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到了貴德梨花盛開時,每當看到梨花,腦海里就浮現出老母親慈祥的面容。老母親生于梨花盛開時,故于梨花謝落時。多年來,貴德梨花伴隨著我,成為對老母親永遠的懷念。</p> <p class="ql-block"> 母親是2000年5月22日(農歷四月十九)去世的,到今年的初夏已整整二十二年了。</p> <p class="ql-block"> 我母親名叫趙秀芳,生于1913年農歷四月初四,其父(我外祖父)名字叫趙廷選,為前清的貢生,著名的書法家,是最早撰寫貴德縣縣志的人(此縣志據說現存于蘭州博物館),上世紀九十年代青海有關文獻中列為貴德縣名人之一,也是在貴德最早設計建造水車的人,此事也在近幾年央視4臺記住鄉愁欄目中提及。</p><p class="ql-block"> 我母親上面有一個大十幾歲的哥哥,名字叫趙森堂(我舅舅)。母親出身雖不是富豪門庭,但也算是殷實之家,小時候也算平安度過,沒受什么磨難。我母親的娘家位于貴德縣河陰鎮城北村,早期稱城西六隊,后改為城北一隊,俗稱孫家溝。距乜那塔寺東側一里左右,距我們本家拉沙村兩里之遙。我小時候常去我舅舅家,依稀記得大門朝西,院子里有東廂房和西廂房相對,有幾間出檐的北房,東北角有兩間二層樓,據說是我外祖母吃齋念佛的場所。我舅舅膝下有四個兒子,依次為:趙純清、趙純紀(文革中遭迫害投河自盡身亡)、趙純祥、趙純昌。我記事時,大表哥和四表哥居住,這個家園在文革中幾經拆遷,早已沒有原來的樣子。我母親家中最小,俗稱奶干兒,比她的大侄子趙純清大十歲左右,長得瘦小單薄,由于當時的封建禮教,七歲開始纏腳,所以她一輩子是個小腳,雖出生在書香之家,也是由于封建禮教緣故,沒有上過學,但受父輩們的文化熏陶,從小極其聰慧,懂禮貌、明事理,誠實厚道,樸實而善良。</p> <p class="ql-block"> 坐落于貴德黃河南岸的乜那塔古寺。</p> <p class="ql-block"> 我母親19歲嫁入我們乜家,我父親乜受昶是家中的長子,我爺爺(乜順福)、奶奶一共生育了七個兒子三個女兒,七個兒子依次為:乜受昶、乜受棟、乜受祥、乜受英、乜受永、乜受和、乜受祿。我母親嫁入時,我六叔、七叔還沒有出生,上面還有個八十歲的老太奶,全家十幾口人,以二十幾畝薄田為生,家境是極其困難貧窮。困難的程度據母親講:沒有水缸,用木槽盛水;吃飯沒有碗,幾個木碗輪流吃;沒有衣服,穿的是羊皮褂子……。母親進入婆家后,很快融入了這個大家庭之中,并適應了這樣的窮日子生活。她白天和家人一塊下地勞動,早晚還要操持十幾口人的飯食,侍奉公婆,夜里還要挑燈做針線。生活的艱難是可想而知的。正是家境的貧寒,加之37年抗戰全面爆發,父親應征入伍,編入國民革命軍第九路軍騎兵八師到河南、安徽一帶抗日,這一走就是八年。父親走后不久母親生下我大哥乜國華,據母親講,孩子六七歲了,沒見過父親,莊子上的人問孩子:“你的阿大來?”孩子牙牙學語道:“打日本去了”。由于父親識文斷字,在隊伍上做軍需工作,才算留得一條性命回來,此后到處求職,最后在湟源縣德興海謀得一份職業從事商業的工作。從此,家境才逐漸好起來。解放后,父親辭職回家務農,在上世紀57年的大形勢下,遭壞人誣陷入獄,不久身亡他鄉荒野。我母親作為一個四十多歲的農村女人,又是一個災荒不斷的年份里,承擔起了撫養四男一女五個孩子重任,其中最大的才13歲,最小的就是本人不足兩歲。這是一個怎樣的家庭、怎樣的生活?尤其是在那樣的年代里,正是由于母親的堅強不屈、堅忍不拔,天沒有塌下來。她白天挺胸抬頭出工勞動,晚上回家操持家務。從我記事的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母親性格堅強,干活不怕苦,處事有章法。在那個窮困潦倒的年代里,又沒有一分錢的收入,她是怎樣維持這個殘敗不堪的家呢?為積攢肥料,背土填圈挖炕灰;為換幾個另用錢,務勞園子種小菜,清晨到街上叫賣,湊足8角錢可以買5斤清鹽;湊足4角5分錢可以灌一斤煤油點燈。沒有燒柴,長夏的日子里鏟蒿草曬干當燒柴,十月寒天清晨掃樹葉喂炕取暖;隆冬的長夜里圍坐炕上給兒女做針線,照她的話說:炕沿下面的地上滿是清鼻。真是持孤身半世,歷經千辛萬苦,撫養我們長大成人。</p> <p class="ql-block"> 由于父親舊社會在國軍隊伍參加抗日,爾后又在德興海供過職的緣故,解放后在老家村里務農,肯定遭到村里一些人的仇視。一直到1957年,在左傾路線興盛的大形勢下,村里一些人通過捏造事實,編排罪名,無端陷害,最終以破壞農業合作化的罪名被捕入獄,迫害致死,魂斷他鄉。在此就捏造事實、編排罪名的情況舉一個例子如下: 我家莊廓西側有一戶乜受成的人家,一日其女人柳芝蘭見我母親說道:“大嫂子,你問你家掌柜子有沒有多余的糧食,給我們買一點。”我母親將此話說給父親,父親大罵道:“放屁吧!自己吃的都沒有,哪有多余的給他們賣的。”就這樣一個話題,就被一個回民婆娘馬秀珍所演繹,說是我們家給乜受成家倒賣了糧食,破壞了統購統銷的政策。一天,馬秀珍遇到我母親訂對此事,馬秀珍說你們賣了,我母親說沒賣!兩人僵持不下,我母親只好起了一個毒誓說道:“沒賣就是沒賣,我把我的四個兒子賭上,你把你的身子賭上……”。無奈之下,馬秀珍說道:“大嫂子,你咋忍心把四個阿哥們……熱吐吐的……”。為了將這個捏造坐實,馬秀珍又找到我五嬸子(其家就在乜受成家南面)說道:“王國馥,你要作證,就說你見了,你是地主家出來的(五嬸娘家是地主成份),你不說將來對你不好……”。真是為了整人無惡不作。</p><p class="ql-block"> 我父親走后的第二年,馬秀珍得了一場怪病,死在熱水溝(貴德溫泉),說是尸體用馬車拉到家門口,她男人馬有祿見狀全身皮膚成黑紫色,驚嘆罵道:“日那……這個雜?,壞了什么天良,肉黑過著哩……”。</p><p class="ql-block"> 通過母親講得這件事情,我對“人的頭頂三尺有神明”的古語有了更深地體會,同時也充分展露了母親作為一個農村婦人的智慧。她早已意識到在那樣的年代里,拉扯這幾個兒子的艱難,能否一個不落地平安長大成人是個問題,她是在借助神明的力量來護佑我們平安長大成人,同時也在借助神明的力量來懲處害人的人。</p><p class="ql-block"> 父親被誣陷后,在入獄前的兩個多月時間里,受盡了折磨,隊上有個號稱黑娃的隊長,更是窮兇極惡,每晚用筷子粗的細麻繩浸水后進行捆綁批斗,每晚批斗結束后回家,胳膊上全是血印字,聽說奶奶用香表點燃后拍打消毒散瘀,母親只能以淚洗臉。父親走時給母親留下話:“你看著,誣陷我的人決沒有好下場……”。果然準了其言,一年后,馬秀珍暴病而死。還有一個我家隔壁王廷壽的前媳婦,和隊里人在南塘挖渠時,在中間休息時,大家都扎堆坐在一起休息,而她獨自一人上山觀景失足摔死。黑娃隊長晚年死的也很慘。</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后不久,已在化隆縣衛生院參加工作的我大哥乜國華,也受到牽連,一時想不開,服苯巴比妥身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亡兄乜國華遺像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下面為剛參加工作時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奶奶59年郁郁而終,爺爺雙目失明,65年冬去世,時年73歲。我母親在失夫喪子的雙重打擊先,并沒有摧垮。為了身后的五個后人,她挺起脊梁做人,照她的話:“白天出工勞動,在仇人的面前挺胸抬頭爭氣蔑氣,有淚不讓流,晚上回家流……”。爾后的幾年里,生活更加艱辛,正直六零年左右的饑荒年代里,隊上對這個孤兒寡母之家更是刻薄有加,比如明知家里離不開大人,偏派我母親去60里開外的東山上開荒,無奈之下,只得我國蔚哥13歲輟學頂替大人去開荒;明知我母親是個小腳行動不便,卻偏派她去放山羊(俗稱牯鹿),母親只能追著山羊滿溝溝坎坎跑,晚上回家,點燈在廁所里解開裹腳布洗腳,腳趾里滲出的滿是血。不知為何,全隊的食堂設在我們家,當時我們一家人住北房,食堂在我家東南角的廚房里,東房里是全隊人口糧的庫房,廚房門一側有一能開頂起的窗子,供大家打飯。我清楚記得開飯前,窗口臺子到園里排了一長流壇壇罐罐臉盆之類的器具,開飯后人們爭先恐后地遞上器具,炊事員用大馬勺舀飯盛入器具后端走。食堂的飯湯顏色是黑色的,因為里面下進去的是房頂曬干的大頭菜葉子,上面漂浮著幾條面葉子。有個炊事員叫張連青,對我們家非常仇視,每當我們家打飯時,馬勺一輪,盛出來的飯幾乎沒有面葉,時間長了,這個情況叫一個管庫房的姓尹的管理員看見,他叫我母親把我家應有的那份幾斤面打出來自己去做飯,通過母親的調配,加之一些野菜之類的散拌湯等糊口,總算熬過了饑荒年份。記得那幾年莊子上有好幾個人被餓死。到62年后,日子稍好一點,就是能吃上飯。到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開始,口號震天,轟烈無比。由于父親的歷史問題,我們家又推向了風口浪尖。隊里由黑娃隊長領頭的幾戶人家硬是認為我們家是土改時漏劃的地主,試圖將我們家的成份由原來的中農上劃為地主。這也得益于母親為人和善,跟工作組住家的一位名叫胡玉梅的婦女關系甚好,該女人和其丈夫朱德禮是解放前夕由互助縣逃荒來我村的人,也受到過我爺爺們的接濟幫助。該女人是當時村里的貧協主席,她了解我母親的身世,從而給工作組張同志說明這個孤兒寡母的家境情況,當然上劃地主的條件也根本達不到,該張同志堅持原則,按政策辦事,我們家終于沒有上劃為地主,維持中農成份不變。算是躲過了一場災難。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撥亂反正,80年父親的問題得以平反。在母親的帶領下,我們四弟兄一姐姐也平安地長大成人、成才、成家。度過了艱難困苦的歲月。</p> <p class="ql-block"> 上照片為本人1972年初中畢業在老家后面園子由六叔所拍,下照片為本人1980年上大學期間暑假與母親在老家院中自拍。</p> <p class="ql-block"> 我母親到六十年代末有了孫子孫女后,才終止了生產隊的勞動。在家帶孫子,時常樂哈哈地說道:“奶奶哄孫子,強如攢金子”。生活上沒有什么奢望,有飯吃,有衣穿就十分滿足。她為人厚道隨和,不論從家里到外面,還是從鄰里到親戚,關系融洽親密,贏得了大家的尊敬和愛戴。她時常教育我們要本份做人,孝字當先。禮貌待人、與人為善、不貪不欺,常懷感恩之心。在長期的感染和熏陶之下,我們的家形成了一種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良好家風,兄弟之間互相扶持,互助互讓,和睦相處,雖然大家日子都不富裕,卻始終過得溫暖祥和,從未出現過為了利益而爭執的事情。母親耄耋之年,還常懷感恩之心,經常念叨今天的好日子是共產黨帶來的,要牢記黨恩,同時也叮囑我們要樂于助人,不要占人便宜,要善于吃虧。她經常說:“吃虧是福啊,我活這么大歲數是吃虧吃出來的……”。的確,母親身體天生就單薄,身體基礎不好,雖然小病不斷,享年八十八歲高齡,幾乎沒有住過醫院,平靜安詳地走完了她不屈的一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87年春節與家人留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93年5月份母親來西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在師專校園與她的大侄女留影</p> <p class="ql-block"> 95年5月母親與家人在林間踏春野炊,下面為孫兒乜青背奶奶過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96年5月份在老家院子留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98年春節與六叔在老家留影</p> <p class="ql-block"> 98年春節本人及兒女與母親留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寒門后人天護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平平淡淡度晚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 <p class="ql-block"> 經過滄海桑田,嘗盡人生甘苦,才能體會生活的艱辛。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上輩人在艱難困苦的年代里,為了生存、為了后人,挺胸向前,展現出不屈不撓的人格風范將成為我們永久的記憶和永遠的懷念。作為后輩人,我們有責任將先輩們的這種淳厚的家風傳承下去,敬畏先人、不忘過去、誠實做人、平和處世,使之我們的后輩人一代更比一代強,這也是懷念先人的真實意義所在。</p><p class="ql-block"> 完稿于二零二二年五 月八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農歷四月初八)于北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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