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隊長——張宗仁

千里雷聲

離開我的第二故鄉已經整整四十年了。在這四十年中，我經常會想起一位中年人，他約摸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頭發蓬松，一臉絡腮胡須，不修邊幅。他中等身材，既不胖也不瘦，穿著樸素。這位讓我經常想起，在我頭腦中揮之不去的人，就是我們的隊長張宗仁。也因為他看起來比較老，所以我們都叫他“老”隊長。 　　記得那是1968年11月的一天，由于我們五位知青在離開縣城時耽誤了一些時間，以至于下午兩點多才到達我們插隊的生產隊。載著我們行李的卡車剛停下，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從歡迎我們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人，他就是我們的老隊長張宗仁。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樸實，健康，話比較少。在歡迎我們的儀式上沒講到三句話。 　　歡迎我們的人群逐漸散去了，張隊長卻沒有離開。雖然知青點在我們還沒到來之前，張隊長已經帶著幾名小青年把它打掃干凈了，但是他還是留下來幫我們收拾床鋪，布置房間，一直忙到天快黑了。收拾停當，張隊長說:“今天你們初到我們隊，按說隊里要為你們接風，但是隊里確實沒有這個先例。你們現在也別燒飯了，我已經讓家屬在家燒了，你們就到我家去吃一口吧！沒有菜，但比餓肚子強。” 　　我們跟著張隊長來到他家，只見他家是單獨的四間茅草屋，低矮黑暗。不大的窗子是用報紙糊起來的。我們走進去，張阿姨點著了一盞舊煤油燈，一手遮著風，一邊說:“你們來了？農村的家，不像你們城市，你們可別見怪。”說著，把煤油燈放在方桌上，一邊招呼著:“你們坐。玉子，給他們倒茶。”玉子答應一聲，沒過一會兒，就端來幾杯茶，分別送到我們手中。玉子，是張隊長的大兒子，大約十三、四歲，也只比我小兩歲左右。 　　又過了一會兒，飯端上來了。桌子中間擺了四碗菜，我清晰的記得，一碗青菜，一碗蘿卜，一碗腌菜，一碗泡白菜。那時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都比較貧窮，葷菜只有逢年過節時才能吃上。大摡是忙累了，盡管菜不好，我吃的還是那么香。吃飯時，我了解到，張隊長家一共五口人。他老婆姓江，還有一對兒女和一個七十歲的母親。在席間，張隊長也分別了解了我們的家庭狀況。最后，張隊長說:“你們比我家玉子也就大一、兩歲，我是你們長輩。既然你們下放到我們隊，就說明我們有緣分，以后你們如果遇到困難，就直接來找我，我會盡力幫助你們。明天，你們先在隊里支點糧食，我們已經幫你們準備了一些柴，我再讓各家給你們送點蔬菜，你們就可以自己燒飯了。”我們點點頭，心里感激張隊長為我們的精心安排。 　　第二天，我們五位知青就開始自己燒飯吃了。從那以后，張隊長經常到我們知青點來，問這問那，噓寒問暖。只要我們沒有米、菜、柴等，他就幫我們解決，從來沒有推辭過。因此，我們都很敬佩他。 　　第二年春天，春耕生產開始了。我們也和隊里的社員一樣，開始出工了。但是我們知青點的五個人從來就沒有干過農活，那真是:狗咬刺猬——不知道從哪下牙。隊長見了，就手把手地教我們。這時候，他是那么認真，那么耐心，不厭其煩地一次一次講解，儼然是一位老師。當然，其他伯伯、叔叔們也對我們進行指導。后來，我們學會了農活，這里面不能說沒有張隊長的功勞。 　　有一次，隊里安排男勞力上山砍柴。還沒有砍到兩捆柴，我一不小心，刀正砍到我的左手中指上，頓時鮮血直流。張隊長正好在我旁邊，他見我受傷了，馬上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問:“怎么樣？嚴重嗎？”他拿起我的手仔細看了看說:“還好，沒傷到骨頭。”這時，血還在流，也沒有東西包扎。他趕忙從自己的舊圍裙上撕了一塊布，把我的手指包上了。還真多虧了他，鮮血不再流了。 　　有一次，我生病了，在家休息三天，病好上班，卻把記工分的事忘記了。因為那時我是下放學生，稍微有點文化，隊長就讓我做隊里的記分員，為出工的社員記工分。我忘了以后，又有兩天未記，加上生病三天，一共有五天沒有記工分了。誰干啥活，誰請假，誰遲到或早退，我一點也記不清了，這就是一筆糊涂帳了。隊長知道后，重重地批評了我。然后專門開會，讓大家分別回憶自己這五天在干啥，有誰證明，最后才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后來，隊長語重心長地說:“工分關系到每個人的收入，如果算少了，農民吃虧，如果算多了，隊里吃虧，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認真負責啊！”我羞愧地點了點頭。 　　2017年夏天，我退休了。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回我的第二故鄉了，我還真想他們。我決定回去看看，看看我的伯伯、叔叔和我的好伙伴們，看看那里的山、水和田地，特別要看看我敬佩的老隊長。我開車到了生產隊，雷副隊長接待了我。吃飯時，我和雷隊長聊起了隊里的情況，才知道，以往的伯伯、叔叔們大多去世了，老隊長也去世多年了。知道這個消息，我不禁潸然淚下。多好的老隊長啊！多好的伯伯、叔叔們啊！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久久無語。 　　雖然我和他們只相處了十二年，但是這十二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在這十二年里，我學會了勤勞、樸實和待人接物，這十二年為我參加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我懷念這短短的十二年，我更懷念我們的老隊長和那些伯伯、叔叔們。 2022年4月17日寫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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