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三桅船

王裕秋

昔時海南人下南洋，最早始于什么時候，哪些人勇敢冒險，后來他們又怎么引領一批又一批的海南人去南洋，那些先驅者經過怎樣輾轉，才去到印尼的幾個大島，又分散在印尼各個地方，落地生根，艱苦創業，開辟了海南人移民印尼的悲壯歷史。這些都難以溯源，無書可查了。但我們通過社會探尋，草根調查，民間采訪，還是發現了很多寶貴史料，重要線索，關鍵人物，綜合點點滴滴的資料，還能描繪出海南人下南洋的初略概況。 三桅帆船是海南人下南洋的主要交通工具，海南島的鋪前港、清瀾港、譚門港、博鰲港、三亞港等港口都曾是下南洋的出發港口。這些港口里的三桅船的船主，熟悉南海的海況，知曉南海的航線，長期揚帆起航，見風使舵，乘風破浪，靠海謀生。除了潛海捕撈，拾撿海貝，還進行海上貿易，遠海運輸。在海南輪船運輸出現之前，帆船，三桅船是主要的海上運輸工具，那些勇敢的闖海人，接受要背井離鄉下南洋謀生者的請求，收取費用，便敢駕駛帆船，冒險航行，把乘船者送往東南亞國家，包括越南、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文萊等目的地。途中經歷了驚濤駭浪，艱難險阻，出生入死，整個過程猶如死里逃生。 （中國南海博物館中的三桅船展品） 祖籍海南省瓊海市中原鎮樂群村委會鰲中村的許世湯的爺爺是一位帆船舵手，他年輕力壯的時候，駕駛帆船，長年累月行駛在南海疆域，在海南東部沿海一帶頗有名氣。他爺爺常跑的一條線路是從海南東部到西沙群島的永興島，他把下南洋的客人送到永興島后，有?？吭谖魃橙簫u的帆船接著續送這些客人到印尼。這樣走的原因是帆船分兩段走，可減少帆船駕駛手的疲勞風險，防備船上生活物資匱乏，也給乘船者上岸修整的機會。后來許世湯的爺爺覺得跑西沙群島到印尼的帆船更有利可圖，便改上西沙到印尼的帆船，行駛從西沙到印尼的航線。他因此成為從海南到印尼的帆船全程撐舵手，遠近聞名。過去，他家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闖南洋謀生，跟他的這種經歷有關，他熟悉航線，了解印尼情況，知曉當地風俗，成為海南人去印尼的引路人之一。他幫助了想去印尼的人，同時他也給自己和家人尋到了一條活路。 （印尼寮群島地圖） 許世湯的爺爺后來也在印尼蘇門答臘寮島定居了，起初在寮島開了一家咖啡店，過往的海南人可以在那里歇歇腳。生活穩定后，他把兒子從海南老家也帶去了印尼，父子倆仍然從事海運工作，航線改為從印尼的寮內群島到新加坡、馬來西亞，航線的海里大大縮短了，海上風險減少了，收入卻增長了。海運成為父子倆的共同業務，他們風里來浪里去，日曬雨淋，靠?？看源松?。到了許世湯的爺爺年老體衰時，許世湯的父親已成為一名熟練的船長，接替了爺爺的位置，能出色地完成海運任務。海南的三桅帆把海南下南洋者送到了印尼，有下南洋者在印尼駕駛機輪繼續從事海運，客運、貨運，長途、短途，洋輪、小輪都敢承擔，都能接受，這些都需要膽識，需要技術，需要誠心。從海南三桅船中走出不少海航員，他們開起了印尼的船，他們行駛國際航線。 　　 （許世湯父母在印尼的照片） 許世湯的父親在印尼結婚，妻子是海南樂會人，夫婦倆養育了三男五女，加上爺爺，一共是十一口人，那時他奶奶仍一人在海南家鄉。許世湯的父親靠開船海運和經營咖啡店，一家人過著溫飽的生活，他送適齡上學的孩子上當地的華文學校，接受華文教育，他們和當地人和睦相處，相干無事。 到了1960年，許家和很多印尼華人家庭一樣，遭受到印尼排華勢力的干擾和破壞，家無寧日，憂心忡忡，處于老無所養，幼無所學，業無所就狀態。他們被迫遷離原住地，成為無家可歸的難僑。他們聽從中國駐印尼大使館的安排，等待中國政府派來接難僑的輪船到來。輪船到來的那一天，難僑們有序地登船，輪到許家要上船時，乘船人數滿了，停止了繼續登船。許家無可奈何之際，突然從船上下來一家十口人，這家有老人病重，必須送病人到醫院治療，不得不放棄了此次登船回國的機會。許家有十一口人要登船，但只給十人上去，經過商量，結果是許世湯的父親留下來了，許世湯的母親帶著年老的爺爺和八個子女，回到了祖國的懷抱，被安排在瓊海彬村山華僑農場。 （許世湯夫婦在安度晚年） 許世湯的父親留在了印尼，他不能回到原來的住處，那里也沒有了家當，只好流浪在外，打工糊口。沒有了家，別離了親人，失去了溫暖，心理落差很大。有印尼朋友幫了他，偷偷介紹他上了一艘輪船當船員，后來他又獲得了新加坡護照，行走在印尼與新加坡之間，但一種恐怖感還籠罩著他，生活狀況并不見好，也愈加想念在海南的親人。1980年，他坐新加坡的客輪回海南探親，看到了改革開放的中國蒸蒸日上，看到了家庭的生活穩步上升，看到了子女各有工作，他那顆長期懸掛的心終于放下來了。幾年后，他結束了在南洋漂泊的孤獨生活，回到了彬村山華僑農場，與家人團聚，安度晚年。 印尼海南先人與船結下不解之緣，有前輩駕三桅船送客下南洋，去印尼；有前輩在印尼開輪機船，載客運貨，在馬六甲海域穿梭，甚至登上洋輪跑世界；不少印尼海南人在印尼已落地生根，卻因局勢動蕩、排華激烈而坐祖國接難僑的輪船回國；作為難僑的海南人，他們漂洋過海，船去船回，最后是落葉歸根，故土是他們最后的歸宿。在世界華僑史上，印尼華人人數最多，遭受的苦難也最慘烈，海南印尼難僑在祖國的關懷下，從腥風血雨中逃避出來，在和風細雨中耕種收獲。在中國南海博物館，人們看到了三桅船，看到了浩瀚的南海，看到了印度尼西亞，也了解到了印尼海南人的滄桑歷史。 （許家的全家福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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