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去看天邊》

美友

<h3>劉靜，女，耽于幻想，熱愛生活，癡迷旅行，喜歡文字。閑暇讀書寫作，在各級報刊和微信平臺發表散文、詩歌一百多篇。供職澧縣自然資源局，常德市詩歌協會會員、澧縣作協會員</h3> <h3>讀《去看天邊》劉靜<br> 澧州城的栗河南邊，住著一位老頑童，內功極其深厚，有作家、藏書家、書畫篆刻家、奇石收藏家等諸多頭銜，被眾人尊稱為陽老師。<br> 我乃后輩，不論他哪一方面的造詣我都望塵莫及，因崇拜，喜歡叫他陽老先生，好像這分量更重一些。亮堂堂的腦袋和一叢濃密的胡子，成了陽老的標配。先生似乎向來與世無爭，習慣在自家庭院里打理著他的果蔬、石頭、秋千以及愛情，時不時會有各地文豪大咖欣然前往，或一盞茶，或直接就樹樁而坐，相對侃侃而談，簡約簡單。老先生一副熱心腸，將自家院租給同是文人的后輩小伙奇零公子做文化酒館，與其說是租，倒不如說是幫扶，老兩口每天屋前屋后張羅著，跟幫自己孩子一個樣兒！隨著酒館的開業，我與老先生的接觸比先前略微頻繁了些，聊天甚歡的夜幕下，老先生一高興，矯健地起身，回屋取出自己著作一本，并手握三支粗細不一，顏色不同的筆，三兩筆就勾勒出與老頭子形象完全吻合的人物漫像，附上獨創簽名贈與我，我如獲至寶，甚是喜悅！<br> 書本的清香如栗河跑道上的春風，讓人神清氣爽，珍視之書自是迫不及待讀完。我是不敢冒然點評先生文章的，卻按捺不住要用文字記錄下一點感受，算是日記的形式罷。一個作家在寫字時，他畫下的每一道線都有他人格的介入，先生就是這樣，先生的文字細膩富有趣味，簡短富含哲理。一個抬頭的舉動、一個鵝鴨成群的情景、一個孩子們手中的玻璃碎片，這些每天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日常，或者平淡無奇的事物，在先生這里都變得不同尋常。透過文字，我大抵能判斷出先生有著極度柔軟的內心和超級有趣的靈魂。這樣的異性是很有魅力的，與年齡無關、與地域無關，難怪遠在他鄉的曉紅姐被吸引來澧，和他融融洽洽，相依相伴。<br> 讀書使人智慧。千真萬確！我的第一個感受是突然發現了自己的無知：文化知識的無知、社會知識的無知。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真是不小。先生的閱讀量和知識面很廣博，知天文曉地理懂人情世故，對從小生活的澧水流域和澧陽平原更是愛得深沉，書中記錄的《澧州八記》《續澧州八記》《美好舊游中的再次穿行》，讓我也跟著開了眼界：丁公橋的變遷、桃花灘的腳步、洗墨池的神韻、仙眠洲的誘惑……讓八零后的我對家鄉澧州有了個全新的了解，頗有跟著書本暢游世界之快感，巴不得把先生走過的路都重走一遍。這無疑是一本好書引起讀者共鳴的最突出表現吧！我也極愛游玩，參照先生垂范，今后如何游玩、如何記錄心得有了新的認識，必定會產生一些新的想法。<br> 讀書使人自信。因沒讀多少書的緣故，我一直自卑，且拿自卑為自己的懶惰擋箭。讀完先生著作后，方知先生幼時條件還要艱苦一些，小學讀完十三歲就已開始自謀生路，可任何困難絲毫不影響他成為各界大咖。先生深知書籍是最可靠的精神食糧，如饑似渴飽讀各類書籍，哪里有書必前往尋之購之，無意成為了藏書家。先生的書房，成為他知識海洋里的暢游之地，在他的舉世無雙的“懸空榻”上呈現各種讀書姿態：倒掛金鉤、猴子撈月，坐著躺著趴著，看書姿勢應有盡有，每天接受這等洗禮，成就已成必然。那篇《沒有讀書》里，桃源宣傳部朱副部長與先生的對話，簡短富有力量。我打心眼里佩服先生求知的那股子韌勁，真心膜拜！我渴望以同樣的熱情尋求知識，我渴望了解人的心靈、了解周邊萬物、了解古今、吟詩作對，我渴望我的大腦也如先生一樣發達，詞如泉涌，有獨特見解，我試圖學著思考，去悟一些事和理。的確，我很渴望不斷成長。<br> 讀書使人快樂。我第一次讀一本書會讀到笑出聲來：先生《去看天邊》這本書里的《趣說九章》《大地童玩》以及《市井錯覺》真是幽默風趣，他寫得很嚴肅，但你就是忍不住要笑，笑神經失控。《趣說九章》里的篇章還被《人民日報海外版》轉載推介給國外。這里有數字的趣味、文字的趣味、藥名的趣味、影子的趣味，以及我所熟悉的童謠、吃冰凌、栽跟頭故事……這些都是我們身邊的瑣事，許多老話讓人倍感親切，快樂生活、用心感受、隨筆記錄，屋門口的大作家讓澧州人感受著快樂，并能吸引我這好動之人心甘情愿宅在家，比打牌、逛街有趣得多。這都歸功于陽老筆下文學的力量呀！<br> 讀書使人成長。之前說了陽老先生有著一顆柔軟的心，絕不是信口雌黃。文中多處均能體現：先生是真性情，在垱市遇到心愛女子，主動提親，并趁著激情，創作出99集長篇對聯故事《李群玉赴考逢聯友》，湖南瀟湘電影制片廠還經年累月長時間扣下劇本，準備改編拍攝成連續電影呢。先生是俠骨柔情，月光怎么寫、天空如何描述，都有他獨到的風格。在描寫艷洲美時，“驚飛的白鷺在青山綠水間一扇一扇的向西延展開一軸長卷畫”；“初升的太陽圓圓的在東土抻開水面，把天空升高，漁人朝這顆丹珠撒開大網”，不對照作者，很難想象這么美的句子來自于這個寡言少語的男士。雅致人的收放都是有定格的吧。先生的散文一直是我要仔細揣摩和學習的，我多么希望，我寫的每一個字、每一篇文章也都能如此細微真切，洋溢出柔軟心的香味；讓每一個行為都如蓮花的花瓣，溫柔而伸展，優雅而輕盈。<br>　　陽老說：老天有清潔精神，要定期為人世清洗。今夜大雨，且用老先生的文字洗滌我內心。多讀、多看、多感受，心中有信念，胸懷有理想，生活永遠是朝陽！愿老頑童和小頑童的生活都是如此這般過！<br>2022.3.16.</h3> <h3>綠水青山見故人◎劉靜<br>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青山綠水，如詩如畫，總讓人愉悅。我這顆心早已生根于山水之間，樂山樂水，深入血液，出乎天然。<br> 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內心風景，供靈魂休憩吧。古今多少達官貴胄，墨客文人，甚至平民百姓，留戀山光水影，抒發閑情逸致，一切沉浮悲歡，一切境遇或情感，都能在山水間變得真實而平淡，最終歸于寧靜。這也是我喜歡尋幽探勝，樂此不疲的原因吧。如果說，我對哪里的山山水水有一份特別的感情，那無疑就是郴州的東江湖了。因為那里，留下了我懵懂而充滿了激情的青春，我年少的追求和夢想。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結識了我人生中最為珍視的朋友。新年初三一早，我一直惦記的萍興奮地發來消息：“聽說你要來東江湖，太激動了，昨晚上失眠了。”多年未見，我已預料她依然會這般熱情。她就是出生在郴州東江湖畔，飲湖水長大的。萍是我曾經的同事，那時我們都只有二十來歲，正是桃李年華，清秀單純。她后來隨哥哥們去省城做起了家族生意，我們還是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得知我有此行，她非常高興，要盛情迎接。只是沒料想，已是兩娃母親的萍，電話里依舊像小孩那般大嗓門嚷嚷著說：“來我們這山窩窩里，別的沒有，只四五十間客房，倒是讓你隨便住，開了個水簾洞，讓你隨便玩……”<br> 我能感受到她在電話那頭手舞足蹈，眉開眼笑，而電話這頭，我卻蒙了：自家開了個水簾洞？如果說，古有陶淵明桃花源般的世外之境，那么東江湖就是中國不可多得的人間天堂。那里得天獨厚的生態環境，給我很深的印象。<br> 在別人眼里，東江湖也許只是一處美麗景觀。但在我眼里，東江湖還是我的“金缽缽”。為什么這么說呢？我的第一個工作地點是郴州。這還得從我的職業說起。學校出來后學藝，我成為一名攝影師，不是自由攝影者，而是人像攝影，從事新人婚紗照的拍攝工作。影樓人都知道，我省耒陽的“亞洲大竹海”、郴州的被稱為地球上（北江之源）一顆眼淚的仰天湖，以及這“讓世界呼吸的”東江湖都是有名的外景拍攝點，也是新人們的網紅打卡地，吸引了無數攝影愛好者和游客，其中東江湖最為出名。要知道，十多年前，萬元婚紗單可享受東江湖外景拍攝，在郴州這座經濟還算富裕的城市，這樣的業務自然不少，影樓攝影師們跑東江湖便成了家常便飯。結婚旺季，一個月會有一半的日子在這邊。我也是這樣的攝影師之一。<br> 有人會說，那也挺好啊，既欣賞美景又賺錢。其實不然。如果你換個角度想想看：每天往返5小時車程你試試？被太陽暴曬你試試？餓著肚子逗新人開懷大笑你試試？拍完一對立馬又來一對沒有間歇休息你試試？攝影人眼里的美，只為新人打造，生存面前，是無暇顧及詩情畫意的，初秋云霧繚繞的小東江、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猴古山瀑布，在我們眼里，只是天然道具，澎湃的激情全都放在為新人出大片的創作上了。有時工作按部就班，千篇一律，同樣的景點同樣的動作，只是換了拍攝對象。遇到新郎新娘顏值皆高且配合時，攝影師的靈感會展現得淋漓盡致，一番煞費苦心后，照片得到客人認可，我那顆弱小的心靈，也會得到一絲慰藉，覺得滿足與驕傲。這是攝影行業里最大的成就感。<br> 如今已告別攝影多年，但那份苦與樂，一直被珍藏。此番一個人走走看看，不為工作，沒有思想包袱，假裝帶著“情懷”：一滴晶瑩的水珠映著兀自生香的靈魂從詩經中，從唐詩宋詞中緩緩滴落，滴進大山里，滴進田園里，滴進世人的希望里，低吟淺唱，生動圓潤，匯聚而瀲滟，流動而浩渺，伴著清風，伴著詩情，也伴著我一直前行……<br> 驅車數小時后，我終于進入景區。車子以30碼速度緩慢行駛，濃綠的水迎面而來，照人眉睫，染人衣裾。這片可愛的水面如翡翠般靜臥山腳，山色釅黛，倒映明凈綠水之中，嫵媚秀麗，婀娜多姿，如一群各逞窈窕的少女。山水交融，境界幽邃，光影蕩漾，迷離惝恍。山往水還，兩相對應，似乎情侶，如膠似漆，不可須臾分離，水搖山影，山立水心，蒙茸草木，披拂山頭，如美人簪花，絲絲漣漪，因風粼粼，似縠紋未平。一切都是那么和諧而輕柔，連山石也因為水韻變得輕盈而空靈。置身在這奇景之中，令人目不暇接。我感到無比愉悅，輕松。車在慢慢前行，我貪婪閱覽過的山水，漸漸被攝入汽車反光鏡，一起留在了身后。宋詞里說，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山眉水眼。我深信不疑。在古人看來，山水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不然，這山水之間怎會有眉目傳情？<br> 我今天只是一個來領略她迷人風韻的行人，想好好欣賞那眉眼盈盈處的風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柔情似水的嬌俏佳人，在柔波蕩漾的《詩經》中嫵媚了千年。正因為有水的滋養，那女子定是手若柔荑，膚若凝脂，美目含情，腰肢柔軟。這般美好，怎不令那多情的男子為之傾倒，日思夜想？靜臥的東江湖，波瀾不驚，一碧萬頃，不就正像詩經中的女子那般，讓人賞心悅目，流連忘返？她的所有美好，都不由得讓人聯想起優美雅致女性的風韻。都說水如美人。若耶溪邊浣紗的西施，姣好的容顏能使魚兒為之沉醉，大詩人蘇軾，就將西湖比做西子。古人飛揚的文采里，時時透露著對水的鐘情與癡迷。而東江湖一望無際的秀麗，更是將水展現得至純至美，令人遐思。東江湖的景致與人的靈感相碰撞，會合成另一種美麗。當年我在這里的經歷，讓我有了最真切的關于美的體驗。這里有漫江碧透、魚翔淺底的清澈；有“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清幽；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清明；有“云自無心水自閑”的清凈。這里沒有險灘激流，喧嘩澎湃，水的淡泊無爭，潤物無聲，山的默默聳峙，歷劫不移，都在書寫著“有情”兩字。造物主創造的神奇山水畫卷，充滿了奇思妙想，也是沒有文字的詩，不時讓我驚訝于那些神來之筆，把大自然原始的美賦予了更深刻、更廣泛、更靈動的意境。東江湖女人般溫婉細膩，清新雅麗，大自然生命的律動，讓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其旺盛的創造力。山和水一起，共同演奏著一支神秘的樂曲，這是惹人沉醉，令人安靜的抒情曲，過濾人間的煩惱，超越世俗的困苦。<br> 一長篙、一蓑衣、一盞漁火、一葉扁舟，已成為東江湖的旅游標配，清澈湖面，曲曲折折鋪展開來，習習微風，漾起層層漣漪。自然永遠讓人覺得神奇，她在不經意間，就能將傷痕累累的心靈治愈，通過這些平常的景物，通過豐富的顏色，奇崛的形狀，還有神秘的變化。東江湖山水，又像是一劑人生清涼劑，她具有一種召喚我們回歸的力量，一種讓我們渴望走近她親近她的力量，一種類似文學般的力量！<br> 冬日不太晴朗，遇上了云霧繚繞，遠遠的一抹蒼黛色，就是巨大畫卷的背景。清流穿過無數碧玉螺般的點點青山，不時飛起一群群白鷺。綠竹漪漪，輕煙淡淡，如夢幻般迷離朦朧。“山得水而活”，人又何嘗不是？水孕育了人類，也孕育了人類文明，人類與水的關系密不可分，相互依存。萍的家在一個叫清江的地方，整個東江湖走完，過了清江鎮便是。沿途除了青山綠水外，還有大片桔園，樹立著諸如“引鄉賢推親”“民族要復興鄉村要振興”這樣的標語，展現著新農村建設的新風貌。早些年萍的家里也有種橘，現在旅游業發展起來，這一代的人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紛紛辦起了農家樂，萍家也是其中一家。她投資一千多萬打造旅游項目，就地取材開發旅游景點，非常成功。這就有了開頭“水簾洞”的說法。萍的話語輕松得令人目瞪口呆，在她眼里，或許這再平常不過吧，就像在農村隨便抓個土雞、捉條魚燉個缽子那般？萍爸也是趕潮流的優秀老年代表，這里由他全盤管理、自學制作抖音、拍攝編輯均不在話下，自娛自樂竟也吸引6000多粉絲，點擊量達11萬。<br> 昔日安靜的小鎮一下子活躍起來，客流量一天能達一千多人，這因勢賦形，柔柔姿態堅定前進的節奏，真令人刮目相看。住過萍的旅店，游過“水簾洞”，舊友融融洽洽一起度過了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臨別前，按當地風俗，萍爸要放上一掛鞭炮，祈禱孩子們或者親友平平安安，我們收到祝福，在鞭炮聲中依依不舍驅車離開。東江湖已經成為了我心上的湖，她恬靜，美麗，如同一個理想，永遠明凈。她有晴云叆叇，顥氣連延，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我不可能閱盡其態。但是當她就在我的心中，我才發現她永恒不變的一面。那里存放了我對于自己的期許，記下了我的渴望和希翼。我在這里和朋友相聚，穿越了時光，掃去了流逝的痕跡，過往就靜靜的，如同東江湖一樣，躺臥在那里。<br>　　她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并沒有失去。歸途之上，我看見村莊周圍的水面，在炙熱光照下形成蒸汽，冉冉升起。那云霧在高空將一定會化作雨水一滴滴，那一滴滴輕盈的雨水，將會飄灑于季節的相框里，去滋養萬物，然后會在浩淼的煙波中休養生息，等待著下一次的升騰與重逢。</h3> <h3>整酒與宴請◎劉靜<br> 中國人向來講究情分，親情、朋友情、師生情等等，社會關系往往因此盤根錯節，一個人一旦有喜慶之事，必宴請關系緊密之人，隆重慶賀一番，這在我們這里叫做辦客。前往赴宴之人，必須給主人一點錢作為祝賀的“禮金”，這就是辦客往來的所謂“人情”。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每個人都在這種氛圍里“你來我往”，維系著交往的關系。<br> 城里和鄉里辦客方式不一，講究也不一。城里叫宴請，在此之前通常有婚宴、喜添貴子（千金）、生日宴、升學宴、喬遷宴等等，主家訂好時間和地點，給所有賓客呈上喜帖，以前是紙質的那種，現在流行電子版請柬，接到邀請的親朋便會如約而至，主人會請很要好的且很懂禮數的朋友幫忙迎接賓客，分發香煙，自己也會站在宴會廳門口應接，然后逐一引領客人就坐，我們稱門口幫忙的人為“知客士”，客人到得差不多后，十一點半左右統一開餐，如是新婚，有威望的、親和力較強的親屬則會帶上新人過來一一敬酒致謝，場面溫馨熱鬧。<br> 如今經濟條件好了，趕上了潮流，新人們一般會在酒店內舉行婚慶，有大氣的婚禮布置、歡快的氣氛，眾人皆大歡喜。用完餐，賓客離開時，會自動找到主家安排的“記帳人”隨些禮金，也叫份子錢，然后會接到主家回饋的小禮品，再告別離開。<br> 辦客在農村就有點不一樣，一般我們叫整酒。記得小時候，懵懂的我們是很喜歡村里人整酒的，因為同村，大家都熟，我們小孩兒可以到處吃酒，自然可以自由進出，無需大人帶領，平時吃飯上不了桌的我們，趁此機會可以正兒八經地坐在長板凳上，磕著瓜子花生，吃著扣么兒蘇，沒有大人叫你在一邊玩去，沒有大人會兇你。就拿吃結婚喜酒來說吧，那會兒新娘似乎都是羞答答被我們這群小孩兒簇擁著進入新房。身著紅色套裝的新娘臉蛋紅撲撲的，高高盤起的發髻上插著和衣服一樣紅的花朵，花朵用塑料布做的，每朵花朵間用透明魚線穿插連接，花朵周圍還會串些白色橢圓形的小珍珠，映襯得新娘子那模樣也真像嬌艷的花朵，好看極了。<br> 見過新娘的每個女孩子都會祈禱自己快些長大，成為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那夢想簡單又甜蜜。休息片刻的新娘隨后會被女長輩帶領出來，新娘手托著紅色帶喜字的圓盤，圓盤內放滿小酒杯，女長輩則手提著銀色亮堂堂的水壺，將每個酒杯都倒一點點水壺里的糖茶水，嫻熟地帶著新娘給每一桌都恭恭敬敬地呈上，并一一介紹賓客給新娘子認識。水沒倒出來前聽大人們說過，這叫新姑兒茶，甜甜的，坐上酒席的我們饞得直流口水，都嚷嚷著要跟大人一樣喝著新娘茶。大人們飲用完畢后會按各自的心意，將杯中塞上20、50、100等不同金額的“茶錢”，等待新娘過來收走，己親（男方和女方很重要的親戚）會放得略多一些。待收到我們這兒時，喝過茶的孩子們大眼望小眼，一個個目瞪口呆，大人們開始笑話我們：“這茶好喝得狠，但是要給錢呢，不給錢不許走的呢！”逼急的我們沒辦法，不害羞地直言：“今天就這么個，長大賺錢了再補啊。”逗得一桌人前俯后仰。那時沒覺得難為情，更不知道酒席上有人情。<br> 上述是婚禮上的瑣事，還有生日宴的。農村里，6歲、12歲、36歲、60歲好像都是必須整的，說是能沖什么坎。我的父親很信這些，我家整酒里面第一次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我6歲生日。生日當天，盡管是農歷十月，仍艷陽高照暖烘烘的。記得正好舉行期中典禮，學校給成績優秀者頒發了獎狀，我獲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我驕傲滿滿，以飛一般的速度跑回家邀功時，家中已賓客滿座。我清晰地記得，堂屋中間墻上掛著一塊紅床單，床單上貼有一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等許多面額的錢，我很是好奇，問詢后方知是母親娘家送上的，和生孩子后娘家人送搖窩什么的是一樣的性質，也是娘家人底氣厚不厚實的一種體現。自然，外婆、舅舅等母親的娘家人坐在了堂屋正中間的位置，旁邊便是叔叔、姑媽等父親這邊的親戚，再旁邊一點就是街坊鄰居遠方親友了。農村吃流水席，先來的先吃，后來的稍微等一下，集齊兩三桌后即可開餐。普通家庭一般是20來桌的樣子，一天下來，送走客人，父母會坐在床邊，一起清點賬本上有多少戶頭，以及收了多少“人情”。父親邊數錢邊解釋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一一記下后，日后方便還上人家的，有來有往，日子才長！”<br> 再后來，是母親36的時候，具體情形我記不太清了，只知道母親那天很漂亮，從不打扮的她盤起了頭發，已完全沒有農村婦女的樣子，特有氣質。放學回家時，一塊很大的藍色玻璃掛在堂屋中間的墻上，玻璃左側畫有一顆迎客松，右側寫著恭賀母親六六大順的小字，玻璃中間能當鏡子使用。母親驕傲地說，這是娘家人送的。<br> 講到這里，我順道想講講擺酒席的點滴。我們所處的農村地方大，在家整酒不用擔心租用場地，隔壁左右地方隨便用，遇上陰雨天，搭上個紅棚子，想搭多遠都行。幫忙的人也都是隔壁鄰居，主家上門邀請一下，“什么時候接您幫忙呢！”“要得要得。”鄉親交往都簡單而淳樸，禮數到位，就基本作數。正日子的頭一天，婦女們就集體到主家，麻利地拖出大紅色塑膠腳盆，清理出碗筷，洗凈后裝入挑棉花的籮筐待用。男士們則負責擺桌椅，大家各自分工，無需交代。你要問一個家庭為何會有這么多套桌椅和餐具？那我真要告訴你：在農村，每個家庭都會有一兩套待客的大圓桌、板凳、碗盤等物件，桌椅的反面用毛筆寫著孩子們的名字，譬如我家的椅子、凳子、方桌反面，就是我親自寫的“靜”字，大好天氣下院子里寫字時的情景我還能記得很清楚，父親告訴我那樣會干得快些，墨跡在木板上，會留很久。<br>　　上世紀一九九八年老家澧南院發生洪災，家里什么都沖走了，唯獨留下了父母添置的那些寶貴桌椅，至今仍在，且字跡絲毫沒有褪去。早幾天鄰居辦客，為兒子舉行婚宴，門口擺的有拱門和簡單的婚禮布置，生活質量大大提升，早已和許多年前不一樣了，但照例會隔壁左右借桌椅。我正好在家，擦拭桌椅時發現，我們久違了的那些家鄉習俗，原來多少年后仍舊沒變，這大概是對鄉里鄉親淳樸生活的最好詮釋吧，也是我這般碎碎念的理由！街坊們同樣會前去賀喜，然后稱贊著：“娃娃都長這么大了，走在一邊哪里會認得出啊……”主家會點頭應答著，分發香煙給客人，滿臉洋溢著驕傲和喜悅。</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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