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之死晚風 <p class="ql-block"> “我真的……不想死……我后悔了……我以后……好好干活……”小峰斷斷續續地說，每說一句話就張著嘴大口的喘氣。他的嘴唇干裂，嘴角已經潰爛，脖子和臉已經連在一起了，眼睛已然成了一條線。</p><p class="ql-block"> 他斜躺著，腿上和胳膊上也開始潰爛，三五只的蒼蠅肆無忌憚的趴在他的身上。他下半身已經癱瘓，一周前還能喝點牛奶，可是現在他的食道，胃，腸可能已經腐爛。他還插著尿管，可是有什么用呢？已經兩天一滴尿也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他在等死……</p><p class="ql-block"> “我還想……活……救命……”小峰用盡力氣滾落了一滴淚，他的手顫抖著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能抓住什么呢？從那腫脹的縫隙里我瞥見了那死灰的眼睛，至今想起來都有些發怵，那是多么的絕望，多么的恐懼啊！</p><p class="ql-block"> 他在慢慢的死亡，他在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亡，他時時刻刻感受著內臟的腐爛，感受著身體每一個細胞的消逝。從喝下藥至今他已經掙扎了22天，他就這樣看著自己腐爛……</p><p class="ql-block"> 他喝了一口百草枯，只為了要點錢去賭博。</p><p class="ql-block"> 小峰是家里的寶貝，三代單傳，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都是剩下的才給姐姐，盡管姐姐比小峰大了兩歲。偶爾姐姐小敏也會反抗，可是都讓小峰用拳頭解決了，這是母親教給他的生存技能。</p><p class="ql-block"> 兩歲把家里買的小雞全部摔死了，三歲把小貓摁在水缸里，五歲用石頭打破了玩伴的頭，九歲偷家里的錢，十二歲打群架，十四歲為報復老師的管教去辦公室大小便，于是他愉快的結束了上學生涯，開始了神仙般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小峰就這樣成了村里的大人物，誰見了還不得躲著點走！</p><p class="ql-block"> 別人在上課時，他在釣魚；別人在奮筆疾書趕作業時，他在通宵打游戲；別人因為高考挑燈夜戰時，他卻因為半夜偷東西而進了局子；別家因為孩子考上高中在慶祝時，三嬸一家卻愁眉苦臉，因為小峰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三嬸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對于村里的人來說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終于可以出去放松一下了，不用一直在家看護門園，出個遠門也放心了。就是這樣一個“大人物”消失的無影無蹤了……</p><p class="ql-block"> 3年過去了，人們很少聽到小峰的消息。有人說是進去了又去偷然后又進去了，有人說他賭博欠了高利貸跑了，有人說他拐跑別人的老婆被人打死了……別人說時總是幸災樂禍，因為對于這樣一個村里的“害蟲”還是永遠不要回村的好。</p><p class="ql-block">可是這個“大人物”最終還是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一個夏天的早晨，老早就聽見三嬸在大聲嚷嚷：“我們家小峰就是有本事啊，媳婦、兒子都有了，我保證優優肚子里是個兒子，跟我生小峰一個樣，你看這大金鏈子，是小峰給我買的……”</p><p class="ql-block"> 原來小峰在消失了3年之后帶著一個媳婦回來了，優優正是那個新媳婦的名字，剛15歲，不知道家是哪里的，說著我們聽不太懂的方言，肚子里還有了孩子，而且下個月就生了，三嬸正在唾沫橫飛的跟鄰居炫耀呢！</p><p class="ql-block"> 果然，在小峰來的第二個月他媳婦就為他生了個胖兒子，在第二年的冬天又為小峰生了個女兒，湊成了一個好字。三嬸天天在村里轉悠著，抱著小的，拉著大的，可是就是不給兒子辦婚禮，小峰一家四口就蝸居在一間用水泥磚胡亂搭成的小屋里，跟著三嬸一家吃喝。小峰逮魚，媳婦也跟著摸蝦；小峰打牌，媳婦也跟著看熱鬧。日子就這樣悄悄流逝著……</p><p class="ql-block">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峰媳婦的臉上身上開始出現淤青，三嬸對媳婦也不耐煩起來，偶爾還能聽見三嬸嚷嚷：“打，打死算了，連家都說不清是哪里的，活也不干，吃的跟豬一樣多。”</p><p class="ql-block"> 小峰媳婦一開始被打時還嚎啕大哭，有時還用聽不太懂的語言跟我們傾訴，日子久了便不再說了，只是在小峰當著眾人的面打她的時候憨憨的笑。</p><p class="ql-block"> 在某一天，小峰媳婦，那個叫優優的女孩跑了，聽說跑的時候連鞋也沒有穿，就這樣兩個孩子沒有了媽媽，一個2歲，一個3歲。</p><p class="ql-block"> “小峰把家里的電動車賣了換成錢拿去賭博了，這樣的兒子還不如不要……”</p><p class="ql-block"> “小峰今天把他娘打了，腿上都是青，走不了路了，還有兩個孩子，真是造孽……”</p><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小峰他娘領著兩個孩子在那個破房子里藏了一夜，小峰要把他的兩個孩子掐死，這樣的孽子肯定能做出這樣的事來……”</p><p class="ql-block"> “以后見著小峰要躲著點，他買了一把大刀，他瘋了可什么事也做出來……”</p><p class="ql-block"> 這個大人物又一次成了整個村的焦點，人們議論著，戲謔著，躲避著，村里好不熱鬧！</p><p class="ql-block"> 終于有一天，小峰拿著一瓶百草枯站在了眾人面前：</p><p class="ql-block"> 小峰媽，也就是我的三嬸抱著兩個孩子大聲的哭著，小峰的姐姐姐夫大聲的咒罵著，眾人象征性的勸解著，小峰驕傲高喊著，儼然一個巨人。</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給我錢我就死給你們看，姐姐，你一年掙十幾萬，我問你要個房子怎么了，咱媽怎么說的，不是讓你養我一輩子么！我問你要房子怎么了！你們不答應，我喝了，我就喝了??！“</p><p class="ql-block"> 他們僵持了一中午，看熱鬧的人們也開始陸續回家了，還有幾個年級大點的還在堅持著。小峰娘哭累了，小峰姐姐也罵夠了，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誰能想到小峰還真喝了一口呢！</p><p class="ql-block"> 于是人們手忙腳亂的把小峰送去了鎮上醫院，在醫院折騰了兩天回了家，在家里又折騰了幾天又送回到醫院，來來回回，終于在醫生的堅持下回了家，這次他終于不用再去醫院折騰了。為沒有錢折騰了，更是因為折騰也沒有用了。</p><p class="ql-block"> 小峰還是死了，一米八的大個子也不過成為了一抔塵土，終于在三嬸的哀嚎中裝進了一個小盒子，這成為了他最后的歸宿。</p><p class="ql-block"> 這個“大人物“死了，一生享盡榮華富貴，擁有無限風光，成為整個村乃至這個鎮的風云人物，卻死于一口百草枯，悲乎？哀乎？</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這個小村恢復了平靜，一年后人物似乎已經忘卻了這樣一個人物了，只有在管教小孩的時候來一句：“不好好管怎么行，想成為第二個小峰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