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延河農夫</p><p class="ql-block"> 古有孟姜女哭長城萬里尋夫,今有我大姐青海湖千里尋父。</p><p class="ql-block"> 1961年春節剛過,就接到遠在青海德令哈勞改的父親來信,說他在德令哈勞改農場刑滿釋放,留場工作已近兩年,按照場里的規定:釋放人員原則上要留場當工人,可以安排家屬來場工作,給家屬子女上戶口。一般不提倡回原籍,要回得話,必須由家屬來尋,否則的話是不放的。他意見還是想回來,因為那里太苦了。</p><p class="ql-block"> 接到信后,母親東挪西借,好不容易湊夠了去的路費。父親說:“我這兩年工作還攢了點錢,回來的費用有我了。”善良的母親央告父親的兄弟、子侄、外甥一大堆,僅沒有一個人愿意去。</p><p class="ql-block"> 其實,在我家富有時,由于父母親生了大姐后,一直生不下兒子,二爸和大姑家都爭先恐后的給我們家過繼了一個兒子,想得到點財產,算父親的養子。可到了關健時刻,都躲得遠遠的。</p><p class="ql-block"> 萬般無奈的母親只得以淚洗面。轉眼間已過五一,父親又是來信督促,信中幾乎是哭著哀求,求母親救他一命。</p><p class="ql-block"> 這時,剛滿16歲的大姐挺身而出,說她去尋父親。母親望著大姐,凝視很久,還是搖了搖頭說:“你一個女孩子去,我怎能放得下心呢,不要連你也丟了,讓媽媽怎么活哪?”可大姐堅定地說:“我已經長大了,而且有文化,我一點也不怕,一定能把父親找回來。”</p><p class="ql-block"> 大姐小得時候是我們家最富有的年代,從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千金小姐,爺爺、奶奶及叔伯們都百般疼愛。也養成了她桀驁不馴,敢做敢為的性格。特別是刁蠻任性,認準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在大姐的軟磨硬泡之下,媽媽終于松口說:“你去延安問一下你三爸,看他同意嗎?”</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大姐就來到延安東關地區運輸公司三爸家。三爸1955年從洛川縣長回來后,一直擔任運輸公司經理,負責全區交通運輸工作。</p><p class="ql-block"> 為了討好三爸家,想讓三爸給她問一個去西安或銅川的順車,省點錢。大姐進門沒多久,就整理了一大包臟衣服,拿到東關橋下的河邊去洗。那時的延河水流量特別大,清潵見底,大石頭也很多,好多人家就坐在大石頭旁邊洗衣服,洗完后就把衣服晾曬在大石頭上,一邊洗、一邊曬。有時,還會聽到遠處嘹亮的信天游,愜意極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三爸回到家,當聽完大姐的敘說后,三爸顯得異常激動,說什么“你們婆姨女子真是憨著了,哪里是不通車無人煙的地方,不僅有豺狼野獸,還有流竄盜匪。你母親平時很精明,怎么和你一樣也犯糊涂,我是堅決不讓你去的。”</p><p class="ql-block"> 其實,三爸是我堂伯,不是親三爸。不過,他家窮,從小一直在我們家生活,和父親經常在一起玩耍,感情比較好。他三十年代就參加革命工作,原則性很強。在父親的問題上,三爸聽信了公安局長我何叔叔的建議,一直沒過問這件事,當父親的判決下來后,他多少有點愧疚。在他看來,如果讓大姐去,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更對不起我父親了。</p><p class="ql-block"> 碰了一鼻子灰的大姐,嘴上說:“聽三爸的,不去了,明天我回去。”其實,她早已胸有成竹,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說,我是非去不可,順便還可以去外邊逛逛,周游世界。</p><p class="ql-block">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大姐在公司院子停車場轉悠時,看到一輛去西安的大轎車就爬了上去,說她是你們張經理的侄女,要到西安上學去。司機說:“今天票賣完了,沒座位了。”大姐說:“沒事,我就座在我的行李上,但你要把我放在火車站。”</p><p class="ql-block"> 行李里的東西,是父親來信點名要的:10斤花椒,10斤旱煙,10斤辣椒面。再加上一些干糧糕點等日常用品,估計有四、五拾斤重,全放在了一個麻袋里。</p><p class="ql-block"> 大姐也真有本事,就這樣背著行李,銅川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來到了西安。可一連幾天卻買不到去蘭州的火車票。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出高價買了一張去蘭州的車票。</p><p class="ql-block"> 到蘭州后,已是夜晚,大姐滿頭大汗,拎著行李,跌跌撞撞地來到省委家屬院,四爸當時在甘肅省委組織部工作。見到四爸時,四爸十分驚呀的問道:“蓮兒,你怎么來了?”大姐說:“我去尋我爸。”四爸沉思片刻,一把抱著大姐,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叔侄倆抱頭痛哭,淚眼汪汪。過了好一會兒,四爸才說道:“你還沒吃飯吧?”大姐說道:“我都快餓死了。”四爸這才破涕為笑道:“好孩子,你等著,四爸給你做好吃的。”</p><p class="ql-block"> 當四爸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來時,大姐已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四爸不忍心叫醒她,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不聽話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不小心滴在了大姐的臉上,把大姐驚醒了。</p><p class="ql-block"> 在四爸家住了幾天后,四爸要去酒泉蹲點下放。就對大姐說:“蓮兒,四爸明天要去酒泉下放一段時間,我把去西寧的票給你買好了。到西寧后去勞改農場辦事處,等去德令哈的拉水車(因為當時德令哈還沒建市,是個大戈壁灘,飲用水相當奇缺,要到西寧巴音河拉水),西寧到德令哈還沒有班車。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去軍區找一下你高叔叔,他也是我們延川人,在延安時與你大爸一起工作過,關系很不錯。建國后,我們都脫下軍裝,轉業到地方,而他卻從地方轉到部隊了,授了少將軍銜,是個很有本事的人。”</p><p class="ql-block"> 當大姐到達西寧,找到農場辦事處后,辦事處的同志很熱情,安排了住的地方,說要等德令哈來的拉水車,估計得一個星期左右。</p><p class="ql-block"> 眼看要見到四年沒見的父親了,卻要苦苦等待一個星期。這幾天,大姐等得是焦躁不安,因為她帶得錢快花光了,好在四爸臨走時還給了她20元錢。為了省錢,大姐每天只吃一頓飯。</p><p class="ql-block"> 大約等了8天后,才來了一輛拉水車,想不到司機僅是西安人,對大姐特別關心,說在西寧遇上了陜西老鄉。</p><p class="ql-block"> 德令哈位于青海省西北部,屬祁連山地和柴達木盆地東北邊緣。平均海拔2980米,1958年設縣,1962年撤縣并入烏蘭縣,1988年從烏蘭縣析置德令哈市,德令哈距西寧500多公里。</p><p class="ql-block"> 1954年建勞改場時是典型的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氣候十分惡劣,變化無常,干旱少雨,一年有8個月是季風季節,隨時狂風乍起,刮得天昏地暗。也有沙灘、鹽堿灘、蘆葦塘和沼澤地。酷夏,盤地芨芨灘,沼澤地上的蚊子特多,專盯人,有的比蒼蠅還大,像團團煙霧一樣遮天蔽日飛來,咬得人手、臉都腫紅了,奇癢難熬,嚴重的糜爛化濃,痛苦不堪,有的人還會付出生命代價。冬天,又是十分嚴寒,大家都得住在地窨子里,不見陽光,吃不上蔬菜,好多人都得了夜盲癥。</p><p class="ql-block"> 農場關押的犯人主要是政治犯和刑事犯。政治犯主要是反革命、地主富農、盜匪、國民黨軍政憲特人員。刑事犯主要是雞鳴狗盜之徒,以小偷、盲流、強奸犯之類居多。1957年以后又關押了好多右派、反社會主義分子和參與西藏叛亂藏民。青海省勞改農場幾乎關押了全國百分之七十的“勞改犯”。</p><p class="ql-block"> 當時有管教干部400多名,以四川、山東、河南和陜甘青為多。犯人來自全國各地,主要從事種地、修渠、喂豬、牧馬、燒磚、趕車等工作。</p><p class="ql-block"> 隨著犯人及墾荒人員的大量涌入,農場逐步成為一個規摸宏大,建設規范,各業俱全,興旺發達的小社會。總場直接管理有5萬多畝耕地,各分場有30多萬畝耕地。下設6個農業作業站,負責農業生產和技術服務。產糧達到1億斤,被譽為“柴達木糧倉”。</p><p class="ql-block"> 同時還開辦了面粉廠、風電廠、副食加工廠、機修廠、磚廠、運輸隊、學校醫院等。</p><p class="ql-block"> 當司機把大姐拉到德令哈農場總部時,農場領導說:“這個人早已刑滿釋放,好像己經走了。”一下子把大姐嚇得夠嗆,莫非……</p><p class="ql-block"> 大姐連哭帶叫地懇求領導:“你們好好再看看,五一前還收到父親的來信。”這時,領導喊來文檔管理人員,“請你查一下張根云的情況,他女兒找來了。”</p><p class="ql-block">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工作人員告訴大姐說:“查到了,在王嘎秀耐火磚場三公所分場工作,去年還評了個先進。只是德令哈離王嘠秀還有上百公里,全是戈壁灘,沒有車,你怎么去呢?”</p><p class="ql-block"> 在大姐的再三懇求下,工作人員答應幫忙,說要等王嘎秀的送磚車來,把你捎過去。并再三叮嚀大姐:“千萬不要擅作主張,自行前去。否則,會迷路有生命危險,我們這里是沒有圍墻柵欄的監獄,犯人跑出去了,基本上都沒命了。”</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等了一天又一天,大姐帶得錢已經全部花完。</p><p class="ql-block"> 為了生存下去,大姐懇求工作人員,讓她去灶上幫忙,一天只吃一頓飯。工作人員笑著說:“你這個傻孩子,我們農場有得是糧食,只要你好好干活,管你三頓飯。”</p><p class="ql-block"> 德令哈六月的夏天,紫外線特強,像火一樣烤著大地,酷熱難耐。可到了晚上,氣溫又在零度以下,特別寒冷。尤其是大風刮得呼呼直吼,讓人毛骨悚然。與新疆的“早穿皮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沒有兩樣。可惜的是這里沒有火爐西瓜,有的是黃沙大風。還真有點“千里鳥飛絕,萬里人蹤滅,風吹石頭走,黃沙滿天飛’’。</p><p class="ql-block"> 大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總場尚且如此,百里以外老父親的生存環境恐怕更是糟糕,讓她揪心不已,恨不得早點見到父親,看看爸爸四年來變成了什么樣子。</p><p class="ql-block"> 苦苦等了半個月,才來了一輛送磚的大卡車。駕駛室坐滿了人,大姐只得坐在大車車箱內,炙熱的陽光把人曬得要死,可大姐的心情卻是異常開心,因為馬上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老父親了。</p><p class="ql-block"> 在茫茫戈壁灘上,道路崎嶇不平,坑坑洼洼,一會烏云遮日,一會黃沙滿天,汽車走得十分緩慢,百十公里的路程竟然走了十個小時。到了晚上八點多,才走到了王嘎秀耐火磚場。</p><p class="ql-block"> 場里的同志特別喜罕、熱情,安排了臨時住所,不停的向大姐問這、問那,打聽外面的世界變成了怎樣?他們好像封閉很久,就像《桃花源記》中描寫的“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大姐乘坐輸送物資的大馬車,向三公所燒磚窯口進發。王嘎秀離三公所大約10公里左右。也許是離父親越來越近了,馬車走得飛快,兩個多小時后就來到了三公所。</p><p class="ql-block"> 三公所燒磚廠是利用當地高猛酸泥土,燒制十分堅硬的耐火磚,往往用于堅固的軍事設施建設,不是用來修樓建房的普通磚。只見燒磚的窯爐很多,煙霧繚繞,推車的工人們一個個被太陽煙霧熏得烏黑,只有牙齒是白的,眼睛是亮的。</p><p class="ql-block"> 當父親走到她面前時,她簡直難以置信,無法想象。只見父親蓬頭垢面,頭發很長,胡子拉碴。雖說剛洗過臉,仍是烏黑通紅,站在那傻笑,喃喃自語道:“蓮兒,這是真得嗎?真得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嗎?”大姐撲上前去抱著父親,一下子卻昏厥過去……</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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