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五月初的那幾天,我住的樓和同一個小區的外甥女心羽住的樓都屬防范樓,我們可以一起吃飯。席間,她六歲的女兒KIKI要我講故事。我講了她外婆(我姐)、舅公(我哥)和親阿婆(我),我們仨小時候的故事,她笑得從椅子上滾了下來。</p><p class="ql-block">我,北京回不去,滬上“封”的日子仍在繼續。看看手頭那幾張我們仨兒時的照片,干脆再寫寫 “我們仨的那個年代”的事吧!KIKI聽了笑煞,但愿看者們也能笑笑。但愿童年往事能排遣我的“疫郁”;但愿能快快迎來“上海的解放”,能快快回到北京的家!</p> <p class="ql-block">姆媽四年生了我們仨,一年半生一個,生得太猛太快,以至于生完我們仨后,姆媽的肚皮往往給人以錯覺,“咦,陶老師是不是又有了?”</p><p class="ql-block">老大取名“益新”,取之于老爸開的會名——做個有益于新中國的人(那年頭老開會,連取個名字都和會有關)。</p><p class="ql-block">老二是兒子,大名“建新”,老爸認為“做個有益于新中國的人”的關鍵是要“建設新中國。”(很靠譜)。但一家老小沒人喊他“建新”,一律喊他“阿弟”。有了老三我后,“阿弟”當哥哥了,不光是我的哥,一家老小一律改口喊他“阿弟哥”。咱家男孩稀缺,他竟然升級成了大家的“哥”!</p><p class="ql-block">據說老三我出生時和姐姐一樣美,大姨說就叫美新吧!半個文藝青年的老爸給了個浪漫的說法:“建設好新中國后,就應該享受美好的新中國了”(修正主義思想?)。稍識點字后,我對“美”字頗不滿意。姆媽勸我,“宋美齡”名字中間不也有個“美”嗎?我半懂不懂,只覺得是好話,于是作罷。</p> <p class="ql-block">益新小時候一直是“大王”,凡事我都得聽她的。她常常朝我發威:“不和你好了!”還叫所有的小孩“別睬她!”這時我會跑去向老爸哭訴:“益新又不和我好了!”不過,我也佩服她。僅舉一例。</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她指著地上一大坨新鮮的雞屎問我和哥哥:“敢不敢抓?”“你呢,你也不敢呀!”我和建新話音未落,她猛地抓起一把雞屎朝我倆撲來!我和建新抱頭鼠竄,死命地逃!逃進墻籬笆里阿巧家的門背后,大氣不敢出。躲了老半天才戰戰兢兢地走出來見她。這時我姐手上雖沒了雞屎,但比有雞屎的大公雞更神氣,威風凜凜地站在墻籬笆里的至高點那兒藐視著我們。“大王”如此威猛,我們能不甘拜下風嗎?</p> <p class="ql-block">但大王也有“吃癟”的時候。</p><p class="ql-block">姆媽送她一盒雪花膏,她放在她的抽屜里(我們仨各自都有一個放寶物的抽屜)。她時不時拿出來,打開盒蓋聞一聞,表情醉醉的。我和阿弟哥對于她的這盒雪花膏覬覦良久。有一天她去幼兒園了,我和阿弟哥也不知是誰吃了豹子膽,打開了她的抽屜,拿出了那盒雪花膏。先學她的樣,打開盒蓋聞一聞,哇,我們倆也醉了!然后,一人挖了一坨,抹臉上。不過癮,再挖一坨,抹腳底心。臭臭的腳底心伸到鼻子底下聞一聞,竟然如此醉香!我們倆一坨一坨地挖著抹著聞著,聞了自己的腳底心,再聞聞對方的腳底心,樂得心花怒放!</p><p class="ql-block">至于“大王”回家后如何發飆,早已忘得一干二凈!</p> <p class="ql-block">我姐身為大王在她手下討生活可不易,小時候她沒少欺負我。但也有令我感動的時候。</p><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回我睡在她的腳后跟,睡到半夜她忽然坐起來,把我拉醒后向我坦白:“剛才我夢見你被車子碾死了,我想你死了,從此我就是獨養女兒,還蠻開心的。但想到你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而且被車子軋過,多疼呵……”最后,她痛下決心似地說:“三妹,你還是不要死掉好!”</p><p class="ql-block">于是,我聽她的話沒有死掉。</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倆活著活著一起變老。</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倆現在隔三差五煲電話粥,互相管著對方的“閑事”。</p> <p class="ql-block">這張照片是在復興公園玩蕩船時拍的,四個女孩和一個男孩。除了姐姐和我,那兩個是表姐,明明和小云,她們是我大姨的孩子。我們從小一起在阿婆身邊長大,象親姐妹一樣,非常要好。</p><p class="ql-block">記得小時候,經常看見阿婆在下午和煦的陽光下,坐在樓上窗邊給我們做鞋。一雙又一雙,永遠做不完。</p><p class="ql-block">姐姐穿不下的鞋妹妹接著穿,在那個時代,是天經地義的事。那么問題來了,阿弟哥穿什么鞋呢?上面有三個姐姐,她們穿不下的鞋當然套在他的腳上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天早上,江媽將姐姐的紅棉鞋套在阿弟哥的腳上帶他去幼兒園。他強烈地抗議:“我不穿紅棉鞋!我不去幼兒園!” 江媽裝著沒聽見,拽著他往外走。只見他像只“把門虎”,從“把”著的臥室門,被江媽硬生生地拽到客堂間。阿婆也趕來幫忙,又把他從“把”著的客堂門強拖到大門口。這是最后一道“門”了,只見他死死地“把”著大門,像極了老虎,兇猛頑強,和兩個大人拼著小命!毫無疑問,這只“把門虎”最終還是沒“把”住“門”,被阿婆“扛”到了幼兒園。</p><p class="ql-block">到了幼兒園,穿紅棉鞋的“把門虎”被施老師一頓訓斥:張建新呀張建新,你有棉鞋穿多幸福啊,還要嫌三嫌四的!你要知道,有多少小孩連棉鞋都沒有呢!這么冷的天氣只能穿單鞋,有的還是補過的。你這樣做真是太不應該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阿琴阿姨和江媽為阿弟哥打抱不平。她倆一致認為爸爸媽媽對女孩好,虧待了兒子。于是媽媽帶著阿弟哥去鞋店讓他挑鞋,他挑中了一雙黑漆漆的圓頭老K皮鞋。</p><p class="ql-block">至從阿弟哥穿上老K皮鞋后,哪怕他對我說“饒儂雙手雙腳抱后腰”,我都得掂量掂量,不敢輕易跟他“摜煞跤”,怕他的老K皮鞋飛過來。</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我和姐姐惹毛了他,他發戇勁了,飛起他的老K腿,朝我倆追殺過來!我和姐姐先下手為強,倆人死命地把他摁在地上,嘴上還大聲呼救:“救命啊!救命啊!阿弟哥發戇勁啦!”大姨夫聞聲從樓上沖下來,拉著正抖著老K皮鞋的阿弟哥,勸說道:“不要吵!不要吵!阿弟哥,阿拉快走吧!姐姐爸爸帶你去買乒乓球拍好伐?”。</p><p class="ql-block">后來,阿弟哥依仗老K皮鞋耍威風的氣勢慢慢消停了。因為他每耍一次威風,我必告一次狀,姆媽必請他吃一顆“毛栗子”。于是,他慢慢收斂了</p> <p class="ql-block">那時,我和阿弟哥睡在后房間的同一張床上。看完雜技表演,我倆迷上了雜技,經常在床上苦練雜技。有時是一只腳踩在對方的腿上練金雞獨立,有時是雙腳踩在對方的肩上練空中飛人。</p><p class="ql-block">還有一項大本事是阿弟哥自己發明的。就是裹著被子從床上直直的朝地下猛地摔去。他經常“啪”的一聲從床上摔下去,在地上抖動抖動筋骨,再小躺一會兒,然后得意洋洋地爬起來。撿起地上的被子,裹住自己,又“啪”的一聲摔下去……。他一次又一次的“獻丑”,讓我眼熱得不行,激起了我的斗志!終于有一晚,我鼓起勇氣如法炮制,裹著被子從床上朝地下猛地摔去!疼,是真的疼,但太刺激了!于是,我倆經常練完雜技再練摔,天天練得不亦樂乎。有一天早上,阿弟哥練摔完了我練摔,啪!啪!啪!摔得正扎勁呢!江媽推門進來,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阿婆啊!快來看啊!不得了啦!兩只小把戲床上不睡睡地上!怪不得被子這么臟,汰都汰不清爽!”</p> <p class="ql-block">不知我們倆是什么時候分開睡的。只記得那天清晨,我的小朋友早早來等我一起上學,我和阿弟哥還沒起床。她笑道:“哎呀,小姑娘跟男小囡困了一道”。看到鏡框里我和哥哥勾肩搭背的合影,又說:“哎呀,小姑娘跟男小囡勾了一道!”</p><p class="ql-block">阿弟哥發戇勁了。他氣呼呼地端來椅子,取下五斗櫥上面掛著的鏡框,他要把他和“小姑娘”一起照的照片統統撕光!益新大呼小叫地喊“爸爸!姆媽!快來呀!阿弟哥要撕照片啦!……”并眼疾手快地從弟弟手里把照片搶了下來。</p><p class="ql-block">真得感謝我們的大王!耳順過半,再來看看當年被她搶救下來的這兩張男小囡和“小姑娘”的殘破合影,無比珍貴!</p> <p class="ql-block">我們仨五周歲生日那天,按照慣例媽媽都會帶小壽星去照相館與她拍一張合影。奇怪,阿弟哥五周歲與媽媽的合影照里卻多了益新!</p><p class="ql-block">益新小時候美的過分,真不知她是咋長的!因為美,她特別愛照相,阿弟哥五歲照里她硬擠進去當了“第三者”,似乎理所當然。</p> <p class="ql-block">不過,有段日子照片里的她,莫名其妙的都成了“掐頭”。原來她看姆媽拍照時臉部總是微微傾斜,她覺得美,東施效顰,卻不幸變成了滑稽的“掐頭”美寶!</p> <p class="ql-block">自從阿弟哥發戇勁撕了和“小姑娘”的合影后,姆媽尊重他的意愿,讓他單獨就寢。</p><p class="ql-block">“睡閣樓行不行?”姆媽問得有點猶豫。</p><p class="ql-block">“行!”阿弟哥頗有壯士割腕之氣概。</p><p class="ql-block">閣樓在三樓,通過一條窄窄的樓梯上去,打開兩扇木門便是露臺。閣樓沒窗戶,屋頂的一面是斜的。露臺門關著時,即使是白天,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在傾斜逼仄的角落里堆放著不少東西:有外公在世時收集的字畫和花瓶,還有祭拜老祖宗時要用的香爐和碗碟。因為這些東西和逝去的先人有關,使得閣樓上彌漫著令人敬畏和神秘兮兮的氣息。</p><p class="ql-block">姆媽在閣樓靠近露臺門的地方放了一張小床,小床上方懸吊著一盞燈。開關摁鈕就在燈泡的上方。</p><p class="ql-block">誰知第一天睡閣樓,阿弟哥就嚇得從閣樓上逃之夭夭。</p><p class="ql-block">“我床上有只貓!”他臉色蒼白,哆哆嗦嗦地告訴爸爸和姆媽。</p><p class="ql-block">“怎么會呢?”爸爸不信。</p><p class="ql-block">姆媽陪他一起蹬蹬地踩著樓梯,轉了三個彎,再爬了一段窄樓梯,重新上了閣樓。姆媽在黑暗中模到了懸著的燈泡,摁亮了燈。</p><p class="ql-block">那時正是寒冷的冬天,北風將露臺的木門吹的嘎吱作響。</p><p class="ql-block">姆媽在昏暗的燈泡下環顧四周,惟有燈影,哪里來的貓?</p><p class="ql-block">“我剛才明明聽到貓的叫聲。”阿弟哥疑惑又膽怯地說著,將自己的小身子蜷縮進了冰涼的被窩。</p><p class="ql-block">第二天,阿弟哥戰戰兢兢爬上閣樓,正在黑暗中摸索燈泡時,碰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接著又是貓叫!不過這次貓叫出了人聲!</p><p class="ql-block">“是益新!是益新裝貓嚇我!”</p><p class="ql-block">“咝咝!嘿嘿!咿咿……”益新繼續在閣樓上得意地發出刺耳又詭異的叫聲。</p><p class="ql-block">不過,很快她就沒聲了。姆媽賞了她“毛栗子”,而且是重重的三顆!</p> <p class="ql-block">看,這是我們仨和姑姑女兒安莉安文的合影。無論是姨家還是姑家,在那段時期里阿弟哥是惟一的男丁。他一定被寵上天了吧?不,恰恰相反,他從小是我們家所有人的“哥”。</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靜,尤其是夏天,露臺上乘涼的家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間。他會自覺自愿地將露臺上凌亂的涼椅板凳一一搬下樓,放回客堂間。把遺留在天井里的小桌小凳也一一搬進來,還不忘把大門栓插上。</p><p class="ql-block">文革開始后,家里沒了保姆。十一二歲的他更是成了阿婆的好幫手。“阿弟哥!”阿婆只要一聲喊,叫他干啥就干啥。修門窗、裝玻璃、給姑婆小姨家送東西……。</p><p class="ql-block">記得一只懷孕著的白貓不小心掉進露臺隔縫里摔死了。我跑去告訴阿婆,她一聲喊:“阿弟哥!”阿弟哥馬上趕來,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撈死貓。他找來竹竿釘上勾子,勾啊勾啊,勾了很久很久,才把它的尸體勾上來。然后他把死貓包在報紙里扔進垃圾桶。</p><p class="ql-block">他干的最讓我難忘的活兒莫過于殺雞宰鵝。</p><p class="ql-block">阿婆喜歡花花草草,天井里的花陽臺堪比“百草園”。阿婆還喜歡小動物。她會將毛茸茸的小黃雞養成赤膊雞,再養成打鳴的公雞和生蛋的母雞。從小養大的雞,阿婆怎么舍得親手宰殺?</p><p class="ql-block">江媽走后,殺雞的活兒毫無懸念的落在了“阿弟哥”身上。為什么?很簡單,因為他是男小囡呀!</p><p class="ql-block">作孽啊!被他砍了脖子的雞,流著血,在天井里狂奔!阿弟哥拿著菜刀在后面追!只見那只雞斜著腦袋竟然還飛了起來!它飛到了花陽臺上,阿弟哥跟著也跳了上去!它又忽地飛了下來,脖子上的刀口流著鮮血,滴滴嗒嗒,跑著飛著噴著,天井到處開滿了紅花!終于,血流干了,雞倒下了。它睜著雙目,像在尋找殺戮者。</p> <p class="ql-block">三十年后的我們,天各一方。</p> <p class="ql-block">現在的我們,正在慢慢老去。但我們仨還是像小時候的那個年代一樣,活得多姿多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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