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媽媽離休后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爸爸陪我到18歲,塑造了我的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時代。</p><p class="ql-block"> 媽媽則陪我到60歲,塑造了我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媽媽不只是我們的陪伴者,更主要的是我們的教育者,幫助者,監督者和示范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前排左起第十人是媽媽。</p><p class="ql-block">數了一下,這屆學生中居然只有十位女生!</p> <p class="ql-block">媽媽的畢業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一生是個傳奇。但這里我不想來敘述這個傳奇故事,只是來表達一下想媽媽了的心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說起媽媽的上大學,我真是積了很長很長時間的一肚子的怨和謎。</p><p class="ql-block"> 我始終不能想象不能理解,一個媽媽,怎么能夠把分別只有3歲、1歲多、不到半歲的三個兒子撂給一個只有12歲的小姑娘看管,就自己只身跑去報名上大學的呢?!</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而且,她怎么能作為一個有了五個孩子的36歲(媽媽自報年齡29歲)的母親非要被招生者說成最多只有26歲的工農干部而招錄進那個全軍最高醫學學府的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還有一個</span>而且,她又怎么能以只有家庭私塾教育的水平上完了大學所有課程都獲得優良成績的呢?</p><p class="ql-block"> 很久以后,我問過媽媽三次,媽媽給了我三個不同的答案。第一次,媽媽說,她是看不慣當時軍隊(可能主要是四野)醫院里主要的醫生都是日本人,甚至連護士長和主要的護士也都是日本人,她氣不過那些日本人對她的呵責,要爭這口氣。所以她跑去報名上學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媽媽說,當時彭元帥當時搞全軍女干部退役回家“運動”,說女同志能操持好家,能讓丈夫干好工作就是對軍隊建設的最大貢獻。她不服,憑什么女人只能在家做飯洗衣掃地看孩子。所以她要爭這口氣,去上學了。</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媽媽說,那時爸爸成天不在家,心思除了在工作上,也還是在外面,喜歡文藝活動,唱歌跳舞的,一起的還多是女同志。媽媽很是生氣,于是招呼都不打,背著爸爸,趁爸爸去西北開會,一走了之。</p><p class="ql-block"> 依媽媽要強倔犟的性格,我倒是覺得,這三個理由都成立,甚至每一個各自有充分的可能導致媽媽去上了大學。當然,也有可能是三個理由共同引發的這個“媽媽上大學事件”的發生?</p><p class="ql-block"> 至于那兩個謎,大姐說,媽媽面相年輕,到40多歲去看自己的時候,還被誤以為是大姐的姐姐呢。二姐說,到她去上了七醫大的時候,再看媽媽當年的高數和拉丁語教材,幾乎完全看不懂。</p><p class="ql-block"> 媽媽自己說,讀書的時候拼命喝咖啡,以致患上神經衰弱和失眠。</p><p class="ql-block"> ( 小時候經??吹綃寢層檬制龅拿夹纳铣S械淖嫌∽?,那是因為克制頭痛。長大后知道媽媽長年吃一種專治頭痛的止疼藥,叫“米格來寧”。后來醫院里沒這種藥了,藥店里也買不到。再到后來,媽媽失眠越來越嚴重,每天晚上都得吃安定一類的藥。晚年更苦,每晚服用兩片安定都不行。)</p><p class="ql-block"> 我可就只記住了一件事——爸爸回到北京弓弦胡同的家里,看到的情形是:大兒子被用繩子捆住腰,坐在地上哭;二兒子(我)自己躺在床上哭;三兒子被一個小姑娘抱在懷里也在哭(餓得)……爸爸當時是怎樣的惱怒不得而知,但我想如果我是爸爸我也會非常惱怒的,我會不原諒這個媽媽的!可是爸爸原諒了,并且接受了媽媽不管孩子去上大學的事實。這一點,我真是奇怪極了。</p><p class="ql-block"> 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后面。媽媽去上海上學以后不久,才發現自己又懷孕了。大概一個學期剛完,妹妹就出生了。妹妹后來自豪地說,我還沒出生就上了大學,我是在媽媽肚子里上的第一次大學。</p><p class="ql-block"> 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繼續。媽媽產后沒有休學。媽媽沒有因為生了第六個孩子而停止學業。媽媽居然能一邊帶著剛出生的小女兒上完了大學。媽媽居然能在這樣的情境中以全優的成績畢業。 </p><p class="ql-block"> 想想看,這些事情,怎么可能發生?怎么可能出現?</p><p class="ql-block"> 媽媽,我們的媽媽,是怎樣一個如此了不起的母親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媽媽終年95歲。最后還是以一個軍人的身份并用軍隊的儀式走完了她的一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 <p class="ql-block">1960年媽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媽媽上了大學,才留在了軍隊,才獲得了醫院管理的重要職務,我們的家才成為了后來的我們家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在我們那個大院里,夫妻都工作的只有我們家。<span style="font-size:18px;">到干休所以后,夫妻雙方都是軍隊離休干部的也只有我們家。媽媽從未以遺孀的身份面對組織,而是作為離休干部參加所里的全部活動,甚至還一直擔任黨小組長。這也是唯一一個。以至于爸爸去世后媽媽堅持自己交房租水電費直到她去世,這也只有媽媽一個人這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媽媽把女性的獨立性看得如此之重,是很少見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孩子多,爸爸媽媽都管。不過比較明顯的分工(不知爸媽是否真的分過工?)是,爸爸主要管教育和游戲,媽媽主要管生活和訓斥(包括責打)。</p><p class="ql-block"> 只說媽媽吧。</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最深刻的印象之一,就是每天晚上,媽媽都在一個有著粉紅色的紗燈罩的臺燈下,手搖著縫紉機。那卡塔卡塔的聲音,是我們的催眠曲。幾乎沒有看到過臺燈熄滅的時候,沒聽到過卡塔聲停止的時候。</p><p class="ql-block"> 六個孩子??!很快就有第七個了!</p><p class="ql-block"> 那時,哪有現在這么多的童裝童鞋?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有多少家庭去買?我們小的時候,好像每個人都穿過用很舊的軍裝修改成的“童裝”“少年裝”,不過都染成了黑色或咖啡色(好像不許非軍人著軍裝?),那種看上去挺難看的顏色。原因也簡單:容易染,不容易掉色。我們的衣服都是在那盞粉紅色燈罩的臺燈燈光里,在那臺標準牌縫紉機的卡塔聲中,從媽媽的手上出來的。</p><p class="ql-block"> 那個時候,很少有人的衣服上沒有補丁,我們這些半大孩子們的身上自然更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縫補衣服只能靠手工??p紉機上的一個小盒子,里面有手工縫紉的針線頂針。(現在的孩子恐怕不知道那是什么了)我經常被媽媽喊著讓找頂針。我們每個人可能都被媽媽叫著幫“認針”,就是把線頭穿進針鼻兒(叫針眼兒也行)里。媽媽上大學后就近視了,年輕時候的媽媽的 照片都沒有戴眼鏡的。我們都喜歡這個“幫助媽媽”的機會,常常是爭先恐后地爭搶著做,而媽媽也會用這個“機會”來獎勵我們。有一次犯了錯,媽媽生氣地剝奪了我幫她認針的權利,硬是叫在另一個房間里的妹妹過來做。這件事讓我懊悔羞愧了好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媽媽在上海上大學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二姐,大哥(我只有一個哥哥,但小于我的弟妹們都叫他“大哥”,所以我也只能這樣稱呼哥哥了),我大弟弟,妹妹幾乎同時都在省軍區和平小學上學,只是二姐畢業走了,妹妹就進來了。</p><p class="ql-block"> 學校是住校制。于是,每到星期六,就是我們一起回家的時候了。</p><p class="ql-block"> 回家吃飯是一個定期的歡樂節日。只是當時我并不知道的是,這個歡樂節日,有許多我們那個年齡所不能想象不能理解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們被媽媽告知,木槿花可以吃而且很好吃,含有許多維生素,對長身體有好處,所以暑假期間我們滿院子找尋采摘木槿花,而且我們都愛吃木槿花炒的菜做成的蒸飯。</p><p class="ql-block"> 我愛爬樹,媽媽鼓勵我爬到高大的梧桐樹上去摘梧桐籽。回來后炒熟了,媽媽說,梧桐籽可以做油,所以可以當花生瓜子一樣吃。我們也都愛吃了。</p><p class="ql-block"> 媽媽教我們辨識許多野菜,薺薺菜,灰灰菜,掃帚苗,馬齒菜(馬齒莧),讓我們一起去找去摘,還讓我們比賽看誰摘的多。</p><p class="ql-block"> 下雨之后,媽媽讓我們去粗大竹木做成的遮陰長廊下去摘木耳,因為能找到的木耳很少,所以它也是獎勵的獎品,聽話了才有,最聽話的可以多一塊或兩塊。</p><p class="ql-block"> 我們把這些當作生活中的游戲,雖然那時我們已經很難在學校吃飽飯,但媽媽就是能把這一切變成游戲!</p><p class="ql-block"> ——要知道,這些游戲我們開開心心地玩了三四年,就是所謂“三年自然災害”那三四年!</p><p class="ql-block"> 媽媽把那算不上苦難的困難生活,變成這樣一個漫長的游戲,讓我們一起努力去感受快樂。僅就這一點,媽媽好偉大!</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們才知道,每個星期的五天時間里,爸爸媽媽都要計算著節省糧食,但是在星期六這天,還要提前一天再省一口飯菜,為了讓我們每個星期能有一天能夠吃飽點。</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知道“浮腫”這個詞,也是媽媽告訴我的。因為在學校里多次聽到浮腫病,回來問了媽媽。馬上把我們叫到跟前,一個一個地在我們的腿上都按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氣。接著媽媽拉起褲腳,用拇指輕輕按一下,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坑,半天都消不去。媽媽說,這就是浮腫,是因為營養不良導致的。不算是病,但一定要注意,沒事就自己檢查一下吧。當時只記住了媽媽腳面上的坑坑,卻沒意識到,媽媽為什么也會營養不良。</p><p class="ql-block"> 最后,即使是在部隊的環境里,七個孩子七張嘴,糧食定量的標準還是不能保證我們的營養了——我們都在長身體啊。媽媽讓妹妹到附近的農村小學(孫莊小學)去上學,好像不到一年就轉到和平小學(部隊子弟學校),甚至由于媽媽可以每天給妹妹做學習指導輔導,她轉學的同時還跳了一級!這是妹妹比我們多的一份幸運吧。</p><p class="ql-block"> 而大哥則從市里的六中轉到附近的郊區中學,也是為了他在家能多吃點糧食。不過大哥的戶口也從此變成了農村戶口了(家里好像沒有戶口本?軍隊家屬的戶口是怎樣的?為什么大哥的戶口一定要轉到那個學校?不是在家里吃住嗎?好多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這件事對大哥的影響挺大的。我總覺得那是大哥為我們付出了一份代價。至少我聽大哥說過,每到星期五,媽媽都會提醒他,<b>“明天晚上弟弟妹妹都回來吃飯了,你今天少吃點吧。</b>”大哥說起這件事,神情是淡淡的,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墒谴蟾邕€有一句話是:<b>“每到星期天,看著你們吃飯那么香,我就可饞。”</b>今天想起來,猛然感覺到心痛心疼得厲害。我的大哥?。?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媽媽授銜后與爸爸合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媽媽說過多次,她最向往最喜歡的職業是醫生和教師。</p><p class="ql-block"> 在她參加革命的早期,她就當過小學教員。而在后來的工作中,她則是一直從事了醫學方面的工作,直到她離休。</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職業理想深深地影響了我們。</p><p class="ql-block"> 兩個姐姐分別考入四醫大和七醫大,(加上媽媽上的二醫大,母女三人竟把全國的三所頂尖軍醫大學都上了,這在全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家庭了吧!)她們繼承并延續了父母的職業。</p><p class="ql-block"> 小弟弟雖因時代原因未上大學,但他最終選擇了在醫學領域里從事法律工作,他自稱自己也還是走在了父母的道路上,并為此自豪。</p><p class="ql-block"> 至于我們另外四個姊妹,都是教師。大哥和妹妹都在部隊院校里任教,大弟弟在一所大學任教,我則是在32歲的年齡剛從大學畢業,開始在一所中學任教,直到退休。我們也繼承并延續了媽媽的一部分職業理想。</p><p class="ql-block"> 媽媽在學習上是極為嚴苛的督促者。媽媽太崇尚知識了,崇尚到一個難以置信的高度。</p><p class="ql-block"> 小弟弟因為時代及自己的經歷及個性,沒能上成大學,成為我們姊妹中唯一的一個沒有高等學歷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可是當他從部隊回來后,媽媽就一再督促甚至近乎逼迫著讓他參加各種成人教育。</p><p class="ql-block"> 媽媽為小弟弟報過函大,電大,甚至刊大(這個名目現在想想多么可笑,憑借一份刊物來辦成人教育?。?。專業從中文、公安到歷史、法律。</p><p class="ql-block"> 為了督促鼓勵小弟弟認真上學,媽媽竟然能夠在近70歲的年齡,硬是陪伴著也學習了那些課程,包括那時流行的《英語300句》《日語300句》,媽媽也買了書籍跟著錄音機學習。這是何等堅決的意志,何等堅定的信念??!為了讓每個孩子都能多讀書有知識,媽媽肯做出任何努力。</p><p class="ql-block"> 現在想來方明白媽媽的苦心——媽媽是在為小弟弟做示范,也是在給我們做示范??!</p><p class="ql-block"> 對我們小家庭來說,媽媽付出的努力也非常之大。</p><p class="ql-block"> 1978年我考上大學,是帶著工資去上學的那批老三屆的“老”大學生。媽媽為了減少我的“后顧之憂”,每個月都給我妻子一份補貼,那是將近我半個月的工資。很大程度上保證了妻子一個人帶著剛一歲的女兒兩個人的生活。一直到我畢業。</p><p class="ql-block"> 我畢業后,媽媽又極力鼓動并支持妻子報考成人大學,妻子終究獲得了電大的本科文憑。媽媽出了全部學費。</p><p class="ql-block"> 還有一個讓我難忘的場景。一次回家,妻子說起在電大學了什么什么詩的時候,媽媽就順口流暢地背誦了《孔雀東南飛》《長恨歌》《琵琶行》!這是我這個學中文的當語文教師的兒子也做不到的呀!問媽媽怎么能學了并記了那么多年。媽媽說,外公重男輕女,不讓她上學,她是跟著舅舅聽,就那么記住了。才知道,媽媽天分居然也不比爸爸差呢。</p><p class="ql-block"> 甚至這種對知識對學習的重視,媽媽還推及身邊的外人。那時家里請的一個小保姆,18歲了,是個文盲。媽媽買來小學課本,帶著這個叫小蕓的姑娘,從一年級開始教她認字。小蕓回去成親之后還多次回來看望已經癡呆了的奶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爸爸和媽媽(1955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 媽媽在品格上對自己和對我們都是極其嚴格的。</p><p class="ql-block"> 只說幾件小事吧。</p><p class="ql-block"> 爸爸去世后,媽媽本可以按“遺屬”的身份免除繳納房租水電費用的,因為這是分配給爸爸的待遇。可是媽媽沒有提出過這個要求。不僅如此,媽媽還按照級別待遇規定,繳納了超出自己級別的部分面積繳納了附加的房租,這可能是在全軍都罕見的。我們都覺得所里這種做法不合理。媽媽向我解釋過,說,我本來就是離休干部,雖然我的級別不夠享用這套房子,但那是我和你們爸爸共同享受過的待遇,我繼續繳費是義務,也是責任;另外我也不可能像其他“遺屬”那樣不參加所里的政治活動(如經常要開會,學文件,做思想匯報之類的),我應當有這個基本覺悟。</p><p class="ql-block"> 媽媽因為在這個院子里年齡最小資歷最淺,所以一開始就擔任了黨小組組長。每個周一,我們都要在客廳里端茶倒水,點煙泡茶。全所也只有媽媽一個女離休干部,那些伯伯都是老軍人,不抽煙的根本沒有,盡管媽媽討厭煙氣,每次都是在學習結束時,老頭們還沒走就打開窗戶散煙氣,好像是在表示不滿,可那些伯伯們沒有一個在乎,你散你的,我們抽我們的。</p><p class="ql-block"> 媽媽對學習活動的認真程度讓我覺得可笑。一幫什么職務都沒有、什么工作都不用做的老頭老太,坐到一起聊聊天就行了,誰會要求他們真的學點什么啊?那些伯伯們也是這樣想的吧,很多時間就是這么打發過去的。可是媽媽每次學習前都做準備,看報紙,做摘抄,寫學習提綱;而結束了,還會寫學習記錄,匯報提綱。雖然媽媽的舉動做法顯得另類不近人情,但那是她在自己家庭和正規大學的教育所養成習慣吧——做任何事都一絲不茍。</p><p class="ql-block"> 說到一絲不茍,媽媽有太多的事情讓我永遠難忘。</p><p class="ql-block"> 我當兵后給媽媽的第一封信,就受到了媽媽嚴厲的批評和斥責。原因是我用了部隊公用的信封信紙。媽媽批評之后警告我說,以后再用部隊的辦公用品寫信,她就不看,甚至原址退回。而且竟然還讓我向部隊領導認錯檢討。</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向指導員去做了檢討。指導員吃驚地坐在那里半天不說話,他實在是說不出話了。他后來說,想不到你有這樣一位嚴厲的媽媽。想不到還有這么嚴格教育子女的前輩。他還說想請媽媽到部隊講講革命傳統,但馬上又接著說,不行,你媽來了,我們都得受批評挨批判了。</p><p class="ql-block"> 復員后到工廠做了汽車修理工。一天下班回家,隨便說了聲在車間里把自行車修好了,結果又挨了媽媽一番訓責,說我不該占用上班時間使用公家的工具材料來修理自己的自行車。要求我第二天必須到廠里補交應有的費用。</p><p class="ql-block"> 我的車間主任老韓,是個曾給鄧子恢當過警衛員的老轉業軍人。當我惴惴不安地去交修自行車的工本費的時候,他瞪著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猛然大發脾氣似的說,你媽還以為這是延安?這廠子里誰能把上班時間和自己的時間分開?誰會把公家的材料與自己的需要分開?誰會為了“干私活”(當時很普遍的在單位里上班的時候干自己的活)交錢?……他說他覺得媽媽是在批評他了。最后說要到我家里去道歉,道什么歉我也不知道,只是反復交待我,以后千萬不要讓我媽媽知道我在廠里修車了。并建議我只管向媽媽要修車費,自己留著花就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全家福(1955年)</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2px;">★★★★★★ </b></p><p class="ql-block"> 今天(4月6日)又想起一件事,覺得也應當說一下。</p><p class="ql-block"> 1968年12月28日,爸爸病逝。終年50歲。爸爸去世后的42年里,媽媽是獨自一人支撐了這個家。</p><p class="ql-block"> 不是沒有人關心媽媽的生活中的孤獨,我就親眼目睹了兩次那些叔叔阿姨向媽媽說起過,讓媽媽別太苦了自己。媽媽每次都是笑著婉拒了。具體的話不記得了,意思就是孩子們都大了,有什么苦不苦的。我一直不理解這句話。至今也不很理解。但是媽媽那么強的獨立意識,尤其是作為一個女人的獨立意識,我再次感受到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媽媽是怎樣支撐這個家的呢?</p><p class="ql-block"> 爸爸去世的時候,正是1969年元旦前。媽媽讓我給在新疆當兵的大哥打了份電報:“父病危速歸”。那時中蘇邊境氣氛緊張,不久就爆發了鐵列克提的武裝沖突(1969年8月13日),我軍人員主陣地上的人員全部陣亡,共38人。</p><p class="ql-block"> 部隊不準假。大哥沒有回來。爸爸不說話,媽媽說,當的邊境線上的兵,回不來就不回來吧。</p><p class="ql-block"> 爸爸最終也沒有最后看一眼他的大兒子。大哥也沒有能再見爸爸最后一面?!净蛟S現在爸爸和大哥能在一起了?哦,還有媽媽!他們能團聚嗎?我很擔心一點:<b><i>天堂應該很大很大,應該有很多很多的人。到了那里,該怎么去尋找親人啊?</i></b>】</p><p class="ql-block"> 此后我們的家當然就是媽媽這一個家長了。</p><p class="ql-block"> 在那樣艱難的時刻,媽媽做出了令很多人都不理解的決定:讓我們剩下的三個應當初中畢業的孩子,都下鄉當知青。</p><p class="ql-block"> 我和大弟、妹妹,分別是66屆、67屆、68屆畢業生。當時的形勢和政策,我們是都該下鄉的??墒前职謩倓側ナ啦坏?0天啊!況且,我是66屆畢業生中極少數獲得照顧已經留校的“幸運者”,本已經留下來繼續上當時那個不靠譜的高中了。不管當時的教育教學如何荒唐古怪(學習寫大批判文章之類的),但總算可以有個孩子在身邊陪伴??!</p><p class="ql-block"> 1969年1月,我們三個都下鄉了。而媽媽因為傷心過度和長久的疲勞(爸爸住院是10月2日),患了顏面神經麻痹。</p><p class="ql-block"> 我在爸爸去世后的第12天(元月10日)返回學校,11日乘汽車前往南陽一個縣的一個叫寺兒溝的小山村(24戶人家,106口人)。而大弟和妹妹很快也離開了家。</p><p class="ql-block"> 此后,媽媽把8歲的小弟弟交給保姆照料,去武漢治病了。</p><p class="ql-block"> 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媽媽是怎樣為我們的下鄉做準備的——</p><p class="ql-block"> 每人一塊榻榻米(爸爸為我們在地板上玩耍買的);每人一個箱子(分給我的是一個日本軍用的防化學裝備箱,里面全是日文說明,精致且結實。現在還在我家);每人一床被子一條軍毯;以及其他生活用品。</p><p class="ql-block"> 我不解。問媽媽,這是不讓我們回來了么?媽媽說,不是不讓你們回來,而是你們必須要做好回不來的準備!</p><p class="ql-block"> 我們就是做了在農村回不來或不回來的心理準備。因為媽媽說了,要有當一輩子農民的決心。那個決心恐怕是有的,但心里有一個最大的擔心,就是要在那里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子?那就真的不回這個家啦?太可怕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兄妹三人,分別下到兩個地區的兩個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b></p> <p class="ql-block"> 8月15日補:</p><p class="ql-block"> 小妹今天與我通話時,回憶起我們下鄉前后的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她發在了文后的回復里。特粘貼到這里,以補充一下那段時間的記敘。</p> <p class="ql-block"> 關于下鄉這件事,需要補充說幾句。</p><p class="ql-block"> 1968年12月,兩個姐姐和哥哥都在部隊了。我是66屆畢業生,學??紤]我們家大孩子都在部隊,在家的我就是最大的孩子,所以在安排下鄉的時候,特地把我抽了出來,留校升入高中。當然,那個時候上高中,除了學社論就是寫大批判文章,我基本上就沒到學校去過。因為從9月底爸爸病重住院,我就一直在醫院陪著爸爸。</p><p class="ql-block"> 除了大哥因為當兵在新疆,我們六個孩子都在醫院一直陪伴著爸爸。我們知道,爸爸的時間不多了。爸爸在住進醫院那天,就扶著我的肩膀說:“長江,這次進來可能就回不去家了?!卑职稚眢w很不好,身上有三處(四處?)槍傷,爸爸說一處是在陜北,另外兩處(三處?)是在東北。其中一處是炮彈皮。</p><p class="ql-block"> 1968年12月22日,爸爸在病床上聽收音機(爸爸每天都要聽收音機,而且是時醒時睡著聽),聽到了收音機里播報的新聞,說毛主席最新指示(當時的新聞稿的用語):“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卑职之敃r就對我們說,毛主席讓你們下鄉去,要聽話,去受受農村的教育吧。爸爸還特地讓把媽媽叫了過來,說,長江他們都下鄉,你自己看家帶毛毛(我小弟弟)吧。</p><p class="ql-block"> 于是,爸爸去世的第三天,12月30日,我就返回了學校(在鄭州)。放棄了繼續上高中,跟著68屆的學生一起下鄉了。</p><p class="ql-block"> 而小妹那時還不滿15歲,按規定也是可以留在城里不用下鄉的。但是為了遵從爸爸的遺囑,媽媽也還是讓小妹下鄉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晚年與我們的交往才越來越深了。許多她生命中的早期事情一直是她非?;乇艿摹5搅送砟陭寢尣艜紶柼峒八募彝ゼ毠潱钗覀冋痼@。不過,很快媽媽就陷入了阿爾茨海默癥的纏繞。</p><p class="ql-block"> 那一兩年的時間里,媽媽開始變得焦慮,幾乎每天都會懊惱地自責,反復地說:“這個字我不認識了?!薄斑@個東西我叫不出來名字了?!薄斑@個字應當怎么寫啊?”“如果我不能看書也不能寫字了,那該怎么辦???”媽媽是如此地恐懼失去閱讀能力,我能理解的是,她認為那是一個人必須具備的尊嚴。</p><p class="ql-block"> 或許,媽媽知道,她一生都在追求和堅持的作為一個女人的獨立性,就要結束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只能看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個過程很快,即使媽媽向我要了高中的語文課本,后來很快換成了初中課本,接下來是小學課本,最后一直到孩子用的識字課本。</p><p class="ql-block"> 這一點我曾很長時間里都感到疑惑:媽媽到連自己的孩子孫輩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了,可是卻依然那么強烈地執著地渴望保持閱讀的能力,這是為什么???</p><p class="ql-block"> 現在想,媽媽是把知識當作自己畢生的追求,當作一個老人,一個女人,一個軍人最高的最后的——尊嚴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眼睜睜看著媽媽從一個那么聰明干練堅強的媽媽,一天天地變老了,變傻了,變小了……</p><p class="ql-block"> 那個極度追求獨立性的媽媽,逐漸消失了,不見了,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段無法回憶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只能不說了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p><p class="ql-block"> 還有我的小家。</p><p class="ql-block"> 無法敘說媽媽對我、對我的小家庭的特別的關愛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大事件和無數的小事情,一旦開始,就會無窮無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天,清明。對媽媽,我甚至不能也不敢用“思念”“懷念”一類的詞語表達,只好用最簡單,最孩子氣的話來說——</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媽媽,我想你了…</b>…</p> <p class="ql-block">媽媽晚年。(2005年)</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背景音樂:《思念母親》(降央卓瑪)</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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