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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魚

爵武

<p class="ql-block">  谷雨剛過,白天氣溫一下躥得老高,就兩天工夫,掀了薄膜的稻秧長得飛快,季節不等人,閑置一冬的農田通通蓄上了水,滿畈滿塢都是駛牛弄田的吆喝聲。</p><p class="ql-block"> 春日勝黃金。大人們天沒亮就扛著農具家伙出門,摸黑了才漿著一身泥水回家。打轆轤、耙田、摷田......都是把式活,關乎著一季谷子的收成,村里那些個半大小子還嫩秧,毛手毛腳的著實看不上,索性放他們再瘋玩幾年。</p><p class="ql-block"> 大人忙種田,細人忙嬉戲。春水漸暖,正是捉魚摸蝦好時光,眼瞅著鏡面似的水田逐日增多,趁著插秧還要等幾天的空檔,村里幾個玩伴約我晚上去照魚。</p><p class="ql-block"> 因平常跟父親住在學校的緣故,一直沒有夜里照魚的經歷。好在玩伴們熱心,一大早就來我家幫忙,火絡、背簍、魚剪、魚篼,家家戶戶都有的物件,尋出來便是,只是夜里點火取亮的樅札得要準備充分。樅札是浮東地區叫法,學名叫作松明,就是松樹枯死后腐去表層,松油沁透松木內芯并交融形成渾然一體的物質,因其易燃且耐燃,多被鄉人尋來引火和照明。柴火垛中扒出樅札,那是哥哥年前從山里特意尋來的,先按一拃的尺寸鋸成段,再細細劈作兩指粗細,裝半背簍就夠燒上幾個鐘頭。</p><p class="ql-block"> 吃過晚飯許久,天才算黑透,幾個伙伴已經挺著火絡來約我。照他們樣子,綰起褲腳,赤著一雙光腳板,左手火絡,右手魚剪,腰上一左一右是魚篼和背簍。點著樅札,火苗跳動、光影閃爍里隨他們魚貫而出,直奔今夜目標地——吳家畈。</p><p class="ql-block"> 出村就是田畈,不遠處已有幾兜燈火游走,原來鄰村更有性急之人。各人尋一丘田入水,一兜樅札火在前,亮處僅有眼前一方桌面大小,四下周邊漆黑一片,幸好水面如鏡,火絡湊近處,泥鰍、鱔魚倒也看得真切,駐腳、俯身、探魚剪,電光火石間,魚獲早已鉗入魚篼。果然如他們所講,照魚講究的就是個快、準、穩,泥鰍、鱔魚白天都躲在泥洞里,晚上才出來找食,加上它們都有趨光特性,照上亮光就會趴在那里一動不動,只要動靜小、動作快,基本上看到就能鉗住。</p><p class="ql-block"> 畢竟還沒入夏,夜里畈上四面來風,樅札滋滋作響,火苗忽明忽暗,好在稻田新作,水淺泥平,走幾步鉗一條泥鰍鱔魚,再走幾步添一片樅札,邊走邊夾倒也樂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踏過一條田埂,又是一丘水田。樅札火下,好大一條鱔魚蜷在水底,不消多說,手起剪到,早將鱔魚鉗起。魚大就是不同,雖說中段已被魚剪夾住,卻將前后兩截身子一扭,反身纏上了魚剪,力道更是大的出奇。湊近火絡細看,哪是什么鱔魚,信子忽閃、肚皮斑斕,分明一條大水蛇!嚇得我渾身一激靈,尖叫聲中早將魚剪連蛇一下甩出老遠,趕緊拿火絡前后左右環照幾圈,確定周邊再無異物,方才定下心來四下張望。黑,除了黑還是黑,火絡那一點樅札亮光根本穿不透周邊的黑,該是剛才只顧著低頭照魚,不知不覺跟伙伴們走散了,現在孤零零一個人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完全沒了方位。</p><p class="ql-block"> 黑暗中,又起風了,樅札火呼呼作響,蟲鳴,四周草里水里全是各種稀奇古怪的蟲鳴,鳥叫,黑處山間偶爾一聲凄厲的鳥叫刺破夜空,天地間只我一人孤立水田中央,不敢挪步、不敢張望,只顧扯起嗓子拖著哭腔喊叫。得虧田塢空曠、夜深人靜,過了許久,遠處依稀傳來幾聲,終于轉來幾點亮光,亮光越來越近,是樅札火光,聲音越來越大,是他們幾個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謝天謝地!伙伴們總算來了,一邊扯我上田埂,一邊打趣我的窘態,依他們說的,照魚夾到水蛇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水蛇沒毒根本不值得去怕,只是下回再不能光顧著低頭夾魚,總得偶爾抬頭看看才是。</p><p class="ql-block"> 至于我,隨他們笑話便是,下回還照魚?怕是只能把它留在記憶深處了,畢竟在一片樅札火中安安全全回家,才是此時最安心的事。</p><p class="ql-bloc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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