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孤獨者</p><p class="ql-block"> （小小說）</p><p class="ql-block"> @黃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幫親戚貸款，稀里糊涂的背上債務。為了每月按時還債，我拼命接活，重的，輕的，文的，武的，只要雇主用，我都接下來。</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從李姐手里接過一個活，李姐介紹工作內容說：一位獨居退休老師需要一位阿姨幫料理一日三餐。初聽介紹， 琢磨著與其他工作時間不沖突，我便高興的要下了那位雇主老人的聯系方式。</p><p class="ql-block"> 與老人聯系上之后，便應約上家里面談。</p><p class="ql-block">即將又多一份工作，多一份收入。我有些興奮，愉悅地騎電車，匆匆前往老人居住的小區。</p><p class="ql-block"> 掃碼，測體溫，我終于進入城南小區里邊。按老人報的單元與房號，找了上去。當我走出9層電梯的時候，老人已經拄著根拐杖，站在電梯對面的家門口。</p><p class="ql-block"> 老人是一位老頭，瘦骨嶙峋，一頭白中帶黃，似干枯鐮鋸草的頭發。一身看似挺貴的衣服卻有些油膩，毫無活力的形象，只剩一道犀利的目光，從一雙下垂的眼皮里透出來。</p><p class="ql-block"> 我迎上去說：您是陸老師吧？</p><p class="ql-block">他急忙說：是的是的，掛電話之后，我一直在門口等你呢。</p><p class="ql-block">說著，便往屋子里移步，把我請了進家。</p><p class="ql-block">來來，坐坐，吃蘋果，昨天聽小李說，你愿意過來給我煮飯打掃，我高興了一宿。他邊說，邊催促我坐去沙發上。我隨老頭進入家里后，把包包往墊滿灰塵的沙發上放，四處環顧起室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套三房一廳一廚二廁的居宿，蠻寬大的，但很零亂，地上應該許久沒清掃，碎紙片拖鞋等到處扔，橡膠樹木沙發丶餐桌椅子板凳，都蒙著灰塵污垢……</p><p class="ql-block"> 我皺起眉頭說，陸老師，你的子女呢？都沒有一個在身邊嗎？怎么屋子臟成這樣，都沒有人管？</p><p class="ql-block"> 他說，老妹，我生一男一女，我送他們讀到大學畢業，一個在北京工作，一個在深圳工作，他們都結婚生孩子成家了，各自有不一樣的難處，就顧不上我了。</p><p class="ql-block"> 我繼續問： 你老婆呢？</p><p class="ql-block"> 他說，她仙逝好些年了……</p><p class="ql-block"> 我黙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看到凌亂不堪的屋子，我也想順手表現一下。 我說，陸老師，我先幫你掃地整理房間，然后我們再談工作。</p><p class="ql-block"> 很快，我整理好了房間。他看到屋里窗明幾亮，眼里閃現起星光，臉上的笑容像一朵老菊花綻放光彩……</p><p class="ql-block"> 他說，老妹，你很能干，我就雇用你了！</p><p class="ql-block"> 我說，陸老師，我們談工作吧！你需要我做的工作內容包括哪些？。</p><p class="ql-block"> 他拿出事先寫好的合同書！我一看，哇，他用毛筆寫，正諧，字體漂亮到震撼。陸老師，你不愧為老知識分子呀！頓時對這個老頭心生幾分起敬。</p><p class="ql-block"> 他說，幾年前，春節時候，人們都踏破門坎來求我寫春聯！唉，老了，變廢物了，門庭長草，連狗都不見來一只……</p><p class="ql-block"> 老人聲音哽咽，有些滄桑。</p><p class="ql-block"> 我說，你想開點，我不是來了嗎？便開始看起了合同書：</p><p class="ql-block"> 一，待遇，月酬二千元。</p><p class="ql-block"> 二，乙方每天給甲方煮早丶中｀晚飯三餐（包括上市場買食材）。</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這二條，說待遇和買菜回來一日煮三餐，我可以接受！</p><p class="ql-block"> 老頭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怪異，斜一個眼角向我漂過來，說：你繼續看吧?？赐隂]意見，我們簽字成交！</p><p class="ql-block"> 我繼續往下看，第三條，乙方每周在家陪甲方過夜二次……</p><p class="ql-block"> 鵝 ??！看到第三條，我被口水嗆到發出咳嗽聲， 腦子里嗡的晃了一下。那一刻，我不知道，是由我尷尬，還是應該他尷尬。我在想，我四十來歲的中年的女人，有夫之婦，要陪一個站立都有些，傾斜的老頭過夜？呵呵，現在的家政工作內容變得如些“豐富”了嗎？ 我想我還不至于，讓人在背后戳著脊椎骨過活吧？我有些反感，心里對老人的敬重，瞬間滑落。但還是用平和的口吻說，陸老師，第三條，我接受不了……</p><p class="ql-block"> 他說，妹了，你謙錢少？那我再加一千元！</p><p class="ql-block"> 我說，陸老師，這不是錢問題，而是道德問題！</p><p class="ql-block"> 我站起來，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包包，欲要離開，他那雙死魚眼，瞬間熄滅剛剛泛起的星光。突然伸出骷髏的右手，抓住我的衣角，懇求地說：妹子，妹子，能不能留下陪我？有些顫抖的左手伸去拉開茶幾下面抽屜，拿出了一本存折，遞到我的跟前說：妹子，我的工資全部交給你使用。妹子，我每月領養老金六千多元，由你支配了，行不，妹子，聲音有些急促……</p><p class="ql-block"> 媽哎！看來這老頭下狠本了。六千，只要我接過來是不是就可以解我燃眉之急？可眼前這個猥瑣的老頭，還有窮得只剩下的那點驕傲的自己，這么一想，一陣反胃。六千元就象一道流星在我腦子里一劃而過。</p><p class="ql-block"> 對不起，陸老師，我不能干，請你另請人。甩開他緊緊抓住衣角的手，我倉促而逃。</p><p class="ql-block"> 屏住一口氣，跑出老頭的家，出了單元門，在他的樓下。抬右手輕輕拍了自己受驚的小心臟。我順帶昂了個頭，朝他的樓層陽臺看去。哎呀媽呀！他雙手扒在陽臺的防盜網上，神情落寞，一副被關許多的犯人，渴望出去的模樣，向樓下張望，眼神剛好落在我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在騎上電車啟動離開時，我長嘆了一口氣，莫名的有些難過，感覺有些悲哀，也不知道是因那老頭，還是因為自己。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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