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淚，作者：雷隆隆

雷隆隆

又是四月芳菲天，靜坐窗前，不由想起去年在木扎嶺邂逅槐花的日子…… 木扎嶺，是八百里伏牛山系的一座山脈。主脈在河南嵩縣境內，海拔兩千余米，與魯山、汝陽兩縣相接壤。木扎嶺風景區管理處，設在山腰下方的木扎嶺村。木扎嶺村，因景區而名，它的地理位置優越，處在國道的三岔路口。自此往北南東三個方向，可分別進入三個縣境。木扎嶺村約有七八十戶人家，大大小小的旅館、飯店、商鋪，參差交錯，戶戶相連，即使夜晚也是燈紅酒綠，游客喧囂，顯得分外熱鬧。 我因寫作入住木扎嶺村，陰歷三月底，還比較寒冷，身上穿著棉衣。木扎嶺村和周圍山上的樹木，不見一片綠葉，依然處在萬木蕭條的季節。 中國氣候溫度的提升，往往由南向北一級級遞進。跌進陰歷四月，站在木扎嶺嵩縣與魯山的分界嶺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從南面方向，刮過來的白霧茫茫的暖濕氣流，由遠及近奔涌而來。暖流從山下慢慢向上攀爬，滾過了所住的木扎嶺村，再攔腰沿著小坡大嶺，朝著西北方向的車村、合峪一帶席卷，整個山塬上千溝萬壑的山野植被，漸次一層層縱深著由嫩綠到翠綠再到藍綠的顏色。身居其間，每一天都在感受著春夏之交的醉意，體驗著大自然吹拂的奇妙變化。 　　嬌艷的桃花開過了，粉嫩的杏花開過了，瑩白的梨花也開過了。心里總覺得缺失些什么？哦！原來是還沒有看見槐花的盛開！ 我忙不迭地找房東打聽。房東不以為然回答，今年的槐花恐怕開不了了。我焦急問，為什么？房東笑笑說，去年冬天特別寒冷，許多的槐樹枝給凍壞了。房東又加重語氣，往年這時候，槐花早已開放，你看，今年好像連花骨朵還沒有看見！ 真的，已經四月下旬了，的確看不到槐花的一丁點影兒。心里不免有幾分的惆悵。那就只好在心里默念，槐花啊，你難道不知道，有位遠方游子，正在天天盼著你的開懷大笑哩！ 看不到今時槐花的嬌容，就去想昔日槐花的舊貌…… 五十年前，在老家——舊縣的時候，每逢四月初，村寨外洛欒公路兩旁的花事，最為熱烈的，要數槐花了。開槐花的樹木，人們稱它叫“洋槐樹”。“洋槐樹”伴著周圍楊柳樹種植，幾乎隔二十多步，就有一棵“洋槐樹”。“洋槐樹”花開季節，沿著公路，鋪天蓋地怒放，像新開劈出來的雪原大道，向遠方鋪展過去，壯美極了。人們不僅欣賞它的姿容，還要大包小籃，把槐花采摘下來，拿到家里，用玉蜀黍面、紅薯粉絲摻合，做出一道蒸菜，味道絕佳。在“野菜代糧”的年代，槐花立過功勞，它幫助老百姓度過了困苦的歲月。 　　世界就是這樣，有些覺得無望的心愿，往往又會不期而至。一日，居然看到房東從外面背回來一大包袱槐花，攤在地上晾曬。“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今年的槐花意外翻轉，徒然又盛開了！ 心情分外驚喜的我，按房東的指定，去尋覓槐花的足跡。這日我翻過木扎嶺的界嶺，沿著彎彎曲曲的公路，向魯山方向走去，下到約兩公里的地方，突然看到公路兩廂，還有左側數里長的大山洼里，一片潔白，滿是盛開的槐花。整個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芳香，是近似茉莉花香的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 洋槐樹是西方傳播到中國的植物，在中國北方和黃淮地區多有生長。其花朵為蝶狀，花蒂呈淺赭色，像兩個極大反卷的逗號，向上蜷曲著。花冠生長，一簇簇一串串，密集下垂。白色的花朵與細碎的綠葉糾合在一起，洋洋灑灑，蔚為壯觀。面對這開滿山涯的洋槐花，我隱約感覺到，這美麗的槐花，一定有靈魂——素潔、芳香、高雅。也一定是有情之物，雖然遲到，還是信守年約，姍姍來到了人間。 槐花的花期較長，大約有半個多月。我經常沿著這條公路去會晤槐花，槐花每天都在對著我笑…… 　　隔了幾日，有事外出，回來再去看槐花時，卻令我大為驚愕。路邊及山洼里多處的槐花樹遭到摧殘，一片片狼藉。一看便明白，是被那些采花人所破壞，因為槐樹有刺，不方便采摘，采摘者就干脆施出最野蠻最下作的手段。有的樹枝被掐頭折尾，奄奄一息；還有的將整棵樹連根鋸斷。倒伏在地上的殘枝敗葉，橫七豎八，正在枯萎，慘不忍睹。 槐花還在一天天愈開愈盛，而采花的人也是越來越多，瘋狂的掠采行為也想當然地從沒有消停過…… 　　這天，我沿著這條公路，下到五公里外的山腳，走進一戶農家。這里已屬魯山地界。農家門前有棵碗口粗的櫻桃樹，鮮紅剔透的櫻桃，已經成熟。品嘗櫻桃美味后，我順便問老鄉，路途這么多槐花樹，被折枝斬根，魯山縣這邊難道沒人管？沒想到，老鄉搖著頭又無奈地說，那些濫采者，不是俺魯山人，而是你們嵩縣人，主要是嶺上那些有的開飯店的人、有的村民，下來放肆采摘。這一帶人煙稀少，管也管不住。稍停頓，他又告訴我，都是金錢惹的禍，他們為了做生意，比如一盤槐花炒雞蛋，可以抬高到比普通炒雞蛋要貴上一倍的價格。只要有錢可掙，那管你什么公德與公共利益？有些采摘者，隨身帶有斧子或者電鋸。老鄉憤憤然，說的我這位也是嵩縣的人，心里不是個滋味！ 賞花歸來。假設了許多！如果當地路政和林業部門加強管理。開花季節，安排幾個護林員騎上摩托車，來回監督巡視？如果加強法制宣傳力度，沿途豎立警示牌，允許采花但嚴禁破壞樹木，違者重罰？平時加強思想道德意識教育，提倡人人爭做文明村民與文明經商戶？是不是會改寫眼前的現狀呢？ 后來，再一轉念，又不免埋怨起槐花來！ 你槐花自身也是禍起蕭墻的主因之一。俏麗的槐花，你不該太優秀！與你同類的大多姊妹花，人家僅有欣賞價值。而你卻偏偏付出雙重奉獻，除了欣賞價值，還要賦予使用價值，不宰你宰誰？善良的槐花，你不該太天真！你還停留在老觀念上，認為還是過去歲月，拿你僅僅做個蒸菜，果腹而已。現在是與時俱進，不僅自己吃，還要把你作為商品去賣。吃法也是花樣百出，除了蒸，還可以做包子餃子餡、可以油炸，可以燴湯，可以炒菜，無所不能。可憐的槐花，你不該太單純！你認為采摘者都是文明人，對你輕手輕腳呵護有嘉。有不少自私自利的對大自然沒有敬畏之心的貪婪之徒，夾雜其中，你若是撞見，輕則裁胳膊卸腿，重者連小命都保不住！ 　　能再說什么呢？反正我看到，漫山遍野的槐花，還在稀稀拉拉開著。這些披著雪白輕紗的純真少女，個個仿佛經受了風霜雪雨，已經歡笑不起來，她們在瑟瑟發抖，周圍相伴有七八年的兄弟姐妹，瞬間成為被“修理”的冤魂。不知道厄運何時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她們在蒙受著無辜的冤屈，那些恰似逗號的白色花莢，都變成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在公路兩旁在空曠的山洼里怒號哭泣！ 我亦無意再去欣賞這滿眼的風光勝景，因為這里淡化了色彩，每天隨時會上演與文明社會不和諧的荒誕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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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淚，作者：雷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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