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鋼/莊歆：用手來感覺人生色彩

肖鋼

與她面對說話，我沒有感覺太多的異常，當我得知她視力僅0.1幾乎可以稱做為盲人時，我對她版畫家的稱謂，變得格外地在意了，我想起了失聰的音樂家貝多芬，又盲又聾又啞卻造福無數殘障者的偉大教育家海倫．凱勒。 畫一幅幅在我眼前翻動，當然在伴她而來的助手廖小姐的幫助下，廖小姐邊翻邊輕輕地為她報畫名。她摸著那些畫象撫摸著她的孩子，向我一一地介紹著它們，告訴我創作它們時的動機和含義，就這樣，一個藝術家的特征在這種“閱讀”中變得清晰起來。 她的名字叫莊歆，出生于1946年，是新加坡著名的版畫家和社會活動家，也是現任新加坡版畫家協會會長。 莊歆作畫之余也寫散文，已出版過散文集有《老樹昏鴉》、《早茶時候》、《青橄欖》、《也是懷舊》、《藝穗小拾》、《山溫水暖》、《吹皺春水》、《仙人掌》、《多心眼》，僅憑這點，就可以知道她有多么勤奮，光陰不虛度。 　　其實莊歆從來都很勤奮，從小到大，一直是一位十分好學的好學生，從她的學歷上就可以看到這一點：“英國赫爾美術學院一級榮譽學士”、“美國新墨西哥州立大學藝術碩士”、“美國愛荷華大學專業藝術碩士”，學習和創作構成了她主要的生活。 莊歆到四川美術學院進行學術交流，在拉上窗簾的版畫系教研室中，幻燈將莊歆的作品，還有新加坡一些現代重要的版畫家的作品投影在了白色的墻上，時空在倒回，伴隨著莊歆的侃侃而談。這是我與莊歆分手的第三天上午，我也坐在交流的人群里，我想我和在場的一些人心態肯定不大一樣，我看畫想得更多的是她怎樣作畫。她看不見，或者說看不清楚，大概只能憑手感和經驗的判斷來畫畫了，可要達到表現的準確，該有多么的難！還有她的寫作，也并沒有因她看不見而寫得少；同時還有，她看起來確實比正常人還能干，她的弱視似乎對她正常的社會交往沒構成太多的障礙，除了走路和處理一定距離的事需要別人的幫助，其它方面尤其是心態，整個處于良好的交流狀態和也許還可以幫助別人的狀態。我想這也是她出訪的心理理由，而這一切是多么令人驚嘆和好奇。 1988年，莊歆的眼睛視力消失而醫生動手術也無法使其恢復，應該說莊歆的一生都在和眼疾所帶來的種種不幸較量，這種不幸比迷蒙在肉眼上的濃霧更讓人生灰暗，它不僅籠罩著她的過去，也伴隨著她的未來。小時莊歆的眼睛就有一些斜視，這使她的童年和青少年都處于自卑和憂郁之中，那時的莊歆是孤僻和內向的，但同時也是自尊和要強的。她的要強是通過不斷的學習和進取來體現的，在她身上，一如既在地有著學子那種敏而好學，謙謙待人待事的品德。 　　75年，莊歆去了英國圣馬丁美術系學版畫后又到馬荷大學學習。當學成之后回到新加坡，獲得一點藝術基金，她又回到英國，師承于版畫家威廉海特門下，學習銅刻。學完之后回到新加坡，在一所中學教美術不到半年，就申請去了美國新墨西哥州立大學學習，她說她在新墨西哥州度過了快樂的兩年。她喜歡 Las Curces ，盡管那里被同學們和她戲稱為“老死枯死”，以形容那里的孤寂與蒼涼，但那里的荒漠、巖石、巨大的仙人掌，住宅處古里古怪的窗子，都給予了她無數的創作靈感，使得本來勤奮的她就更加地勤奮了。 學習學習再學習，一直是莊歆的特點，在新墨西哥獲得藝術碩士學位之后，她去了愛荷華，師承于全美著名版畫家拉辛斯基。莊歆被愛荷華美麗的自然景色所征服，與粗曠的 Lsa Curces 相比，愛荷華有著精致的美，四季的鮮花，夏日滿眼的翠綠，藍色的河流、金黃色的樹林，紅色的楓葉，每一種顏色都讓莊歆迷醉，每一種顏色在莊歆的眼里都充滿了生命的律動。對美麗的驚嘆，使她聯想起對美麗的破壞，她美麗的畫面里便有了戰爭、白色污染等問題，以至于莊歆戲稱她差點成了環保主義畫家。還有河流。河流也是莊歆那時愛表現的主題，她是那樣喜歡她窗前的河流，她用很多手法去表現它，靜的、動的，優美舒緩的、洶涌澎湃的。她熱愛愛荷華，在那里，她深深地體會到生命如歌，創作如歌，藝術陶冶著她的思想和情感，她順利地在愛荷華大學獲得了藝術碩士的學位。 莊歆是一位有著社會責任感的藝術家，回到新加坡，她做過美專、拉薩爾藝術學院版畫講師，和南洋理工大學教育系兼職講師。作為高度工業化、物質化的新加坡，藝術的前景是不容樂觀的，莊歆的一些同學都改行做別的事去了。而莊歆卻仍然固守著她的這份衷愛，并有效地發揮著它們。她創作了社會意識較強的《海上最后的探戈》、《天梯》、《夢之堡》、《亂》、《我心深處》等作品，對新加坡當今社會的名欲、錢欲、物欲進行了諷刺，及人們對藝術理想之邦無望的追求，和高度物欲之下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現實是嚴峻的，加之她后來視力的消失，其生存狀態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莊歆只能在作品里傾吐她的這份感情。在她的作品里，她多么想變成一只鳥兒，或者是水中的魚，飛越現實，不受任何束縛。 　　同時，莊歆也是一位很有社會公益心的人，她的公益心不僅表現在對清純社會意識認真積極地參與，也表現在向生活之不幸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向社會發出呼吁。據隨她而來的廖小姐講，不管以什么方式找到她的殘疾人，她都熱情真摯地與他們交朋友，并想盡辦法幫助他們，度過種種危機。所以，她的事跡被新加坡媒介報道，她的才藝，受到新加坡特殊才藝協會推舉，作為殘疾人有特殊才藝的代表，去到美國、比利時、德國、日本、臺灣訪問。她在散文《心語》中寫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為自己慶幸，我也愿意出一份愛，幫助有緣的不幸者找回一份快樂——就像別人幫助過我一樣。”對她這種心心念念想著回報于社會回報于人民的人來說，有什么比這種品質更為可貴的呢？ “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把地球撬起來”，阿基米德名言一直深深地激勵著莊歆，她總希望自己能表現得更好。她說她以前一點都不了解殘疾人，也不關心他們，當自己殘疾之后，仿佛生命打開了另一扇門，另一個世界，她知道了那里有很多人比正常人更堅強、更健康，她覺得活下去很有意思。 在學術活動完了之后，大家隨意地交談之中，她又說到了那個曾讓她痛苦不已的字眼：“為什么（不幸的）是我”，然而，可敬的是這次她把話反過來說“為什么（不幸的）不是我”，從而讓人想到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對人對命運的慷慨之意。她是堅強的，敢于與種種障礙與不幸較量的人，她身上確實有許多超乎于常人的東西。于此，我發現自己有好多的疏忽，最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活得有點奢侈，浪費了不少寶貴的時光。所以，在場交流的人在莊歆的本子上留言相送時，本子傳到我手里，我在上面寫了一句話：“你使我感到驚奇！”我想我是在勉勵自己。 98.9《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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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鋼/莊歆：用手來感覺人生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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