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來不是夢——寫在班主任節，致我人生中的第一位班主任

子鏡

作者：子鏡 　　學校辦的第一屆班主任節，有一項活動是讓孩子們寫一寫自己的班主任。上周放假前布置下去，收假回來之后沒有一個人交這份作業。在催促之后收上來不到十個。有兩個孩子跟我講：老師，你讓我們寫你還好寫一點，你讓我們寫老班都沒有什么好寫的！ 我其實是有些生氣的，我生氣這些孩子，明明班主任為他們付出了那么多，竟然說班主任沒有一個可以寫的事情！ 而我家的女兒，為了寫班主任這篇作文，整整一周的時間寢食難安！從最初的糾結怎樣開頭怎樣結尾，怎樣才能寫得有新意，然后到要寫點什么東西才寫得有感情。作文本寫了又撕，撕了再寫，如此折騰了幾個來回，糾結，郁悶。我看著都覺得著急。只得裝作云淡風輕，若無其事地道：不要糾結形式，不要想有沒有新意，先想想可以寫老班的哪些事情？然后用最樸素的語言把事情寫出來！內容出來了再講形式！沒有好的內容，一切形式都空洞而沒有意義！ 沒想到這樣一說，女兒似乎突然開了竅，最后寫到剎不住腳，竟然寫了3000多字！我幫她刪減了一些句子，成文還有2500多字！有老師說中學生的作文沒有必要寫這么長，我覺得這樣一篇文字無所謂長短，重點是孩子寫出她心里的老師！ 　　其實，從布置孩子們寫這篇作文開始，我也一直在想，如果讓我來寫我的班主任，我要怎樣寫？我心里的答案竟然是不知道。與同事聊起自己的班主任，我發現我竟然能夠一一列舉從一年級直到師大的每一位班主任的名字。這么多的班主任，我能寫誰呢？ 不管選誰吧，面對如此不能寫的我的學生，我是該給他們寫個樣子吧！但是我到底要寫誰呢？ 　　放假的最后一天是清明，就在那天，我突然決定，我要寫我人生中的第一位班主任！ 我決定要寫的這位班主任，實際上，我對她的印象已經非常的稀薄。但是因為某些淵源，又讓我幾十年來從未將她忘懷。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班主任，她姓朱，我不把她的全名說出來，但她的名字那三個字，從我離開她30幾年來我從未忘記。從她成為我的班主任，沒多久我就知道，她是我爸爸的學生。我小學的兩位班主任都是我爸爸的學生。朱老師只教了我一年。那一年她給我的記憶我現在記得的已經非常非常地少！ 我小時候靦腆，膽小。我隱約記得一年級去報名，我誠惶誠恐的去到朱老師的辦公室。朱老師的辦公室在進學校大門左邊的那一間，現在想起來，當時那間辦公室的門口正對著一面土坡，土坡上還長了一些植物，想來老師的辦公室，光線必然不會太好。但是我現在的印象中，似乎朱老師的辦公室比別的老師的辦公室更精致，更漂亮。我記得那天我站在朱老師的辦公桌挨著門口的一頭，印象中她是很嚴厲的樣子，沒有笑容，她讓我背數字，從1一直背到100。我當時心里緊張極了，生怕自己背叉了。我想我背的時候一定是卡殼了的，但是我終于全部自己背完了，似乎朱老師連一個提醒也沒有。印象中，當我走出朱老師的辦公室，發現自己的手心是濕的，因為滿手都是汗！ 很難想象，我要寫的朱老師，她現在留給我的印象就只有這一點點模模糊糊若有似無的印象。我甚至想不起來她到底教我數學還是教我語文？ 但是又隱約記得，似乎朱老師是長得很漂亮的，似乎隱約記得她臉上某個位置有一顆美人痣。又隱約記得，她似乎在文藝方面很在行，很會唱歌，也許還很會跳舞？隱約記得小學里叫我去排練六一兒童節的舞蹈，最后我去晚了，又沒有給我開門的那位老師也是她？如果真是她，她在我的記憶里就又多了一條罪狀！要知道我到現在還是多么的羨慕別人會跳舞。因為一年級的老師沒有讓我參加那次的排練，從此我再也不會跳舞了！ 后來上二年級，就換了一個班主任趙原珍老師。從二年級到六年級她一直是我的班主任。她對我極好，因為她也是我爸爸的學生，又或者是因為趙老師教我語文，而我語文成績總是全班第一？總之反過去想，我就不明白，同樣是我爸爸的學生，為什么朱老師就一點都不照顧我？以至于我一點都沒感覺到她對我的好？ 　　我想如果不是我上初中的時候遇到了朱老師的弟弟——我的初中同學，也許我早已將朱老師這個人忘記得一干二凈。 朱老師的弟弟叫朱軍，跟央視的主持人朱軍同一個名字。朱軍的個子很小，我當時個子已經長全，所以朱軍站在我面前，比起來簡直就像個小屁孩。朱軍長的很是白凈，似乎這一點是很像朱老師的。跟他同學了一個學期就只有這點印象。 但是到了第二個學期，班主任李小蓮老師組織我們去爬磐石嶺，那是我們那里最有名的一座山。我記得我們的校歌里面是有這座山的，歌詞是這樣的：沐浴著磐石甘露，吸吮著桐江乳汁，浸潤著三湘四水靈秀，我們是祖國的花朵盛開，無比鮮艷……。那天我們全班去了磐石嶺，記得那是杜鵑花開的時節，當我們爬到山頂，好像有不少同學都有采了杜鵑花，我們找到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在那里唱歌跳舞朗誦。那天，朱軍唱了一首《我的未來不是夢》。 那時，他站在我們中間，他的個子比第一個學期似乎稍微長高了一點點，但是仍然是那么小個。他站在中間那塊最空曠的地方，唱起了那首曾經紅遍中國大江南北的《我的未來不是夢》，我想在我的記憶里，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才知道有張雨生這樣一個歌手，有《我的未來不是夢》這樣一首歌。大約是因為朱軍當時是這樣說的：我唱一首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吧！總之沒有朱軍，也許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有個歌手叫張雨生。 在將近30年的記憶里，我似乎永遠記得那天朱軍他一邊抖動著他的腿，一邊放肆的唱著：我說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的過每一分鐘，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跟著希望在動……最后的這幾句他反復了好多次，這幾句歌詞幾十年來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面，似乎一輩子都不會磨滅！跟著不會磨滅的，還有朱軍那天那那抖動雙腿放肆的模樣。那天的他就像一位真正的明星，在正中間閃閃發光！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從什么時候知道朱軍就是朱老師的弟弟。 初二，某一天，朱軍沒有來上學。也許是過了一天，也許是過了兩天吧，朱軍來上學了。我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似乎還泛著淚光。接著隱約聽到誰在說，朱軍的姐姐去世了，據說他的姐姐是位老師…… 聽到這，我似乎開始不敢看朱軍的眼睛，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似乎在發虛，有愧疚…很長時間我也在想，我為什么要愧疚心虛呢？因為她是我的老師，而我一直因為她的嚴厲，因為她對我沒有特別照顧而沒有對她懷有多么深刻的感恩之心而感到愧疚嗎？ 此時此刻，我突然悟到，我成了楊絳，朱老師是老王，這愧疚是一個幸運的人，對另一個不幸的人的愧怍！而這個人是我的老師！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班主任！ 　　朱老師，似乎是因為不幸的婚姻而自己結束了生命，那是一個壞男人嗎？這消息似乎是從舅媽那里得到的。這消息是否確信？甚至朱老師是真的去世了？貌似我都不敢100%的確定！因為我不敢去問唯一能夠給我答案的朱軍。上學的時候不敢，現在仍然不敢！ 　　清明節那天，我又想起了朱老師。那時我正從十里亭騎著電動車往回走。我看到我前面紫荊花瓣一片片飄落下來，當我穿過那些飄落的花瓣，我的淚水突然打濕眼眶，冰冷地流到我的嘴角，流向我的下巴。 我在心里說：老師，你好嗎？老師，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20幾歲，最年輕最美的模樣……老師，現在正是紫荊花開最美的時候，我知道，你的生命曾經如這紫荊花一樣怒放過，真好！ 淚水滑落的瞬間，我釋然：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我放肆的唱起來：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跟著希望在動…… 不知道為什么，平時唱歌并不怎么走調的我，總感覺自己唱這首歌是走調的，或許是因為每一句詞里最后那個字都是長長的音，轉啊轉，而我轉不準。所以，其實幾十年來我很少唱這首歌，但這幾句歌詞就像生了根似地釘在了我的腦海里。它們時不時地從我的腦海里跳出來，隨著它們一起跳出來的是朱軍，是朱老師。 　　 大約在初中畢業20后，我再次在同學群里遇到了朱軍。加上了好友。說起以前他的《我的未來不是夢》。他說現在不行了，動了一個小手術，喉嚨那里被切掉一條什么，此后聲音就壞了。但是他仍然唱。那時候我們用手機里的軟件唱。他又唱了《我的未來不是夢》，我打開那首歌曲，他的聲音變得嘶嘶沙啞，再也不像少年時我聽到的那樣圓潤，飽滿，清亮。但是，我聽出來一種感覺，那種沉醉與放肆的感覺。這感覺穿越20年的時空，始終未變。是的，不管他的聲音怎樣改變，他唱歌的感覺一點沒有變，而作為聽眾的我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聲音里傳遞的力量。 或者是由于各自所處的行業不一樣，我們并沒有更多的交流。似乎也沒有提起朱老師，在我，這是刻意的；而在他，或許已然忘記我曾是他姐姐的學生。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他每一首歌我都會聽。 當我再次想起朱老師，我仍不忍心去提起。但是，清明節那天，當我從十里亭一路流著冰冷的眼淚，車開到食堂門口的拐彎處時，我突然好想知道，老師是什么樣子的？好想知道老師到底為什么去世？多少年來，我不敢去打擾朱軍，我怕每年的這個時節他都不敢去碰觸他那個傷口，我怕我一問他，就又撕裂了他的傷口。 　　那天，我又點開了朱軍的朋友圈，點開了他最近錄的一首歌曲，一首《關不上的窗》：我的心門是上了鎖的一扇窗，任寒風來來去去關不上，這些年無法修補的風霜，看來格外的凄涼，風來時撩撥過往的憂傷……我聽見孤單，在隱忍的夜晚，是被愛刺痛啜泣者的胸膛…… 我的淚又流下來。我打開對話窗口，來來回回的輸入又刪除，最后發送的是：朱軍，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姐姐是我的老師？ 過了一會，我又補充一句：你的姐姐朱**老師。 三個小時后，他回三個字：說過啊。 我道：最近幾天突然想起朱老師，印象中她跟你一樣，很喜歡唱歌。 這次，他很快回復：是啊，我的羽毛球，乒乓球，跳棋都是她教的。 看到這一句，我突然淚流滿面。想了好久，我回：你是一個幸福的弟弟！ 我道：你還有老師的照片嗎？他回：沒有了。我道：我記得朱老師嘴角是有顆痣嗎？其他的都不記得了。他回：沒有吧。然后，他說起另外一個話題。 在最先發出給朱軍第一條信息后，我馬上給爸爸發了一條信息：爸，你還記得朱**嗎？在我催促下，我爸半天后終于回復我：朱**，**村人，花甲左右。八零年在**學校讀初三，班主任高峰，我上過作文課。 這樣簡歷式的回復，讓我想起，我七歲時，朱老師至少有二十左右，至少比我大十三歲吧。現在她應該至少也接近55歲的年紀了。如果再按八零年上初三，那在我出生那年她應該已經有十五六歲。今年確實已近花甲。可是，老師在我的印象里，她永遠都是我上一年級時候年輕漂亮又高冷的樣子，因為似乎那一年之后她就調去另外一所學校了，也許是調到她自己家里那邊的小學吧。 可知，我對朱老師的印象或許一點都不準確，連唯一記得的痣也被朱軍否定掉了。他否定的是“痣在嘴角”還是說朱老師臉上根本沒有痣呢？我沒有再想問，也問不下去了。 我長長久久地回味著這句話--是啊，我的羽毛球，乒乓球，跳棋都是她教的。 我的年輕的朱老師，我人生中的第一位班主任，她能歌善舞，興趣愛好廣泛，她是一個多么精彩的女子啊！她的生命一定曾經無比絢麗地開放過。當她活著的時候，她一定是在用力地，努力地生活著。如歌詞里唱的那樣：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 我的朱老師曾經如這無比爛漫的，此時正盛放著的紫荊花一樣，那樣美，那樣明艷動人。那么，生死何妨？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從此，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能讓我想起朱老師的人，就是老爸說的高峰老師，他是我中學三年的歷史老師。 我的朱老師，這一輩子我將無法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