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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子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主編:雷新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編輯: 劉翠平 中遠 芳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審稿:駱榮梅 郭健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刊頭題字:許金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顧問:靳茂榮</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寫下這個題目,姥姥的回憶在我的心間愫底煮得愈來愈加濃烈。然而,我感覺自己的語言卻又是如此的蒼白無力,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處下筆,就讓姥姥的形象架構先從我母親的憶述中開始吧......</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命硬的孩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在一些常見的傳記文章里面,見慣了目錄章節中擬上“苦難童年”抑或“風雨人生”的題目。而我的姥姥似乎沒有那種傳奇色彩,也不具足所謂高大上的經歷或足跡。姥姥是個文盲,甚至都不認識自己的名字。她是個童養媳,籍貫為山西陽高。在那個亂世兵災的年歲,伴隨著晉綏軍充滿陳醋味的硝煙中,太姥生下了我的姥姥。姥姥的出生,使雁北山村這家貧窮小戶更加籠上一層愁霜。是嘴就得爭食,看著赤瘦丑猴一樣的姥姥,太姥爺抹了一把清鼻涕,嘆了口氣說:“義仁媽(舅姥爺的名字),你讓孩子們不要亂跑,我出去轉一轉,說不定還能去大田里套幾顆山藥?!碧旬a后出血,無力地點了點蠟黃的頭臉。半后晌時分,外面響了一聲干崩崩的雷,隨后下了一小會過云雨。這時,太姥的屋外傳來破鑼爛鈸的一聲喊:“呀咿呀,鳳山家的,這可戳下天大的拐啦!”隨著院外的吵鬧聲,太姥爺的本家叔叔引著一支六七人的日軍小分隊,來到了太姥的院中,四個身著土黃色日本軍裝的士兵,提腳舁肩,抬回了奄奄一息的太姥爺,他的下體不斷往出洇血,原來,適逢這隊日軍外出巡邏,在巡邏中發現了野地里的太姥爺,鬼子嘰哩哇啦喊話,命令太姥爺過去接受問話,太姥爺膽小,扔下圪溜把鐵鍬沒命地順著村中往回跑,在逃過程中,不幸被鬼子的槍榴彈打爆睪丸。日軍小分隊隊長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你的良民的,不是胡子的亂跑什么?”接著給我太姥家留下一把日產糖塊后絕塵而去。太姥從暈厥中悠悠醒來,眼望爛席片上的姥姥,許是怨恨這個命硬克父克母的冤家,軟軟地用小腳將襁褓中的姥姥蹬到了腳底。那年,失去父親的姥姥虛認一歲。</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苦水里泡大的</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太姥失去丈夫那年剛好二十五歲。想的想不死,氣的氣不死,男人死了,畢竟她還得活著。在本村一個媒婆的撮合下,太姥撇下分別為九歲、七歲的大舅姥爺、二舅姥爺以及五歲的姨姥姥,帶著月子里的姥姥改嫁到一個叫做南仁窯子村的徐姓人家。太姥的后夫喪妻半年,比太姥整整大了一籠一井箅子。當然,太姥進入他家,徐姓后夫也象征性地發了點仁慈心,補貼了太姥原夫家三斤谷米。</b></p><p class="ql-block"><b> 這個徐姓后夫,既種罌粟,也吸洋煙。在這種家庭環境下,六歲的姥姥學會了給繼父燒釬子,掌燈泡。有一回熬到夜里十一二點,這洋壇煙癮正濃,但姥姥由于白天拔豬草,晚上還得伺候這個洋壇,不免困意襲來,忘了給釬子煨火。這時,這個洋壇笑瞇瞇地摁著姥姥的頭,一牽一頓地往墻上撞去,邊撞邊說:“二女誒,要是瞌睡就上炕睡去”。太姥如有護攔之意,這人便會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只是讓二女瞌睡了就上炕睡去,我沒有別的意思。”太姥只得飲恨作罷。</b></p><p class="ql-block"><b> 小小的姥姥身背一捆小腰粗的豬草回來時,太姥尋機會不忘在鍋渠偷熱一個苞谷餑餑留給她的女兒。有一天,太姥為我的姥姥留下一塊連毛糕(未去秕糠的黍粉糕),讓她的后夫發現了,當時,那男人不動聲色,假裝沒看見,待又餓又累的姥姥出現在崖打窯的堂地時,太姥的這個洋壇男人不失時機地繞到鍋邊,然后熟練的一揭扣碗,“這糕吃不了?嫌難吃我吃?!闭f完,二枚指頭捏定毛糕,三口兩口吞咽入肚。吃完還故意吧砸吧砸嘴,最后還要惡心地將黑指頭用嘴抿了又抿。</b></p><p class="ql-block"><b> 太姥本就內向低迷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好活了。在一個黃昏時分,太姥用爛銅舀水子挖了一瓢杏仁,而后悄悄地撒在村東的碾子上,左手推動碾桿,右手拿條帚不斷地掃攏杏仁粉,最后以碾坊畔井臺旁邊石質牛槽里的余水拌就,然后一口一口地吞咽了下去。我的太姥是死在徐姓后夫家當院中的,死狀是頭枕著條帚側身體位,嘴里拉著一絲清涎。她終于得到了徹底的解脫。那年,她三十一歲,姥姥七歲。我的姥姥是她母親那瓢杏仁毒苦水泡大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童養媳婦</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在太姥爺本家叔叔的主持下,正式將我那八歲的姥姥童養給下神峪鄉南仁窯子村的程家。程家屬于該地三大戶之一。其他兩大戶分別為徐家和高家。姥姥童養給程姓這一族雖稱大戶,但僅以族口眾多為是,并不屬于家境厚層富裕的意思。</b></p><p class="ql-block"><b> 程家也種洋煙,但門庭子弟沒有吸食洋煙的惡習。一年所得煙土全部變賣,這是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在那個金圓券或蒙疆票子隨時都能貶值的年代,洋煙反倒成了商品流通、物物流轉的硬通貨憑證。太老爺作為一家之長,引領全家上下靠著勤勞肯干及小農意識的精明,于兵荒馬亂之亂世,統籌于稠稀搭配,居然能夠饑一頓飽一頓地讓家里人平安度過那些個荒年惡月。</b></p><p class="ql-block"><b> 我的姥爺排行為二,上面有個哥哥,十二歲得下個眼疼病,太老爺聽了一個大仙爺的仙方,用剛煮熟的一個燙手雞蛋趁熱剝皮后,再以紅色細繩將熟雞蛋一裁兩半,然后趁熱將兩塊半截雞蛋一只眼扣上一個,捂得嚴嚴實實后,實指望待七天后能夠預期祛病,可事與愿違,拿開雞蛋后,兩只眼睛早就冒了黑水。據母親憶述,她的這位瞎大伯雖然瞎了眼,居然摸著石頭還能夠沿著蛇盤道擔水。一直活到二十二歲。</b></p><p class="ql-block"><b> 沒有無緣無故的因,也就沒有不明不白的果。姥爺在十六七歲上時得下個習慣性肚疼,太老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半打二小子由于生病誤工誤產而浪費著程氏家族寶貴的勞動生產力。也就持半允半阻的態度,讓老爺在肚疼時吸食一兩口大煙,這東西雖然是毒品,但確實具有緩解疼痛的作用。日積月累,姥爺被惹上了毒癮。太老爺是既悔且憎,連嘆晦氣。姥爺每于洋煙癮發作時,想死的心都有。為毒所困,姥爺動輒于大半夜在堡子外的崖頭坡梁上瘋走亂竄,太老爺怕他的二小子捱不過尋了無常,就一夜夜跟在后面看護。那時候,誰家要是出了洋壇敗子,那可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那時講究個男人十五奪父志(成家立業)一說。但由于姥爺讓洋煙害的不輕,一度讓適逢婚配年齒的他誤了親事,竟無一個媒婆愿上門為其保媒牽線。就在此期間,姥姥被其本家二爺爺許以童養于程家,將來的準女婿就是我的姥爺,太老爺一拍即合。姥爺年長姥姥九歲,程家童養姥姥九年后,二十六歲的姥爺與十七歲的姥姥正式圓房成親。本村的鄉鄰或遠族不無眼紅地對太老爺說:“老程,你憑空口接了一個黃綿大結杏,是祖墳冒煙了”。太老爺謙笑作答:“嗯,是狗尿頭上了?!?lt;/b></p><p class="ql-block"><b> 南仁窯村有一個俗日語,叫做高家霸道徐家酸,程家見空就要鉆。</b></p><p class="ql-block"><b> 男大另,女大聘,自留下,送了命 </b></p><p class="ql-block"><b> 姥爺娶過姥姥三個月后,程門這頭的太姥病死于肺癆已經十年之久。太老爺的老婆,是姥爺九歲上太老爺以兩塊洋煙磚后續的。這女人二婚,入嫁程門,帶著兩個拖油瓶兒子。三年后,又為太老爺開枝散葉,生下了兩個兒子,是為后來的三姥爺和四姥爺。</b></p><p class="ql-block"><b> 在一個糧食歸倉后的明月夜,太老爺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他說,“咱人家就是這么個緊破爛綻的人家,本來就不充廣的糊糊又平添了這幾張吃飯的嘴。俗話說,男大另,女大聘。二子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該拋鬧一個兒的光景了。”值得一提的是,早在另家前,在太老爺手上已為他的一個帶犢子娶過了媳婦。因太老爺深厭姥爺的抽煙敗家,明顯有往出攆的意思。這時姥姥說:“爹分家我們沒意見,但你老盡撿扔貨給我們,盡分下些半截缸,爛風箱,我看對了咱家那個黑釉海海,爹就給了我們吧”。太老爺撇撇嘴說:“玉川家的,話不是這么說,事也不是這么做。我又不指望你們這二畝賴地打田?!闭f完黑著臉走了。</b></p><p class="ql-block"><b> 那一晚,姥姥頭一回流下了委屈的淚水。這淚,染濕了屬于她的那個蘆草芯舊枕頭。</b></p><p class="ql-block"><b> 姥爺終是受那洋煙的毒害,賺下個懶荒病。搖耬種地,鋤田割麥對他來說,那就是個短板,姥爺的長處體現在栽掃帚、刮畦子和給牲口填夜草上。即便是后來的走西口,上后山,高級社所掙農田工分積累往往不及耐勞耐受的姥姥多。</b></p><p class="ql-block"><b> 俗話說,豬肉終究是貼不在羊身上的。隨著太老爺的另一個拖油瓶兒子娶媳進門,太老爺的家庭矛盾日益漸增。正所謂客大欺店,那倆翅膀硬了的布布翅終于開始敢對這位后繼父惡語相加,公開叫板了。太老爺傷心之下對后妻說:“我是好好賴賴跟上二子走西口去呀,你要隨我走,我高興的緊,你要是不愿意走,我不扯拽你?!焙筇蜒廴t紅地答道:“我也看來,指望他們也指望不上了,跟上你還能賺一副薄皮棺材,好歹不擔心讓席子往出卷?!本瓦@樣,太老爺倆個帶犢子唱了一出鳩占鵲巢。姥姥姥爺帶上他們的二老及兩個小弟,姥爺戈樓著五歲的母親,姥姥肚帶著二姨,一路風風火火,過殺虎口,轉歸化城,口里出口外,來到內蒙古后山,落戶于武川縣中后河公社十八臺大隊。行文至此,這才是對男大另,女大聘最為深刻的現身詮釋。</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瓜園風波</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因有文章小標題的鎖定,以下故事的發生背景不一定是按照時間先后順序來陳述的。時間的車輪駛到一九五五年的長夏,南仁窯子村秋高氣爽,桑青嶺黛。崚嶒不平的蛇盤道兩畔,箭草森茂,似遠又近,秋蛉兒唱得正歡。太老爺畦田瓜果飄香,今年的瓜園收成不錯。汗涔涔的太老爺負責在園地開園下瓜,姥爺和三姥爺負責用籮筐往回擔瓜,姥姥和太姥忙著往倉窯里。整齊碼放,四姥爺忙著為母親撲蝴蝶,逮蜢蚱。這是多么和諧美好的一幀人間動圖啊!但饒是多么齒齒齊合的生活齒輪,也總有脫扣炸珠的時刻。就在姥姥手傳太姥一個其大如斗的西瓜時,太姥一個沒接住,直接掉在地上打裂開來。瓜種是黃瓤小籽,看著金黃瑩潤的果肉,娘倆一時竟被這個妙物驚羨呆了。姥姥征求著太姥的意見:“媽,你看這個瓜也打爛了,咱娘倆就悄悄地把它吃了吧。”太姥定頓了一下說:“二女誒,人家有數兒了哇,還是不要吃吧?!崩牙颜f:“媽,你看這打已經打爛了,棄了怪可惜的,還不如把它吃了?!碧严肓讼雵@了口氣說道:“是我沒接好,把瓜打爛了。還是隔那吧,爛也有個數。”這可闖下大禍了,本來太老爺不看好姥爺,姥爺心里圪出委屈,他也是取他的心了,借題發揮,一把扯過姥姥,搶圓巴掌,“戈,戈”在姥姥臉上摔了兩個逼篩。姥姥也不示弱,開始跟姥爺舞架。姥爺說:“你不要嘴硬,你就是故意打爛想吃了!”姥姥據理力爭。姥爺一時動怒,對姥姥說:“你哪來哪去,我是一天也不要你啦!”姥爺往出推,姥姥扳住門框,死鉗住不走。在后來的回憶中,姥姥對我的母親說:“你說那會的人有多傻?人家好好賴賴不要了,可就是賴上人家不走,下賤得很誒。”母親故意問她:“媽,你因為甚不走?”姥姥攬過女兒,深情地說:“媽是爾不下兩歲的你哇!那會要是走了,今天誰來親我了?”言畢,掉下兩串咸咸的淚珠……</b></p><p class="ql-block"><b> 這事讓我想起了《飛龍全傳》里陶三春拳打雌雄眼鄭恩的故事。遂依韻和得書中原詩五絕一首:</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畦園揮汗水,也擬將瓜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郎婿懷嗔恨,不必計強梁。</b></p><p class="ql-block"><b> 姥爺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不啻鄭子明奇貌,姥姥顏陋力強,何輸陶王妃威猛?瓜園風波,乃飛龍筆法之拷貝,只是誰打誰搞錯了,不過,姥姥這個打挨得有趣兒。</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堅強的開端</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姥姥一家初來后山武川,先落戶于中后河公社十八臺大隊。半年后統一細化調整到十八臺大隊永茂公村落戶。在家,姥姥摟柴鍘草,和泥抹房;出地,姥姥耕地套牛犋,搖耬打砬硐樣樣不稀松。再加上她干活不討奸,舍苦賣力氣,為人大氣,熱情憨直,漸漸贏得了鄉里鄉親的稱道。在我的母親八歲那年,姥姥家同年發生了兩件事。通過這兩件事,背后說姥姥什么話的都有,但有一個共性總結,那就是程家頭皮不軟,姥姥不是善茬。</b></p><p class="ql-block"><b> 那是一個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初夏,生產隊組織婦女為集體切山藥籽。令雖入夏,但永茂公的沙塵暴依然能將那日的氣溫足以吹至冰點。姥姥生下大舅,剛起月子。有些婦女咬叫姥姥,嗔叫不出工,于是,那個被稱為于工作組的干部在眾人的攛掇下,上門動員姥姥要服從組織領導,出去參加生產勞動。姥姥給出的解釋則是:“不怕你于工作組笑話,我和老程可家攏共就那么一條出門的褲子,不巧他今天穿上去了烏蘭不浪,他把褲子穿走,我就得在家溫著。終打有條爛洋布襯褲,還露肉的了,再說我剛起月子,坐不得陰冷潮濕的山藥窖,枉迷唐妨(阿彌陀佛),好我那于工作組哩,請你體諒體諒我的難處”。于工作組用眼瞅瞅姥姥,回過頭又瞅瞅身后的婦女們,那個樣子好笑極了。于工作組給姥姥做著政治思想工作,耐心地宣講為了革命事業,不怕吃苦受累,不怕流血犧牲的革命道理。姥姥任他磨破嘴皮,就是油鹽不進。這時,村上獸醫馬面換的老婆勸道:“他嬸嬸,人家工作組有槍了,你敢不聽話?”姥姥冷笑一聲:“王法的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他要是判了我死罪,大可一槍崩了我,打死我,我也能流血犧牲了。”最后,那于工作組悻悻地一跺腳,灰溜溜地走了。</b></p><p class="ql-block"><b> 母親是姥姥家的長女,兄弟姊妹排行老大。從小就頑皮淘野,雖為女子,卻敢上樹掏老家(麻雀),下井逮蛤蟆,與男孩打仗,給馬蜂捅窩,在她的天地里,就沒有她不敢干的事。有一回,因為玩的過火了,給姥姥惹來麻煩,母親和玩伴玩得臭了,她把同村玩伴劉河咬哭了。劉河的父母不依不饒,討上門去,要個說法。姥姥問自己的閨女,這到底是咋回事?母親嘟嘟著說他扯住我頭發不放,我才咬他的。姥姥聽了以后說:“她大娘,我家桂蓮雖淘,但在我跟前量她也不敢扯謊。她被你家小子也薅下一綹頭發,你看,印子還在,叫我看,各管各的孩,這事就算扯平了”。劉河他大叫劉永貴,據說此人當年是鄂友三部隊愣存銀手下的隨身警衛。當年愣存銀在二份子攻堅戰的防守中,被八路軍打得潰不成軍,最后棄城隨亂軍化妝成羊倌逃至歸化城壩口子一帶,最終不知所去何處。由于劉永貴此人在從軍期間手里沒有命案,政府對其經歷既往不咎,后來回鄉務了農。此人能言善辯,長像惡茬,再加上老婆是紅炮手,一般村民是不敢招惹他家的,何況他女人當年在修建水庫時曾因水流湍急而合不了龍,毅然跳進冰激的水流里橫陳身體才使得水庫順利合龍建成。她曾因立功被任命為大隊婦聯主任。但此夫婦二人頭一次碰上了這個口里的撇茬,一時動氣,擴大了事態的影響。在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的辦公室里,劉永貴瞅著兒子青腫淤血的手指,公社領導又未置可否,一下沖動的想沖過來教訓母親。姥姥凜然變色,朝他吼道:“童年同歲,打死沒罪。咋?你吃人呀?!我告訴你廣扣鋪子(大麻臉),這社會早不是你十二旅橫行作惡的時代啦!”</b></p><p class="ql-block"><b> 劉永貴夫婦一聽這話,頓時像抖了絲的燈泡,一下讓捻熄了。自那兩件事以后,姥姥贏下個綽號,稱作“鬼見愁”。</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肚子爆炸了</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一九六零年對于中國來說,那可是遭逢劫難的一年。左傾苗頭,糧食欠收,蘇聯逼債,苦難的中國正像一艘沒有方向的巨艟顛簸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之中。在這個偌大面積的版塊上,還有一個叫做永茂公的小山村,居然立足于夾縫死角或為緩沖地帶,相對來說,還是充滿生機勃勃的。不是嗎?瞧,這又是一個豐收的秋季。姥姥一家正在小廟地起蘿卜,這時生產隊長全兒領著三個不速之客來到了姥姥的作業田地。原來這三人是姥爺的本家叔叔,口里今年更是吃不飽,姥爺的叔叔也就是我母親那大爺爺攜了一家老小,上了后山投奔我的姥姥姥爺來了。那老倆口一生沒有開懷生娃,就撿程門五服以外一個叫做程存在的半打小子過繼為兒子。一家三口見了那黃沖沖禿垂垂嫩靈靈的胡蘿卜時,三雙眼晴頓時射出動人絢爛的光茫。母親的大奶奶將蘿卜在襟底略略擰擦擰擦,就“查,查,查”地送入口中啃將起來。母親那個大爺爺與本家存在叔當然也沒客氣。當時,那老娘娘一庵氣吃了七個胡蘿卜,姥姥說:“大嬸你老少吃點這東西,收工后我回家給你搓莜面。”</b></p><p class="ql-block"><b> 晚飯三人的吃法依然能把人嚇死,三揭七燒籠雙鋪層莜面,三口子吃得僅剩下兩芯子,姥姥開了言:“大嬸,我不是怕你老吃,薄腸刮肚,怕你老水土伏受不了,日子還長呢,咱慢慢吃?!蓖砩?,姥姥、母親、二姨及她倆的大奶奶在東窯入睡。姥爺、太老爺、三四姥爺和他的叔叔一起擠在了西窯。半夜時分,聽到母親的大奶奶“啊 呀 呀”肚子疼的厲害,一會比一會急促,老娘娘自己發覺不對勁,吆喝姥姥:“玉川家的,你點著燈,我看一看。”姥姥一點煤油燈,母親清晰地看到她大奶奶滿嘴是“血”,一口一口地往外溢。</b></p><p class="ql-block"><b> 眾人連夜把她送到烏蘭不浪衛生院,院長許計民表情嚴肅地說是腹部脹氣嚴重,建議趕緊轉送武川縣人民醫院馬上進行手術,一刻也不敢耽誤。一聽說手術費以下一裹連茬下來得花費百十元錢,姥爺沉默了,姥姥哭了,母親的大爺爺看看姥爺,再瞅瞅老伴,哭喪著臉蹲在了衛生院的廊角。說實話,就是盡著可勁地變賣這變賣那,攏共也湊不上五百大毛,何況又是急水下鍋。</b></p><p class="ql-block"><b> 母親的大奶奶終歸還是被抬回了姥姥家,活了一天半后就斷氣了。姥爺的大叔哭著回過頭來吩咐他的過養子:“存在,趕緊哭你媽,趕緊哭你媽?!蹦前氪蛐∽影肼繁贿^養過來,本來就不親,咧嘴干號幾聲,倒像笑似的。老頭罵道:“誒,快泡你媽逼哇,那我哭哇。不頂啦,不頂啦,這可不頂啦,直估劃來到后山,能團圓伙伴吃兩天莜面,想不到你肚子爆炸了。你死啦——啊——呀——誒呼嗨?!标幤疥柶?,上聲去聲還有入聲都全了,音程起伏跳動較大,從低八度一下能飚到高八度,是個唱哭的料。</b></p><p class="ql-block"><b> 最令人可恨的是,待為那苦命鬼老人入殮擦洗身子時(征用了太姥爺的楊木棺材),發現她的小衣內襟藏著兩個牛皮紙札封,一個裝了點火車上吃剩的秕糠,另一個札封里竟是皺巴巴的八張大團結人民幣。姥姥憤怒了:“大叔,你這是做了點啥?明明能救大嬸一命,你為甚不掏出來?大叔呀,你這是造孽?!?lt;/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長嫂為娘</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前文有所交待,太老爺所續后妻又為他生下兩個兒子。即我的三姥爺和四姥爺。姥姥姥爺攜一家老小走西口求活路,三姥爺十三歲,四姥爺比我母親大三歲,是年十歲,一直是姥姥摟著睡的。中國人的傳統觀念總愛以父姓血統為正統至親;以母系血脈次之為濃。故而后來的三姥爺與他口里的夾山兄弟從不走動。八七年臘冬,三姥爺領著女兒(紅霞姨),冒了嚴寒,從包頭返回第二故鄉永茂公,參加了大舅的結婚典禮。也是姥姥愛叨古,在夜間小窯房的暖炕上,姥姥給她侄女娓娓講述了程家幾輩人橫縱世系的經歷。聽得紅霞姨張大了嘴巴,她說:“二娘,我爸他從來沒有和我們說起過咱老家還有一門夾山支系?!?lt;/b></p><p class="ql-block"><b> 三姥爺至小精明穩重,不擅口齒逞強。先前在烏蘭不浪公社尋下一份看守八一水庫的差事,后來趕上武川冬季征兵,十八歲的三姥爺報名參軍,三年復員轉業,被分配到包頭市一機廠工作至退休。窮,一直是姥姥家的特色招牌。那年三姥爺頭一次領著他的未婚妻(三姥姥),回老家見他的哥嫂。父不在,長兄代父;母不存,長嫂為娘。這個叫做永茂公的小村莊,在三姥爺的眼里,那就是他的陣營。進,可以闖天下,退,可以歸故里。這個小村里,有三姥爺無盡的鄉愁,更有他千千心結的根脈。在那里,有他白發的兄嫂,更有他長眠于搟杖溝彎立祖的先父……見著了時髦好看的妯娌,姥姥打心里歡喜。自打三姥爺寫回那道準備回鄉的信箋之日起,姥姥便開始重新粉刷了東窯,漿洗了被褥護里,她還提前動員我的母親用上山掏根子二十天攢下的三塊錢為三姥姥買了一雙紅色尼龍襪。亦算作侄女對其三嬸的一份心意。親人團聚,添丁進口,那日的姥爺醉了,三姥爺醉了,四老爺醉了,他們相互謙讓著燉爛的大羯羊肉,只顧尋酒憶苦思甜了。臨返包頭時,姥姥把這張大羯羊皮賣給了村上一個叫做干李全的富戶,然后把所得那八元錢親自按拍到三姥姥的小衣……四姥爺同三姥爺比起來,他就沒有那樣好的命了。但是,又如他所說,攤上這樣如父母般的兄嫂,他是最幸運的。四姥爺與三姥爺一奶同胞,他倆又與姥爺是同父異母的手足。四姥爺先天殘疾,他是一個半聾子,一輩子沒娶過老婆,充當永茂公生產隊里的牛倌。一年四季,風里來雨里去,四姥爺用自己的有限的擔當和不竭的勤勞,去做著該為這個窮家薄業該做的事情??上?,在他三十一歲上時,不幸患上了肝癌晚期。在生命進入倒計時的那些日子里,姥姥賣掉了家里僅能拿出手的一件雨衣和一個炕桌,用換來的十三塊錢托人從呼和浩特市買回半個西瓜另及一些其它稀罕食物。以姥姥的家當,也只能以這種傾盡所有的愛再去疼惜一回這個如同兒子一般的四小叔子了。姥姥坐在東窯昏暗的煤油燈下,親手為四姥爺縫制了一件貼身的紅布腰子,并故作輕松地問四姥爺:“四子,這腰子好不好?四姥爺亦佯裝沒事一樣,姜黃的臉上擠出一絲痛苦的笑容安慰姥姥:“好,好,二嫂做得啥都好!我不要緊,再過些時日就病好了,你不要擔心。”永茂公村的生產隊長叫做鄧雙亮,同日當晚,他迷迷糊糊做醒一個夢,并撥亮煤油燈后,絮絮叨叨地同女人趙晶描述著夢境里的事情。說仿佛是四姥爺對他說,雙亮子,我走呀。敘說間,夫婦倆聽到敞院外沙沙的腳步聲。那腳步,正是姥爺欲為四姥爺置辦后事上門借錢之行蹤。雙亮子未等姥爺敲門,“吧才”一拍赤條條的大腿,喃喃自悟道:“完了完了,四聾子沒了……”</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不使霹靂手段,難顯菩薩心腸</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霹靂手段具有鎮惡作用。在我的記憶中,姥姥一共用過兩回這種稀罕手段。我二姨剛出聘不久,二姨夫的哥哥當時客居達茂旗五克忽洞公社。他拉引二姨夫說那里的銅好掙,樹挪死,人挪活,一輩子守著那個朝陽溝有甚出進了?還不如跟上他去五克忽洞種蕎麥去。二姨夫心就活了,他領上二姨投奔了五克忽洞他哥處。一開始,兄來弟往,相互照應,像個兄弟應有的樣子??珊髞硪蚝笄锾煜缕鹆诉B陰秋雨,眼看著拉回場面的蕎麥個子碾不了場,如果不走時氣過上幾場塌場雨,一年的辛苦就白瞎了。好容易捱到天色放晴,地皮略有風干,二姨夫的哥哥霸著碌碡,都爭著糧食早日歸倉,風風火火地與時間賽跑,哪管兄弟的死活?二姨夫氣不過,和他哥分辨了幾句,哪想最后竟因為一個碌碡兄弟二人大打出手。二姨夫被打折一根肋骨,二姨因所謂的出言不遜被大伯子敲掉一顆門牙。此事自然讓姥姥知道了,次日一打早,姥姥花七角錢坐班車經武川轉乘百靈廟客班,一股黃塵直達五克忽洞。二姨夫嚇壞了,央求道:“好我那外母娘,這事你就別管了,我們兄弟辦事沒水平,丟人從朝陽溝丟到牧區,我給你老認個錯。我哥做得不對,但我們不計較他,再說事發當晚他們也過來央濟過二花了”。姥姥回道:“你計較不計較你哥,那是你喬家的事,他打了我閨女,我不能不問?!?lt;/b></p><p class="ql-block"><b> 姥姥在一群看熱鬧的村民的簇擁下,去了二姨夫他哥家。那男人見來者不善,匆匆吩咐女人先支應一下,他欲借去合作社買煙為由想早早開溜。姥姥說有鐵子你先不著急出去,姨娘問你個話,二花腔調不好,何至于你下狠手打落她的牙齒?縱打她犯了該掉牙的罪,自有王綱國法的公家去執行,你有這個權利沒有?這時,有鐵子耷拉著頭,一聲未吭。誰想,有鐵子女人嘟嘟接茬道:“我們嘴笨,說不過人家,就得打啦!”姥姥一聽這話,憤然躍起,不知何時,早已祭起了自己的宇宙洪荒之神器(生理期的褲衩),照著有鐵子的干腦袋,“啪,啪,啪,”連抽三褲衩。打完后說:“我的嘴也說不過你們,我也開打!”</b></p><p class="ql-block"><b> 九零年正月初七,大舅的二連襟夫婦二人來永茂公給大舅大妗拜年。大舅與他連襟就著燒豬肉下了一瓶二粬。大妗與她妹說些姐妹相逢的悄悄話。也是此人貪杯,下午撇下女人銀娥子又乘興去了和他熟絡的我二舅家。二舅新婚不久,正月也不缺丸子燒肉之類的硬菜。二人對桌而娛,又擰了一瓶長城老窖。許是這酒烈性上頭,再加上中午也喝了不少,這人伏受不住,耍起了酒瘋。二舅血性方剛,哪里肯讓,酒話回懟過去。三言五語,吵作一鍋粥。這家伙順手操起了當炕錯肉餡的切刀順二舅飛過來,二舅一偏頭,切刀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燒飯的鍋里。耳聽“嘶”的一聲,灶臺冒起了一股白氣。原來是二舅的鍋被切刀砸爛了。此時,外面的人聽見了屋內的響動,村親在虎舅舅進去一個燕編翅制服了這個醉鬼。姥姥摸毛魚子回來,不知聽誰告知了此事。姥姥聞聽后大怒,喝斥大舅:“六十八(大舅小名),你連一個兒的兄弟都護不住,你還算個男人?”大舅低聲下氣地解釋道:“媽,我已量了他兩個逼兜,也怨我,明知道他酒瘋不好,還緊得打勸。媽,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給桂娥留點臉,你老就不要生事啦”。姥姥頭搖得像拔浪鼓:“不,不是那樣簡單。你兄弟要是僅僅挨了打,受點皮外傷,我就看在桂娥名下不計較他了。可是這砸鍋這是口里口外最忌諱的兇煞,他這是在咒掐你弟了,我咽不下這口氣。你要是不發車,我就一個兒去他家去,你掂量著看?!贝缶藝@了口氣,用搖把搖著小四輪拖拉機,疑惑地看著姥姥。姥姥鐵青著臉說:“你啥也別問,直接去章毛忽洞?!眮淼皆摯鍠|首,姥姥示意大舅停車待命。姥姥直接步行進了村子,打聽落實了大舅連襟的住處,就推柵子進院進了屋,是時正是正頭少月,家里人混著一群閑人正在玩撲克,有玩的,有看的,紅活的太專注了,誰也沒注意姥姥何時進來。只見我那姥姥走到灶臺前,揭起鋁鍋蓋,從懷襟掏出一塊壓菜石頭,照鐵鍋內“珰”的一聲,此鍋已被打裂。人們聽到響動,一起回過神來,其中有個上了年紀的半切老板(大舅連襟之母)說:“呀噫,這不是親家母六十八他媽嗎?你這是做甚了?”姥姥說:“回頭問你小子去?!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金娃娃</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窮,仿佛在姥姥家扎下了老根。打我記事起,兒時每住姥姥家,她便會穿一件邋遢的大襟夾襖,手提盤子秤,撒開不曾裹過的腳板,東家進、西家出地借面,借油,借雞蛋,盡心用最好的食物招待她的這個大外孫。但我還是不大好住姥姥家,因姥姥的籠屜里頓頓缺少尋常人家的白面饅頭。記得兒時學齡前,姥姥常帶我去一個我稱作大姥姥的村親家去串門,大姥姥待見我花生生的雙眼皮,總是不忘從籠屜里掰上半個白面饅頭塞進我的小手??赡芪夷浅韵嗵^投入,大姥姥瞇著水泡眼睛說我:“那吃是個吃哇們,嘴不塌甚了?”大姥姥愛我之甚,不禁揪著我的小耳朵在我臉上親上那么幾口。臨了還不住逗我,春春,聽大姥姥說,你是親你姥姥呀還是親大姥姥?我掀了一把臉上的涎水說我親大姥姥,我不親黃牙老板(姥姥長著幾顆四環素牙)。每至此,我那大姥姥開心地直拍大腿。笑得眼都睜不開,她與姥姥說:“他姨你看這小子小小年紀就會溜鬼,回家肯定不說他大姥姥好,是個兩面派?!崩牙岩虼艘渤百┧@個大外孫,說我春春是屬鳳凰的,從來不落無寶地。</b></p><p class="ql-block"><b> 姥姥是地地道道的山西陽高人。在我的印象中,一般的陽高蛋子都以吝嗇圪出而聞名。但姥姥卻是個另類,她屬于那種豪爽大氣,甚至大手大腳花錢絲毫沒有成算的主。她這種住寒窯,吃了燉肉沒余湯的手筆,與那種從牙逢中摳下大子兒蓋起青磚大院的這個老財那個老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于后者,我表示鄙視,人格要講究表里如一,生活也應如此。虐待著自己的肚腸,可憐兮兮弄下一套兩套至死帶不走的殘庭斷垣,那不叫能耐,那也真的沒有什么意思。</b></p><p class="ql-block"><b> 上世紀八十至九十年代初,貧脊的中后河鄉發現了沙金礦,且儲量規??捎^。那時,也不止是家鄉乃至全國各地的政府部門,都缺乏綠色生態發展的前瞻戰略眼光。適逢大力解放思想,深化改革開放,武川西部掀起了一股淘金熱風。為填補財政赤字,政府也大力支持這個支柱產業。只是限制和打擊私人偷淘私采??h政府成立了黃金一礦,黃金二礦。當年姥姥家的責任田里發現了沙金,也隨著后來政策的松動,按照縣鄉政策允許范圍,姥爺跑到鄉政府申請下了采礦證,簽訂了礦土回填合同及完善了余下一切相關資質手續后,撿了一個瞎漢通曉的三六九黃道吉日,正式以集體名義開始了挖掘開采。經為時二年的奮斗,大舅二舅居然都蓋起了屬于各自的漂亮的磚瓦圪洞。姥姥也從風雨斑駁的泥土窯洞搬遷到大舅的新房和大舅在一個院居住。包一頓餃子,倒幾斤散酒,在姥姥家再也不是個難事。姥姥的藍色手帕包包里,破天荒地有了千二八百的看兜錢。</b></p><p class="ql-block"><b> 俗話說,富貴不歸故里,有如錦衣夜行。終于有一天,姥姥下定決心,做出一個決定:本年秋季回一趟老家陽高。我相信,姥姥的故鄉之行,絕沒有浮淺顯擺的意思,因為在那個叫做下神峪的地方,還有她多年未親近的白發胞兄胞姐。還有姑舅兩堂,侄男旺女。故里還有她童年的花祭,多年的夢想。守口溪水還飄流著粉白色的杏花;杏林畔的綠色一抹,仍是久違的瓜園;哦,還有甜甜的陽高大結杏,大結杏的杏仁,應該還是苦的吧???那苦楚毒澀,是否能讓姥姥想起她苦命的父親和母親?</b></p><p class="ql-block"><b> 姥姥的故里之行,東家請,西家叫,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真是刷爆了鏡頭,給足了體面,占盡了風光。姑舅的兩姨,兩姨的姑舅,遠的近的,老的少的,嘎七馬渣,七九萬有,也包括太姥爺那帶犢子一門,姥姥出手闊綽,都有表示,人人有喜。以至次年回歸故鄉,那些個門迎姥姥的親戚們,個個笑容可掬,燦爛宛若朵朵桃花。不,大概是比桃花笑起來還好看吧!“唷,我的金娃娃,啥時的香風把你送回來的?想吃油糕,還是想喝苞谷粥,再切個心里美(后山人俗稱辣辣換),姐給你做去!”</b></p><p class="ql-block"><b> 姥姥的三個女婿和兩個兒媳每于正頭半月聚在一起吃飯,因缺了點調料,下飯沒味,只好拿姥姥就菜說事。三姨夫說他姥姥手里要是有了閨女給上的百二八十,一后晌能顛七趟后河;大妗說她奶奶一頓敢吃一個豬頭;我老子說你們都沒說對,別人家吃面條是湯湯水水地舀了,他姥姥給他姥爺用笊籬往出搭了……打住,統統都打住。</b></p><p class="ql-block"><b> 姥姥的花錢,確實是夠殘忍的。二年回了三遭口里,扔了一萬多塊錢。一萬塊錢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是個甚概念?但是,縱是姥姥喝了西北風,也不帶后悔隔記的。姥姥的三趟故鄉之旅,還先后勾扯上來不少口里的那些年壯力強的后輩侄甥,他們雄心勃勃,都懷揣過一個相同的淘金夢,來姥姥家吃著住著掙著,居日有限,聚散無數,走時候還拿著。至于實現沒實現偉大夢想,那則是另外一個話題了。</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抱頭白</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姥姥的上輩子可能就是一頭犁牛轉的,天生下來就是個勞動受累的命。九七年秋季,我妻子臨盆在即。我家雖然住縣城,但正趕上居家老小下崗失業,選擇在縣人民醫院生養坐月子最科學最保險,但苦于兜無碎銀,那依然是不切實際的想法。母親雖是年富力強,但當時全家為了活路,承包下一個叫做迎賓砂鍋燴菜的飯店,母親還承擔著僅次于廚師分量的面案分工。后山雖有親娘伺候月子的習慣,但苦命的岳母已是自顧不暇,她因腦血栓癱在家中數年之久,全憑老岳父照顧著。那日,妻子傷心地哭了,哭得很痛很痛的那種。就在全家人一籌莫展之時,母親眼睛一亮:“有了,叫你姥姥伺候”。于是,我借朋友白六的摩托車,次日一大早就一泡子黃塵顛在永茂公。接姥姥那日,姥姥的右手有些不靈便,但她用右臂挎籃,左手撿拾山藥一樣不落人后。其實那時的姥姥已經多少有了半身不遂的傾向,只是莊戶人皮實,從來就沒把自己的健康當回事。</b></p><p class="ql-block"><b> 姥姥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由我用摩托車載著,駛向了她的使命之途。女兒八月十四在我的平房小院誕生。知名接產土專家張鳳玲倒提女兒腳踝,反手在孩子屁股上給了兩巴掌,“哇”的一聲,女兒響亮地向我宣布:“爸爸,我來了!”張大夫手托著女兒,專業性地掂了掂說道:“你家也沒有個臺秤,但憑我的感覺,娃娃足有七八斤,胎膘不錯,但要注意嬰兒母親營養的跟進。接著又囑咐姥姥應該注意的月子護理常識后便走了。姥姥見她去得遠了,回過頭來對我說,姥姥生你媽弟妹五個,這些我都懂。</b></p><p class="ql-block"><b> 姥姥負責妻子的一日三餐,監護女兒的健康狀況。妻子笑著提出疑問:“姥姥,不是說月子里不能吃葷腥只能喝稀粥嗎?我到底能不能吃肉,能不能吃水果,能不能梳頭洗臉,能不能下地走動”?姥姥樂呵呵地答道:“誰說不能?每天灌一肚子照影小米稀粥,不吃水果,不讓吃肉,一月下來,孩就變成瘦猴啦,一月不梳頭不洗臉不收拾,那還不變成了眥呀判官?”話雖是這樣回答,但姥姥總是隔三差五地按時為她這個外孫媳婦熬上一鍋稠稠的小米粥,有時也捏二三枚紅棗。妻子愁苦地說:“姥姥,我打小就不好喝稀粥,能不能不吃?姥姥也說不出個什么,就固執地說:“因為所以,科學道理,你一個禮拜至少喝七回,母女都主好著哩。”看來,這個小米粥列入月子里的食譜,是有它一定道理的。一晃四十幾天過去了,在姥姥的精心照顧下,妻子女兒娘倆俱佳。圓圓(女兒小名)一天一個本事,她粉嘟嘟的小臉散發著奶腥氣,她還學會了對我笑......后山的秋風勁氣很足,細心的姥姥尋摸下一個干凈的方便面空紙箱,剪去上下和前頭的面,為她的重外孫制成了一個簡單的擋風裝置。有一回,隔著紙箱,看到熟睡的女兒,她的兩只小手似乎抱著頭,那睡相憨態可掬,姥姥問我:“你說你女現在像個啥?”我細細端詳了一會說:“像個抱頭白?!崩牙褮g喜得可不得了,說春春你真會說話了,是咋想起來的?</b></p><p class="ql-block"><b> 一個月子整整侍候了兩個月。走的那日,姥姥是被大舅開小四輪拖拉機接回去的。望著姥姥遠去的車影隆廓,我和妻子都流下悄悄地淚.......</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悲歡喜怒,簡單就好</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姥姥的厲害,在十里八村那可是出了名的。本村有個愛聽評書的閑漢叫做燕三,他給我姥姥編出幾句順口溜,叫做“寧欺黃三太,不惹程老太。饒誰脾氣賴,見她白不怪?!薄鞍撞还帧笔敲晒耪Z漢音諧聲,指沒啦,或沒有的意思。黃三太是綠林豪杰竇爾墩挑戰的對象。上世紀五十年代姥姥一家走西口,上后山,太老爺在武川生活了六年,后因敗血癥病故于永茂公村。享年七十歲。在疴榻彌留之際,姥姥是扶起放倒,衣不解帶地傾心照顧著。在喂過太老爺一碗糖水后,不忘問上一句:“爹當年倒說不指望我們這二畝賴地打田,今天看來,還不是你老這個賴兒賴媳婦侍候著不是?”太老爺病痛的臉頰流下幾顆渾濁的老淚……管他呢?誰對誰錯,現在都不重要了,太老爺帶著對愛子愛媳的深深歉疚和無限的眷念與不舍,長眠于后山的黃土,最終是塵歸塵,土歸土。今生的恩怨情仇,俱是緣分。來生再無相遇。</b></p><p class="ql-block"><b> 有一年二舅糧食大豐收。村里來了一掛西瓜換糧的三輪車。手中有糧,二舅的膽肥了。一獨氣換下多半麻袋西瓜,適巧來了三四個串門的女人,熱情的二妗切下半案板西瓜牙,招呼著讓大家品嘗。這時候土眉渾眼的二舅忙著和瓜販子從涼房往出兌糧,二妗出去圈羊,迎頭碰見了來家取磨石的姥爺。二妗只顧應接貴寶家的詢問長羊不長羊一事,忘了招呼姥爺。姥爺取上磨石自顧自地回了自己的土窯洞。</b></p><p class="ql-block"><b> 姥爺回來,飯后與姥姥閑呱搭:“明鎖(二舅小名)今年莊戶不賴,換下好多西瓜?!崩牙颜f道:“你肚習不好,少吃那東西?!崩褷敽俸僖恍Γ骸八麄冏灶櫭玻邢掳氚赴逦鞴?,我嘛,卻是一口也沒嘗到是個啥滋味?!崩牙哑鹣冗€聽得心生歡喜,聽著聽著,臉上圪登一下就變了顏色。姥姥風也似地來到二舅家。未等進屋,院內呼天搶地的連哭帶罵起來:“你個讒逼嘴,還想吃人家一口西瓜?你拾好柴,澆好園,喂好奶牛,你就趕緊往回死。實在渴的不行,爬在人家水甕上喝個!一甕冷水還不夠你解渴?你個老東西!”這時二妗的臉紅至耳根,弄得家里那幾個串門的閑女人們也極不得勁,二舅埋怨著二妗,二妗委屈地哭泣。事后,二妗打發他們十二歲的兒子程剛用小推車給我的姥姥姥爺送去五顆大個西瓜。需要特意交待的一筆是,自打姥姥六十歲上時,大舅和二舅基本上一人包攬了一個老福氣,二老的地,由兩個兒子分攤開來耕種,秋收下來,姥姥姥爺只負責接收別掙下的白面,莜面,山藥和素油。對于姥姥的行事風格,無論從何種角度,我都沒資格去表態。姥姥是不是簡單的有些過了頭,大家評定!我所能評定的是:當年在口里的瓜園里,您也是因為西瓜挨了姥爺的打,可您卻又在多年以后為了西瓜而替老伴出頭。您是在做什么,您是在以德報怨!您一切一切的過火行為、霹靂手段,那都是在匡扶正氣,發大悲心!姥姥,我為您驕傲!</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擁抱大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姥姥是人們口中說道的灰老娘娘,可村里村外的鄰里鄉親都愛和姥姥共事;姥姥是兒女印象中的鐵石心腸,可這副經過人間真火煉就過的心腸一輩子難涼其熾,并足以焐熱整個世界;姥姥是某些評書高手段子中的“鬼見愁”,可姥姥一輩子表里如一的行徑震動天地,感動鬼神。姥姥從發現疾病到溘然長逝,為時六年之久,這六年來她快快樂樂,該活緊的個活,該走毅然辭。她把一段本該充滿陰霾的日子過成了風輕云淡的歲月。</b></p><p class="ql-block"><b> 姥姥極其平凡,生育的五個子女都籍籍無名,甚至都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但他們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個個不是孬種,陽光不眷之處,生命亦作綻放。因為在他們的基因里,流淌著姥姥從容不迫和不屈不撓的血液。</b></p><p class="ql-block"><b>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人呀,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上,終歸是要簡簡單單地回歸到宇宙的起點。所謂身外之物,是什么也帶不走的,一切的一切,等等等等。我欣賞姥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瀟灑;我愛看姥姥大鍋燉肉,痛快花錢的豪爽;我感動姥姥菩薩心腸,霹靂顯神威的剛硬;我欽佩姥姥愛憎分明,言行一致的品格。</b></p><p class="ql-block"><b> 姥姥走得安然,天地送得體面。大舅跪伏靈前,反手摔碎棺槨前的叫紙盆。那陶片塊塊如碎,碎得均勻。這昭示姥姥去了那頭,年年好運,歲歲平安。白發蒼蒼的三姥爺在姥姥靈前長跪不起,他涕淚俱下,聲聲悲呼,我那好二嫂誒,我那親娘。元月份的冷凍寒天呀,你被我姥姥為下啦,刺骨奇寒中,陰陽一聲令下,八臺小四輪拖拉機竟然勿須用火去烤就冬天的油底,柴油機火齊發,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這排氣筒噴發出的有力聲音,是人間為姥姥送行的禮炮!頭車的車斗上拉著柏木的棺槨,壽材里面長眠的是敬愛的姥姥。這支動人的車隊,要送姥姥與先逝的姥爺合衾,要送姥姥去擁抱那個白雪世界的大地……</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尾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姥姥,您在那頭別來無恙?頭頂著立祖的公婆,您是否還在精勤不倦地侍候著親悉的尊長,還有小叔?有您在,沒鬼敢去招惹您的公婆,丈夫,小叔;有您的精神加持,沒人敢來欺負您的兒女子孫!</b></p><p class="ql-block"><b> 姥姥,在今年清明蒞臨之際,外孫安頓您,在那頭,也要做好疫情自我防護,最后,再為您補上這遲到的墓志銘:</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活在當下,不問明天,是真曠達;</b></p><p class="ql-block"><b>了了大事,快意恩仇,是真性情;</b></p><p class="ql-block"><b>悲觀赤子意,糞土喻金錢,是真瀟灑;</b></p><p class="ql-block"><b>?擔當生前事,不懼后世評,是真人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寫于2022年4月2日</b></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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