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上）

徐山

《雷雨》（上）我也有我的高光時刻——綻放便定格剎那即永恒歌劇《雷雨》序曲賞析 ?【作者注】來自上海、定居溫哥華的唐康年、潘幸孩夫婦跟同樣來自上海、定居溫哥華的我和（劉）桂蓮是多年的老友，更是專業音樂道路上、職業音樂旅途中志同道合的知己；他們一家三口（女兒Camilla）還是Pearl（我家女兒）的恩師。日前，潘老師給劉（桂蓮）老師發來微信，征詢我們關于其歌劇《雷雨》之新版《序曲》的意見，遂成本文。 【編者按】長篇紀實文學《二胡徐的斜杠人生》（作者徐山。詳見微信公眾號/訂閱號“斜杠徐”）摘錄： 我在本文（編者注：《二胡徐的斜杠人生》）中已多次提到我女兒的小提琴恩師、我的老友摯友唐康年先生。唐大師是杰出的小提琴家、作曲家、指揮家、音樂社會活動家，早年就職于上海歌劇院，后攜夫人、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教育家潘幸孩女士移民加拿大溫哥華，在堅持創作的同時致力于音樂教育事業，他們夫婦倆創辦的“唐康年音樂中心”曾獲加拿大聯邦政府頒發的音樂教育杰出貢獻獎，唐先生本人榮獲大溫哥華中華文化中心終身成就獎。這對夫婦是在溫哥華非常有影響力的一對“樂壇伉儷”。 ? 唐康年是一位多產、高產的作曲家，創作了大量的藝術歌曲、通俗歌曲、小提琴曲、管弦樂曲和歌劇等，作品深受各界歡迎和贊賞。藝術歌曲《秋風般的冷漠》、《鎖不住的怒火》、《記得那多少個星辰良夜》挑戰戲劇女高音的聲樂“天花板”，通俗歌曲《溫哥華，我愛你/Vancouver, I Love You》、“One World, One Dream”、《美麗的露易絲湖》膾炙人口、流傳甚廣；2008年03月，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發行了《唐康年中國風格小提琴曲集》，輯錄了《焚心以火》、《曉風之舞》、《祖國一片新面貌》、《長江黃河》、《在那遙遠的地方》等樂曲，其中早年在中國寫下的兩首小提琴改編曲《滿懷深情望北京》和《在密密的森林里》更是聲名遠播，影響了兩代中國人。 傾其畢生心血、窮其終身造詣之集大成者非歌劇《雷雨》莫屬！唐康年用了二十幾年的心血譜寫了此劇中的所有詠嘆調及合唱曲，為了本劇他曾特別赴北京拜會曹禺夫人李玉茹，她在聽了唐康年譜寫的三首繁漪詠嘆調后，給予了極大的肯定，并再三強調曹禺人物的刻畫主要是以繁漪為主。故歌劇《雷雨》即以這位命運多舛的繁漪作為形象主體。2017年在唐康年病重之后，他的妻子潘幸孩決定完成唐康年的音樂追求與夢想，她先與劇作家、前上海歌劇院院長何兆華共同完成了劇本寫作，之后她完成了音樂的其余部分，包括所有喧敘調的作曲——這令人想到了高鶚之于曹雪芹的《紅樓夢》。 ? “唐康年歌劇《雷雨》詠嘆調音樂會”于2008年3月21日（復活節星期五/Good Friday）在溫哥華女皇小劇院（Vancouver Playhouse）震撼上演。我擔任特約朗誦、旁白，出演劇中的“敘事者”，獲得一致好評。 潘老師：如晤！ 今天（本文完稿時已是“昨天”）上午您發來《雷雨》的新版“序曲”的樂隊Demo，請我和桂蓮“聽一聽，提提意見”。 由于我們手頭上沒有該版序曲的總譜，所以真的就只能“聽一聽”了，而不能像我在中央音樂學院讀研和任教時那樣進行專業的、系統的、學院派式的“作品分析”（包括但不限于時代背景、作者生平、文學原著，尤其是調式調性、曲式結構、和聲走向、復調技巧、配器手法等）——只能簡單地說說“聽后感”、聊聊“淺見”、談談“愚見”。 唐版（唐康年、潘幸孩作曲）歌劇《雷雨》的這一版《序曲》寫得很好，點贊！ 最初的一分鐘用小調式（d小調），以中提琴和大提琴弱奏（pp）震音（tremolo）開場，兩小節（3/4拍——不要以為它僅僅是輕快流暢的圓舞曲、歌舞升平的華爾茲的專屬拍子！?=80，andantino/小行板）過后，加弱音器（con sord.）的小提琴（一提和二提在完全相同的旋律線上行進、齊奏）幽靈般地亮相了，一反其優美典雅、甘醇華麗的“琴設”（參照“人設”），生動形象地描繪出了周（樸園）宅內憂郁、愁悶、壓抑、肅殺的場景，甚至是涼颼颼、冷冰冰、黑漆漆、陰森森的氛圍——從0秒開始至57秒（如果有總譜在手的話，我會標識出具體的小節數——編者注：本文第一稿于3月26日成文之后，潘幸孩當天及時補充提供了完整的總譜，遂有第二稿、第三稿/終稿：Bar 1 to Bar 26/第1小節至第26小節。下同）——這57秒完全就是肖斯塔科維奇《D/d小調第五交響曲》（Shostakovich: Symphony No. 5 in D minor, Op. 47）第一樂章的翻版，是作曲家在向肖斯塔科維奇致敬。 歌劇《雷雨》序曲 總譜一：由于版權所限，本文只發布、分享總譜（合計12頁）當中的兩頁，請樂迷、讀者朋友們見諒！ 在單簧管的雙音（Bar 27-28）和豎琴的琶音（第27小節）之后，大提琴奏出女主角繁漪的主題（e小調）——請注意，這個主題是曲式結構里的副部主題，同樣也是女主的副部主題——繁漪的主部主題（也是“序曲”的主部主題）在后面呢，高潮之處繁漪必縱情高歌！ 用大提琴來刻畫女主角有違常理，通常都是以小提琴來代表女主人公的。但是且慢，上文剛剛說了，一定會有女主恣意謳歌的高潮樂句和樂段，一定會有女主的主（部）主題，而現在（Bar 29-36/1分零3秒-1分20秒）是女主內心最壓抑、最低沉的獨白，是女主的副（部）主題，似喃喃自語，如竊竊私語，她自怨自艾、愛恨交加，她舉棋不定、猶豫糾結，她心潮澎湃、百感交集！To be or not to be… 當然啰，如果讀者（聽眾、觀眾）非要把這兩句大提琴（第29小節-36小節）當成是男主角周樸園的形象和主題——貪婪偽善、唯利是圖，專橫獨裁、始亂終棄的封建衛道士。僅以周樸園讓繁漪喝藥（服用中醫湯藥）一事為例，其實重點不是（喝）藥，而是要繁漪明白，他才是一家之主，是絕對的權威，唯我獨尊，不可抗拒——那我也無話可說，但我更愿意“小眾”地把他聽作、看成、解讀為是繁漪的副（部）主題。 還沒等女主回過神、想明白，或者下定什么決心、做出怎樣決定的時候，弦樂聲部的模進和漸強與囂張跋扈的管樂就開始形成了對峙，1分20秒至2分零1秒（Bar 37- 52），以交響性的織體展現出了人物矛盾和戲劇沖突。 往小了說，是周樸園和繁漪正在推搡撕扯、斗嘴吵架，進而逐漸加入了周萍、四鳳、周沖、侍萍，甚至還有魯大海和魯貴！ “喝藥”（第一幕）就是例證！那碗藥，是周樸園戕害繁漪的利刃；那碗藥，還是一個父親在給兩個兒子“立規矩”：繁漪不愿意喝藥，周樸園大聲訓斥，讓她給孩子們做一個“服從的榜樣”！ 周樸園：萍兒，勸你母親喝下去。去，走到母親面前！跪下，勸你的母親。（高聲）跪下！（周萍望著繁漪和周沖；繁漪淚痕滿面，周沖全身發抖）叫你跪下！（周萍正向下跪） 繁漪：（望著周萍，不等周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現在喝！（拿碗，喝了兩口，氣得眼淚又涌出來，她望一望周樸園的峻厲的眼和苦惱著的周萍，咽下憤恨，一氣喝下！）哦……（哭著，由右邊飯廳跑下。） 繁漪喝下的豈止是一碗藥，那是她孤立無助的境遇，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屈辱。 家庭糾紛、家庭（冷）暴力，吵得一塌糊涂，鬧得不可開交，搞得一團糟，亂成一鍋粥！ 往大了講，那是正與邪、好與壞、美與丑、善與惡，甚至是兩個階級、兩種制度、兩條路線、兩種信念之間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一九二六年四月一日，魯迅《記念劉和珍君》）！ “Bar 37-52”段，即“斗爭”樂段（吶喊、抗爭、搏斗、起義、革命），用大號的超低音（第51、52小節，4/4拍，漸強，低音譜號下加三線大字一組A音/A1，用簡譜來記譜的話就是6音下加三個低音點，88個琴鍵的標準鋼琴之左起第八個白鍵）來襯底/托底，以八拍長音襯托“大亂”高潮，恰似頹泄的皮球與哀嚎的喪鐘——這讓我再次聯想到了“肖五”第一樂章展開部（奏鳴曲式之呈示部、展開部和再現部）中的鋼琴在極低音區來回蹦跶的情形。 在掙扎、反抗了40秒鐘（Bar 37-51）之后，在第52小節達到“大亂”/“否極”（從而“大治”/“泰來”也旋即而至：第53小節）之極，鼓樂齊鳴，喧囂聒噪，紛紛起哄，大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和陣勢：黑管/單簧管、大管/巴松嘯叫，長號/拉管、大號墊底/托底，鐃鈸磨奏，低音鼓和定音鼓（大字組A音）滾奏，小提琴（一提和二提）、中提琴、大提琴以32分音符的速度在翻飛，低音提琴則用震音的演奏手法在大字組A音上配合著定音鼓，豎琴由低音譜號下加三線大字一組A音（A1）一直glissando/滑奏上行到高音譜號上加二線小字三組C音（c3）…… 讀者朋友們請注意！上述“大亂小節”（第52小節）好不熱鬧！各“兵種”（樂器）都“參戰”了，怎么沒見您徐山提起圓號呀？——沒有圓號/法國號？怎么可能？！我現編一句話吧：“沒有圓號就不成席”，熱鬧哪兒少得了它呀！ 本《序曲》的樂隊編制為雙管編制：總人數約在60-80人左右，其中弓弦樂器組第一小提琴12把，第二小提琴10把，中提琴8把，大提琴6把，低音提琴4把；木管樂器組的長笛、雙簧管、單簧管、大管各2支，短笛1支；銅管樂器組的小號3把，圓號4把，長號2把，大號1把；打擊樂器組有鐃、鈸、小軍鼓、低音鼓、三角鐵、定音鼓和木琴，另有豎琴（一種特殊的色彩性彈弦/撥弦樂器,主要擔任和聲伴奏和滑奏式的裝飾句，屬于弦樂組）1架。 唐版《雷雨》之新版《序曲》的四把圓號都是F調的，記譜時移高純五度或降低純四度，比如1音（唱名dol/do），實際音高是低純五度的4音（fa）。“圓號們”分為兩個聲部（就像一提和二提）演奏，有時是第1把和第2把為一個聲部、第3把和第4把為另一個聲部（如Bar 46-49）；有時則是1、2、4為一組，第3把圓號單獨吹奏二聲部（如Bar 42-43）。圓號音域十分寬廣，共有三個半八度，常用的也有兩個半八度左右，實用音域從大字一組B（B1）到小字二組F（f2）。第46小節至第50小節以低音譜號/譜表記譜，第51、52小節改用高音譜表/譜號。圓號是連接木管組與銅管組的橋梁，其音色亦木（管）亦銅（管），是銅木共生、水乳交融的潤滑劑。 就在“大亂小節”（Bar 52）嘈雜聒噪、“大打出手”之際，四把圓號挺身而出，號角般地合力奏響了純四度雙音（si/ti-mi），在紛亂中清晰可辨，特別具有穿透力，似利劍劃破長空。這一小節四拍的長音為豎琴滑奏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是壓艙石，是主心骨，它是集結號、沖鋒號，它是發令槍、信號彈，預示著、昭示了勝利（由“大亂”到“大治”的否極泰來）的到來——好一個“刺破青天鍔未殘”！ 再請讀者朋友們注意，第52小節，豎琴上行滑奏至頂部、頂端、頂點，必有一聲“炸雷”/“響雷”相伴發生——石破天驚，雷雨驟停，撥云見日，陽光普照！ 全曲高潮緊隨其后，接踵而至！ 2分零2秒，總譜第9頁，第53小節（《序曲》全長2分56秒，總譜合計12頁，共88小節——122:176=0.69，9:12=0.75，53:88=0.60——接近或等于全曲的0.75處，也就是3/4的地方）——即“黃金分割”之61.8:100=0.618處，通常，高潮都會安排在這個節骨眼上——在一聲吊镲/鐃鈸（Piatti & Clash Cymbals）（第52-53小節）之后轉為大調（降A大調，f小調的關系大調），霎時云開霧散，頃刻雨過天晴，剎那間枯木逢春，瞬息里苦盡甘來！ 樂隊四次（這就是“重復”、“反復”的力量——兩大次、四小次，其中第二次是第一次的模進重復，亦可理解為一種離調或轉調至C大調，第三次、第四次又轉為降G大調：降A大調→C大調→降G大調→降G大調）強音（Fortissimo）全奏（Tutti）出繁漪的主題（主部主題），明朗而深情，淋漓又暢快（總譜標記為Legato/連音——連貫舒展、氣勢如虹，恰似“廣播體操”的伸展運動、擴胸運動，打開胸腔，直抒胸臆；亦如火山爆發、油井噴薄。總之，要奏出廣板/Largo寬廣遼闊、舒展酣暢的感覺），謳歌中的期盼將陰霾一掃而光，對愛情的渴望、自由的向往讓人潸然淚下，感人至深！ 總譜二：由于版權所限，本文只發布、分享總譜（合計12頁）當中的兩頁，請樂迷、讀者朋友們見諒！ 歌劇《雷雨》序曲 Giacomo Puccini（普契尼）！Madama Butterfly（《蝴蝶夫人》）！ 巧巧桑（Cio-Cio San）！《晴朗的一天》（Un Bel Dì, Vedremo/One Fine Day We Shall See）！ 那叫一個蕩氣回腸！真叫一個酣暢淋漓！ 然而，連續的三拍子里第二拍的三連音的節奏音型（Bar 65-68，Bar,77-80）又預示了一連串的問號和省略號，一種對前途的不明朗和對前景的不確定性油然而生，令人豈止是茫然和憂心忡忡（巧巧桑雖有《晴朗的一天》，但終歸是卡門、朱麗葉、安娜 ? 卡列尼娜、茶花女們似的愛情悲劇人物），那簡直就是揪心和撕心裂肺——繁漪當然也擁有過浪漫的星辰良夜（繁漪詠嘆調《記得那多少個星辰良夜》），可仍如《云煙般的往事》（周萍、繁漪，獨唱、對唱、二重唱），恰似《秋風般的冷漠》（繁漪詠嘆調），繼而爆發出《鎖不住的怒火》（繁漪詠嘆調），終究遭遇了《暴雨響雷》（繁漪、周萍、四鳳、周沖、侍萍、周樸園六重唱），結局還是逃不出《凄風苦雨伴旅程》（大合唱）的悲慘宿命——從而引發一窺端倪、一探究竟的好奇，進而很好地起到了“序曲”之引導的作用。 順便提一下，今次新版《序曲》（管弦樂/交響樂版）與當年（2008年3月21日，復活節星期五/Good Friday）潘老師您在女皇小劇院（Vancouver Playhouse）舞臺上獨奏的小提琴版（鋼琴伴奏：陳仁慰）“序曲”——《繁漪的幻想》（I. 熱情的夢想；II. 失落的回想；III. 憤怒的仇想）之間也是有某種內在邏輯的關聯與比照、對應和印證，實乃2.0版的衍生與3.0版的傳承矣。 Shostakovich: Symphony No. 5 in D minor, Op. 47（肖斯塔科維奇《D/d小調第五交響曲》）又被稱為《革命交響曲》、《命運交響曲》。繁漪想要掙脫虛偽道德的桎梏、砸碎畸形婚姻的枷鎖、打翻封建專制的綱常、沖破壓迫禁錮的牢籠，這難道不是一種吶喊、抗爭和“革命”嗎？繁漪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正好契合了肖氏“第五”的風格和主題。 正因為如此，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今版/本版《序曲》看似/聽起來好像從第53小節起由陰冷不協和的小調轉為和諧明亮的大調（降A大調→C大調→降G大調→降G大調），它實則一直在暗中堅持著、固守著小調的基因和本性：f小調→a小調→降e小調→降e小調；您以為全篇結束在降G大調上，但反觀其織體、配器、尤其是和聲的進行和解決（諸如T→S→D→T，S→K46→D→T，T→DTIII→SII6→S6→D，T→TSVI→S→SII→DVII7→D7→DTIII6→T等），其實它結束在降e小調的主音（降G大調的a音）上，很好地配合和預示了《雷雨》的主題，你（繁漪）以為自己“轉調”（由冰冷陰森的小調轉為春暖花開的大調）、轉運、掙脫、逃脫了？其實你逃不出我虛偽道德、畸形婚姻、封建綱常、禁錮牢籠的魔掌！ 主部主題與副部主題交織，雖有主部主題的絢麗輝煌，但歸根結底它還是一直被副部主題包裹著、纏繞著、包圍著、看守著，逃無可逃！ 當然，反過來積極地看、正能量地看，絢麗輝煌雖然短暫，但我（繁漪）也要“飛蛾撲火”（這個成語常含貶義，有自取其辱、自投羅網、自尋死路、自取滅亡之意，但本文此處作褒義使用），追求光明！哪怕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縱然是粉身碎骨、身敗名裂，我也有我自己的高光時刻！綻放便定格，剎那即永恒！——肖斯塔科維奇《D/d小調第五交響曲》又被稱為《革命交響曲》、《命運交響曲》！ 總之，我們從序曲中聽到了博弈，看到了搏斗。 比才的歌劇《卡門》舉世聞名，家喻戶曉，其《序曲》膾炙人口，流傳甚廣。《序曲》采用回旋曲式，A-B-A-C-A，其中的第二插部C就是耳熟能詳的《斗牛士之歌/進行曲》，整個序曲一開始就由樂隊用強音奏出一個輝煌的生氣勃勃的進行曲式的主題，音樂立刻把我們帶到壯觀的斗牛場面之中，我們仿佛看到了英武的斗牛士，聽到了群眾的喝彩聲。其情緒威武雄壯，帶有凱旋的氣質，表現了斗牛士氣宇軒昂、英姿勃勃的形象。序曲說了半天的斗牛士，那它的主角在哪兒呢？卡門怎么沒有登場、亮相、露臉呢？有這個疑問是正常的，能夠提出這個問題的聽眾/觀眾是有水平的！是的，我們經常聽到、看到的“序曲”僅僅只是《卡門序曲》的一部分，姑且叫上半部分吧，它的下半部分才是主角卡門上場的音樂——其完整的曲式結構實際上是A-B-A-C-A-D，這個D是專屬主角卡門的！有人把這個D稱為序曲的下半部分，也有人將其稱為序曲的尾聲。D這個卡門專屬的音樂動機，帶有不祥的氣氛和悲劇懸念，在弦樂有力的震音背景下，以大提琴為主的樂器奏出悲劇性主題，最后結束在一個強烈的不協和和弦（減七和弦）上，暗示/預示了主人公卡門悲劇性的結局。 聽聽、聽聽，看看，您看看！以為《卡門》是輝煌絢爛的“主旋律式的”歌劇，實則是一出偉大的悲劇！ 魯迅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一九二五年二月六日）一文中曾寫過這樣一句話，悲劇就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我想，正是因為這些美好的（被）毀滅才更顯得可貴，更容易讓人記憶深刻，成為經典。比起喜劇的圓滿完美，悲劇的缺憾更能打動人心。 想想，您想想，繁漪多美啊（How beautiful Fanyi is!），多美的繁漪啊（What a pretty lady/beauty, Fanyi!）！她卻被毀了，毀了！被虛偽的道德、畸形的婚姻、封建的綱常、禁錮的牢籠給毀了！ 唐康年用了二十幾年的心血譜寫了此劇中的所有詠嘆調及合唱曲，為了本劇他曾特別赴北京拜會曹禺夫人李玉茹，她在聽了唐康年譜寫的三首繁漪詠嘆調后，給予了極大的肯定，并再三強調曹禺人物的刻畫主要是以繁漪為主。故歌劇《雷雨》即以這位命運多舛的繁漪作為形象主體。 單三部曲式也叫三段式，它由三個規模相近、相對獨立的樂段組成。單三部曲式有兩種結構類型：有再現的單三部曲式（即再現單三部曲式，標記為“A-B-A”）和沒有再現的單三部曲式（A-B-C），即并列單三部曲式。 唐版（唐康年、潘幸孩作曲）歌劇《雷雨》的最新版《序曲》的曲式就屬于后者： 沒有再現的單三部曲式/并列單三部曲式—— （引子）+A+B+C+（小Coda/尾聲）。 其中，“引子”可并為“A”，“尾聲”可納入“C”，即“引子”和“尾聲”亦可視為“A”和“C”的自然鋪墊、延續或小小的擴充、短短的補充。 引子（Bar 01-Bar 28）： 交代場景，營造氛圍。 或者： “引子”陰險狠毒、狡黠奸猾（前文已專門描述、論述過），在“壓迫與反抗、專橫與抗爭”樂段（Bar 37-52）里由引子的“動機”（Bar 3-5，3/4拍）變奏出來的木管和銅管（巴松、圓號、大號，尤其是長號）——第一遍：Bar 46-47, 第二遍：Bar 48-49。四個小節均為4/4拍——則跋扈張狂、霸道專制（marcato/加強音：著重地、清晰地，斬釘截鐵、果斷利索），因此亦可把“引子”不當“引子”，而當作“周樸園的主題”。 其實： 我更愿意將“引子”并入“A”段，理由有二： 一是“引子”的篇幅過長，在合計88個小節、總的時長才2分56秒的“序曲”里它居然獨占28個小節、1分02秒！太長了，太大了，霸占了1/3的篇幅，因此它更像是“正文”而非“引子”； 二來是因為它的“動機”（Bar 3-5）在Bar 46-49處再次出現，好似威嚴的周樸園在對周萍（和周沖）說：“跪下！勸你母親（把藥）喝下去”！因此，它更像、更應是“周樸園的主題”。 但即便如此，它也還是起到了一個“引子”的“交代場景，營造氛圍”的作用。 A（Bar 29-Bar 36）/（Bar 01-Bar 28）+（Bar 29-Bar 36）/（Bar 01-Bar 36）： 陰沉、陰郁、陰霾、陰晦、陰冷、陰暗、陰森、陰險的小調式（e小調）的副部主題（大提琴主奏）； B（Bar 37-Bar 52）： 多空雙方的博弈、正反兩方的搏斗（不斷地離調、轉調甚至變調：相對小調、并行小調、等音調、近關系調、下屬調、四重下屬調、大屬調或并行大調）； C（Bar 53-Bar 76）： 繁漪的主題（主部主題），雖以大調的面目出現，具有大調特有的明朗暢快的色彩，但實則為小調的五音呈現，故而仍然擺脫不了悲劇的屬性和本質，小調一直埋伏、潛伏在大調身邊，小調始終包裹、包圍著大調——即：表象（一剎那的聽覺快感）是降A大調→C大調→降G大調→降G大調，實質為f小調→a小調→降e小調→降e小調； 小/短尾聲（Bar 77-Bar 88——“雷雨”《序曲》全曲共88小節）： 禮花般的五彩繽紛、絢爛奪目之后的灰飛煙滅、孤冷沉寂，長號、大提琴、低音提琴以最后8個小節的長音一聲長嘆，最終停在降e小調的主音上，diminuendo/漸弱，黯然落幕，以悲劇收場。 再次強調一下，完全可以把這個短小的尾聲納入“C”段，沒必要“另立山頭”，否則反而顯得支離破碎、四分五裂、七零八落、雞零狗碎。 單三部曲式在結構上不復雜，適合短小的序曲（本“序曲”時長僅為2分56秒），它沒有復三部曲式、變奏曲式、回旋曲式、奏鳴曲式、回旋奏鳴曲式等那么多的“彎彎繞”，那么的千回百轉、蜿蜒曲折，它單刀直入，直抒胸臆，一路前行，一氣呵成。 最后說一下調性。總譜（合計12頁、88小節，時長2分56秒）（高音譜表、中音譜表、低音譜表）沒有標記、標注調號（升號4-1-5-2-6-3-7/f-c-g-d-a-e-b，降號b-e-a-d-g-c-f/7-3-6-2-5-1-4），那是因為通篇離調、轉調非常頻繁，故而標無可標，注無可注。 再次點贊和祝賀！ 疫情當前，小心為妙。 最后，向潘老師： 致以春天的問候和祝福！ 徐山2022年3月25日23:36 — 26日00:55，第一稿4月11日-19日，第二稿4月22日，第三稿溫哥華 ? 巴芬苑 【編者按】潘幸孩回信如下： 謝謝徐山！ （我的疏忽，沒有附上總譜） 我反反復復細細拜讀了徐山對序曲的剖析，內心激動無比！能獲得徐山如此肯定，我非常非常感動！ 敬佩徐山的專業素養及對音樂的悟透，部分對音樂及人物的理解甚超我的想象力，讓我更有信心繼續走下去。 ??再次感謝徐山！再次感謝劉老師！ 潘幸孩、劉桂蓮攝于歌劇《雷雨》首演——2008年3月21日（復活節星期五/Good Friday），溫哥華女皇小劇院（Vancouver Playhouse） 劉桂蓮的回復：徐山說，是音樂寫得好，打動了他；是唐老師、潘老師對《雷雨》的孜孜以求、念念不忘和深深執著，感動了他！ 唐版《雷雨》（唐康年、潘幸孩作曲）的問世和公演是我們夫婦和小女珠珠，以及廣大聽眾和觀眾的福分！是我們要感謝您和唐老師！ 潘幸孩跟帖：?謝謝你們全家！ 歌劇《雷雨》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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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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