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草原也芬芳—賽里木湖6

遠山悠影

2021年7月15日，劉興義研究員邀我一同到賽里木湖東南部山前草原和山區采集植物標本。 這是盛夏時節，在正常降雨年份，因為干熱，草叢變得枯黃，在我的印象里，不可能有鮮花開放。 2021年7月以前還降過幾場雨，進入7月，直到深秋幾乎沒有降雨。在這種情況下，草原草叢低矮枯萎，更不會有鮮花開放了。 我們出發這天是陰云天氣。我們進入草原，我的心情像天空一樣陰云密布，沒有拍攝的興趣。 劉興義微笑著給我說，你下車看看吧。待我走進干枯低矮而且稀疏的草叢，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怎么會有這么多的花在開放？ 下圖是黃色的花叢是簇枝補血草花，藍雪科補血草屬植物，多年生草本至草本狀半灌木植物。生長在新疆北部山區砂礫石地層。 同年六月在庫蘇木契克山北麓，看見簇枝補血草枝株比圖中的要高許多，花蕊也要鮮艷些。 在干旱缺水的條件下，簇枝補血草仍然努力地生長著，枝株明顯地高于其它草類。 　　下圖，紫紅色花叢是頭狀石頭花。 頭狀石頭花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為中國的特有植物。生長于海拔800米至2,580米的地區，常生長在干燥山坡，尚未由人工引種栽培。 石頭花具有舒筋活絡、解毒的功效，具有利尿的作用。 頭狀石頭花草叢又比簇枝補血草枝株高。在低矮稀疏的草原上，這兩種植物明顯高于周圍草叢，說明它們是這里的佼佼者。 　　站在東南山地草原向北俯視，賽里木湖低臥在山間盆地中央，沒有了陽光的直接照射，湖面不再是深藍色，只淡淡的淺藍色與多云的天空蔚藍色相映。山地草原為湖面鑲嵌上翠綠的綏帶。 　　面對北天山西段別珍套山，開闊的草原，盡管因為干旱和超載過牧，草叢低矮稀疏，在褐黃干枯的草叢里，依然泛出淺淡的綠色，向人們訴說著，這里還是那個在春天濃綠色的草原。 為了防止褐黃色的干枯和凋萎，自然努力地讓簇枝補血草和頭狀石頭花綻放出黃色和紫紅色的花叢。 雖然花叢不高，卻布滿了整個的草原，使你仍然能夠感受到置身于花海中的興奮和陶醉。 　　再把視線轉向東方，眼前的草原同樣以纏綿柔軟的執著，鋪展到庫蘇木契克山南麓山腳，甚至于勇敢地沖向被冰川侵蝕的山峰。 　　柔和秀美的草原，舒展優雅的身軀，一手牽著高山，一手挽著湖泊，霎那間，美的意蘊就像電流一樣，將天山、草原和湖泊連接為身體相連、心靈相通，互為依存的生命整體。 從此，大山與湖泊不再分離，山峰為著湖泊的萬頃碧波，擎起了高大的屏障，抵擋狂風肆虐，日夜辛勞地糅合冷熱空氣，使之產生降水，經過眾多溝壑巖層的過濾，成為清澈甘醇的徑流，分別經草原表層和底層，注入湖泊。 連接高山與湖泊的草原，既是高山漂亮的裙裾，又是湖泊艷麗的綏帶。我要說草原使高山雄偉壯麗，又使湖泊溫和秀美。 　　歌頌草原是永恒的話題，就像贊美愛情一樣，說不完，道不盡。草原的美，無論你用多么美好的詩篇也寫不完，即便是世代相傳，也是無法窮盡的。 贊美草原，我只能抒寫我看到的美，即便如此，我也很難把我的審美感受完整準確地寫出來，我能寫出來的，僅僅只是我看到的、感受到的很少部分。 我承認，此刻眼前的草原遠不如五月底六月初春天的草原美麗。可是，讓我驚奇的是，此刻，干旱缺水、超載過牧的草原，依然花團錦簇，色彩斑斕。 草原究竟蘊含著怎樣生命機制，怎樣的生命奧秘，能夠在各種自然條件下，生生不息，生機盎然？ 我驚嘆草原美麗的奇跡，我更敬佩草原因應艱苦條件依舊燦爛的堅強意志。生命是一場偶然的旅行，開端是被先天安排好的，你無法選擇；生命的華彩在于生命的過程，選擇怎樣的路徑，考驗著你的智慧；怎樣完成生命的旅途，考驗著你的毅力；達到怎樣的目的，考驗著你的意志。 自然萬物的生長，給了我們精彩的示范。自然規律是我們探索學習的榜樣，能否正確的選擇，有賴于我們對自然規律的認知；能否完成過程取決于我們的毅力恒心；能否自我實現，在于我們的精神信仰和靈魂高度。 草原不僅給了我們美的欣賞，還同時給了我們因應自然條件的示范啟示。這一啟示，草原把它融入了美麗的繁花似錦，同樣也滲入了枯萎凋零之中。 草原給了我們很多的樣態情景，每一個樣態情景都蘊含著內在的變化機制和運行法則。如果，我們能夠將每一個樣態整合成動態的變化過程，那么我們就成功地揭示出內在的支配規律。 問題的關鍵在于，草原變化的樣態有著無窮無盡的方位和數量，怎樣才能整合出來動態的變化過程、揭示出內在的機制規律呢？ 這就需要我們多專業聯合，數代人前赴后繼，持之以恒地觀察研究。 尊重自然，遵循自然，切忌急功近利的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將探索自然、研究自然作為價值歸宿，作為終極目的，這樣才能揭示出自然內在變化的機制規律。 　　賽里木湖東南低山一處丘陵頂部的礫石叢中生長著的鳳毛菊。這種植物很特別，博州的草原專家劉興義研究員和新疆草原專家張云玲研究員認定為鳳毛菊屬的植物，初步確定為賽里木鳳毛菊。 植物學非常博大精深，植物種類繁多，識別需要有深厚的學術素養。恰好隨同劉興義研究員多次深入山區草原，有機會請教學習。可惜啊，老師雖然誨人不倦，學生卻愚鈍不化。每次見到一種植物，我都要請教名稱，劉研究員剛說過，我重復一兩次，轉眼的功夫，就忘記了。 我認為這因為是年齡大，記憶力差；還有就是遇到新的專業、新的名詞體系，主要是新的知識系統和思維模式，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熟悉起來需要一個積累強化的過程。 兩位專家就賽里木湖東南部山區的鳳毛菊鑒定的嚴謹負責的職業操守，令我敬佩。 　　平坦舒展的草原，帶著開滿鮮花的綠色絨裝，來到山腳下，爬上隆起的丘陵。 山體隆起的巨大力量使得附近的軟弱地層液化，產生塑性流動，向山下涌動。 地質運動過后，塑性地層固化為圓潤柔和丘陵地貌。草原為這些有著美麗曲線的地貌形態的丘陵，披上美麗的盛裝，使其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 春天來臨，草原綠意盎然，生機勃勃，鮮花盛開，和著優雅的地貌形態曲線，再加上近旁巍峨雄壯的雪山，美艷絕倫。 深秋季節，草原如夕陽西下的晚霞燦爛，褐色草叢時而泛出紅褐色，時而為金黃色，深沉厚重地詠吟著最后的斑斕。 草原的魅力在于她迷人的身段曲線，在于她鮮花盛開的嫵媚，在于她生機勃發的生命力量，在于她忍耐嚴寒酷暑、風霜雨雪、干旱缺水和過牧超載等等艱苦卓絕的磨礪，依然給牲畜提供甜美的食物，給大地奉獻最靚麗的風景！ 我們常說：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我們贊美牛的任勞任怨，感恩牛的辛苦奉獻。可是，草原歷經干旱酷暑、寒冬冰雪、超載過牧，依舊為牛羊奉獻甘美的食物，為我們營造美好的家園，我們更應該感恩草原的慷慨奉獻。 　　從下圖里看到，波浪般起伏的丘陵，綠草茵茵，光影靈動，安臥靜波，生機盎然。 美麗的風景讓我們陶醉，讓我們遐想。但是我們卻不能忘乎所以。自然的生機在于變化多端，往往不測風云。 如果我們在這里安營扎寨，一定不要選擇在溝底，以防突降大雨爆發山洪災害。 這種起伏的丘陵多是古老的滑坡體，遇有地震等誘因，很可能產生活化。因此，我們也不能在這里建設家園。 每到夏秋季節，內地多發暴雨山洪地質災害，山體巖石崩塌滾落和古滑坡體復活都會給當地居民造成重大危害。 　　我們沿著山前丘陵向東駛出溝谷，進入開闊的山前草原，轉向南部一條山谷。 在傾斜的山前草原上，中敗醬草盛開的黃色花叢，點綴著稀疏低矮的草原。 　　頭狀石頭花紫紅色花叢也不失時機地妝扮著在草原。 　　山谷出口處，中敗醬草顯然得到了更多水分的補充，黃色花叢密集地簇擁成一片金色的花海。 中敗醬草為敗醬科敗醬屬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分布在新疆阿爾泰山、伊犁地區及天山一帶。生長于海拔1,000米至3,000米的地區，一般生長在林緣、山坡草地、荒漠化草原、山麓或灌叢中，尚未由人工引種栽培。 藥用成份：含揮發油，敗醬皂甙，生物堿。藥用部位，根。行氣解郁，活血止帶。治婦女痛經，赤白帶。 　　山谷出口對面的草原上，中敗醬草密集的黃色花叢。 　　進入山谷，劉興義研究員和管廷賢站長采集植物標本。我在谷底干涸的河道岸邊，看到低矮的植物叢，密集地開著桃紅色的小花。出于好奇，先拍下來再向專家咨詢。 桃紅色擬百里香花朵。擬百里香是一種香料，葉子曬干碾粉，灑在事物上，主要用于紅肉，是歐洲傳統香料。擬百里香是半灌木，蜜源植物，花期長，花量大，適合采蜜。擬百里香具有耐寒耐旱，耐瘠薄，抗病蟲能力。城市公園常用它作美化植物。擬百里香含有美好的寓意：吉祥如意。 這里的擬百里香很可能因為氣溫寒冷，枝株低矮，和歐洲的百里香有著很大的區別。 枝干低矮，枝葉繁茂，花朵繁盛的擬百里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蹲坐在旁邊的石塊上，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它，由于知識匱乏，只能茫然若失地欣賞它的形態和花朵。 這么低矮的枝株，竟然有這么密集的花朵芬芳爭艷，這是自然界中無窮多個神奇生命的一個奇跡。 大自然擁有眾多的生命，我們人類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個類別。人類不可以沒有大自然，擁有眾多萬物的大自然卻完全可以沒有我們人類。 想到這里，我和擬百里香對比，我現在雖然可以把它連根拔起，掌握它的生死，可是我能奈何其它眾多的擬百里香嗎？ 即便是我們人類聯合起來恐怕也很難掌控它們的命運。相反，它們卻是我們人類不可或缺的物質資源。 所以說，我們尊重自然，其實就是尊重自然界中的每一種生命，包括善待擬百里香。說不定今后科學的發展，能夠從這些珍貴的植物中找到有益于我們人類的重大突破呢。 　　準備走出山谷，已是中午時分，劉興義研究員和管廷賢站長沒有準備午飯，我把我帶的麻花給他們吃，他們不吃。 路過一家哈薩克族牧民放牧居住帳篷，女主人正在烤餅，劉興義前去買了一個。他們是把馕餅放在兩個平底鐵鍋里，上下覆蓋燃著的干牛糞塊，過一定時候取出。剛出鍋的馕餅還帶有濃厚的麥香味，外面焦黃的餅皮，里面和著牛奶，這樣吃起來香脆綿潤，口感很爽。 下圖中部黃色花叢是新疆柳穿魚。 　　下圖近前黃色花叢是中敗醬草，與簇枝補血草的區別是后者枝株較為密集，前者相對分散。當然還有其它區別，這需要我努力學習的，才能知曉。 　　新疆柳穿魚，玄參科柳穿魚屬多年生草本植物。性味:甘微苦，寒。清熱解毒，散瘀消腫。治頭痛，頭暈，黃疸，痔瘡便秘，皮膚病，湯火傷。 原產歐亞大陸北部溫帶，柳穿魚有較強的耐寒性，生長在在陽光充足或者是半陰半陽處。排水正常、土層深厚松軟且通透性強的土壤中，不適宜生長在過于瘠薄和高溫的環境中。 新疆柳穿魚花朵與金魚非常類似，色彩艷麗，亮澤多姿，有著較高的觀賞價值。新疆柳穿魚也是一種油料作物。 這叢新疆柳穿魚生長在干涸河道礫石叢中，枝葉粗壯，花朵繁盛，金黃色花朵中桔紅色的花蕊，就像金魚一樣漂亮傳神。也許這就是將它命名為柳穿魚的緣由。 　　山體巖壁下的新疆柳穿魚。生長在這里的柳穿魚枝株比干涸河道礫石叢中的柳穿魚枝株高。 　　繼續向東行駛，我們來到又一個山谷。在出山口前，或許是得益于順著山谷向下部出溢水流的滋養，植被茂密。紫紅色的山地糙蘇花串和藍紫色的伊犁荊芥花簇擁著形成一片紫色的花海，在視野開闊的草原上，又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下圖中部較高的是山地糙蘇花棒。 糙蘇是唇形科、糙蘇屬植物。多年生草本；根粗厚，須根肉質，長至30厘米，粗至1厘米。莖高50-150厘米，多分枝。 生長于海拔200-3200米的疏林下或草坡上。根入藥，性苦辛、微溫，有消腫、生肌、續筋、接骨之功，兼補肝、腎，強腰膝，又有安胎之效。 　　聚花風鈴草，開著紫紅色花叢，非常靚麗。生于海拔1300-2600米的草地、草原、亞高山草甸及灌叢中。全草入藥，用于咽喉炎，頭痛。 喜夏季涼爽、冬季溫和的氣候，喜光照充足環境，可耐半陰。風鈴草對溫度比較敏感。耐干旱，忌水濕。 　　伊犁荊芥為唇形科荊芥屬多年生草本植物花期7月；果期 8 月，藍紫色花冠。生于天山山地草原、亞高山草甸、針葉林陽坡。 制作這部美篇時，我錯把伊犁荊芥作為青蘭介紹。劉興義研究員認真審閱了植物部分內容，指出許多錯誤，在此一并更正。向各位美友表示歉意。 　　陰云天氣，沒有陽光照射的草原，也有些灰色不爽。看慣了藍天白云、疊嶂青山、碧綠草原，再看看這陰云密布的草原，算是見證了草原的另一種性格特征。 干旱的草原也有鮮花，逆境中見證草原的堅貞，不輸春天草原的燦爛。鮮花爛漫固然美麗，抵御干旱的能力更加可貴。 草原原本就是極為脆弱的生態系統，土質瘠薄，養分稀少，干旱少雨，超載過牧是她生存的基本條件。我們欣賞草原的山花爛漫，贊美草原的生機盎然；我們更應該贊美草原處貧瘠條件仍能芬芳的高貴精神。 貧瘠草原草叢枝株雖然低矮，鮮花依舊燦爛芬芳。和多雨年份相比，往往花開較早，花期較短。這就像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因為窮困，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奮斗，不僅獲得了生活必需品，同時要比富人家的孩子過早地懂得了人間炎涼，世道人心，學會了生活的技能，體會到了生活況味。 處逆境不氣餒，迎難而上，攻堅克難，擇善而從，我奮斗，我燦爛，我驕傲，將人格力量發揮到極致，同樣可以睥睨群芳！ 我絕不是在此美化窮困，我是贊美陷絕境而不沉淪，處逆境堅韌不拔的意志品格和強大的心靈力量。草原給了我們榜樣的力量，胡楊林給了我們同樣的啟示。 我們贊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們歌唱梅花香自苦寒來，我們欣賞青松迎風斗雪的堅強挺拔，我們同樣也應該贊美草原堅韌頑強的生命力量！ 美麗是高潔心靈的外部表達，堅強是生命意志的內在品格。讓我們的審美意識由表象抵達深層的意蘊，使靈魂感受自然的律動。 作為攝影愛好者，又喜歡走進自然，欣賞雪山冰川、森林草原、湖泊河流、沙漠荒原等多種生態系統景觀，往往隨景感悟，訴諸筆端，每當涉及到植物學知識，都能得到博州草原專家劉興義研究員和新疆草原專家張云玲研究員悉心指導，在此向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文責自負，文章中出現的所有錯誤與他們無關，是我這個外行理解膚淺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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