沒系好,就一手提溜著褲子,一手拽著一只狗腿,和平東一起把大黃狗抬到車上。找個麻袋裝起來。平東一揚鞭子,趕的驢車象驚車一樣跑了五六里才慢下來。</p><p class="ql-block">這兩人從驚弓之鳥,一下又變得喜笑顏開。摟草打兔子,白得一只大黃狗,把倆人高興壞了。掌燈時分,到了村東隊里菜園子,他倆把大狗卸下來,扔給種菜的老眼兒。讓他收拾了,燉上。老眼一看眼里都放光,這美差哪兒找去?眼也不塌咪著了,手一揮說</p><p class="ql-block">“包給我了,晚上來吃就行。”</p><p class="ql-block">晚上又叫上隊里幾個小伙子美美的吃了一頓。</p><p class="ql-block">平東講完了,我倆哈拉子也快掉出來了。蘇英腆著臉又湊到平東跟前說</p><p class="ql-block">“老哥,你有經驗,再帶我倆打一只狗咋樣?”平東一下又躺下伸了個懶腰說</p><p class="ql-block">“狗是那么好打的嗎?村里的狗不能打,周邊幾個村也不能打。多多少少都沾著親戚,知道了好說不好聽。咱又沒槍,就是跑遠處打,你也不敢在村邊打,讓人發現了,狗沒打著,人先被打了。”</p> <p class="ql-block">蘇英一聽很失望,</p><p class="ql-block">說“那就沒招了唄?”</p><p class="ql-block">平東說“招到是有點,不知管不管用。”</p><p class="ql-block">我一聽有門就說“快說說,啥招?”</p><p class="ql-block">平東說“聽別人說,他們打狗都是在村外很遠,先找點死貓爛雞,點火燒燒。狗鼻子都很靈,聞著味就來了。有人趁狗吃肉時扔繩子套,套住狗脖子,拉上就跑。還有人把繩套放在肉前面,等狗吃肉時,一拉繩子套住狗腿。還有一種是趁狗吃肉時,用撓勾勾住狗頭。不過這幾種方法都不太保險。”</p><p class="ql-block">我說“咱撓勾也沒有,繩子也不會扔,就用最笨的辦法,棍子打。”</p><p class="ql-block">蘇英一聽有門就蹦起來了。</p><p class="ql-block">“你們說咋弄,我準備,到時我一棒子解決問題。”</p><p class="ql-block">平東又不咸不淡的說“蘇英別激動,誰說去了?”</p><p class="ql-block">蘇英說“別介,大丈夫說話一個吐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拉出來的屎,還能縮回去,那不成娘們了。”</p><p class="ql-block">接著他又拍著胸脯的說</p><p class="ql-block">“我明天到供銷社去打點酒,打了狗,咱們喝酒吃肉怎么樣?老哥。”</p><p class="ql-block">就這樣,我們三人商定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們各自準備各自的東西。平金有事,去不了,我們又告訴了歪疤。天一黑,我們就悄悄的溜出了村子。</p> <p class="ql-block">天一黑,村外就沒什么人了。大冷的天,誰沒事兒會上村外瞎溜達?雖然天上有幾顆稀疏的星光,但四周還是黑汪汪的。我們走在小土道上,坑坑洼洼,時不時還要拌個跟頭。盡管這樣四個人也是興致勃勃,精神抖擻。正是饑腸滾滾,肚子咕咕叫的時候,前面有一盤冒著熱氣兒噴香的狗肉在等著,誰都恨不得生出四只腳,趕緊跑過去咬他一口。</p><p class="ql-block">臺頭村離著我們有五六里地的路程。本來平東不愿意到這里來。因為這個村子里有許多親戚,打了這村的狗,怕人家知道了。我倆不怕這個,跟他說</p><p class="ql-block">“ 他們即使知道也是知青打的。”</p><p class="ql-block">所以平東和歪疤就這么跟著我們來啦!我們人手一根棍子,歪疤拿著手電筒,平東夾著麻袋,我則擔負最惡心的任務。手里拎著根麻繩,另一頭栓著兩支死老鼠。因為我們找不到死雞之類的誘餌,只能用老鼠代替。</p><p class="ql-block">四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終于遠遠的看見了臺頭村的輪廓。月亮從臺頭村那邊探出頭來,不是那么大,可也把周邊的景物看的清楚些。臺頭的房子和村邊丫丫叉叉的樹木也影影綽綽的分辨個輪廓。離得遠看不見村里的燈光,偶爾聽到幾聲狗叫。</p><p class="ql-block">我們找了一個有幾棵楊樹的路邊,劃拉些干柴茅草。就把老鼠給燒起來。一會兒一股皮肉燒焦的刺鼻味道就彌散開來。</p> <p class="ql-block">我們藏在大樹后面等呀等,也不敢抽煙,也不敢亂走。可是四周黑乎乎的,也聽不見遠處有什么動靜,也看不出有動物過來的跡象。如果平常好天氣,蹲在墻根曬曬太陽,還很愜意。可這黑不出溜的大冷天蹲在溝邊樹后,就不那么舒服了。不一會腳就麻了。</p><p class="ql-block">蘇英說“咱是不是離村太遠了,那狗聞不見味?”</p><p class="ql-block">平東說“狗鼻子靈著呢,幾里地都能聞到”</p><p class="ql-block">正說著我借著月光看見地里有個東西在顛顛小跑著向這邊來了。我“虛”了一聲,大家又進入戰備狀態。只見確實是一條黑乎乎的大狗。可是離著這里十幾米遠它不走了。在那里揚著頭站著,偶爾在地上聞聞。</p><p class="ql-block">我心想“壞了,狗鼻子太靈,是不是聞到有人的味道,不過來了。”</p><p class="ql-block">一會的功夫旁邊地里又有兩只狗過來了。先到的那只黑狗沖著后來者“汪汪”了幾聲。象是在示威,也像是在宣布“這東西是我的,你們趕緊滾蛋。”然后嗅著地面就走過來了。</p><p class="ql-block">等它走到樹前面,歪疤的大手電筒一條亮光直射黑狗的眼睛,說時遲,那時快。我們都一個箭步竄出來。蘇英離著狗最近,掄起手中的棒子,“嗚”一股風就砸向黑狗的腦袋,蘇英那可是拿出了武松打虎的氣勢,這一棒子要是掄到個胳膊粗的樹杈上肯定也能打折了。就聽到“咔嚓”“唔嗷”兩聲響。蘇英的棒子斷成兩節,大黑狗蹦了個高,扭頭跑了。原來蘇英力氣足,卻沒準頭。照著狗頭打過去,卻連狗尾巴都沒撂著。我們幾個舉著棒子撒丫子就追,兩條腿哪有四條腿快呀,一會兒就看不見影了。</p> <p class="ql-block">到嘴的鴨子又飛了,大伙垂頭喪氣的又回來了。蘇英說</p><p class="ql-block">“我這一棍子要打上,肯定讓它四腳朝天。這狗太賊了。”</p><p class="ql-block">平東說“我跟你們說過,狗哪有那么好打的。來個十次八次也打不著一次。要是老能打著,那不天天吃肉了。”</p><p class="ql-block">蘇英說“要不咱再等一會兒,沒準有別的狗來呢?”平東說“別做夢了,狗都賊著呢。”</p><p class="ql-block">狗肉沒吃著,哥幾個向回走,也沒有來時那么精神了!正走著,我忽然看見前面影影綽綽,有個小房子,那是地里抽水機房。我忽然靈機一動。叫歪疤把手電拿過來,我和平東就一起鉆進了抽水機房,等我打開手電往房頂一照,只見房頂椽子上,趴著很多麻雀。平東這一下來精神了,伸手就開始捉。雖然也飛了不少,但還是小有收獲。歪疤和蘇英在外面聽見我們叮當亂響不知道干什么?等我們出來平東把麻袋往上一拎,讓他倆來聽,麻袋里還有麻雀的叫聲。蘇英這一下來了精神,</p><p class="ql-block">說“咱村邊上還有好幾個抽水機房呢,我來捉。”說著從我手里搶過去手電筒。就這樣,我們轉了幾個抽水機房。收獲不小。蘇英高興的說,</p><p class="ql-block">“這法不賴,以后想吃了咱們就出來轉轉。”</p><p class="ql-block">平東說“也就弄這一次解解饞算啦,不能老殺生,要減陽壽的。”</p> <p class="ql-block">我們回來天已經很晚了,</p><p class="ql-block">我說“咱也別折騰守叔一家了,白勝和洪通前兩天回家去了,咱們上他那屋子。他們的鑰匙就藏在門框上面。”</p><p class="ql-block">我們又分頭拿上該拿的東西,叫上我們知青英明。一塊兒奔了白勝他們住的院子。</p><p class="ql-block">白勝和洪通住在一個村邊閑置的農家院,他們的屋子收拾的利利索索。白勝是個愛干凈的人,即使是干活的工作服也洗得干干凈凈。他們屋里倒是鍋碗瓢盆,什么都不缺,還有一個做飯用的小煤油爐。</p><p class="ql-block">我們五個人一通忙活,終于期盼已久的熱騰騰的麻雀肉端到了小炕桌上。昏黃的油燈下面,還有一盤炒白菜,一盤煮掛面頭,一把生花生豆。還有一個喝水的小罐兒,里面盛著白天剛從供銷社打來的二斤老酒。這對于我們來說可是非常豐盛的晚餐了。五個人都盤腿圍坐在小方桌旁邊。我搓搓手拎起罐子,往搪瓷茶缸里倒了半缸白酒。把白酒放在平東跟前說</p><p class="ql-block">“平東,咱哥幾個你是老兄,你先來。”</p><p class="ql-block">平東端起酒杯說</p><p class="ql-block">“我以為咱們今天是叫驢上騾子瞎忙活了,還不賴,收獲不小,別的不說了,開整。”</p> <p class="ql-block">說完,端著搪瓷缸抿了一大口,遞給旁邊的英明。接著大家就開始大快朵頤。那時,知青們飲酒,不像過去的老財主。幾樣小菜,一個溫酒壺,一個小酒盅。抿一口,自斟自飲。也不像現在的人們,一大桌子,山珍海味,每人倒一玻璃杯白酒,敲敲桌子就干半杯。那時都是一個搪瓷茶缸子轉圈,愛喝你就多喝點,不行你就嘴唇碰碰茶缸邊。酒轉了兩圈,平東說“大樂,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絕招。”我說“這招也不是我想出來的,也是和別人學的。”接著我就給他們講起小時候捉麻雀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小的時候。看到別人捉麻雀心里癢癢。我也想試試。找了一節麻繩,我的朋友老剩找了他家一個搪瓷盆。用小棍支起盆子,小棍拴上長長的繩子,找了幾粒高粱米撒在盆子四周。老剩和我牽著繩子一頭藏在門里邊。等的太陽西斜了,才有幾個麻雀落在地上。在離盆子不遠的地方啄食著。我們兩個孩子瞪圓了眼睛看著門外。生怕一眨眼麻雀跑了。麻雀也像知道這里有危險一樣,只在旁邊啄食跳躍,就是不過來。這下把我急得,小聲喊著</p><p class="ql-block">“快過來,快過來呀!”</p><p class="ql-block">恨不得胳膊立刻變長伸過手去捉它幾只。老剩還是很有經驗的樣子,說</p><p class="ql-block">“別喊了,它們聽見動靜就嚇飛了。他們這是看看有沒有人。你別動,一會兒它們就過來了。”</p> <p class="ql-block">果然沒過一會兒,有一只麻雀就跳過來了,它在盆外啄了幾下,就進到盆里。我迫不及待的就拉了繩子。就聽彭的一聲。穩穩的把那只麻雀扣在盆里。其他麻雀被驚的撲棱棱都飛到了樹上。我高興的跳起來了,大喊“扣住了。”</p><p class="ql-block">就在我拉繩子的同時老剩“哎”還沒說完,盆子已經扣下。老剩失望的蹲下去說</p><p class="ql-block">“你著什么急,等多進去幾只再扣。”</p><p class="ql-block">我仍然興奮的說“管他呢,扣住一個再說。”</p><p class="ql-block">我倆跑到院里蹲下來看著盆子,一動盆子,里面的麻雀還嘭嘭的撞的盆子響。我倆興奮勁過去后很快發現一個問題,怎么把麻雀弄出來?我們想來回搓盆子,把麻雀腿或尾巴露出來,可是麻雀來回蹦,根本看不見。正在發愁,后排的志中來了。</p><p class="ql-block">志中問“哎,你倆干什么呢?”</p><p class="ql-block">老剩說“扣了一只家雀,不知怎么弄出來。”</p><p class="ql-block">志中說“真的假的?”</p><p class="ql-block">我說“不騙你,你聽。”</p><p class="ql-block">說著動動盆子,麻雀在里邊嘭嘭碰的盆子響。</p><p class="ql-block">志中也來勁了。說</p><p class="ql-block">“你倆真笨,這有什么?掀個小縫伸進手逮出來不就行了。”</p><p class="ql-block">說著不等我倆反應過來就掀盆子。誰知剛掀開一條縫,還沒等他伸進手去,麻雀從縫里一鉆,撲棱棱飛了出來,就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一樣,根本都不在樹上落,一直飛向高空。三個人一直傻傻的看著麻雀飛過房頂,飛過樹頂,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成了一個黑點,直到看不見了。</p> <p class="ql-block">我剛才興奮的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一股委屈涌上心頭。眼淚嘩啦就像泉水涌了出來。我抓著志中哭著說</p><p class="ql-block">“你把我的家雀弄跑了,你賠我,你賠我!”</p><p class="ql-block">志中也覺著做了錯事,臉紅著支支吾吾的走了。我蹲在那兒抹眼淚。老剩說</p><p class="ql-block">“跑了就算了,咱們再支上盆子扣一只。”</p><p class="ql-block">我倆又把盆子支上,在門里等著。可是等到太陽落山,再也沒有一只麻雀過來,就連附近的樹上都沒有一只麻雀的叫聲。</p><p class="ql-block">晚上吃完飯 我還為麻雀飛了而懊惱。忽然聽到外面志中的叫聲,</p><p class="ql-block">“大樂,大樂,出來一下。”</p><p class="ql-block">我本不愿意理他,可志中一直在外面叫,我就出去看看。只見志中,老剩,還有志中他哥志國都在外面。志中的哥哥比我大的多,上六年級了。長的和志中很像,寬闊的國字臉。個子也高出很多。志國看到我就說</p><p class="ql-block">“剛才志中把你的家雀弄飛了?那算個啥!我帶你們去個秘密地方,家雀老多,還特好逮。”</p><p class="ql-block">老剩和我一聽興奮的不行。說</p><p class="ql-block">“在哪呢?咱們現在就去?”</p><p class="ql-block">志國說“得先找點東西。找點細麻繩,找個電棒,再找個小面口袋。”</p><p class="ql-block">我說“我奶奶納鞋底的麻繩行嗎?”</p><p class="ql-block">志國說“行,剪成小條,綁家雀用。”</p><p class="ql-block">老剩說“大樂,你找個電棒,我找面口袋。”</p><p class="ql-block">幾個人分工很快弄齊了東西。志國帶著我們就往西走。</p> <p class="ql-block">“大哥,那個地方在哪兒呢?”我問到。</p><p class="ql-block">“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我和同學的秘密地方,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你們也不許告訴別人。”</p><p class="ql-block">志國叮囑我們幾個小嘎豆子。</p><p class="ql-block">“我們肯定不說,誰說誰是叛徒。”我們幾個滿口答應著。</p><p class="ql-block">鐵路宿舍的西邊是一條很窄土馬路,叫水源路。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我們都不知道,哪有什么水源,路上只有噗噗的土面面。水源路西邊就是看不到邊的莊稼地。靠宿舍這邊都是菜地。天暖和的時候,東焦村的村民在這里種菜。黃瓜、豆角、西紅柿什么菜都種。菜地里有幾個抽水機房和看地的小房。夏天無論白天黑夜菜地里都有人。看著菜地,防止有人偷菜,或者逮蛐蛐的孩子弄壞了菜秧子。</p><p class="ql-block">可是收完大白菜以后,地里就沒菜了。也就沒人再來了。</p><p class="ql-block">菜地的西南是一個療養院。灰磚灰墻一個大院。我們也不知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晚上志國帶著我們三個出了宿舍跨過馬路直奔菜地。宿舍里還有幾盞昏暗的路燈,馬路對面一片漆黑。只有遠遠的療養院有兩個路燈象螢火蟲一樣飄忽晃動。但是半個新月還是在東部中天忽明忽暗的照耀著大地。滿天稀稀疏疏的星星也像困了一樣忽而睜開忽而閉上。在微弱的月光下,地面上黑一塊白一塊,象爬著很多野獸。遠處的樹木黑乎乎的一團,象一只只隨時要撲過來的妖怪。北邊更遠的地方,北兵營雜樹林中偶爾傳出一兩聲咕咕的鳥叫。使人更加毛骨悚然。</p> <p class="ql-block">志中跟著他哥哥膽子大了不少,志國拉著我的手,使我也安心不少。只有跟在后面的老剩心里咕咚咕咚敲小鼓。幾聲貓頭鷹的叫聲更是嚇得老剩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他一邊看著后面,一邊加快腳步跟上志國。哆哩哆嗦的問</p><p class="ql-block">“大哥快到了嗎?”</p><p class="ql-block">志國站住指著前面說“就是那兒。”</p><p class="ql-block">我們搭手一望,不遠處有一個看菜地的小屋。房子不算太高。門口有一圈用木樁和竹竿搭的籬笆。由于是冬天院子里也是空空如也。到了屋前,我們悄悄的拉開木門,志國說,快進來,老剩跨進門來的時候,志國把門關上。老剩又顫顫抖抖的說</p><p class="ql-block">“大哥,不會有鬼吧,我害怕。”</p><p class="ql-block">志國說“真沒出息,哪有什么鬼,噓,小聲點,別把鳥嚇跑了。”</p><p class="ql-block">志國接著說“大樂把電棒給我。”</p><p class="ql-block">黑乎乎的屋里立刻射出一束明亮的光束。只見屋頂椽子上,幾只麻雀站立在上,有幾只被光一照立刻撲騰著亂飛。老剩喊到</p><p class="ql-block">“大哥,都飛了。”</p> <p class="ql-block">志國說“沒事,它們看不見房頂兩個出口,飛不走。”說著慢慢上了炕,一伸手就在椽子上捉了一只。他趕緊說“志中拿口袋。”</p><p class="ql-block">把麻雀遞給志中,放到口袋里。志中攥著口袋一只只往里放。老剩和我也伸手亂撲飛著的麻雀,還真叫我們捉住兩只。等志國的光束照向窗臺的時候。突然發現窗臺上還有一只野鴿子,它被光線一照不知所措的來回走著。我過去不費吹灰之力就掐住了它的脖子。它這才撲楞著想飛。可是已經晚了。沒撲楞兩下就進了志中口袋。當我們掃視完屋里各個角落,認為沒有漏網之魚后,才從屋里溜了出來。此時半邊新月也從云縫里探出頭來。泄下了一片銀色月光。我們幾個人還沉浸在狩獵大勝的喜悅中,所以回去的路也不再顯得那么陰森恐怖。盡管深一腳淺一腳。但還是興奮的談論著晚上的收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等到了宿舍路燈下,志國象一個得勝的將軍一樣,對志中說</p><p class="ql-block">“把口袋拿來。”</p><p class="ql-block">志國拿來口袋,伸進手去一只只把麻雀抓出來。志中則把它們的腿和翅膀用麻繩綁住。干完了這活志國才心滿意足的把口袋給了我說</p><p class="ql-block">“放你家小房里,明天放學再說。用個搪瓷盆扣住,要不就被黃鼠狼拉走了。”</p><p class="ql-block">我像個得令的士兵一樣拿著口袋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下午一放學志國和志中就過來了。我對他們說</p><p class="ql-block">“大哥,昨天晚上太冷,把它們都凍死了。早晨一摸都梆梆硬了。”</p><p class="ql-block">志國說“沒事,把口袋和搪瓷盆帶上,到一校操場去。”</p><p class="ql-block">老剩、志國、志中、我一塊到鐵一校操場。在東南邊大樹后面找了一個坑洼地方。志國早就在這放了一個破鐵桶。他讓我去找干樹枝和楊樹上的干皮,讓老剩去用搪瓷盆打水,他和志中開始給麻雀拔毛。</p><p class="ql-block">當破鐵桶里燃起旺旺的火苗時,志國把拔好毛的麻雀和鴿子放到水里,從兜里拿出一紙包鹽也放到水里。這才放心的說</p><p class="ql-block">“放干樹棍大火燒,一會兒就熟了。”</p><p class="ql-block">四個孩子眼巴巴的看著盆里的水,飄氣了,冒泡了,開鍋了。咕嘟咕嘟演奏著一首悅耳的樂曲。隨著大股熱氣在空中飄散。一股股煮肉的香味也飄進了我們的鼻子。肉香不斷刺激,我們也不斷咽著口水。眼睛里恨不得長出一個嘴來,進鍋里咬一口。</p><p class="ql-block">當終于聽到志國說熟了以后,幾個孩子用早就準備好的木棍,爭先恐后的伸向盆里。志國趕緊說“打住,鴿子我來分配,其他的隨便吃。”</p><p class="ql-block">說完把鴿子大腿和翅膀胸脯分成四份,一人一份。我們興奮的吃著,笑著。滿臉的幸福。麻雀雖小,但也還是有點肉的,更何況是很久很久沒有沾到肉味的孩子。真恨不得把骨頭都嚼嚼咽了。最后當我們意猶未盡的望著空空如也的盆子時,才戀戀不舍的回家去。</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鐵峰來找老剩玩。老剩忍不住開始和鐵峰吹起來。</p><p class="ql-block">“昨天你沒來,我們捉了好多家雀,還有野鴿子,全給煮著吃了。真他媽好吃。”</p><p class="ql-block">老剩瞇著眼睛咂巴著嘴說“我們一人吃了好幾塊,特香,真他媽好吃。”一邊說著一邊還興奮的用手打著響指。</p><p class="ql-block">鐵峰一聽吃肉了,就抱怨說“你怎么不叫我呀!”</p><p class="ql-block">老剩得意洋洋的說“人多就不夠分了。真他媽好吃。”</p><p class="ql-block">說的鐵峰心里癢癢的不行。看著老剩,眼珠子恨不得奪眶而出。他央求老剩說</p><p class="ql-block">“你帶我再去一次吧!”</p><p class="ql-block">老剩看到鐵峰那個心癢難熬的樣子很是得意。大次次的說</p><p class="ql-block">“那是志中他哥的秘密地方,得問問他哥還去不去。”</p><p class="ql-block">他倆跑到志中家,志中他奶奶一看他倆來找志中,就說“去去去,別老拽我家志中玩了,志中還在家干活呢。”</p><p class="ql-block">他倆和志中話都沒說上就被他奶奶轟出來了。鐵峰說</p><p class="ql-block">“要不咱倆晚上去吧?”</p><p class="ql-block">老剩嘴上吹的帶勁,可心里還是打鼓。不敢自己帶著鐵峰去。所以他說“那天大樂也去了,要不叫上大樂,咱們三個一塊去。”</p><p class="ql-block">鐵峰一聽他肯去就拉著他來叫我。我們三個人合計好才散伙。</p><p class="ql-block">吃完晚飯我和奶奶說出去捉迷藏。奶奶叮囑我別跑遠了。我們三個悄悄聚齊帶好東西,向西邊走去。剛走到宿舍中心馬路,就碰到大頭了。</p> <p class="ql-block">大頭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比我們大的多。比我高出一頭還多。學習不好老蹲班,至今還上四年級。他的頭特大,黃頭發,瓜子臉,八字眉。他和同齡人比,個子不算高。這是因為他長著兩只羅圈腿。走路還有點搖擺。大頭雖然比我們大很多,但我們并不特別怕他。常常躲在墻角,大聲喊</p><p class="ql-block">“大頭大頭,下雨不流,人家打傘,他打大頭。”把大頭喊急了,就會追我們。但是大頭羅圈腿跑不快,最后結果都是大頭累的氣喘吁吁,一個孩子也追不上。孩子們仍然在很遠的地方沖著他喊</p><p class="ql-block">“高級餅干高級糖,高級大頭上茅房,一摸兜里沒有紙,一摸屁股一手屎。”</p><p class="ql-block">大頭跑的不快,但彈弓子打的很準,所以一看大頭拿著彈弓子就不敢炸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頭拿著彈弓子看著我們三人問</p><p class="ql-block">“你們干嘛去?”</p><p class="ql-block">老剩支支吾吾不想說,大頭更來勁了。</p><p class="ql-block">“你們有什么秘密瞞著我?快說!”</p><p class="ql-block">說著用手使勁拉彈弓皮子打著空響。</p><p class="ql-block">我說“沒什么秘密,我們去捉家雀。”</p><p class="ql-block">大頭一聽捉麻雀就像打了一針嗎啡一樣,躍躍欲試。</p><p class="ql-block">“我跟你們一起去,到時候都聽我的怎么樣?”</p><p class="ql-block">我說“行是行,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這是志國哥的秘密地方。”</p><p class="ql-block">大頭滿口答應著,興致勃勃的帶著我們向西邊走去。</p> <p class="ql-block">天是個半陰天,本來應當掛在天上的月亮也被遮住了。四周格外的黑。過了水源路,大頭在前面走著走著突然覺著心里很害怕。頭發要往上豎。四周黑的都看不見什么東西,隱隱約約才能看到腳下田間小路和遠處黑乎乎的房子。四周靜靜的,只聽見自己四個人踢里禿嚕的腳步聲。大頭站下來覺著心跳的撲騰撲騰的。但在我們幾個小毛孩子面前還得裝個英雄。就說</p><p class="ql-block">“大樂,你不是來過嗎?你在前面帶路。我在后面壓陣。”</p><p class="ql-block">說著就溜到最后面。</p><p class="ql-block">我說“行,我在前面開路。不過你們不能出太大動靜,動靜大了,鳥就從房頂窟窿跑了。”</p><p class="ql-block">大頭說“大家都悄悄的,誰把麻雀驚跑了,我跟誰算賬。”</p><p class="ql-block">接著我在前,大頭在后四個人又開始前行。等快看見菜地的小屋的時候。忽然老剩覺著腳底下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嗖一下過去了,嚇得他媽呀!叫了一聲。大頭嚇得往地上一蹲。半天看看沒什么別的動靜,就小聲呵斥</p><p class="ql-block">“誰喊了,咬著你屌了。再他媽喊我揍你。”</p><p class="ql-block">老剩說“一個毛呼呼的大東西從我腳下跑了。”</p><p class="ql-block">我也說“我也看到了,黑乎乎的,挺大。不會是狼吧?”</p><p class="ql-block">大頭說“哪有狼,肯定是只貓。接著走。”</p><p class="ql-block">當終于到達那個小院時,大頭的膽子也大了。他說</p><p class="ql-block">“我先進去,你們跟著我,別出聲,誰弄跑了一個家雀我收拾他。”</p> <p class="ql-block">大頭走到門前輕輕拉開門板一條縫,只聽門邊軸處發出一聲很大的響聲,“吱紐”。大頭的一只腳剛邁進門里。就聽屋里“啊!”一個女聲尖叫。緊跟著兩個黑影快速擠出門外,還沒等后面幾個孩子看清怎么回事,兩個黑影就嗖一下不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在黑影發出尖叫的時候,大頭的腦袋瞬間蒙圈了。緊跟著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頭重重的和門板來了個親密接觸,瞬時火辣辣的疼痛布滿整個鼻子,額頭,后腦勺。大頭本能的“嗷”了一聲,接著大喊</p><p class="ql-block">“媽呀!!!有鬼呀!”</p><p class="ql-block">在身子倒下來之前,象一個溺水之人一樣亂胡啦一氣。抓到一個東西就死不放手。后面老剩和鐵峰剛剛進院,被屋里尖叫嚇了一跳,又聽大頭喊著有鬼。一下嚇掉了三魂七魄。掉頭就拼命往回跑。我也想跑,可被什么東西拽住了棉褲。邁不動腿。嚇得腿有點發軟。低頭一看是大頭的手死死抓住褲腿。我顫顫巍巍的喊大頭,</p><p class="ql-block">“大頭,快跑呀!”</p><p class="ql-block">大頭有氣無力的說,</p><p class="ql-block">“快拉我,我的腳被鬼拽住了。”</p><p class="ql-block">我使勁制止住上下打架的牙齒,鼓起勇氣,拼命拉著大頭。就覺著撲通一聲,終于把大頭從門里拽出來了。我喊了一聲</p><p class="ql-block">“快跑呀!”</p> <p class="ql-block">就沒命的向宿舍方向跑去。俗話說慌不擇路,也不管哪里是路,哪里是田。也不管腳下是坎是草。摔了幾個跤,終于跑上小路。可是就覺著后面有東西緊緊追著自己,當我終于跑到宿舍路燈下面的時候。才算松了一口氣。看見老剩和鐵峰都蹲在墻邊喘氣呢。</p><p class="ql-block">我喘著粗氣問他倆</p><p class="ql-block">“你看見鬼了嗎?”</p><p class="ql-block">鐵峰說“沒看清,只看見黑乎乎兩個黑影子。聽見大頭喊有鬼。”</p><p class="ql-block">我說“我也沒看見,連黑影也沒看見,就是往回跑的時候,聽見那個鬼一直在我后面追著我跑,快嚇死我了。”</p><p class="ql-block">老剩忽然說“你腿上是個啥東西呀?”</p><p class="ql-block">我往路燈底下湊了湊,發現褲腿上掛了一根酸棗枝。氣的我摘下酸棗枝子,一腳踢一邊去了。</p><p class="ql-block">“原來是個酸棗枝,快嚇死我了。”</p><p class="ql-block">鐵峰忽然發現少了大頭,就問我,大頭去哪兒了。我說“我們一起往回跑的,不會又讓鬼拖去了吧?”我們也不敢再回去,只能大聲喊叫著。</p><p class="ql-block">“大頭!大頭!”</p><p class="ql-block">一會兒就聽馬路對面大頭有氣無力的聲音。</p><p class="ql-block">“我在這兒呢。”</p><p class="ql-block">只見大頭一瘸一拐的慢慢跑過來。跑到路燈下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說</p><p class="ql-block">“謝天謝地終于跑出來了,我還以為小命搭那兒了。”</p> <p class="ql-block">我們都圍著大頭看,只見大頭頭上一個大包,滿臉血里呼啦的,特別瘆人,活像戲里扮的小鬼。滿身是土,還丟了一只鞋,光著腳丫,跑在路上還被莊稼茬子扎了,腳底板也冒著血。</p><p class="ql-block">“你的鞋呢?”</p><p class="ql-block">我問他。大頭剛剛安定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他四周望望,說</p><p class="ql-block">“被鬼拖去了。”</p><p class="ql-block">我說“我剛才不是把你拉出來了嗎?”</p><p class="ql-block">大頭說“人拉出來了,鞋被鬼拽走了。咱們趕緊走吧,誰知道鬼還會不會追過來。”</p><p class="ql-block">他這么一說我們幾個身上的汗毛又立起來了。趕緊架著大頭象一群撤退的傷兵一樣,逃進宿舍。冬天寒冷的原野又恢復了它原有的寧靜,象什么也沒有發生過。</p><p class="ql-block">平靜的宿舍中,人們連有收音機的都很少,平時吃完晚飯說一會話,就早早睡覺。沒什么娛樂也沒什么新聞。菜地鬧鬼的事就像平靜的湖里扔了一個大石頭,象旋風一樣很快傳遍幾個附近的鐵路宿舍。還有東焦村。而且越傳越邪乎,后來變成好幾個說法,都嚇人的不行。據說派出所也介入了,除了一堆亂腳印啥線索也沒有。大頭還專門被派出所叫去問話,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p><p class="ql-block">這事都傳到我的奶奶的耳朵里。我奶奶鄭重的警告我。</p> <p class="ql-block">“你,以后不許到馬路西邊菜地去玩了,聽到沒有!宿舍的人們都說那里鬧鬼。鬼不鬼的不一定有,小心有拍花子的,專拍小孩。拍了小孩就挖心挖肝還挖眼珠子。你叫他拍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另外冬天西邊山里有狼下來。你沒見菜地房子沖西墻上都用白灰刷著白圈圈,那是嚇狼的。”</p><p class="ql-block">從這以后奶奶就看緊了我,一到晚上就不許出去了。水源路西邊的菜地,不但大人躲著走,連孩子也被禁足,真的安靜了。</p><p class="ql-block">我的故事說完了。兩茶缸酒也喝下去了。只見平東兩個眼睛都發直了,頭上的筋也鼓出來了。蘇英臉紅的象關公。英明臉不紅,到黃了。只有我和歪疤還正常。我們就這樣聊著,喝著,抽著煙。</p><p class="ql-block">蘇英晃著腦袋說</p><p class="ql-block">“什么…她媽的…鬼…鬼呀,就是到小黑屋里…搞破鞋呢。被你們…沖了好…事。你說說這…幫閨女們…也他媽怪了。放…放著咱們這么…棒的小伙兒不不不找,凈找點子…邪門歪道。”</p><p class="ql-block">歪疤說“咋沒人找你呢?前幾天我還看見東莊孬子他妹妹到你屋里去了。”</p><p class="ql-block">蘇英急扯白臉的說“這…話可不能瞎說呀,那閨女…是…是我干活認識的,她…來…來給我送本書。你說的…咱眼光也…太差了,找…找也不能找那樣的。再再…再說了,我也不…不想從這窮地方找。”</p> <p class="ql-block">歪疤又說“嫌這地方窮,那你跑來干什么?”</p><p class="ql-block">蘇英說“我…我們宿舍有一個人……下鄉到…到藁城去了。人家一個工分值…能值她媽…五六毛錢,干一年不但能……往回拿…拿糧食,還,還,還能拿錢。我一看這倒不賴。不…但能養…活自己,還能…幫助家里,稀…里糊涂…我就來了。誰知道這兒…連我…我…我自己一年的糧食錢都掙不夠?好啦,別…別老說我啦!平東老…兄,你也得抓點兒緊,趕緊…抓撓個媳婦兒。”</p><p class="ql-block">說完咕嚕喝了一口酒,茶缸往我跟前一放,差點都倒到我的身上。我趕緊接過來抿了一口,遞給平東。平東此時有點搖搖晃晃了。好像做了一個夢突然被我驚醒了,接過缸子咕咚咕咚兩口就全干了。然后把缸子往炕上一扔,就大哭起來。這一下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哪里見過這陣仗。我趕緊過去扶住他,給他拍拍后背。哭了一陣,他才一邊哭一邊說</p><p class="ql-block">“你們…你們…還…哎哎…有個奔頭,我……我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嗯嗯嗯…老爹掙不了工分啊…,妹妹還上學呀…啊…啊…啊,就我…一個人…人撐…著。這么多年了,熟…熟人都躲著我呀…,也…也…就你倆把我當…朋友。我這…心里的難受,我的苦…誰…知道啊?”</p><p class="ql-block">平東一哭,搞得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真的沒有想到,在一副快樂的外表下藏了這么多苦水。</p> <p class="ql-block">平東家的事,大家都不愿意多說。我也就是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點。日本鬼子侵華的時候,他爹雖不是游擊組或者青抗先,但也受過區里的表彰。那一年,他爹和扣爺到地里干活。老遠就瞧見兩個日本鬼子在村里搶完東西正在河邊休息,一個不知跑到哪里方便去了,另一個則躺著一個土坡邊翹著二郎腿休息,搶來的兩只雞被捆著,在地上不時撲棱一下。兩只大槍就扔在旁邊。扣爺是村里游擊組的成員,一看這情況就對平東他爹說</p><p class="ql-block">“兩支三八大蓋,咱搶了它,干不干?”</p><p class="ql-block">平東他爹捏了捏拳“搶他狗日的”</p><p class="ql-block">倆人貓著腰就從樹林子里竄出來,扣爺的鋤頭照著那個鬼子就是一下子。倆人抓起大槍又跑進墳地的樹林中溜了。后來扣爺把三八大蓋交給區里,區里還專門對他們兩人進行了表彰。</p><p class="ql-block">他家土改時定的中農,小日子不錯。他爹受人蠱惑參加了一個道會門。說是可以保全家平安,去災去禍。平東他爹可給道會門里上了不少錢財。可是沒想到,道會門的頭目們要謀反,被政府鎮壓了,會門解散。底下不知真相的信眾也沒有追究。再后來平東娘死了。可是到了文革,平東他爹的事又被翻出來,定了個四類分子。平東他們兄弟也就跟著背了鍋。那個年代誰家閨女能嫁到壞分子家去,平東也就一直光棍著。</p> <p class="ql-block">我勸解著平東,平東的情緒漸漸平復。把頭趴在雙腿上。我剛松了口氣,忽然他旁邊的英明又痛哭起來。我過去雙手拍著英明的臉</p><p class="ql-block">“英明!英明…別他媽撒酒瘋,醒醒!”</p><p class="ql-block">英明蠟黃的臉揚起來,眼淚汪汪的說</p><p class="ql-block">“我沒撒酒瘋,…嗚嗚!我難過!…”</p><p class="ql-block">他指指胸口“我憋得慌啊,我都沒跟別人講過呀…嗚嗚嗚!我爹…死的早,…嗚嗚嗚…就我娘帶著我們哥仨過…我弟弟還…上學,我哥有病,我…我在家還能幫…幫…著我媽干干活,…我下鄉走了,我媽可怎么過呀,啊!啊!”</p><p class="ql-block">他又發瘋一樣大叫起來。搞得我心里酸酸的,也想掉眼淚。平東一個農村青年,英明一個城里青年,心里都有這么多痛苦和無奈。蕓蕓眾生,忙忙碌碌,誰能看出每個人心中裝著什么酸甜苦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p><p class="ql-block">我正在勸英明,蘇英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歪疤也學著我,一拎蘇英的脖領子,</p><p class="ql-block">想拍他的臉。沒想到蘇英力氣很大,胳膊一使勁就把歪疤推到炕里邊了。</p><p class="ql-block">“我…嗯…我沒醉,…沒醉。”</p><p class="ql-block">接著他用手指著英明</p><p class="ql-block">“你們雖…雖然是…我老兄,但我不…不不佩服。”</p><p class="ql-block">蘇英閉著眼腦袋搖著,接著睜開他那瞇瞇眼,眼珠紅彤彤的看著我們</p><p class="ql-block">“男子漢…大,大,大丈夫…頭頂著天,…腳頂著…地。哭他媽什么?”</p> <p class="ql-block">接著他“啪!啪!”的拍著胸脯說</p><p class="ql-block">“你們看…看我,…我…我…我就從來不哭,打破腦袋…揉…揉揉頭,哭管啥用?”</p><p class="ql-block">我說“這話蘇英說的對著哩,哭啥呀,咱都還年輕,日子長著呢。還能老這樣呀,都在慢慢變好。你看咱點上小吳、小杜都開上拖拉機了,過兩年咱隊也能弄兩臺。到時一個工也不會是兩毛了。到時一個工兩塊錢。那時咱還吃什么家雀肉,咱煮肉方子,煮肘子吃。”</p><p class="ql-block">我正拍打著英明勸著,說著開心話。忽然平東一陣干嘔,我趕緊過去把他拖到炕邊,他嘩嘩就開吐了,這邊剛開始,英明也爬到炕邊吐起來。把我和歪疤忙壞了。蘇英到是躺到被垛上瞇著去了。</p><p class="ql-block">等他們吐完了。我倆又忙著打掃戰場。盡管我倆仔仔細細收拾了一遍,但還是百密一疏,白勝有一雙大頭鞋放在炕邊了,他倆吐的東西灌了不少。我倆沒發現。等白勝回來一穿,粘粘呼呼粘了一腳。你想白勝那么干凈一個人,碰到這么惡心的事,氣的他七竅生煙。他明知是我們干的,但沒抓到現行。我們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是不認。他也沒法。這是后話。</p> <p class="ql-block">吐完以后,他倆都好多了。我們勾肩搭背的一塊走到街上。明亮的月光灑在街上,四周的一切都熟睡了。只有我們走過時,后面聽到幾聲不滿的狗叫。涼風一吹,頭腦似乎也清醒了許多。蘇英扯開嗓子唱了一聲</p><p class="ql-block">“我們是北京市下鄉知識青年!”</p><p class="ql-block">這一聲打破了村莊的寂靜。估計有那被吵醒的村民聽到這一聲嚎叫,肯定會罵</p><p class="ql-block">“這幫知青神經病。”</p><p class="ql-block">我給了蘇英一拳</p><p class="ql-block">“喊叫嘛?”</p><p class="ql-block">蘇英擰著頭說“怕什么?老子痛快,想唱就唱,管他媽誰高興不高興。”</p><p class="ql-block">接著又吼了起來。我想想,也是,象蘇英這種性格也挺好,啥事心里也不裝。隨心所欲也不錯。顧忌太多,心理負擔太多,活的太累。</p><p class="ql-block">蘇英又說話了</p><p class="ql-block">“不唱這個了,太太…他媽壓抑。換…換個。”</p><p class="ql-block">接著更加使勁的吼道</p><p class="ql-block">“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斗志昂揚!”</p><p class="ql-block">英明和平東也跟著唱起來。我也不管他那些了,也跟著吼起來了。</p><p class="ql-block">“向前進!向前進!革命洪流不可阻擋!向前進!向前進!向著勝利的方向!…”</p><p class="ql-block">五個人,不同年齡,不同出身,卻都有一顆年輕的心。在這寒風中相互扶持著,踉蹌前行。盡管坎坷不平,盡管前路不清。還是義無反顧的向前進。在這村莊之上,在這荒野之中,這歌聲帶著一種粗獷,帶著一種渴望,一直飄向深邃的夜空。</p> <p class="ql-block">文中圖片來自網絡,對原作者表示感謝!文中人物名字均為化名。特此說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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