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分隊還有一項任務,就是去邊境哨所做深度勘察。作為軍人,這自然是迫不及待的。終于,哨所的生活車到了獅泉河,我們可以隨車出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據說哨所生活車一般每月來一次,特殊情況例外,我們這次也是例外。車上裝的物資并不多,只是幾箱罐頭,幾袋大米,還有一個麻袋,里面是報刊及哨所戰士們的家書。我們又爬上大箱板,罐頭箱上鋪上被包,坐在上面軟軟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車的除哨所司機外,有我們小分隊的領導、戰友韓哥、馬哥和我,另一位是哨所的密碼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的生活車是輛前后驅動的中型卡車。雖已半舊,卻十分干凈,性能良好,像個講衛生的勤快人,讓人看著舒服,車跑起來非常輕快,一點雜音沒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卡車跑在鎮子唯一的大道上時,像個紳士,始終保持著文明速度,又像是要告別好友,頻頻回首,總想多看一眼似的,可出了鎮,過了鎮口那座棕色的石山,車子陡然加速,歸心似箭般朝西北奔去,車后生出一條淡淡的土龍。我想這是司機的心情使然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跑著跑著,車子突然下了公路,駛向路邊不遠的一頂帳篷。車還沒有停穩,帳篷里就走出一個藏族漢子,微笑著揮動手臂喊了聲啥,我們聽不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估計是司機的熟人,司機從車上拿出一包東西遞給他,應該是從獅泉河鎮為他采購的物品。漢子看也沒看地往帳篷簾門邊一丟,拉著司機招呼著我們進了帳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家盤腿坐在氈子上,司機說,前面就是無人區了,他是為我們把守無人區大門的衛兵,做著與邊境哨所同樣重要工作,一旦發現可疑人員他就會及時通知我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說話間,漢子已經提來一壺熱氣騰騰的奶茶,還有散發著誘人清香的青稞酒。碗是木碗,此前我曾在日土縣見過,那里的老媽媽倒奶茶前用干牛糞仔細地擦了好幾遍,還用力磕了磕,生怕沒擦凈。這回沒見他擦,應該是知道我們要來早準備好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茶暖胃,美酒暖心。我偏愛美酒,青稞酒的清香味非常獨特好聞,我邊喝邊回味著,像什么酒呢?可總是沒找到對比物,不知不覺間喝了好幾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司機見我如此貪酒,規勸說,這酒后勁兒大,還是少喝點。而我感覺和黑皮勁兒差不多,沒什么了不起,但見其他人早早放下酒碗,只好把剩下的半碗喝完了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藏族漢子確實熱情,非要留我們吃飯不可。司機指了下我們說,他們是哨所請來的客人,那邊還等著呢,這才脫身。車漸漸遠去,拐過灣已看不到帳篷了,可我還在想,這不僅是軍民一家親,還是全民皆兵呀:解放軍保衛邊民,同時邊民亦在保衛解放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能第一批去哨所我已經很開心了,多喝了幾碗的青稞酒效果使我更開心。告別牧民,車開出去不到二十分鐘,我就開始飄飄然,酒勁兒上來了,還挺明顯,像喝了五六兩高度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黃沙漫漫的無人區,車輪在上面飛跑摩擦,發出沙沙聲。扭頭看向車外,酒勁兒淡化了自身的渺小,隨著周身發熱膨脹,膽量也隨之膨脹,感覺自己成了變形金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突然不知誰喊了聲,快看,野驢!循聲望去,遠遠的,一溜兒黑影向車子靠近,越來越近,真是野驢!野驢像是不懼怕人,并對人類充滿好奇,來到距車十多米時又開始伴隨著奔跑,還扭頭朝車里張望。我們三人也興奮異常,可惜那時沒有現在這樣好的拍攝條件,身邊連個相機都沒有,只能干看著留在記憶里。那群野驢伴著車跑了足足一公里才停下來,隨之掉頭朝遠處山腳跑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三人在車上興奮時,同車的密碼員則目無表情地抱著他的密碼包兩眼失神地不知在看啥,好像我們不存在一樣。中途停下車大家方便,他一只胳膊把那包夾得緊緊的,我想應該是職業病。直到卡車駛入哨所,密碼員才如釋重負地下了車,消失在迎接我們的人群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位于莫爾多通道上,是我方的重要哨所,有一個連駐兵。為迎接我們的到來,哨所還舉辦了豐盛的接風宴。宴會快結束時連長悄悄告訴我們領導,說這些天對面有點情況,需要我們幫助核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軍情緊迫,轉天早飯后我們就去了瞭望哨。哨所營房在莫爾多通道盡頭拐角處的山腳下,瞭望哨在拐角左手半山腰,要爬約兩百米的山坡,山路彎彎,但不算很陡,這可能就是為適應高山缺氧修的科學小徑,中途還有一段在坑道中行進,坑道頂是封閉的,像間長長的房子,呵,里面儲存的東西真不少!一箱箱,一袋袋,我見上面標有印軍標記的英語文字,箱子與咱們的手榴彈木箱差不多大,好像是子彈箱,據說還有手榴彈箱,最令我驚奇的是擺成一溜兒矮墻模樣的小枕頭,其實是一個個小帆布口袋,里面裝的是印度大米,原來印度大米是細細長長的,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外國大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想這些應該都是62年繳獲的戰利品。大米和彈藥早已過期了,還留著干啥?但又一想,不對。這應該是哨所的紀念館,也是給新兵上第一課的地方。這些戰利品,不僅是證明我軍光榮傳統和戰斗力的實物,也是印軍侵略我們的罪惡鐵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瞭望口有一臺40倍望遠鏡,架設在水泥瞭望窗口,透過望遠鏡望去,莫爾多通道另一頭是個丁字形路口。聽哨位的戰士說這臺望遠鏡兩千米內能看清楚是誰,這通道盡頭超出了清晰范圍。果然,鏡頭里我看到人像小螞蟻,走路一條跳一跳的。還看到一兩輛卡車跑過,也是模模糊糊。我問你們每天觀察時人也這樣跳跳的,像剛出籠屜似的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戰士解釋說,人影跳跳的和模糊的霧氣是山谷嵐氣太重造成的,等十一點前后水汽蒸殆盡,看起來就清晰許多。經過觀察,后來又背儀器上山監聽,沒有獲得更多可疑情況,我們便對連長解釋,對面應該是一般的常規作業,暫時不會有新的軍事行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上面是我的戰友70年兵韓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上面是我的戰友70年兵馬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上面是73年時的我,一個71年入伍的新兵蛋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為讓哨所領導徹底放心,接下來我們進行針對性的監聽作業。兩位老兵帶著我,背著一臺重約三四十斤的接收機,爬上哨所旁的一座山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不僅是技術活,更是力氣活。我們先是兩人抬著設備來到山腳下。上山的路很窄,只能容納一人,馬哥搶過來背起開始爬山,韓哥緊跟著,我在最后,步子不敢邁大,得先調整好呼吸,其實也邁不大。不上坡不覺得肩上擔子重,更別提是在高海拔地兒爬坡了,我本想接下來換馬哥,可韓哥還是搶在我前面了,如此他們兩個黨員輪流背了兩次才輪到我,我別提多感動了。當設備到我后背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多走一會兒,可接下來的感覺卻是像有一座山壓在背上,每向上邁一步都那么沉重,那么艱難,呼吸也非常急促,像急火拉風箱一樣,十幾步后胸口壓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去解絨衣最上面的扣子,手觸及到衣扣才發現已經解開了。我咬牙堅持著,心想再走十幾步。突然一只手從后面伸過來,我肩上一輕,是韓哥又搶過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估計他發現我步幅放慢,估計我快到極限了。就這樣他與馬哥又輪流背了一次才到山梁。經過二個小時左右的觀察監聽搜索,最后確定沒有新情況,這樣的結果大家都挺滿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說笑中連長又提到一件往事。六十年代中期,哨所不少領導是經歷過反擊戰的老兵,戰爭結束后,雖然有雙方不允許在邊境使用重武器的協定,但有的老兵覺得還是搞個擺設給對方點震懾好。于是找來幾根長電線桿,給桿子穿上炮衣,“炮口”直指印方哨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只把它當作一景,可對面哨所卻像熱鍋上的螞蟻炸了窩,肯定向上級匯報了,說不定還是用的加急電報。后來我們這邊,外交部,國防部也知道了,不會吧?于是下文調查,才知道是幾位老游擊干的好事。他們當然受到了批評,“大炮”也拆了。但我還是很欽佩他們的,兵不厭詐呀,我又沒玩真炮。像這樣的人指揮沖鋒陷陣戰士們能吃虧嗎?部隊能不打勝仗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透過瞭望哨的望遠鏡,能清晰看到通道中部那處具有歷史紀念意義的“凱旋門”(又稱“彩門”),據說是為紀念62年對印自衛反擊凱旋歸來搭建的,也有說是為舉行向印軍移交戰俘儀式建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說凱旋門是實實在在的彩門,有點藝術夸張。那好像是一個木結構的牌樓,裝飾物僅是牌樓上面和左右兩側纏繞的松柏枝葉,我那時看到的枝葉早已枯萎,卻依然牢牢纏繞著,不知當年是否裝點有鮮花?總之這么高的海拔,此門還是很雄偉莊重的,且具有重要歷史意義。后來聽說80年代后期,阿里軍分區王參謀長奉命把彩門拆了,不久那個哨所也撤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實那個哨所還是有很多值得回憶,值得紀念的事的,如62年戰事剛開始時,該哨所是新疆負責的很重要的戰場,后續大部隊沒有上來前,集結過來的少量部隊都由哨所連長指揮。這期間戰斗異常慘烈,尤其是對面山頭的戰斗,山坡下敵方陣地前布滿地雷,我軍進攻受阻,排雷設備又用完,有的戰士竟然滾下山去,用血肉之軀為戰友們開辟出沖鋒的道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也是在那場慘烈的戰斗中,哨所那匹平時馱水的白馬竟然默默承擔起向前沿陣地運送彈藥的任務,為戰斗勝利提供了保證,白馬被授予一等功臣(此事單獨另敘)。后續戰斗還使用了火焰噴射器,當時叫噴火器,因為高寒缺氧,噴火器出現過無法打燃的事,甚至有時沖鋒槍也打不了連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高山缺氧對戰后哨所的戰士依然是嚴重的考驗。因缺氧,新兵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個別戰士上山換哨,中途小便,熱量過多流失導致暈倒也出現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平時訓練也有一定危險,比如從瞭望哨到山頂那段山路,從鐵絲網門出去就是雷區,但布雷圖紙已遺失。戰士們是憑著口傳心授的方法沖向山頂的,即便發生過有戰友不幸踩上地雷,但他們也義無反顧。說到這兒,我又為后來去排雷的戰友們擔心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哨所的生活單一寂寞,絕大多數戰士都是兩點一線式:山下幾個月新兵訓練后直接到哨所,兩三年后又直接從哨所復原。不少人連縣城、獅泉河鎮都沒去過。哨所就幾個籃球場大,走遠點是上瞭望哨,訓練就是爬頭頂的山頭。這與我們“走南闖北”的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比起來,在年頭上確實差別不小,但是在保家衛國上都是一樣的,他們在人生履歷中同樣有著引以為傲的一筆:曾經是保家衛國的軍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哨所幾天除工作外沒啥事可做,而且外面很冷,先是聊天,后是喝酒,我們不用站崗,偷喝幾口。倆老兵不會喝,我這個新兵就“手把手”傳授。比軍棋大小,小的喝。喝酒也有學問,他倆酒量小,又不能灌醉,最好的法子就是用小杯,細水長流,我拿酒瓶蓋當酒杯,一個半小時過后,一瓶高度白酒喝沒了,三個人都像沒喝過酒一樣,連最不能喝酒的韓哥都驚訝,酒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除去喝酒,我還是煙鬼,一天一盒。在阿里高原抽煙也有竅門,不懂就要吃虧,教訓是血淋淋的。記得剛到日土兵站,轉天早晨抽煙,竟然把嘴唇撕下一塊皮,都見血了。情報站老煙鬼告訴我,頭晚睡覺前把帶錫紙的煙盒打開個口,再用濕毛巾裹起來,轉天早晨再吸就不會沾嘴撤掉皮了。原來是氣候干燥惹的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離開哨所時還發生過一件事,讓我們提心吊膽了一陣子。還是那個司機開車送我們,上車時我們把攜帶的沖鋒槍放在駕駛樓頂忘記拿下來,等車開出去一里地才想起來,忙喊司機停車,當司機聽明原因后說沒事,無人區里丟不了,不回去了,到時候把我的沖鋒槍給你們就是。這讓我們的心懸了一路,直到轉天早晨,司機敲開我們的門,把他的沖鋒槍給我們,我們的心才歸位。司機說,下午給哨所發了電報讓他們去找槍,晚上回復說槍找到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今彩門拆除了,哨所也撤了,剩下的只有難以忘懷的記憶和懷念。細思考似乎也有些道理,莫爾多通道哨所設在蜂頭位置上,蜂腰處沿公路有座山,以山脊為界,對方一旦切斷蜂腰,就會造成哨所獨立無援,所以蜂腰就成為進出哨所的險要地帶。記得在來哨所的路上,司機在過蜂腰時停車觀察了好一陣兒,見對面山脊上確實沒有情況才又啟動的。不知撤哨所是否是這個原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雖然哨所撤掉了,但她依然留在我的記憶里,還有那些可愛的哨所戰士,我們最先認識對哨所司機,愛說話的哨所連長,那個瞭望哨和莫爾多通道內的彩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圖/網絡(致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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