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謹以此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紀念自己上山下鄉五十三周年</b></p> 知青歲月?秋夜槍聲 <p class="ql-block">(一)暮色鐘鳴</p><p class="ql-block"> 1971年秋收時節的一個黃昏,西邊的太陽已經沉入連綿起伏的群山后面,伴隨著漸漸化為深藍色天空的,是持續灌入知青宿舍窗欞的寒風。</p><p class="ql-block"> 終于盼到吃晚餐了,這是一天中精神最為放松的時刻,多么令人心馳神往的時刻啊:洗臉盆里裝著硬綁綁的苞米面大餅子,菜呢?照舊是拌著鹽粒的大醬,我和我的知青伙伴們勞累了一天,顧不上擦凈臉上的汗漬,帶著滿身泥巴一屁股坐到了炕沿,就著清涼的井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可別以為這樣的晚餐太差,在那個時候,這絕對是當地數一數二的食品,憑心而論,村中心那個井里的水喝起來還真的有點甜,縱然是當今的農夫山泉,也未必比它更天然更綠色。</p><p class="ql-block"> 因為是知青,公社領導要求大隊里給予照顧配給苞米,還關照供銷社優先將大醬買給知青集體戶。那么秋收時節老鄉們吃什么呢?不少人家早已斷糧,他們常常以椴樹葉或用蕨根浸出的淀粉,摻上玉米棒中間的硬芯碾成的碎末,來蒸制窩頭,他們甚至難以買到大醬,往往只能捧著難以成形的窩頭果腹......</p><p class="ql-block">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村前那棵老榆樹上掛著的鐘突然被敲響了!雖說是鐘,其實只是一截廢舊鋼軌。隨即傳來了民兵連長挨家串戶的叫喊聲:“各家各戶聽好了,有緊急情況,男民兵馬上到村頭緊急集合!”</p><p class="ql-block"> 呵呵,這下甭想休息了,我拿上還沒來得及下肚的半塊苞米餅子,披上沾滿汗土的衣裳,和知青伙伴們一起匆匆趕到村口的老榆樹下站隊。</p><p class="ql-block"> 天色越來越暗,遠山漸漸化為深黑的曲線在天際起伏。當時共有多少人參與,我已經記不清了,印象中大概有六七十人吧。民兵連長指揮著幾位民兵骨干搬來步槍和子彈,他一臉嚴肅地發話:“今晚我們要上山,去執行一項特別緊急的任務,大家一定要聽從命令。”</p><p class="ql-block"> 什么?夜晚上山執行緊急的任務?莫非是......?大家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當時邊境局勢處于非常時期,大伙兒彼此望了一下沒有吱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汪清縣仲坪公社永安大隊的知青屋</span></p> <p class="ql-block">(二)不翼而飛</p><p class="ql-block"> 民兵隊長也許察覺到了大家的表情,于是放松了臉上的肌肉,嘴角兩側略微向上進行短時間的小幅度的拉伸,呈微笑狀說道:大伙兒現在聽我介紹情況......</p><p class="ql-block"> 原來是生產大隊的羊群丟失了。昨天羊群還是好好的,怎么會一下子全都丟了呢?</p><p class="ql-block"> 說來話長,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當地的山林灌叢里生長著許多蛤士蟆,每逢秋季,從氣溫降到15℃開始,這些蛤士蟆就會紛紛沿著大大小小的溪水順流而下進行遷徙,它們要尋找較深的水域準備轉入冬眠,以渡過寒冷的冬季,等待來年春暖花開時,到池沼田水中演繹激情與浪漫,而后由低洼的水沼重返山林高地。</p><p class="ql-block"> 蛤士蟆又稱中國林蛙,是中國東北長白山特有的珍稀的野生動物,據說現在屬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在當時,蛤士蟆已經被視為相當重要的藥材,國家每年都組織收購。當地老鄉就管它叫蛤蟆,并且利用它在秋冬時節順流而下的規律,用柳樹枝條編制了許多口小肚大的“捂子”,把這些捂子的口迎著水流一個個固定在湍急的溪流中。天真的蛤蟆們哪里會知道有這種陷井機關呢,當它們順著溪流糊里糊途地游進了捂子,再想逆流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它們的生命歷程將因此而改變,等待著那些可憐的蛤蟆們的,只能是充當盤中餐,或者罐中藥......</p><p class="ql-block"> 好了,現在回到正題上來接著往下說:那天有兩個放羊的老鄉,一大早將羊群趕到了一片長滿青草的坡地,當羊兒們低頭專心吃草時,他倆忽發其想:從這里翻過兩座山,正是自己下了捂子的地方,何不趁羊們吃草的當兒去看看捂子,說不定捂子里的蛤蟆已經不少呀,快點賣給供銷社,可以貼補家用啊!說干就干,他倆奔著捂子而去。兩三個小時之后,當他倆各背著一袋蛤蟆興致勃勃地返回此地時,一下子慌了神,羊群呢?羊群居然不翼而飛,蹤影全無!</p><p class="ql-block"> 兩個老鄉頓時暈了菜,他倆急急火火撒開腳丫滿山遍野地找呀找呀,直找到飛鳥歸林,日薄西山依然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兩人垂頭喪氣地回到村里......</p> <p class="ql-block">(三)摸黑搜山</p><p class="ql-block"> 羊群,社會主義集體的財產!怎能說丟就丟呢,什么?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難道不怕山上的野獸們開心一刻把羊全給吃了啊!</p><p class="ql-block"> 大隊領導班子迅速作出了部署,一定要在當夜把羊群找回來。于是就有了前面說到的在村前敲鐘集合的一幕。老榆樹下,大隊書記、隊長和民兵連長作了短暫的商量,接著開始分組了。每三到五個人編為一組。每組配給一至兩支步槍,配槍的目的既是為了提防野獸的襲擊,也便于各組之間聯系。那時槍少啊,沒有分到槍的,就帶著柴鐮上山。每組還配編了熟悉山林地形的和了解野獸活動規律的老鄉。顯然,夜間上山不是知青的長項,因此我和我的知青伙伴們被分散到幾個組里,分組方案的合理性顯而易見。</p><p class="ql-block"> 因為不能確定羊群的大致方位,大隊領導采納了經驗豐富的老農們的建議,先確定一個較大的搜索范圍,每三到四個組負責一座山,彼此之間拉開距離形成包圍圈進行搜索。如果任何一個組發現羊群,馬上聯系附近的小組做初步的確認位置確認,然后朝天鳴槍通知各山分組迅速合圍。</p><p class="ql-block"> 摸黑上山是怎樣一種感覺呢?沒有月亮,連一顆星星都沒有。人在山上走著,眼前一片漆黑,和瞎子沒什么兩樣。由于什么都看不見,即使前面有棵樹,也會毫無察覺地撞上去;即使前面有凹坑或倒木,同樣會毫無察覺地踩過去而摔倒。同時為了不致于被樹枝戳到眼睛,要時時用手在眼睛前劃動以防不測。山上到處是腐葉雜草和坑洼,為了防止踩到毒蛇,還要拿著根樹棍不停地向前方撥動,大概也算是“打草驚蛇”吧。</p><p class="ql-block"> 我所在的那個小組共有五個人,組員排列成一條直線,相互之間保持著五到十步的距離,并排著向前行進,同時必須不停地向旁邊組員發出呼喚和回應,以確認組員是否及時跟進。組長很照顧我,他讓我處在隊形中間,只要求我背著槍,及時跟上就行。而我左右兩則的組員,不僅要顧及前面述及到的事項,還要在夜幕下掌握行進的方向,要保持與相鄰組之間的聯系。</p><p class="ql-block"> 山林間本沒有路,帶刺的野藤和沒膝的雜草縱橫交錯,我們不是被拌摔倒,就是手腿臉部被劃傷。夜嵐裹攜著深深的寒氣侵入單薄的衣衫,身上的汗水被寒氣所逼,禁不住連連打顫。夜越來越深,肚里已是饑腸轆轆,在饑餓與疲勞雙重夾擊下,大家頭重腳輕地強撐著在山上搜索。</p><p class="ql-block"> 還好,頭頂上總算出現了一點點星光,借著這極其微弱的星光,我看看腕上的紫金山牌手錶,指針已經走過了午夜零點......</p><p class="ql-block"> 周圍黑黑的樹影重重迭迭,呈現出各種奇形怪狀,如猙獰的惡獸,像恐怖的鬼魅,一個個張牙舞爪,間或突然傳來夜鳥的怪叫,令人毛骨竦然。</p><p class="ql-block"> 突然,前面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響,聲音隨著侵骨的寒風傳來,是何等的清晰分明,啊!大家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組長低聲下令:速告旁組,注意情況,停止前進,保持距離,武器準備,拉開槍栓!</p> <p class="ql-block">(四)篝火之夢</p><p class="ql-block"> 眾人屏聲靜氣地望著前方,悉索聲既沒有近來,也沒有遠去,仍在前方悉悉索索地持續著。雖說大伙兒瞪著眼,但在微弱的星光下,前面只是黑糊糊的一片。</p><p class="ql-block"> 十幾分鐘后,組長聯系了就近的幾個組,大家排成一字形向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慢慢地靠攏。從行走的感覺上可以判斷地勢的變化,搜索小組此時已經越過了山頂,正在順坡而下。眼睛經過長時間的黑暗,逐漸能依稀辯析出前面的高樹和灌木,繞過一叢叢灌木,似乎是一大片沒膝的野草,這時左右同伴身影的輪廓也恍若可見了。</p><p class="ql-block"> 悉索聲音也越來越近,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一團團的白色......羊?不知是誰輕輕地嘀咕了一聲,但是大伙兒全聽見了,眾人再靠前瞪眼細瞧:真的是羊!呵呵,這一大群羊可真會找地方,它們聚集在一個背風的山坳里,在高高的野草間擠著身子取暖呢。大概在中間比較暖和吧,在外邊的羊總想往里擠,所以就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來了......</p><p class="ql-block"> 看來這周邊沒有什么野獸,于是大家彼此之間拉開距離,在羊群的山坡上方組成一個弧形。組長告訴我,可以鳴槍通知其他山頭的小組了。這可是太好了呀,平時民兵訓練只有瞄準的份啊,哪有什么機會撈著開槍了?我興奮地持槍朝著天空扣動了扳機。</p><p class="ql-block"> “砰”!子彈沖出槍膛,射向沉沉的夜空,“砰......砰......砰......”槍聲在秋夜的群山間振蕩。砰!砰!...... 其他山上紛紛響起了回應的槍聲......</p><p class="ql-block"> 各山搜索小組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幾位有經驗的老鄉沿著羊群集聚的地方摸索著觀察了一圈,結論是羊群沒有走散,也就是說,夜間搜索找羊的任務初步完成了。發現羊群的地方,離原先羊群走失的山坡,相隔三四個山頭,難怪那兩位的老鄉找不到了。羊群為什么會走那么老遠,至今還是個謎。</p><p class="ql-block"> 趕來的隊伍完成了合圍,但要等到天明才能將羊群往回趕,眼下必須對羊群保持圍合。于是每個小組在各自的守圍處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找來枯樹枝燃起篝火,每組留一個人監視羊群,其余的人可以坐下休息了。篝火能取暖,也可以防止野獸。山上沒有水,更沒有可充饑的東西,但能烤著火打個瞌睡已經很不錯啦。</p><p class="ql-block"> 我抱著步槍,和組里的其他幾位老鄉一起圍著篝火坐了下來,火焰在嗶嗶叭叭的干樹枝上歡躍跳動,煙霧順著山嵐斜斜地騰向空中,紅亮的火光映照著大家的面龐,一陣陣溫暖迎面而來,身后卻是寒風吹拂,背上汗水未干,衣服粘在身上,仍有深深的冷意。我忽然想到東北抗聯的《露營之歌》:“......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心里竟升起絲絲悲壯與激動......漸漸的我好像睡著了,但是恍惚中仍能聽見樹枝在火焰中發出的嗶叭聲、老鄉們的低語聲、打鼾聲、夜風吹動秋草的唰唰聲。</p><p class="ql-block"> 夜風吹啊吹啊,樹葉嘩嘩地響,忽然風中飄來了說笑的聲音,好象是學校里同學們在說笑!我當上民辦教師,不用再下地干活了。同學們看到我拿著教案走進教室時,班長喊:起立!同學們笑著站了起來。我剛想說請坐,突然有人搖我的肩膀:“醒醒,我們該回村去了!”我睜眼一看,原來天色已白。組長正和幾位老鄉一起用力踩滅篝火余燼里的火星,他一邊踩一邊說:“管羊的人已經到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回去啦!”</p><p class="ql-block"> 唉,古人做夢,尚有黃粱,雖然一覺醒來小米飯還沒煮熟,但畢竟還是有人做飯啊!可是知青呢,辛苦了一夜,夢醒時分回去還得自己做飯!我和知青伙伴們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集體戶,一邊眼皮打架,一邊挑水做飯,當然仍是硬硬的苞米餅子。好不容易做熟了,才咬了一口,村前老榆樹下的鐘又被敲響了,出工時間到,辛苦勞作的一天又開始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4年春天,我當上了仲坪公社中學的民辦教師,曾經的“篝火之夢”終于成為現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全文完)</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當年我在仲坪中學(左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本文原載于汪清縣政協文化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為紀念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五十周年出版的征文集《知青歲月》,2019年。</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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